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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魔踪乍现
 城隍庙前的广场上,今天似乎特别热闹。

 在洛城里,无论什么行业,都有淡季旺季之分,只有城隍庙前的摊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刮风下雨,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他们关心的不是顾客,而是天气。

 只要有一个好天气,他们就不担心没有生意。

 很多人喜欢逛城隍庙,几乎都是基于一个相同的理由,在这里你即使身上不带一文钱,你也可以消磨上大半天。

 同样的,如果荷包里有几文,乐趣当然更多。

 吃的,喝的,听的,看的,玩的,这儿差不多应有尽有,你只须花几个小钱,便可获得种种不同的享受。

 在这里,你永远不会因身份卑微,或衣着破旧而受到歧视。

 只要你不存心白吃白喝,你就可以看到笑脸,你就会受到,就会有人恭恭敬敬地喊你大爷。

 到处的城隍庙都是一样。

 每座城隍庙供奉的神灵,也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城隍爷,就是判官。无常、鬼卒。

 城隍庙里的香火永远不会冷落。

 除非是游手好闲的子,凡是到城隍庙来的人,大都会烧上一炷香,或是捐几文油钱,许一个愿,签,看看自己的财子禄。

 有没有例外呢?

 当然也有。

 那是一个二三十岁的长衫汉子。

 这汉子一看便知道不是一名香客,只见他歪戴着一顶半新不旧的呢帽,手上拿着一串烤麦雀,边吃边向庙中走去。

 在城隍庙这种三教九杂处的地方,大概便以这一类型的人物最为吃得开了。

 这种人永远没有人敢兜搭招惹,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得加倍小心。

 所以,当这名长衫汉子在大殿上盘桓了一阵,再向殿后走去时,几乎谁也没有留意。

 大殿后面,是个小小的院落,院中只有一座巨大的焚化炉,显得很冷清。

 东北角落上,有个小月牙门,青衫汉子四顾无人,脚突然加快,一闪身便消失于月牙门中。

 出了月牙门,也是个院子。

 这里大概是庙祝住的地方。

 院子两边,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厢房,还有一座小小的阁楼。

 长衫汉子上了阁楼。

 他的脚步很重,似乎有意想使住在阁楼上的人知道来了客人。但是,阁楼上静悄悄的,一点回应也没有。

 长衫汉子在楼梯口停住脚步,像是显得有点犹豫。

 就在青衫汉子进退迟疑难决的这一瞬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枯瘦矮小的老人出现。

 长衫汉子脸上登时欣的笑容,快步过去喊了一声:“舅舅…”

 老人点点头道:“进来再说吧!”

 房中陈设很简单,到处都是灰尘,可见已很久没有人住过。

 但一张桌子上却摆了好几样配菜。

 老人摆摆手,示意长衫汉子坐下,等长衫汉子在他对面坐定之后,老人将两支酒盅都添满了,然后抬头问道:“老马回来了没有?”

 长衫汉子道:“回来了。”

 老人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长衫汉子道:“前天。”

 老人道:“小羊怎么没有提起?”

 长衫汉子微微一笑道:“我没有让他知道。”

 老人点点头道:“是的,这一次发生意外,全部只弄到这么一点点,少分一份,也是好事。”

 他想了一下,又道:“还有猴头和大熊他们呢?”

 长衫汉子道:“跟小羊和那姓方的一样,我身出来时,将秘门封死了,让他们几个一起留在里面。”

 老人似乎吃了一惊道:“你没有把他们设法解决掉?”

 长衫汉子得意地笑了笑道:“这个舅舅但请放心,担保他们快活不成就是了,这都亏那姓方的提醒了我,不然昨晚连我恐怕都不了身!”

 老人道:“哦?”长衫汉子道:“昨晚天杀宫外布满了剑士,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结果经姓方的无意中提起,我才临时改变主意,要姓方的出去敌,我答应他从后山绕出夹攻,因为如果不是这样…”

 老人像是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当下点头截口说道:“这样也好,你原先的主意,我本来就不赞成,小羊说的话,向来不可靠,万一药出了问题,实在太危险。”

 长衫汉子道:“现在”

 老人忽然道:“你且等一等,我叫老汤炖了一只,同时酒也不够了,我下去吩咐他一声,你就在这里坐着,暂时最好别面。”

 老人说着,匆匆下楼而去。

 长衫汉子望着老人背影在房门口消逝,脸上忽然出一丝诡秘的笑意。

 不一会,老人回来了,一手托着沙锅,一手提着酒壶。

 沙锅里还在嗤嗤作响,锅盖也在不住的卜卜跳动,可见是才从火炉子上端下来的。

 像这样的一口滚烫的沙锅,普通人只要轻轻碰上一下,手上准会马上冒起火辣辣的大水泡。

 但是,这口沙锅如今托在老人手上,竟像北平人溜鸟时拎的鸟笼一样,神态从容,浑若无事,似乎一点也不以锅子上的滚烫热度为意。

 青衫汉子一见老人走进来,赶紧起身离座,上前将沙锅接下。

 老人坐下之后,指着沙锅笑道:“你揭开看看!”

 青衫汉子依言揭开锅盖,锅子里登时冒出一股热腾腾的,带着浓郁药味香气。

 老人笑道:“怎么样?”

 青衫汉子面惊喜之,低呼道:“啊啊,八宝?”

 老人笑道:“这是汤老头的拿手杰作,不仅是味道鲜美,而且相当滋补,你等下尝过之后就知道了!”

 青衫汉子欣然端起酒杯道:“来,我先敬舅舅一杯!”

 说着,仰起脖子,一而尽。

 老人端起酒杯,刚刚送到边,忽然神色一动,又将酒杯缓缓放下。

 青衫汉子诧异道:“舅舅怎么不喝?”

 老人抬起目光,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三郎,舅舅有一句话,早就想跟你说,只是这些日子见面不便,一直未能找着机会…”

 青衫汉子连忙坐正身子,肃容道:“是的,舅舅但请教诲!”

 青衫汉子既是那位冒牌天杀星尚三郎的化身,眼下这个枯瘦矮小的老人是谁,自是不问可知。

 这时只见坐在对面的老魔稍稍犹豫了一下,才目注爱甥,缓缓接着道:“三郎,舅舅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明,什么事一学就会,同村的孩子们,谁也比不上你,后来你跟舅舅学武功也是一样,无论多难的招式,你总是第一个先会…”

 三郎忙恭声应道:“这当然都是舅舅的教导有方。”

 老魔又咬了一声道:“但是,俗语说得好:‘聪明常被聪明误’。一个人如果太聪明,有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像你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依你的天资,你本应有很好的成就,但是你今天无论在拳脚兵刃方面,都仍乏善可陈,你知道是什么害了你吗?两个字:女人!”

 三郎赧然低下了头。

 老魔道:“当然,舅舅在年轻时,也曾荒唐过,男子汉大丈夫,酒财气,在所难免,否则一个人练成一身武功,长年刀尖上血,为的又是什么?”

 三郎头又抬了起来,双目中闪出愉快的光辉。

 他忽然发觉舅舅还不失为一个讲情理的人,如果容他对女人的事有所申辩,他要说的,不也正是这一番话?

 由此可见,舅舅忽然说出这些话来,不过是为了鼓励他上进,实则并无深责之意。

 老魔扫了面前酒杯一眼,接着又说道:“不过,不管是什么事,总得有个分寸,而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凡事容易入。就拿你现在的这个女人来说,如果依了舅舅的意思,像这样的女人,你根本就不该跟她来往!”

 三郎脸色微微一变,暗暗喊糟。他想:难道他跟花娘的事,这老鬼已经知道了不成?

 如果老鬼已经知道了,老鬼是如何知道的呢?

 如果这老鬼已见过花娘那女人,不啻说明这老鬼已去过及第客栈,若是这老鬼已去过及第客栈,他跟花娘昨夜说的话,无疑也已尽为这老鬼所获悉,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老魔略略顿了一下,从容接着道:“这女人样样都好,精明、能干、姿可人,武功也不算错。就只一桩:心肠太狠、太贪、太毒!”

 三郎暗暗松了一口气,脸色也跟着回复自然。

 原来老鬼口中的女人是指韵凤!

 韵凤那女人?嘿嘿!如今无论谁对那女人加以指摘,他也不在乎了。

 昨夜当他从背后一掌将那女人打落山涧时,那女人最后对他发出的毒咒,至今仍索绕在他耳际,使他一想起来,就为之恨恨不已。

 不过,他恨那女人是一回事,目前如何应付这老鬼又是一回事,那女人不管多坏,名义上终究是他的女人,在表面上,他仍然得为这女人辩护一番,才不致引起老鬼的疑心。

 所以,他等老魔说完,连忙赔着笑脸道:“舅舅说的,确是实情,那婆娘在做人方面,有时诚然离谱了一点。不过,女人就是女人,小心眼儿,是天生的,只要一个做男人的背脊骨得硬”

 老魔淡淡地打断他的话头道:“我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三郎微微一愣道:“舅舅…”

 老魔忽然目芒,视着他这位爱甥道:“老马大概也被你们夫妇俩收拾了吧?”

 三郎心头扑通一跳,赶紧定神答道:“不,舅舅,这一点你可误会了。”

 老魔一哦道:“是吗?”

 三郎道:“舅舅可能是因为我这次没有带出小羊,才会有这种想法。其实,舅舅也知道的,小羊哪能跟老马比?小羊那家伙,尖头猾脑口没遮拦,少分一份黄金还在其次,小子那张嘴巴,实在是个使人放心不下的大祸患,所以我这次才不得不狠下心肠,把这小子一脚踢开。”

 他紧接着又道:“至于老马,就不同了,他是甥儿多年来的生死之,向与甥儿亲如手足,无论道义或友情…”

 老魔道:“这是你的想法,你那个老婆呢?”

 三郎道:“说了舅舅也许不信,这一次就连处置小羊的事,都是甥儿一个人的主意,自始至终,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甥儿不是说过了吗?女人都是天生的小心眼儿,虽然有时未免失之过贪,但有的时候,也容易足得很。这一次她算算能分到一千两左右,已经欢喜的不得了,她知道了小羊的事,甚至还将甥儿怪了一顿,直到甥儿谎称这是跟舅舅早就定好的腹案,她才没有再开口。”

 老魔点点头道:“这就叫人放心了。”

 三郎又端起酒杯道:“来”

 老魔坐在那里仍然没有动一下。

 三郎只好放下酒杯,又拿起筷子道:“那我们就先来尝尝这锅八宝吧!韵凤的菜虽然也烧得不错,相信她这种八宝一定做不来。”

 老魔还是没有动一下,没有去端酒杯,也没有拿筷子。

 三郎扶了一块送进嘴里,边吃边赞道:“好,味道果然不错!”

 他直到准备去挟第二块,才发觉老鬼只拿一双眼望着他,他自己并没有动筷子,忍不住有点奇怪道:“舅舅怎么不吃?”

 老魔隔了片刻,才带着感喟的语气道:“舅舅疼外甥,走遍天下,可说到处都是一样,这一锅舅舅本来就是为你炖的,但是,不知怎么的,舅舅今天心里总像有个疙瘩,不知道是这些年来在外面看得多了,还是人老了的关系…”

 三郎睁大了眼睛道:“舅舅怎么,忽然说出这些话来?”

 老魔听如不闻,缓缓接道:“有好多事,舅舅不该想,有好多话,舅舅也不该说,但是舅舅又不能不想,不能不说。”

 三郎飞快地四下里扫了一眼,然后倾身向前,低了嗓门道:“舅舅心里头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好了,甥儿返回剑王宫之后,仍是锦衣剑士一名,或许能为舅舅分优也不一定。”

 老魔酸苦地笑了一下,点点头道:“是的,孩子,舅舅应该说出来,如果不说出来,对咱们舅甥俩都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老魔说到这里,忽然指着面前那杯酒,一字字沉重道:“舅舅要说的,就是这杯酒!”

 三郎出茫惑的神情道:“这杯酒怎样?”

 老魔的心情似乎很复杂,又朝那杯酒望了很久,才深深叹了口气道:“舅舅刚才故意不喝这杯酒,而先下楼去端炖,便是为了想考验你,而为你留下的机会…”

 三郎一呆,张目失声道:“什么?舅舅竟怀疑三郎在酒杯里做了手脚?”

 老魔又叹了口气道:“舅舅不是已经说过不该存有这种想法吗?如果事实证明只是舅舅的多疑,舅舅已经决定了,那四千两黄金,舅舅一厘不要,以作为对你们小两口子的补偿。”

 三郎伸手端起老魔面前那杯酒,神情微带激动地道:“要使舅舅释疑,只有一个办法,这杯酒让三郎当着舅舅的面喝下!”

 说着,张开嘴巴,将一杯酒一下全部倒入口中!

 老魔面现愧疚之,喃喃道:“果然是舅舅多疑…”

 讵知老魔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三郎突然一张口“呼”的一声,一阵酒雨,疾而出!

 老魔防不及此,顿时给了个满头满脸。

 总算这老魔机警,眼睛闹得快,两只眼睛里,还是被进去少许的酒星子。

 饶得如此,还是刺痛难忍,一时张不开眼来。

 三郎深知老鬼功力深厚,自己绝非其敌,虽然诡计得逞,仍旧不敢贪功,当下猛的将桌子一掀一推,同时袭力纵身而起,向窗口掠去!

 老魔向后一倒翻,及时避开那一锅滚汤,只听哗啦声响不绝,碗盘杯盏,碎了一地。

 一锅香的八宝,全给洗了楼板。

 三郎一掌拍开窗棂,一个紫燕穿帘式,纵落院心。

 老魔切齿恨声道:“看你这个畜生逃到哪里去!”

 双肩晃处,腾身而起亦自窗中穿出。

 三郎知道老鬼不仅掌力惊人,轻功亦在自己之上,如果只顾一味逃命,反而更易为老鬼所制。

 主意打定,已将长起的身形,又复缩肩而下,左足一滑,斜闪数尺,一面高叫道:“舅舅,你听我说!”

 老魔狞笑着一步步了过去道:“听你说!嘿嘿!你小子居然还有话说?”

 三郎双掌护出哀求之,一步步向后退着道:“真的,舅舅…”

 老魔双目火火赤,挫牙恨声道:“说什么?说呀!你为什么不说?”

 三郎忽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道:“舅舅饶命。”

 老魔似乎甚感意外,去势不觉一滞,翻着眼珠子冷冷道:“就这么一句话,是吗?”

 三郎察言辨,知道第一着已经生效,只要他能继续编出一番话来,这老鬼虽然不一定就会饶了他,稍稍拖延一下时间,总是办得到的。

 可是,他能说什么好呢?

 刚才他出那一口酒,无疑自动供认酒中确已下了毒,对这一点,他首先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想毒死一个人没有成功,最后这人问你为什么要毒害他你拿什么来解释?

 说本想毒死自己结果放错了地方呢?

 或是说只为了想试试药力如何?

 所以归结底,最好的解释只有一个:设法把这老鬼送上西天,斩草除,一劳永逸!

 但是他心里有数,除非奇迹出现,要想凭武功达到除去老鬼的目的,他简直连一成把握也没有。

 他在出道之前,虽也曾跟一些叔伯辈习过剑法,但拳脚方面的功夫,却全是跟这老鬼学的,现在他手上如果能有一把剑,形势也许会改观,若是仅凭一双空拳,别说无法放倒这老鬼,就连身活命的机会,恐怕都渺茫得很!

 这个时候,到哪里去找一把剑呢?

 如今他身上惟一的兵刃,只是一支长不盈尺的匕首,以老鬼的一身功力来说,一支小小的匕首,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如果一定要说这支匕首有什么作用,也许便是老鬼最后很可能会用这支匕首,剜出他血淋淋的心肝,拿来下酒消恨!

 不过,有一件事他总算还没有忘记。

 他还没有忘记不住地喊舅舅。

 “舅舅,你听我说…”

 这句话他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只可惜渐渐的连这句话也不灵了。

 老魔的脚步又开始向前移动,声音冷得像冰:“你还认我这个舅舅?嘿嘿!舅舅!

 你如果骂我一声老贼,我听了也许还舒服些!”

 三郎身子微微后仰,扬起双手道:“真的,舅舅…舅舅。你听我说…三郎适才实在是一时糊涂…也…可以说…是迫不得已。”

 老魔不又是一怔道:“迫不得已?”

 三郎见又有转机,连忙接下去道:“是的,舅舅…是迫不得已…的的确确是迫不得已…因为…因为…正如舅舅所说,三郎千不该万不该又上了一个野女人,更不该受了那女人的怂恿,一时财心窍,竟将老马和韵凤…都…都…给害了。”

 老魔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站在那里,隔了很久很久,紧眨着眼皮道:“你说的都是真话?”

 三郎误会了老魔的意思,心想这下可开对药方了,黄金毕竟还是世上最可爱的东西,不是吗?

 四千两黄金,本来要分七八个人,现在只须分作两份,本来一人只能分四五百两,现在呢?二千两正!

 所以他连气亦不敢换一口,赶紧接下去说道:“当然是真的,事情已到了这步田地,我怎么还敢骗舅舅?”

 老魔眼珠子一转道:“这就是说,所有的主意,全是那女人出的,将知情的人,一网打尽,好让那四千两黄金由你们独占?”

 三郎道:“不是。”

 老魔一哦道:“不是?那该怎么说?”

 三郎道:“那是因为三郎后来愈想愈害怕,怕舅舅知道了这件事,也许不会谅解,所以那女人后来又…”

 老魔道:“又打发你来下毒?”

 三郎磕了个头,又打了自己两个嘴巴道:“是的,三郎该死,不该听信那女人轻轻两句话就以为非如此不能解决问题。”

 老魔道:“那女人怎么说?”

 三郎道:“她说:你虽当他是舅舅,不会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但是你现在的这种手段,任谁知道了都难免会寒心,有道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噬人心。将来你舅舅知道了,我敢说他一定不会饶了你。”

 老魔点点头,道:“她说得一点不错。”

 三郎道:“舅舅…”

 老魔目光一寒道:“懂我这句话的意思吗?我现在就饶不了你!”

 发话声中,单足飞起,突向三郎眉心踢去!

 三郎表面上虽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其实当老魔点头表示那女人说得不错时,他已从老魔一双冒火的眼光中,看出今天这档子事,十之七八无法善了,所以他几乎随时随地都在等候着老魔猝然变脸。

 这时他容得老魔一脚踢出后,双肩微侧,一个虎腾,人向一边翻了出去,同时自腿肚子,其捷无比地一把拔出那支预藏的匕首。

 老魔见他手上多了一支明晃晃的匕首,益发怒不可遏,不待他身形稳定,双掌一错,一声怒叱,再度飞扑而上。

 三郎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也没有用处了,当下心肠一横,绝不再退让。

 他不待老魔一掌劈落,身微弓,力沉下盘,双掌一合一分,左臂上扬,格挡老魔之来掌,右手匕首曲腕一挥,对准老魔肩颈之间,横切过去。

 他知道老魔招式诡异,与其巧打,不如硬拼。

 他的一条左臂如被老魔一掌劈实,这条左臂固然难免筋断骨折之厄,但他仍不难从右手的匕首上捞回本钱。他不相信老魔的喉结骨,会比他这支纯钢打造的匕首,还要来的紧硬结实。

 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因为他知道只有落个两败俱伤,才有活命之望,好死不如恶活,为了活命,就顾不得许多了。

 老魔似已瞧透他的心意,不冷笑了一声道:“你的算盘倒不错!”

 说也奇怪,老魔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像念的是什么符咒一般,话未说完,去势一顿,全身突然原地僵立不动,就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座没有血和灵的石像。

 三郎慌了!

 因为凡是练武的人,都知道一件事,高手过招,最讲究的便是制敌机先。

 无论攻守,重要的不是敌人使出之招式而是对敌人招式变化之判断,而现在他所有的判断都落空了。

 他算定老魔即使招式上会有变化,也不至于突然停止攻击,即使想停止攻击,也绝无法一下刹住去势。

 人不是鱼。

 只有鱼在水里游动时,才能随时随地说停就停。

 老魔当然不是一条鱼。

 可是,怪就怪在这老魔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之下,就像一条鱼一样,突然一下停住了前扑之势。

 老魔停住了前扑之势,他呢?

 他的动作照旧,只是所攻去的部位,已于这一瞬间全成了空档。

 老魔是用什么方法将身形突然定住的呢?

 这一招老魔没有教过他,他跟老魔学了三年武功,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足见老魔授他武功时,自始便藏了私。

 他左臂格空,右手的匕首,也只在空气中划了个很不雅观的弧形。

 但老魔却突又复活过来。

 一掌照常劈下,劈在他的口上。

 三郎身躯失去平衡,不住踉跄后退,心头血气汹涌,如被火烙,他没有听到肋骨断折的声音,但已感到一股热泉,在向喉头腾奔。

 他没有让这口血出来。

 他还不想死。

 血是可怕的东西,无论在什么地方看到鲜血,都会为人带来一阵触目惊心之感,但是从仇家身上出来的血,却只有令人感到快意,感到兴奋!

 就在这时候,月牙门中,忽然出现一条人影。

 三郎心头一动,突然高喊道:“不,艾老总,这是我们甥舅俩的事,用不着你手!”

 老魔也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他原以为来的是庙祝汤老头,所以一时也未在意,现在一听来的竟是那位剑宫总管无情金剑,不由得暗吃一惊!

 因为他知道无情金剑是个有名的大莽夫,三郎这小子在身份没有拆穿之前,仍是该宫的锦衣剑士。见他正与旁人手,以总管的身份,他会袖手不管吗?

 三郎这小子虽然可恶,但这小子刚才已经中了他一掌,而且伤得相当不轻,他的一口恶气,总算出了一点,等以后有机会,他想怎样还可以慢慢再找这小子算账,如今权衡轻重,自然仍以先应付身后这位不速之客要紧。

 老魔念转如电,不敢稍存大意,当下只好将三郎暂搁一边,迅捷地转过身去。

 老魔转过身子,头抬之下不一呆!

 什么无情金剑?

 来的原来正是那个庙祝汤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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