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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疾雷未雨
 这一意外变化,如意嫂没有想到,大宝也没有想到。

 官道上,冷清清的,荒凉如故。

 这件事并没有第三人手其间。

 救大宝一命的,是他自己是他的肥胖救了他。

 他因为肥胖,满身都冒油,赶路出力,冒得更多,而全身冒得最多的地方,便是额角、鼻尖、口,和脑后颈间!

 二宝身形消失,如意嫂猝然出手,他正好想到有话要说。

 那一瞬间,他正想转身。

 如意嫂手指上也有汗水,汗水碰到腻油,本就够滑溜的,再加上大宝身形蓦转,着点不稳,结果她的手指,就这样滑开了。

 由于出力过猛,一时收势不住,她自己反而倒栽下去。

 大宝转身见状,不啊了一声道:“伙计,你坐好呀,这是怎么搞的?来来来,我看看,摔伤了我替你推拿。”

 他口中说着,一面走了过去,想从草丛中将如意嫂扶起。

 就在这一瞬间,大宝忽然呆住了。

 他看到两个人叠在一起。

 上面是那个赶车的车夫,下面赫然也是那个赶车的车夫!

 两人的面目,完全一模一样!

 惟一的分别,便是上面的车夫穿了衣服,而下面的那名车夫,则是赤身体,光条条的,一丝不挂。

 大宝道:“好呀,原来你这家伙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一脚踩下去,如意嫂立告昏厥。

 大宝目光一转,忽然双眉紧皱,似乎甚感惑,因为他已看出下面那名车夫,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他原以为那好人化装成一名书生,在胡麻镇搭上这辆马车,被这名车夫在这里谋害了,想不到却不是那么回事。

 杀人的人,是个男的,被杀害的人,也是一个男的,那女人那里去了呢?

 大宝搔着头皮,一点主意没有。

 幸亏二宝这时已从那边树林中扑空赶回,大宝如获救星似的,老远的就招着手喊道:

 “二宝,你快来看,这边又出了新鲜事儿!”

 二宝奔过来问道:“什么新鲜事儿?”

 大宝指着草丛中一贴郎中的尸身道:“你看,这女人花样真多,明明是个女人,不想死了之后,居然又变成了一个男人!”

 二宝摸摸脑袋道:“不会吧!这女人只会武功,又不会法术,怎会由女人变成男人呢?”

 大宝道:“如果这男人不是那女人变的,那女人那里去了?”

 二宝道:“这问题难不倒二宝,二室只要用心想想,一定会想得出这里面的道理来。”

 大宝道:“好极了,你快想吧!”

 二宝点点头,果然认真思索起来。

 大宝一旁耐心等候着。

 这两兄弟有个不成文的约定,遇上动手打架的事,一定由大宝先出手,遇上费脑筋的事,则由二宝绞脑汁。

 二宝想了一会,忽然拍手欢呼道:“我想出来了!”

 大宝欣然道:“你当然想得出来,不然你也不叫二宝了。快说出来听听看,你认为那女人那里去了?”

 二宝道:“死了!”

 大宝一呆道:“死了?就是这个男的?你也认为这男人就是那女人变的?”

 二宝道:“不是。”

 大宝道:“那么,你又怎知道那女人也死了呢?”

 二宝道:“我猜那女人一定是给这男的杀了,后来,这男的又给这车夫杀了,一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大宝大喜道:“有道理,有道理!”

 二宝又道:“所以我们已不必再找那女人,那四千两黄金,我猜一定就在这辆马车上!”

 大宝道:“对,对,我们赶快动手搜,搜出来之后,我们就坐这辆车子,将金子送去镇江!”

 于是,两兄弟一齐动手,开始找寻黄金。

 马车上当然没有黄金。

 结果,两兄弟黄金没有找到,却将那辆马车拆成一堆碎木头。

 大宝抹着汗水道:“二宝,你还要再想一想,黄金不在车子上,找不到黄金,我们就去不成镇江了。”

 二宝道:“我们再去搜那车夫的身子,金子在那车夫身上也说不定。”

 大宝道:“只有这一着了。”

 于是,两兄弟又去草丛中搜查如意嫂的身体。

 两兄弟很快就找到了那一万两黄金的银票,只是两兄弟一个大字不识,谁也不知道银票为何物。

 大宝道:“你看,这家伙身上竟藏了这么一大叠护身符。”

 二宝道:“给我看看。”

 大宝将十张银票一起递了过去。

 二宝翻看了一遍,点头道:“不错,是护身符,张张都是一个样子,这种符-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大宝忽然打了嚏。

 他伸出手去道:“来,二宝,拿一张给我擦擦鼻涕。”

 二宝出一张银票送过来。

 大宝接过来擦擦鼻子,然后成一团,信手扔去。

 多少人血汗,辛苦一整天,也不见得就能赚到三钱两钱银子,他仁兄擦一次鼻子,就是一千两黄金,世界上最大的富豪,恐怕也没有这种豪举。

 二宝扬着那多下来的九张银票道:“这种玩艺儿咱们带着也没有用,你看一起扔了怎么样?”

 大宝道:“何必扔了呢?留着擦擦鼻子也是好的。”

 如意嫂仍在昏之中。

 二宝溜了她一眼道:“这厮如何处置?”

 大宝道:“由他去吧,我刚才那一脚踹得不轻,已经够他生受的了。”

 二宝点头道:“被他杀死的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者他也没有得到那些黄金,就饶过他一命,也说得过去。”

 大宝皱眉道:“我刚才搜他身子时,发觉这家伙的一对子又大又软,就像女人的子一样,男人有这种子,真没出息。”

 二宝道:“是呀,你看他颈子上的皮那么白,真不像个赶车的,要不是他和我们在小店里一起喝过酒,我不怀疑他就是那女人才怪!”

 大宝道:“不谈这些了,我们走罢!”

 二宝道:“去哪里?”

 大宝道:“当然去镇江。”

 二宝道:“没有找到金子还去镇江干什么?”

 大宝道:“我们收了那小子的银子,当然得有一个代。”

 二宝道:“是的,我们应该去告诉那位金鞭赵中元,有人准备送他四千两黄金,只是半路被人没了。”

 大宝道:“没的是个女人。噢,对了,我又忘记了,那女人叫什么嫂?”

 二宝道:“如意嫂!”

 大宝道:“对,对,如意嫂,经你这一提,我也记起来了。”

 半个月后,这对兄弟到达镇江镖局。

 金鞭赵中元听了两兄弟的叙述,感动得老泪纵横,唏嘘不能成声。

 两兄弟的叙述虽不完整,但赵中元却已明白整个事件的真相。

 因为在两兄弟抵达之前,天杀星被拿获的消息,就已传到了镇江。

 赵中元之所以感动,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位天杀星!

 江湖人物最推重的便是一个人的侠义精神,金银财宝,乃身外之物,真正的英雄好汉,绝没有人把它放在心上,所以这位金鞭赵中元虽然没有从两兄弟处获得一片金屑子,心中仍是一样的感激。

 云梦兄弟当然也受到了很好的招待。

 两兄弟都很奇怪,他们并没有送来一两黄金,不挨骂就已经够运气了,这位金鞭为什么还要对他们这样优厚呢?

 赵中元知道两兄弟喜欢喝酒,当晚便以镇江最有名的金山招待两兄弟。

 席间,两兄弟几杯老酒下肚,歉疚之感渐除,于是又旧话重提,谈起他们跟踪那对男女的经过来了。

 赵中元一旁听着,两只眼睛,愈瞪愈大。

 两兄弟光说不算,最后还拿出剩下的那几张“符篆”以证明他们没说假话。剩下来的“符-”不多不少,恰是四张。

 有很多人,从来不照镜子,无情金剑便是其中的一个。

 其实,一个人不爱照镜子有时也有很多好处。

 就拿这位无情金剑来说吧,这位艾大总管如今若是站去镜子面前,保管他会为镜中自己那张憔悴的面孔,吓一大跳!

 这情形并非只发生在无情金剑一个人身上。

 另外的那十一名锦衣剑士,这十多天下来,也都一个个形容消瘦,面带菜,精神萎靡,没有一个身上还能找得出一丁点儿生气。

 自从在胡麻镇出了那次意外之后,一路上这些剑士几乎没有一个人有过充足睡眠。

 一个人没有足够的睡眠,胃口必然会受影响;如果一个人既睡不好又吃不下,憔悴与消瘦,自是意料中事。

 为防再有第二次事故发生,行程的速度,也大为减低。

 每天不待天黑,无情金剑就会下令落脚投宿,而歇的不管是大城小镇,他都会吩咐找那最好的客栈。

 好的客栈,门户严密,住户高尚,当然总比较安全些。

 然后,除了那位智多星方知一之外,其余的那十名剑士,便由他依上一天的次席分十人为五班,轮值守五更。

 那位智多星方知一,虽然毋须参与守卫任务,事实上却比他那些同伴还要辛苦。

 因为无情金剑离不开他,他必须随时伴在无情金剑身边,以便为他们这位总管解答一些疑难的问题。

 无情金剑的责任心很重。

 责任心重的人,睡眠时间必较常人为少。

 无情金剑不睡,他就必须坐着奉陪,如果无情金剑一夜不睡,他就只有一直奉陪到天亮。

 所以他也比那些剑士消瘦得更厉害。

 在这一行中,只有一个人,是惟一的例外。

 这个人便是申无害。

 申无害不但未见消瘦憔悴,反比以前胖了不少。

 一个人无端发胖,当然不是好事,但在这位天杀星而言,情形恰相反。

 因为这位天杀星在这以前,所给予人的印象,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地方,那便是太瘦了些。

 这十多天下来,安定而优裕的生活,正好弥补了他这一美中不足的缺点。

 他现在看起来,更英俊了。

 这一天,一行抵达潼关。

 无情金剑脸上第一次出喜悦之,因为一过潼关,离剑王宫便近了。

 他们歇的是潼关最大的一家客栈东来第一栈。

 这家东来第一栈,是关洛道上三大有名的客栈之一,单是独立的院落,就有五进之多。

 他们歇的是最后一进。

 一行来到该院,第一件事便是从囚笼中放出那名作替身的竺姓剑士。

 自离开胡麻镇以来,申无害就没有再进过这座囚笼,而由那些剑士每替代。

 他虽然道受制,不能自由活动,却每天都是舒舒服服的和无情金剑共乘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当然也是为了他才雇的。

 这两年多来,他杀过不少人,也救过不少人;被他杀掉的人,人人都知道是他这位天杀星杀的,但被他救活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救命恩人是谁。

 所以,他应该只有仇人,而不该有向他报恩的人,更不该有这样一个向他报恩的大傻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已经听到脚步声,他已经连想的时间也没有了。

 第一个跨进屋子的是罗七爷。

 无情金剑和那些剑士,有如众星拱月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那些剑士的神情都很紧张。

 每个人的右手,都搭在间的剑柄上,每个人的眼中,都闪耀着仇恨的火焰。

 为了死去的孙姓剑士,以及为了他们自己这一路所受的折磨,这些剑士此刻似乎都巴不得能够立即拔出宝剑,将眼前这名他们认定了是冒牌的罗七爷,一拥而上,剑砍成泥。

 申无害心头忽然升起一丝希望。

 如果这些剑士不由分说,马上采取行动,将这个正牌的罗七爷,来个剑分尸,事情不就解决了么?

 只见罗七爷目光一扫,并不像先前那位冒牌罗七爷那样对他感兴趣,他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转过头,打着哈哈道:“好,好!快去吩咐酒菜,你们这一路够辛苦的,今天这一顿,算老夫请客。不过老夫也不是一个就这样容易掏包的人,你们回去之后,得替我告诉应中,今年他酿的百花,除了他和三夫人,可不许别人沾!”

 无情金剑闻言脸色大变。

 那些剑士们也都听呆了!

 剑王薛应中最注重小节,除了剑王宫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位剑王实际上拥有几房妾。

 而这些夫人之中,会喝酒的,只有一位。

 就是现在提到的三夫人!现在,事实再明显也没有了。

 两位罗七爷之中,如说有一位是冒牌货,那么这位冒牌的罗七爷,将绝不是现在这一位。

 无情金剑脸色一变之下,身形猝然窜起,突向房门口的申无害闪电般掠扑过去。

 那些锦衣剑士,也都一个个警觉过来。

 这些锦衣剑士,不但在剑术方面成就卓越,临事应变之能力和经验,也全都老到无比。

 十一口长剑,同时出鞘,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杂音。

 最令人惊怖的是,这时不但役有一个人跟过去帮助无情金剑,反由其中六人,立即退出屋外。

 退出屋外的六名剑士,谁也没等有发出指挥的信号,便自动散开身形,分别封住所有的通路。

 申无害缓缓自椅中长身而起,他看上去是那样的从容不迫,仿佛完全没有留意到无情金剑这时右手五指如钩,已像鹰隼一般,向他凌空抓落。

 无情金剑见状大吃一惊。

 在他想象之中,敌人下手的时间那样充裕,申无害此刻如果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想不到申无害非但还活得好好的,且连身上受制的道,也已自行一一活开。

 这位大总管意外之余,竟忘了再往深处去想一想申无害身上的道是怎么解开的,当下于半空中身形一曲,改抓为拍,然后再藉一拍之下所生的反震之力,一环一蹬,上身后仰,一边回,一边大叫道:“申老弟快快闪开,你身后的那个家伙,才是冒牌罗七爷!”

 房中那名冒牌的罗七爷知道身份已经暴,同时他见申无害已经能自由活动,忍不住大喝道:“来,申老弟,咱们一起往外冲!”

 随着喝声,手中的烟筒一抢,便待抢先向房外冲出。

 申无害展臂一拦,沉声道:“我来作主!”

 这时最感觉莫名其妙的,便是那位正牌的罗七爷了。

 他茫然望向无情金剑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情金剑这时实在没有时间回答,但他又得罪不起这位舅老大爷,只得匆匆而简略地道:

 “有人化装成您老的模样,先您老一步来到这里,我们原先还以为这厮是个刺客,现在才知道这厮是来救人的,请七爷向后退一点,姓申的小子道已经解开了…”

 罗七爷的一张面孔,马上变了颜色。

 他一边后退一边怒声道:“那还等什么?”

 无情金剑也懒得去跟他怄气,这时飞快地向四下扫了一眼,见那些剑士人人长剑出鞘,已将所有的出路封死,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向前踏出一步,注视着申无害,冷冷说道:“以你老弟之聪明,你老弟应该看得出,如果妄想冲出这座客厅,那简直无异自求速死。”

 他顿了顿,一字字接着又道:“你老弟这一路表现良好,我们都知道今天这件事与你老弟无关,只要你老弟肯出你身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置身事外,袖手不管,艾某人答应一定仍像以前一样,不让你老弟受一点苦。罗七爷也在这里,艾某人说话算话,你老弟不妨考虑考虑!”

 申无害缓缓接口道:“我早已经考虑好了。”

 无情金剑眼中一亮道:“你老弟认为艾某人刚才这番话可近情理?”

 申无害道:“不近情理!”

 无情金剑一愣,跟着发出一阵嘿嘿冷笑,眼中同时浮现出一片杀机。

 申无害从容接着道:“不但不近情理,简直不像人话。你大总管用不着咬牙切齿,装出这么一副吓人的模样。老实说,比这更难看的面孔,我也看到过,单是发狠劲,并唬不倒人。

 只要你大总管有信心,尽可放手一试,不才随时候教,咱们可以先兵后礼,试过了再讲!”

 他见无情金剑没有反应,淡淡笑了一下,又道:“如果大总管不想以武力解决,那就不妨再听听我申某人的主张。正如大总管所说,今天这件事,我申无害事先可说毫不知情。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得有个解决的办法,申某人解决这件事的方法非常简单,简单得只有两句话:放走这位伙计,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又笑了一下,望着无情金剑道:“大总管意下如何?”

 无情金剑神色一动,尚未及时后口,突听得两个人同时叫道:“不行!”

 喊不行的,正是真假两位罗七爷。

 房中那个假罗七爷叫道:“申老弟不必以在下为念,我这一次来,就没有打算再活着出去。你老弟如果被他们押去剑王宫,一定难逃一死,倒不如现在放手一拼,或许还有生望,你老弟既能一举除去四君子,这些锦衣剑士,应该拦你不住!”

 申无害回过头去笑笑道:“他们拦我不住,你呢?”

 那个假罗七爷叫道:“我不在乎。”

 申无害目光闪动了一下,忽然凝眸问道:“你我素不相识,你朋友为何一定要为申某人卖命?”

 假罗七爷恨恨地道:“为了一个誓言!我曾经发过誓,谁能除去四君子,我这条命就交给谁,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申无害微感意外道:“四君子?四君子与你朋友何冤何仇?”

 假罗七爷切齿道:“什么君子?简直就是四个比小人还不如的畜牲!他们白天一副面孔,夜晚又是一副面孔,人前一副面孔,人后又是一副面孔,只要能瞒得过人,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我婶婶在他们庄上”

 申无害手一摆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他接着又转过身子,望向那位已退去两名锦衣剑士身后的真罗七爷道:“尊驾还有什么意见?”

 这位正牌的罗七爷因为刚才向后退得太急,几乎撞上一名剑士的剑尖上,要不是那名剑士让得快,剑尖差一点就穿进他的背心。

 在这位剑王的舅太爷而言,当然是一件很失面子的事了。

 所以这位舅太爷为了找回颜面,一直在等待着发作的机会。

 现在机会总算来了!

 只可惜这位舅太爷刚刚沉下脸孔,就看到了一双令人寒心的眼光。

 申无害正在瞅着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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