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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自投虎穴
 杠子头吕炮坐在大庙前面打呵欠。

 他并不疲倦。

 他没打采的原因,是因为他从心底深处感到一股不愉快。

 火种子唐汉玩世不恭的态度,是他不愉快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他清楚唐汉不是那种无情寡意的人,但他恼火这小子不该独行其事,而将他跟无眉公子两人一脚踢开一边。

 他吕子久出身天雷门,也曾是江湖上誉满一时的名公子。虽然他因为易容‮物药‬长期的侵蚀,看上去显得有点苍老,但他实际上才不过三十出头。

 而这些年来,他的武功也并没有荒废。

 他的天雷拳,天星玄功,均因不断修而进入上层境界。

 唐汉那小子为什么要将他当成一块废料看待?

 他另一个不愉快的原因,是他恨他自己。

 无眉公子指责得不错,最近这段日子,他的确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以前镇上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差不多都很难逃过他的耳目。

 而这一次,童子飞的随从被杀,童子飞本人被人劫走,他居然于事前事后一无所知,他该怎么样为自己辩护?

 吕子久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他连着打呵欠,生意不好,也是原因之一。

 大庙口并不是卖黄酒的好地方。无名镇上卖黄酒,生意最好的地方,过去是胡大娘的院和黄金赌坊,如今则是后山那片工地。

 今天,这三处地方,他去了都对他没有什么帮助。

 他究竟该去什么地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所以会在大庙前面停下来,只为了这里场地旷阔,阳光温暖丽,他想先歇一下腿,以便重新好好的将思绪整理整理。

 结果,他枯坐了半个多时辰,思绪仍是一片茫然。

 这段时间内,他总共售出五碗黄酒。

 三碗卖给客人。

 两碗卖给自己。

 吕子久想到这里,苦笑着摇摇头,忍不住又想打呵欠。

 但他这个呵欠并没有打成。

 就在他刚刚张开嘴巴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糙的声音道:“喂,伙计,来两碗黄酒,一包茴香豆!”

 吕子久转过头去,看到虚掩的庙门中,正探出一颗发蓬松的脑袋,这人五官丑陋,脸上布满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吕子久一看到这张面孔,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但为了维持目前的身份,不得不佯装高兴,迅速勺了两碗酒,夹着一包茵香豆,送了进去。

 没想到他才跨进门栏,身后“碰”加“咋啦”一声,庙门就结结实实地关上了。

 人影一闪,四名彪形大汉,成扇面形阻住去路;关庙门的人,则是先前那个要他送酒的汉子。

 吕子久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他仍力持镇定,将五名汉子轮扫了一眼,才转向面那个大胡子问道:“诸位摆出这副架势,是不是想在我这个黄酒小贩子身上找几文盘?”

 大胡子两眼布满血丝,一脸凶相,不意语调却极为温和斯文。

 他客客气气的回答道:“这位吕兄,请别误会。我们兄弟几个请你吕兄进来并无恶意,只是为了向你吕兄请教两件事。”

 吕子久道:“那两件事?”

 大胡子道:“前几天你在这儿卖酒,最后你将我们几个弟兄领去了什么地方?”

 将四名双龙虎卫领去后山痛宰的人是唐汉,并不是他这个正牌的杠子头。

 但吕子久不便否认。

 “后山。”他只有承担:“就是目前有人想在那里构筑府第的地方。”

 “后来呢?”

 “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吕子久回答得很自然:“他们要我领他们去后山找两位失踪的公子,我将他们领到地头之后,就一个人先回来了。”

 “你带他们找到了那两位公子?”

 “是的。”

 “然后你就一个人先回来了?”

 “是的。”

 “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完全不知道?”

 “是的。

 大胡子转向其他几名大汉,皱着眉头道:“你看十三弟他们几个办事多糊涂!”

 他言下之意,是怪那天四虎卫到了后山之后,不该先放这个杠子头一人离开。

 他们哪里知道,那天实情并非如此。

 那天的四虎卫,一点也不糊涂。

 问题全出在他们碰上的人是火种子唐汉。碰上了这位子之王,精明与糊涂,都差不了多少,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祖上无德!

 大胡子右手一名长满一脸粉刺的汉子接口道:“这件事不谈了,现在再请教你吕兄另一件事。”

 吕子久道:“不必客气。”

 粉刺脸道:“吕兄一身武学师承何人,可否见告?”

 吕子久佯愣道:“武学?师承?朋友干嘛要跟一个黄酒小贩谈这些?”

 粉刺脸嘿嘿笑道:“要想弄清这一点,本来并不困难,我们只是不愿伤了和气而已。

 如果吕兄一定不给面子,那就…嘿嘿…嘿嘿…”“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这句话实在很有意思!”

 吕子久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现在手上就有两碗酒。

 满满两大碗。

 只有正端着它的人,才有资格使他们成为“敬酒”或是“罚酒”

 两只酒碗突然手飞出。

 一只酒碗奔向粉刺脸。

 一只酒碗奔向大胡子。

 吕子久一身内功不弱,两只酒碗呼的一声飞了出去,酒碗中的黄酒居然一滴也没溢出。

 大胡子和粉刺脸分别是十八虎卫中的老二和老三,不仅在十八虎卫中地位崇高,一身武功也极为犀利歹毒。

 但他们没想到吕子久身陷重围,于众寡悬殊的劣境中,竟然也有勇气说干就干。

 两人一时措手不及,竟遭两碗黄酒完全泼中!

 一碗酒泼在脸上,虽不至于带来多大的伤害,但那股狼狈之相,可不怎么雅观。

 吕子久酒碗出手,看也没看一眼,身转如蓬,一拳对准身后那名把门的丑汉当擂去!

 道道地地的声东击西。

 最俗的战术。

 最佳的效果。

 咚!丑汉的身躯应声飞起。

 天龙门的拳掌招式,一向很少花俏变化,它的长处只包括了三个字:快、准、沉!只要天拳不落空,被天雷门弟子打中一拳,经常难有三成以上的活命机会。

 丑汉是十八虎卫中的“老么”外号就叫“丑虎”

 他因为站在吕子久身后,把守的位置最为闲散,心情始终非常轻松。

 心情轻松,肌当然也很轻松。

 所以当吕子久突然转身一拳向他击来,他几乎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

 结果,他就像练功的靶子般,让吕子久正确无误的击中了预定攻击的部位,身躯飞起,撞上墙壁,啪的一声又弹了回来,双手掩血如泉,掉落下去就没能再爬起来。

 吕子久以为唐汉不跟他共同设法营救童子飞,是瞧他这个叛门的天雷弟子不起,心中一股怨气已郁积甚久,如今一招得手,精神大振,正好将这股闷气扫数在这名虎卫头上。

 他使出一式天雷门的绝学,雷震天星。

 只见他人如弹珠般左过右跳,身形闪晃不定,令人眼花缭

 就在左右两边的“十号”和“十七号”两名虎卫惊诧疑怒之际,他已密如雨点般攻出十五六拳。

 两名虎卫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来历可疑的黄酒贩子,竟是真人不相,怀有这么一身诡谲凌厉的武功。

 结果,两人几乎连吕子久的拳路都没瞧清楚,便遭吕子久左右开弓了,以几记闪电重拳打得骨折筋裂,五脏移位,倒地闷哼不久,即告呜呼了账。

 吕子久自定居无名镇以来,惟恐身份,始终不敢示人以武功,今天如此大开杀戒,一时豪气发,情绪昂扬到了极点。

 他居然忘了对方还有个大胡子和粉刺脸。

 院中大殿前面有个大水缸。

 缸里储满了水。

 山区中水源短缺,水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凡是盖瓦的房子,都会在檐下装上铅皮槽,而以一只大水缸于一端承接雨水,以备烹煮之用。

 大胡子和粉刺脸被黄酒呛了眼睛,立即双双奔向那只大水缸,掏水冲洗眼睛。

 吕子久收拾了三名虎卫,自己毫发未损,业已心满意足,他也路先四下察看一番,便贸然转身去投门闩。

 等到他听得风生脑后,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火辣辣的灼痛,突自右肩透衣而入,耳边接着响起大胡子那个斯斯文文的声音道:

 “老子这把匕首是青城派过去的镇山宝物之一,你小子只要稍为动一下,老子担保可以将你小子像切豆腐似的,要切成几块就切成几块,你小子相信不相信?”

 吕子久当然相信。

 大胡子又道:“你小子前前后后一共杀了我们多少虎卫兄弟?”

 “你们前前后后一共死了多少虎卫兄弟?”

 “连今天的,共十一人。”

 “我杀的也是这个数字。”

 “你跟我们双龙十八虎卫究竟有何仇恨?”

 “没有仇恨。”

 “杀得好玩?”

 “不错,就像你们过去仗着十八虎卫的钢铁阵容,任意砍杀别人一样。”

 “吕兄拳路威猛,练的是哪一门功夫?”

 “降龙伏虎门!”

 粉刺脸然大怒,扬手便是一巴掌。

 “老二,别问了。”他示意大胡子:“这厮心辣嘴硬,留下来总是个麻烦,不如剖心取肝,条过了诸弟之后,再由咱俩炒来下酒。”

 大胡子沉了一下道:“这也是个办法。”

 面大殿佛龛后面忽然缓缓步出一人,沉声制止道:“这姓吕的动不得!”

 这人如果稍迟一步现身,吕子久一条命就完定了。

 世上事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奇妙得不可思议。

 当一个人命悬一发之际,往往只有他的敌人,才能救得了他;正如一个人遭人出卖,这个出卖他的人,往往是他的好朋友一样。

 如今这个制止两虎卫杀害吕子久的人,吕子久根本就不认识。

 这人是谁?

 当大胡子和粉刺脸抬头看清发话的人,竟是武府三大总管之一的无情汉石心寒时,两人脸上均不出一片疑讶之

 不过,从两人神色看来,这两名双龙虎卫,显然都对这位无情汉怀有无限敬畏。

 大胡子犹豫了一下道:“石护老的意思,这小子动不得?”

 “是的,动不得!”

 “为什么?”

 “因为这小子是只会生金蛋的鹅!”

 大胡子似懂非懂的唔了一声,点点头道:“我明白石护老的意思了!”

 “你明白老夫的意思?”

 “留下这小子的活口,一定对本帮有着莫大的好处。”

 吕子久没有留意去听他们的谈话。

 他正在思索一个新奇的称呼。石护老。

 石护老?

 不是石老护法?

 或是石老护座?

 是石护老?

 石护老这一称呼,究竟应该作何解释?他正思忖间,大胡子已将匕首从他右肩拔出,同时点了他几处与右肩伤口有关的道。

 吕子久一条右臂虽因道受制而告麻木,但伤口却因而停止血,同时也因而减除不少痛楚。

 他今天连杀三名虎卫,自己最后却能暂逃一死,这该归功于他受制于人后没有逞强反抗的好处。

 否则,不等无情汉石心寒面,他吕子久的心肝,恐怕就已成为别人的“祭品”和“下酒菜”了。

 无情汉石心寒代完毕,又背剪着双手,悠然踱人后院。

 他留下的最后几句话是:“暂饶这小子一死,究竟有多大好处,相信不出三天,你们就会知道了。”

 暂时不杀吕子久,好处在哪里,第一个知道的人,便是吕子久!

 这是一座构筑坚固的地牢。

 它就在大庙大殿下面。

 吕子久如果不是身历其境,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法相庄严的大雄宝殿底层,居然会有这样一个暗无天的处所。

 两名虎卫押他下来时,并没有蒙上他的眼睛,这表示对方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将此一秘密出去。

 换句话说,对方根本就没有想到他是否还有走出这座地牢的机会。

 吕子久在一堆发霉的稻草上坐了下来,两眼慢慢习惯于黑暗。

 他视力回复正常之后,第一眼所见到的事物,就使他几几乎惊叫出声。

 你道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童子飞!

 隔着一道大的铁栅,那位骨瘦如柴的飞刀帮主,正瞪大一双茫然失神的眼睛,死盯着他瞧。

 吕子久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位飞刀帮主,他认定这人就是飞刀帮主童子飞,凭藉的全是一种猜测。

 为了证实他的猜测是否正确,他试探着招呼道:“童子飞童帮主?”

 童子飞眨了一下眼皮道:“尊驾何人?”

 吕子久道:“无名镇上卖黄酒的杠子头吕炮。”

 童子飞点点头道:“这个名字我听说过。”

 他接着又出怀疑之道:“你老弟如果真的只是一名黄酒贩子,他们为什么会把你老弟抓到这种地方来?”

 吕子久苦笑了一下道:“因为我姓吕的有点武功底子,而且又太爱管别人的闲事。”

 童子飞道:“你管了谁的闲事?”

 吕子久道:“起先是我不该答应唐汉那小子冒充我的身份,结果那小子不经我的同意,一口气除掉了四名双龙虎卫。”

 童子飞道:“还有呢?”

 吕子久道:“还有便是我跟无眉公子张天俊那小子不自量力,竟然妄想找出你童帮主突然失踪的原因和下落。”

 童子飞一怔,既感激又意外的道:“原来你吕兄竟是为了…”

 吕子久摇摇头道:“你用不着感激我,在这件事情上,到目前为止,我吕某人帮的全是倒忙。”

 童子飞停顿了片刻道:“吕兄失手被擒,是不是因为刚刚跟他们过手?”

 吕子久神采突然焕发起来,笑笑道:“是的,这次吕某人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

 托天之幸,一口气宰掉了他们三个。”

 童子飞不觉又是一怔道:“你杀了他们三名虎卫,他们居然会留你的活命?”

 吕子久道:“是一个脸有紫疤的老家伙,替我求的人情。”

 “无情汉石心寒?”

 “我只知道两名虎卫都喊他什么石护老。”

 “那就对了。”童子飞点头:“武统邦中对护国公都是如此称呼。”

 吕子久一怔,道:“武统邦?护国公?”“是的,一个新兴的神秘组织。”

 童子飞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组织的体制,有如一个小朝廷。除了护国公,据说还有什么‘左右丞相’、‘大将军’、‘金星特使’、‘七品杀手’、‘鹰兵燕卒’等名目。”

 “总瓢把子怎么称呼?”

 “武帝。”

 “这位武帝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清楚。”

 “以上这些秘密,童帮主是从什么地方打听来的?”

 “去年这个时候,本帮第三堂于无意中擒获该邦一名三品杀手,那家伙怕死得很,只经我们那位温堂主稍稍施了手脚,便将该邦种种秘密,如数吐出来。在该邦,一名三品杀手显然还不算是高级部属,所以这厮人邦一年多,连邦主的姓名都弄不清楚。”

 童子飞又轻轻叹了口气道:“老夫身遭惨祸,为的就是不幸知道了这些秘密。”

 吕子久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镇上长安生药店的那个‘猴子’,据说就是以前江湖上有‘生死大夫’之称的金至厚?”

 “是的。”

 “你往来赵老头家中,就是为了方便这位生死大夫为你疗伤?”

 “是的。”

 “那位生死大夫如今何在?”

 童子飞神色黯然。“他原来就被关在你如今住的这间牢房中,今天黎明时分被召唤出,就没看到再回来。如果这老儿有个三长两短,可说都是我童某人的罪过。”

 吕子久皱眉喃喃道:“武统邦,武统邦,这个名称听起来倒蛮正派的,怎么作为如此卑劣。”

 童子飞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道:“无情汉石心寒是有名的铁石心肠,你可知道老家伙这次为你求情的理由是什么了”

 “老家伙说我是只会生金蛋的鹅。”

 “你说你跟火种子唐汉和无眉公子张天俊都处得不错?”

 “还可以。”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以我吕某人作饵,引唐汉和张天俊两人人伏上钩?”

 “这是较合理的推测。”

 “不尽然。”

 “怎么说?”

 “因为这两个小子整天在无名镇上逛逛,从不掩饰自己的行迹,只要想找这两位仁兄,随时都可以找得到,又何必拐弯抹角,兜上这么一个大圈子?”

 童子飞摇头:“这个,你吕兄就不知道了。像唐汉和张天俊这种棘手人物,如果正面发生冲突,你知道该邦需要动员多少人力?况且该邦尚在扩展期中,既没有理由这样做,也不敢这样做。要拔除这两只眼中钉,最好的办法,便是来个人不知鬼不觉,设计伏兵杀人,就像他们对付老夫的手段一样。”

 吕子久想想果然有理,不忧虑了起来道:“只要知道了我吕某人,或是你重帮主的囚之所,这两个小子决无不来营救之理,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童子飞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我如今都成了笼中鸟、瓮中鳖,就是急煞了,也出不了这座地牢,能有什么办法好想?”

 同一时候,大殿后面一间云房中。

 南北双怪,五绝叟吴一同,无情汉石心寒,以及两仪搜魂手沙高楼等三位武统邦的护国公,正分别仔细的在检查着十号、十七号和十八号等三名虎卫的尸体。

 五绝叟吴一同第一个站直了身躯,摇摇头说道:“小子拳头虽重,但使的绝不是密宗绝学大天心无相玄功。”

 两仪搜魂手沙高楼跟着点头道:“沙某人的看法也是如此。如果小子使的是大天心无相玄功,着拳处应该不会留下瘀痕。”

 无情汉石心寒皱眉道:“当时老夫看得清清楚楚,小子只是两三个照面,便将我们这三位一品杀手给摆平了,他们三个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要换了火种子唐汉那小子,尚有话说,这小子名不见经传,一直在镇上以卖酒为业,这一身武功不晓得是怎么练起来的?”

 双龙十八虎卫在武统邦中,原来已被编为一品杀手。

 这老家伙当时袖手一旁,不救自己部属,反替敌人说情,为的只是想查明吕子久一身武功的来历?

 真是名副其实的一个无情汉!

 沙高楼道:“寒老这次虽然疑错了人,不过还算走对了一着高棋!”

 石心寒因为曾在大胡子和粉刺脸两名一品杀手面前,夸称吕子久是头会生金蛋的鹅,如今发现,这头鹅不仅不会生金蛋,就是银蛋铜蛋铁蛋都恐怕生不出一个来,心中正在气恼惭愧,忽听沙高楼如此一说,精神不由得大大地振作起来。

 沙高楼接着道:“小子有着这样一身武功,居然自甘以贩卖黄酒为业,依老夫看来,这里面一定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本邦正式迁宫之前,为了各方面安全顺利起见,凡此种种,都有切实加以调查的必要。”

 石心寒点头道:“老夫留下这小子的活口,这一点正是原因之一。”

 沙高楼道:“另一方面,由种种蛛丝马迹看来,这小子跟唐汉和张天俊那两个小子,私底下情似乎很不错,如果能利用这小子钓上唐汉和张天俊那两个小子,更是一大笔意外的收获。”

 石心寒道:“这一点应该不成问题。”

 五绝叟吴一同在房中背着双手缓缓踱了两圈,这时忽然止步口道:“我们武帝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就是密宗大觉上人去世之前,有否将大天心无相玄功留传下来,以及有否将他本身的遭遇告诉门人,我们目前,应该将全部力量,都放在这一方面沙高楼道:“我们如今想要解决的,正是这个问题。”

 吴一同沉道:“依老夫看来,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

 沙高楼道:“什么办法?”

 吴一同道:“横起心肠来干!”

 沙高楼欣然道:“这跟老夫的想法完全相同。至于怎么样干法,我跟寒老没有意见,一切全由你吴兄作主。”

 吴一同一笑道:“那你们就等着瞧老夫的手段好了!”

 无眉公子张天俊在黄金赌坊里没有等到吕子久,却等到另一个人。

 一个令他见到就满头是火的人。

 火种子唐汉!

 那位双龙清客步玄浩已经离去了,此刻当庄的是花金满堂金大爷,无眉公子张天俊正坐在大厅一角喝闷酒。

 他看到唐汉从外面走来,立刻将面孔转向另一边,显然望也不愿多望唐汉一眼。

 但唐汉却好像已完全忘记早上在赵老头那边发生的一段不愉快。

 他春风满面的走向无眉公子,含笑招呼道:“张昆今天手气如何?”

 无眉公子道:“不好!”唐汉笑道:“要不要我火种子陪你张兄玩几庄?”

 无眉公子道:“不必。”

 唐汉笑道:“那么,我们换个地方,去喝两盅怎么样?”

 无眉公子道:“不喝!”

 唐汉连碰三个软钉子,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他拉开另一张凳子坐下,眼看无人注意,忽然低声笑道:“我知道你很不高兴跟我说话,所以我现在只说最后两句,这两句话说完,我马上就走,绝不再打扰。”

 无眉公子绷紧脸孔,一声不响。

 唐汉缓缓接着道:“如果你张兄是在这里等人,你等的那个人不会来了。”

 他果然只说了两句,果然一说完便站起身子打算离去。

 无眉公子突然冷冷沉喝道:“替我站住!”

 唐汉转身嘻嘻一笑道:“张大公子是不是忽然改变主意,想换个地方,跟我火种子喝两盅?”

 无名镇上可以喝酒的地方不少。

 但在一个讲究喝酒情调的人来说,镇上喝酒最好的去处,还是老胡的兔店。

 因为它坐落在一条冷僻的山路上,简陋的设备,亲切的招呼,它处处会令人有一种回到自己家中的感觉。

 尤其是初夏黄昏时分,店外萤三五,店内一灯如豆,兔一盘,老酒一壶,山风送,蚊雷凑兴,更会为你带来一股薰然顾盼的雅趣。

 唐汉一壶酒都快喝光了,一盘兔也吃去了一大半,无眉公子却还是连筷子动也没动一下。

 因为他并不是为了免老酒来的。

 起初,他还能沉得住气。板着面孔,一声不吭。因为他满以为唐汉会主动告诉他吕子久不去黄金赌坊赴约的原因。

 不料唐汉愈喝愈起劲,竟好像已完全忘了他们找来这家小酒店的目的。

 他两眼死瞪着唐汉,就仿佛唐汉每一口酒,都喝的是他的血,每挟一筷兔,都是从他身上剜下来的一般。

 他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你酒喝够了没有?”

 “差不多了。”

 “有时间开口了吧?”

 ‘当然有。”

 “吕子久如今人在何处?”

 “大庙。”

 “大庙?”

 “如果说得更正确一点,应该是大庙正殿佛龛下面的地窖里。”

 “寺庙的佛殿下面会有地窖?”

 “这种传说听起来也许令人难以置信,但无名镇上这座大庙的佛殿下面,却是千真万确的建了一座地窖。”

 “吕子久无缘无故的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他并不是自己跑下去的。”

 “被人关进去的?”

 “对”

 “这意思也就是说,那座地窖实际上就是一座地牢?”

 “对。”

 “利用这座地牢关人的,就是武府那三位大总管?”

 “对。”

 “南北双怪和沙高楼这三个老魔头,以前并没有到过无名镇,如今一来居然就知道有这样一座地牢可以利用,你说这该怎么解释?”

 “这很明显的表示,无名镇上很久之前就有了他们这一伙人的羽。”

 无眉公子思索了片刻,抬头道:“如今那座地牢里只关了吕子久一个人?”

 “吕子久进去时,里面已经关了一个。”

 “这人是谁?”

 “你应该猜得到这个人是谁。”

 无眉公子突然瞪大了眼睛:“童子飞?”

 他见唐汉没有更正的表示,脸上的惊愕神情顿时转为愤怒:“你知道了童子飞和吕子久两人目前的处境,居然还有心情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要我陪着你喝酒?”

 唐汉慢地又喝了口酒道:“否则,你要我怎么办?我已经说过了,我既不是救普救难的观音大士,也不是法力无边的通天教主。”

 无眉公子差点便将一碗老烧酒兜头盖脸的泼了过去。

 “你既不是观音大士,也不是通天教主。”他问:“那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人,不是东西。”

 唐汉并不生气:“我是一名剑法鉴赏家。”

 “你也懂剑法?”

 “懂一点,不多。不过,对任何一种剑法的优劣,却往往都能一目了然。”

 “你不理重、吕两人的死活,却到这里来喝酒,就是为了等着鉴赏剑法?”

 “是的。”

 “你等着鉴赏的,是套什么剑法?”

 “游龙剑法。”

 游龙剑法,是当今武林中七大秘传绝学之一,也是这位名列五大名公子之首的无眉公子仗以成名江湖的一套剑法。

 无眉公子听了,先是微微一楞,旋即点头起身道:“好,到外面去吧,你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张天俊不揣陋,舍命陪君子也就是了!”

 唐汉手一招,笑道:“坐下!听话要听清楚。我只是说鉴赏,并未说想找你印证。”

 无眉公子道:“本公子这套游龙剑法如不是在跟人手时使出,你哪有鉴赏的机会?”

 唐汉微微一笑,道:“这个机会马上就要出现了。”

 无眉公子眨了一下眼皮道:“你意思是说,马上就要有人来找我张天俊的麻烦?”

 “来找我们两个人的麻烦。”唐汉含笑更正:“当我们走出黄金赌坊时,我们就已经被人钉上了。我故意将你领来这里,故意无话找话说,跟你噜嗦了老半天,为的便是好让对方有一个通风报信调兵遣将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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