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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银面修罗
 岳震寰在石阶上稍停了停,才继续走前。

 屏风后到底是怎样的地方他虽然不知道,在跨进这道门之后已等于走进地狱。

 这道门也就等于是地狱之门。

 屏风后千红万紫,仍是一条碎石小径蜿蜒其中,放目望去,一个人都没有,岳震寰沉一下,踏着花径继续前行。

 花径两旁都是花,就是一株梅花也没有,岳震寰更感意外的是那些花种类之多,竟是他前所未见。

 使人触目遍地皆植榕树。

 转了一个弯,又是另一番景象,花开始逐渐减少,而亭台池桥陆续出现,也都配合得很好,不能多一点,也不能少一点,不能疏一点,也不能密一点。

 岳震寰走过不少地方,到过无数名园,却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精美的地方,这其中虽然甚多人工点缀,但绝不损其天然之美与山水之真。

 其设计之巧,技术之神妙,非蕴万千丘壑,只怕弄不出来。

 只是,偌大一座园林,却空空如也,阒无人影,层房曲院,水榭凉亭,四大皆空,一尘不染。

 岳震寰沿着碎石小径一路走来,每一个地方都没有错过,就是不见有人。

 这无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若换是别人,早已大声呼唤了,岳震寰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碎石小径到了这一段,已是绕着一个大池塘向前伸展,池塘中遍是莲叶,团团可爱,当中一座水轩,九曲飞桥,绰约水上。

 岳震寰绕着小径再前行,快到桥头,再绕过一座假山,终于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桥头一方天然石凳上。

 桥头古榕二树,盘若虬龙,翠荫如盖,那坐在树荫下之人,亦是一袭苍翠儒衫,不易发觉。

 他的年纪看来还不到三十,银色面具,一管碧玉箫正要放在嘴边。

 岳震寰走了这么久,才看见这么个人,脚步自然加快了一些,那银衣人却没有看他,目光只凝注在池中水轩上。

 水轩碧瓦红柱,一角靠着一个少女,一身衣衫与柱极为接近,从岳震寰方才的角度看去,正为红柱所挡,难怪岳震寰未能看见。

 她的手中拿着一册书,正看得入神,好像并不知道岳震寰的到来。

 箫声忽起,非常动听,音韵袅袅,直入青天白云里。

 岳震寰听不出这是什么调子,却听出这银衣人内功造诣极深。

 他缓步走了过去,在银衣人身前丈许停下,凝望着那银衣人。

 银衣人目光仍然直视着那红衣少女,一眼也不看岳震寰。

 箫声不绝,岳震寰越听越不是味道,那箫声似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挑逗,听来令人有一种想入非非的感觉。

 以岳震寰的定力,当然不会想入非非,却想起了个人,双眉不由一皱。

 竹笠遮去了他面上的表情,即使没有这竹笠,那银衣人也不会注意他。

 箫声继续,看情形银衣人是在吹给红衣少女听,可是红衣少女却自顾看书,毫不理会。她就连这箫声,也竟似充耳不闻,一些反应都没有。

 岳震寰看着奇怪,索在旁边石上坐下来。

 箫声即时停下。

 银衣人缓缓转过半身,盯视着岳震寰。

 银衣人的面具闪闪地发光,一双眼尖而长,目光也尖锐得很,有如两柄剑突然刺到。

 岳震寰看在眼内,没有作声。

 银衣人突然放下箫,道:“我的箫不是吹给你听的。”

 岳震寰“嗯”的淡应了一声。

 银衣人冷冷的接道:“滚开!”

 岳震寰冷笑,缓缓道:“这地方又不是你的。”

 “本来不是。”银衣人冷笑道:“只是我有一个坏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太接近。”

 “我也是,但现在我的心情还算不坏。”

 “我们是来赴银面修罗的约,所以我不与你计较,但你最好还是在我动气的时候,赶快离开。”

 “你知道我是谁?”

 “是谁也没有关系。”银衣人再一声:“滚开!”

 “银蜂虽然有名,还吓不倒我。”岳震寰一声冷笑。

 银衣人冷冷的上下打量了岳震寰一遍,道:“你只是听说过我。”

 “银面修罗请的绝不是无名之辈,有名而又是你这种装束的,以我所知只有银蜂罗飞一人。”

 罗飞冷笑道:“好像你这种装束的有名之辈我却想不出有哪一个。”

 “很好。”

 “什么很好?”

 “你真的不懂?”

 “你也是干我这一行的?”

 “不错。”

 “我真不明白,修罗邀请你这种三的杀手来干什么?”

 “我是二三,你当然是第一的了?”

 “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银蜂罗飞是一个杀手,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失过手。”

 “这是说,凭你的武功,已足以睥睨天下,没有人你杀不了?”

 “最低限度到现在还没有。”

 岳震寰淡淡道:“你有没有想到,那只是因为到现在为止,你的运气还不错,遇到的都是技不如你的对手。”

 罗飞尚未答话,岳震寰已接着又道:“一个一的杀手,杀人绝不会完全倚仗他的武功。”

 “那是倚仗什么?”

 “头脑!”岳震寰缓缓道:“只有能够充分利用头脑的杀手才能够杀人于龙潭虎,铜墙铁壁之中。”

 罗飞冷笑道:“你就是那种有头脑的杀手?”

 “我是的!”岳震寰一字一顿。

 罗飞倏然大笑起来:“那我倒要请教一下,你这个有头脑的一杀手面对强敌,而对方又已知道你的身份,怎样去应付?”

 “那得看环境。”

 “譬如这个环境。”

 “那要看什么人?”

 “譬如我?”

 “简单得很。”

 “如何简单?”

 “拔剑,出剑,还剑!”

 “说明白一些。”

 “已经很明白了。”

 罗飞眼角的肌一阵搐:“你是说,凭我的武功,根本不需动脑筋?”

 “看来你还不算太愚蠢。”

 罗飞不怒反笑:“有趣,有趣。”

 岳震寰左手忽然一抖,一张白纸从袖中飘出,缓缓飘落在罗飞面前:“看了这张纸,你也许更觉得有趣。”

 罗飞忽地一声冷笑道:“这样的纸我也有一张。”随即以指甲在箫管中挑出一卷白纸,弹向岳震寰。

 “嗤!”一枚蓝汪汪的钢针突然从纸卷中出,急向岳震寰的膛。

 那刹那,岳震寰的膛突然缩进了三寸,钢针几乎是贴衣过,进了旁边一株芭蕉树上。

 一股白烟即时从树上冒起,钢尖入的周围三寸,立时由苍翠变作枯黄,而且迅速扩展开去。

 显然,这针上淬有霸道绝伦的剧毒。

 那卷白纸同时燃烧起来,一缕青烟,飘向岳震寰。

 岳震寰立在那里没有动,一个身子倏的好像蒙起来。

 是杀气还是剑气?

 那缕青烟在岳震寰身前三尺处停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挡住,给风一吹,散了开去。

 罗飞看在眼内,面色终于一变。

 岳震寰冷冷道:“银面修罗用一个杀手,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够留下。”

 罗飞忽然一声叹息:“天外果然有天,这一次,我总算遇上高手,你留下,我走!”

 “为了能够使事情顺利进行,修罗必须挑选最佳的人选,为了确保事情的秘密,落选的一个必须死,纸上写的很清楚。”

 “我既然要来,因为我确信自己必能取胜,现在我虽然自知不如,但要离开相信仍然来的及。”

 语声一落,长身而起,往后倒掠了出去,身才掠出,七种四十九枚暗器奇快如电地向岳震寰至。

 那些暗器分别从罗飞的双袖、两脚、左右、颈后出,蓝汪汪的无一不淬有剧毒,也无一不是机簧控制,准确而劲疾。

 这一着出其不意,可是岳震寰刹那间已向旁横移丈八,他若是动得太早,罗飞的暗器必然追踪至,现在,却恰到好处。

 四十九枚暗器迅速打落地面,最近的一枚距离岳震寰的脚只有三寸。

 这判断何等准确,罗飞看在眼内,才真的变了面色。

 岳震寰即时道:“这一着还不错,也很意外,可惜只是不错,而且这种意外我遇得也实在太多。”

 罗飞冷冷道:“你到底是哪一个?”

 “在你倒下之前,我会告诉你!”岳震寰的剑终于出鞘。

 那只是一柄普通的剑。

 罗飞的目光落在剑上,一皱眉,身形倒掠了开去。

 岳震寰一长身,紧追在罗飞后面。

 罗飞倒退三丈,已到了池塘边缘,身形未停,倒掠上一片莲叶上。

 那片莲叶虽然阔大,没有登萍渡水的轻功,休想在上面立足。

 罗飞单一足而立,衣袂头巾飞舞,姿势颇为潇洒。

 岳震寰却在池塘旁边停下。

 “我们在池塘上一决高下如何?”罗飞双目盯视着岳震寰问。

 岳震寰没有作声,竹笠盖下,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罗飞看在眼内,冷笑道:“怎样,难道你看见水就怕了?”

 岳震寰缓缓道:“我只是在看,要怎样才能够将你一剑刺杀,省得麻烦。”

 罗飞“哦”了一声,道:“若是你一剑就能够将我刺杀,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个,我亦瞑目。”

 岳震寰没有回答,衣衫无风自动“猎猎”的响起来。

 罗飞入耳惊心,身形一动,倒掠,飞也似接连变换了七个位置。

 岳震寰的身形突然箭也似拔起来,截向罗飞的去路。

 罗飞的暗器闪电出手,寒星飞闪,急岳震寰的上中下三路。

 岳震寰双袖一振,飒的凌空倒翻,身形不变,仍然向罗飞扑下,罗飞的第二批暗器紧接着出手。

 岳震寰左手剑同时暴长,一剑千锋,那些暗器竟然全被他的剑震飞。

 罗飞不等剑到,身形已然倒掠。

 岳震寰如影随形,紧追在后,毫不放松。

 莲叶翻飞,罗飞的身形片刻由快而慢,也好像重起来。岳震寰的身形却始终不变,剑势也不变。

 剑虽然未刺到,剑气已迫人眉睫。

 罗飞的面色开始发青,一仰身,暗器暴雨般出,碧玉箫铮的弹出七寸利刃,人与箫同时回飞,由暗器中欺入,箫岳震寰咽喉。

 岳震寰双袖鼓风,身形一旋,暗器从身旁飞过,罗飞人与箫亦从旁飞过。岳震寰的剑仍不出手,只是紧追在罗飞身后。

 罗飞这一击又落空,心间不由大骇,倏觉脑后风生,猛然一惊,不敢怠慢,一提真气,飞掠前窜。

 前掠数丈,莲叶上一点再点,罗飞直入水轩。

 那红衣少女已将书放下,看着罗飞掠进来,却一些表情也没有,罗飞从她的身旁掠过,突然一探手,抓向她肩膀。

 岳震寰的人与剑这时候已经很接近,罗飞甚至已感觉剑气侵肌。

 他原是打算将红衣少女一把抓住,挡开岳震寰这一剑,可是刹那,红衣少女的身形竟有如鬼魅般一闪。

 罗飞一把抓空,立即一欺一扑,身形贴地一滚“噗”的一下异响,一股浓烟散开,整个身子立时裹在浓烟中,刹那消失不见。

 岳震寰人剑同时进浓烟中。

 风自东吹来,九曲飞桥转折向西,那团浓烟自桥上往西滚去,好一会才消散。

 岳震寰的身影由模糊而清晰,标立在飞桥三折上,剑已入鞘。

 罗飞不在他面前,但仍在飞桥上,烟飘过,摇摇晃晃的在三折飞桥中站起来,右手碧玉箫支地,左手捂着膛,鲜血从指出。

 他看着岳震寰,嘴颤动着,好容易才吐出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岳震寰冷冷地反问:“方才你是怎么说的?”

 罗飞惨笑一声,手一松,倒毙桥上,一双眼仍然睁大。

 他虽说岳震寰若是能够一剑将他刺杀,即使不知道岳震寰是谁亦会瞑目,但死得这样糊涂,实在不甘心。

 岳震寰没有理会他,目光转向那边的一丛花木,四个青衣人快步从花木丛中奔出,向这边奔来。

 岳震寰看着他们奔来,没有动,那四个青衣人也不作声,奔上九曲飞桥,各执一肢,将罗飞的尸体急急搬走。

 他们从花木丛中出来,也是从那丛花木离开。

 岳震寰以目相送始终不动,水轩内那红衣少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岳震寰身上,这时忽然一笑,道:“像你这样冷静的人实在不多。”

 她的笑容有如花开放,声音亦如黄莺出谷,非常悦耳。

 岳震寰缓缓转过身子:“姑娘岂非更冷静。”

 “我叫红狐。”

 “这个名字曾经震动天下。”

 “你是说红狐盗?红狐么?”

 “姑娘不是那一个红狐么?”

 “当然不是。”红狐移步走出水轩:“我若是那个红狐,应该是在快活林中,不是在冷魂阁里。”

 “不错。”

 “听说那个红狐已经伏诛,以阁下的武功见识,当然不会不知道。”

 “生生死死,假假真真,有谁能够肯定?”

 红狐继续走过来,道:“我却能够肯定。”

 “哦?”“那个红狐盗已进入中年。”

 “姑娘看来还不到二十岁。”

 “是么?我看来真的那么年轻?”

 她娇笑嫣然,看来很开心,准也想不到,她也就在笑语声中,竟然会出手。

 而且是杀着!

 她双手捧着那本书,杀着也就在那本书之内。她双手猛的一翻,那本书立时页页分开,除了底面,全都飞出来,飞向岳震寰。

 阳光下页页闪光,也不知是什么金属做成,每一页都有如一柄锋利的飞刀。

 岳震寰实在想不到,根本毫无防范,可是那纸刀才飞到一半,他的剑又已出鞘。

 剑光飞闪,一连串轻微的“铮铮”声中,那些纸刀竟完全被他的剑穿起来。

 剑光一敛,纸刀已穿在一起,齐整非常。

 红狐的眼瞳中出惊讶之。岳震寰的剑突然又“嗡”的一震,穿在剑锋上的纸刀倏的出,向红狐飞回。

 这一次纸刀的去势更劲疾。

 红狐面色一变,身形急拔而起“燕子倒穿帘”落在水轩的飞檐上。

 纸刀从她的脚下飞过,尽钉在水轩的一条柱子上。

 红狐不由不伸舌头:“好厉害,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岳震寰冷冷道:“我的剑若是在你拔身半空之时出手,你闪避得了?”

 红狐摇摇头,反问:“为什么你不出手?”

 “修罗只叫我杀罗飞!”

 红狐叹了一口气:“罗飞与你齐名,可是只一剑便被你刺杀,难道他只是得虚名?”

 “这句你不应问我。”

 “听说轩辕飞雄父子都死在你剑下。”

 “你们的消息还算灵通。”

 “不灵能怎么成。所以我们早就料到,罗飞绝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想不到你比我们推算的还要优越。”

 岳震寰冷冷一笑。

 “看来你的身份真的与传说一样的神秘,罗飞竟然到死也想不透是死在何人剑下。”

 “这种人不死,留着有什么用?”

 “你的心肠看来不像这么狠,否则我现在已不会与你说话。”

 “你忘了已件事。”

 “什么事?”

 “我是已个杀手,杀人为生。没有钱而杀人,怎会发生兴趣?”

 “这是说,有人出钱杀我,方才你那一剑一定会刺出了。”

 “一定!”岳震寰的语声尽量放冷。

 红狐又叹了一口气道:“白狼江,你令人感到非常的不安。”

 “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在我面前提及你的名字。”

 “我这就放心了。”红狐身形一翻,从飞檐上落下,落在岳震寰面前。

 岳震寰的剑已入鞘。

 红狐回头又看看那些纸刀,道:“你对任何人都不相信?”

 “所以我能够活到现在。”

 “你什么时候看出我那不是一本真的书?”

 “在进入水轩之时。”

 “看来你还是一个仔细的人。你的眼睛怎能够这样尖锐?”

 “训练出来的。”

 “什么时候我要尝试做一个杀手,一定拜你为师。”

 “杀手没有师承,也没有所谓尝试,你既是修罗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

 “你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说着伸手探向竹笠的边缘。

 岳震寰没有动,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红狐的手已快要沾及,忽然又停下,问道:“我看过你的脸,有什么结果?”

 岳震寰没有作声。

 红狐自顾道:“有些杀手在别人看过他的真面目之后,立即会杀人灭口。”

 岳震寰仍然没有作声。

 红狐沉着又道:“有些杀手不杀人,却刺瞎别人的眼睛。”

 岳震寰一些反应也没有。

 红狐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哪一种?”

 “你要知道岂不很简单?”岳震寰回答简直就莫测高深。

 红狐一声叹息,终于将手收回。

 岳震寰道:“你到底在这里负责什么工作?”

 “接待你们这些贵客,替你们打点起居。”

 “罗飞什么时候到来?”

 “在你到来半个时辰以前。”

 “他应该先去歇息一下,那最低限度,可以多活几个时辰。”

 “在未解决你之前,他似乎提不起兴趣去歇息,方才他并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内。”

 “骄傲是杀手的致命伤。”岳震寰目光一转:“你现在大概可以领我到冷魂阁去了。”

 红狐一笑举步,从岳震寰身前走过。

 岳震寰跟了上去,与红狐保持一定的距离。

 走过了九曲飞桥,踏上一条白石小径,进入一道月门,前面是一片竹林。红狐直往竹林走去,一面道:“这个院子叫听涛。”

 一阵风吹过,竹叶颠摇,响起了一片涛声。

 岳震寰缓缓道:“听到了。”

 红狐一笑,脚步不停沿着竹林中的小径继续走前。

 岳震寰亦步亦趋。

 竹涛一阵又一阵,眼前一片碧绿,令人心神畅快。

 岳震寰口道:“这儿实在不错。”

 “你是说这竹林?”

 “一路走来都不错。”岳震寰轻笑一声,道:“修罗倒是一个很懂得享受,也很注意生活‮趣情‬的人。”

 红狐却摇摇头:“但这不是公子的地方。”

 岳震寰诧异道:“是什么人的?”

 红狐一笑道:“好奇心太重,对一个杀手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岳震寰“嗯”一声,没有再问。

 红狐也没有说下去,继续前行。

 她的身材适中,骨均匀,纤一握,走动起来,当真是婀娜多姿,而红衣绿竹相映,就更是惹人注目。

 岳震寰的视线并没有注意红狐的身材,却在周围的竹丛游移,但一路走来,并没有任何发现。

 再入,人就像置身于千百重碧纱帐中,难免有一种离的感觉。

 红狐突然问:“你可知,这里大概一共有多少株竹树?”

 “相信你可以告诉我。”

 “我的脑袋又没有问题,否则一定会细数一遍。”

 “种植这片竹林的人没有告诉你?”

 “这片竹林可是天生的。”

 “难怪有巧夺天工这句话。”

 “巧在哪儿?”

 “这些青竹分明依照九宫八卦排列,是一个特大的九宫八卦阵,不懂得其中奥妙的人走进来,只有团团转的份儿,而其中若是再有什么埋伏,无疑就是九死一生。”

 红狐倏的停下脚步,转身诧异的望着岳震寰,道:“你懂的可真不少。”

 岳震寰淡然道:“作为一个杀手的人懂得越多,就活得越久。”

 “以你的学识武功,做杀手,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我倒不觉得。”

 “这个九宫八卦阵,不容易看得出。”红狐抬手一掠鬓边的秀发,道:“能够看得出的人,当然不能再奢望用这个竹阵将他困起来。”

 “为什么要将我困起来呢?”

 “因为…”这两个字出口,红狐身形陡然暴退,倒飞进竹林内。

 岳震寰没有动,木立在原地。

 红狐显然算准了角度距离,这一退远达两丈,而且迅速,竟然一株青竹也没有撞上。然后她贴着一株青竹拔了起来,凌空一翻,立足三丈高的一株青竹横枝上。

 岳震寰仍然没有动。

 红狐反而奇怪起来,道:“你怎么不追我?”

 岳震寰悠然道:“费这个气力,有什么好处?”

 红狐冷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究竟么?”

 “我站在这里,难道你就不会说出来?”

 “你的胆子果然不小,难怪你敢冒充江。”

 竹笠遮盖下,看不到岳震寰的表情变化,但他的语声却异常冷静:“我是冒认的?你凭什么?”

 “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这么说,你与江认识的了?”

 “狼走过的地方,会留下什么?”

 “狼的脚印。”

 “那又像什么?”

 “像花。梅花。”岳震寰悠然道:“那只狼若是从血上走过,再留下脚印,当然就像朵血红色的梅花了。”

 “白狼红狐,雌雄双煞。”红狐冷冷的问道:“这句话相信你还未听过?”

 “这是第一次。”

 “我们现在是独来独往,但开始的时候,却是出入与共,这当然还是秘密。所以你才敢在我面前冒充白狼。”

 岳震寰沉默了下去。

 红狐又一声冷笑,道:“你虽然用竹笠遮住了脸庞,可惜我还是从声音听出来。”

 “姑娘既是白狼的好朋友,对白狼的声音当然熟悉的很。”

 “你终于承认冒充白狼了。”

 “不错,我只是不是姑娘所认识的那个白狼。”

 “公子要请的,可是那个白狼。”

 “那应该是联络的人弄错了,将银票送到我这个白狼的地方。做我们这种生意的人,除非自承能力不足,否则是绝不会将订金退还雇主。”

 “你还是不承认冒充白狼。”

 “那姑娘是准备怎样处置我这个冒充的白狼?”

 “你看呢?”

 “不外两个办法,一是将姑娘认识的那个白狼找来,让我们两头白狼一决胜负,再行取舍。”

 “太麻烦了。”

 “这势在必行,单凭姑娘片面之词,只怕未必能够令修罗相信。”

 “你既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却能够肯定我的话起不了作用?”

 “我只是知道与那个白狼既然是好朋友,而姑娘又是修罗的亲信,那联络的办法应该是由姑娘提供,也应该不会出这错误。”

 “还有第二个办法又是什么?”

 “为免出子,就此将我击杀,这当然就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红狐沉默了一会,冷冷的一笑道:“你说得不错。”

 “不过有一点,却要考虑的。”

 “你是说时间也许无多,罗飞又已倒在你的剑下,未必能够找到一个适当的人填补这空缺。”

 “事实难道不是这样?”

 “你忘了还有我。”

 “姑娘若是能够胜任,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管怎样,我还是决定用你的第二个办法。”

 岳震寰淡然道:“那么姑娘现在应该动手了。”

 “像你这样镇定的人实在不多。”

 “像姑娘那么无聊的人亦罕见。”

 “无聊?什么意思?”

 “江湖上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白狼,白狼也从未认识一个叫做红狐的朋友。”

 “我倒要看你的口硬到什么时候!”

 岳震寰又沉默下去。

 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这样镇定,因为他在白狼那个所谓白狼窝内,找到了那本记载着这些年来所杀的人,与一切重要事情的小册子。

 白狼江的往事是苦涩,由始至终,没有提及有红狐这个女孩子,易菁菁是他平生唯一认识的女孩子。他又怎能知道易菁菁就是红狐,红狐就是易菁菁的外号。

 岳震寰相信那是事实,他也明白红狐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只是红狐不承认,他只有静观其变。

 红狐也没有再说什么。

 风吹不绝,竹涛阵阵,小径两旁,不知何时,缓缓地走来两个人。

 两个人都是老人,一个一身黑衣,面容阴冷,有如幽灵,行动不带丝毫声音;另一个一身白衣,面色亦惨白如纸,神态却甚为慈祥。

 白衣老人手执判官笔,黑衣老人却背鸳鸯双剑,从眼神看来,这两个老人无疑的都有一身深厚内功。

 岳震寰已经发现这两个老人,心念电转之间,已想到这两个老人是什么人。

 两个老人脚步不停,也不作声,先后在岳震寰前后两丈之处收住了脚步。

 红狐即时问:“这位白狼,你知道这两位老人家是谁?”

 “好像不知道。”就在白狼回答的同时,两位老人掩近了白狼身后,而且已经发动。

 白衣老人刘敬的判官笔点向白狼脑后,黑衣老人沈明鸳鸯双剑直取白狼的双目,前后夹攻配合得天衣无,白狼右闪八尺出剑,攻出了八剑…

 白衣老人脸色已不再惨白,黑衣老人阴沉的脸变成紫红,二人的喉头有一豆粒大的血口在着,身体在颤动,在惊惶的神色中倒地不动了。

 罗飞、刘敬、沈明已使他白狼的武功更加真实,让红狐服了。

 银面修罗若是因此而放心,这一次他的行动,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

 罗飞是一个杀手,杀人无数,而且是一个真正的杀手,只看钱,其他一概不管;刘敬、沈明独霸一方,无恶不作,杀这三人,岳震寰一些也不觉不安。

 他虽然认识这三人并不深,却深信白狼对他们的评价,深感没有杀错人。

 在白狼杀人的记录上,杀的那些人该杀不该杀,都写得很清楚,他们的背景也都调查得很清楚。

 岳震寰相信那一份记录,而最令他开心的,却是白狼对某些人的见解与他不谋而合。

 那一份记录他仔细地看了好几遍,所以刘敬、沈明虽然出现得很突然,他还是立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也所以没出破绽。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戒,修罗公子虽然还没有面,经过这连番试验,他已经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

 竹林尽头是一道粉白高墙,月门上篆刻着“冷魂阁”三字。

 风吹一阵又一阵,到竹涛声听不清楚的时候,岳震寰和红狐已到了冷魂阁外。

 那是接连几进的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水,地方虽然没有外面那个院子宽敞,却更加精致幽雅。

 周围遍植梅树,名符其实,只是现在不是梅花盛开的时候,看来难免令人有一股苍凉萧瑟的感觉。

 红狐安排岳震寰在第二进一个楼里歇下,随即有丫环奉来茶点,

 环境招呼都令人满意,岳震寰只觉得脂粉味重了一些。

 这冷魂阁的主人,难道竟然是一个女人?

 时间在静寂中飞逝,红狐没有再出现。岳震寰出外走了趟,除了那两个丫环之外,没有再见到任何人。

 那两个丫环看来都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岳震寰并没有向她们打听什么,因为他相信不会打听出什么来。

 周围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梅树多一些。

 岳震寰回到小楼的时候,晚膳已经送来。

 几式小菜,香味俱全。

 岳震寰信口问了-句:“什么人弄的?”

 “红狐姑娘。”一个丫环回答。

 “想不到她还有这个本领。”

 “姑娘这是第一次亲自下厨烧菜。”

 岳震寰“哦”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这看来也许使他更像一个杀手。

 红狐烧得一手好莱,却从未为别人下厨,只有这一次,这无疑就是说,红狐对他特别有好感了。

 红狐到底是修罗公子的什么人?岳震寰想过这问题,却没有问红狐,现在当然不会问那两个小丫环。

 这一顿,他吃得很多,这无疑是表示菜很对胃口,也表示了他对红狐的谢意。

 夜已深浓,灯火隐隐。

 小楼内已燃起了灯火,不太亮,而四面纱帐低垂,人在其中,在外面看来,就像置身于云雾之中。

 由外面走进来的人从楼内看来,也是一样。

 岳震寰才在上卧下,红狐就像天外飞仙也似地来了。

 她换过了一袭淡红的衣裳,两颊也是两抹淡红色,走得并不急,却有说不出的动人。

 岳震寰好像并没有看见她,眼睛低垂着,红狐掀开了轻纱,也没有任何反应,竟似已睡着。

 红狐走到前,一笑,伸出一只手指点向岳震寰的鼻子。

 岳震寰并没有反应,任由红狐的手指点在鼻尖上,才悠然张开眼睛。

 红狐“噗嗤”一笑:“你真的睡着了?”

 岳震寰摇头。

 红狐又问:“那你怎么不闪避?”

 “你这只是一只手指。”

 “若是剑,你现在还保得住性命?”

 岳震寰笑了笑道:“是剑是指我是感觉得到的,是不是修罗要见我了?”

 红狐嗔道:“你怎么连睡觉也记着这件事?”

 “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告诉你,公子明天才到来。”

 “那我大概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你喜欢睡觉?”

 “能够睡觉的时候我一定睡觉。这大概因为,我能够睡觉的时间并不多。”

 “除了杀人睡觉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喜欢做的事?”

 “好像没有了。”

 红狐欠身坐到了上,轻声问:“听说你有一个很要好的女孩子。”

 岳震寰没有作声。

 红狐接下去道:“听说她就是易金虹的女儿易菁菁。”

 岳震寰淡然一笑。

 红狐又问:“她是不是很美?”

 “嗯。”岳震寰淡应了一声。

 红狐咬咬嘴又问道:“以你看,是她美还是我美?”

 岳震寰奇怪道:“这有什么关系?”

 红狐催促道:“你说啊。”

 岳震寰笑了笑道:“要我说,当然都是差不多的了。”

 “你这个人原来也不大老实。”

 “你知道这不是老实话?”

 “你其实已经承认了。”

 “这大概因为我钉子已实在碰得太多了。”

 “想不到你原来也风得很。”红狐娇笑着问道:“第一个让你知道,不要将两个女孩子比较的是谁?”

 “忘记了。”岳震寰垂下眼盖。

 红狐道:“你不像那么健忘的人。”

 “生命有如朝,记那么多干什么?”岳震寰看来有些感慨。

 红狐轻噗一声,半身一欺,埋入岳震寰怀中。

 岳震寰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说什么。

 红狐轻声道:“你看我怎样?”

 “聪明美丽,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多。”岳震寰说的是实话。

 红狐凄凉的一笑。

 岳震寰又道:“而且又烧得一手好菜。”

 “可惜我不能给你烧多少次了。”

 “这实在可惜的很。这件事完结之后你会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红狐闭上眼睛,睫中仿佛凝着泪水。

 岳震寰道:“我不是要向你打听修罗,在这件事之后,若是有命,总希望能够再吃到你烧的饭莱。”

 “你没有骗我?”

 “那虽然不是什么珍馐,却不易吃到。”岳震寰忽然问:“你是江南人?”

 红狐张开眼睛,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你烧得是地道的江浙莱。就是不进口也看得出来。”

 “你莫非也是江南人?”

 “不是。我只是在那儿住过一段颇长的时间,你呢?”

 红狐无言颔首。

 岳震寰道:“江南本来是一个好地方,可惜太俗气。”

 “是因为做生意的人太多?”

 “的确多了一些,生意人的嘴脸,虽然不全都难看,但难看的着实不少。”

 “这倒是,原来你曾经住在那儿,我还以为只是我的菜烧得好,你才多吃。”

 “这也是事实,好像我这种人,不会太怀旧的。”

 “但无论如何,以后我都会记着,曾经认识一个你这样的人。”红狐仰首望着岳震寰,整个身子都偎入岳震寰怀中。

 岳震寰轻搂着红狐,道:“今夜的月看来很不错,我们到楼外走走。”

 红狐笑笑:“无论怎样看你都不像是一个呆子。”

 “到现在为止,却很像。”

 “不是我难看?”

 “你并不难看,今夜到来,却不知是否你个人的主意?”

 “不全是,但我也绝不后悔。”

 “有些事情,一渗入他人的意念,便会变得毫无‮趣情‬的了。”

 红狐垂下头。眼泪忽然下来。

 岳震寰伸手缓缓轻抚着红狐的秀发,道:“修罗到底要一个怎样的杀手?武功高强、机智、冷静之外,还要什么?”

 “不知道。”红狐的声音很低:“但相信,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了。”

 岳震寰感慨的叹息:“这是我平生所见,城府最深沉的一个人。”

 红狐抬起头:“你也不简单,能够看透他的动机。”

 “错了。”岳震寰摇摇头道:“有些事我所以不愿意做,只因为,我仍然将你当作朋友。”

 “是真的?”红狐显得很意外。

 岳震寰无言颔首,他是假的白狼,真的红狐是奉命而为,这原是做戏。

 红狐眼泪奔,她内心中为着真的白狼为什么不能来?她心中已有预感。

 “这样怎能够看清楚楼外的月?”岳震寰举袖替红狐轻轻将眼泪印去。

 月蒙,精致的园林在月光下看来另有一番风味。岳震寰走着不由慨叹地道:“设计这地方的人,必定是一个绝世奇才。”

 红狐的面上又有了笑容:“我也从未见过第二个这样精致的地方。”

 岳震寰忽然问:“其实你本来是干什么的?”

 “你猜?”

 岳震寰在一方石上坐下,道:“以我看,你只怕真的是一个杀手。”

 红狐一怔道:“凭什么你这样肯定?”

 “你的出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杀人的经验还不足。”

 “只看我的出手你就能够肯定?”

 “大概你还没有忘记我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

 “我看你却有点不像,不是说你掩饰得很好,而是你没有那种杀手独有的味道,尤其是在取下竹笠之后。”

 岳震寰并没有回答。

 红狐一声微喟,道:“但事实你却是有名的杀手,难道我竟然真的看错了。”

 岳震寰笑笑道:“做杀手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的话你若是还听得进去,不要继续下去。”

 红狐垂下头,没有作声。

 岳震寰接着问道:“是不是因为受制于修罗?”

 红狐头垂得更低。

 岳震寰淡淡道:“修罗也只是一个人。”

 “你难道不怕我将这些话转知公子?”红狐反问。

 岳震寰只是笑笑。

 红狐手一掠秀发,道:“为什么我们总是谈这些事?”

 “我来得不是时候。”

 “哦?”“修罗应该在残冬邀我到来。”

 红狐恍然道:“你喜欢梅花?”

 “更喜欢像梅花那样的人。”

 红狐忽然笑了笑:“你来得虽然不是时候,但并不是一朵梅花也没有看见。”

 这话的意思岳震寰明白,一笑道:“而且是一朵红梅。”

 红狐又笑笑。

 岳震寰忽然问:“你真叫红狐?”

 “是真的。”红狐又偎进岳震寰怀中:“要不要知道一些关于公子的事?”

 “知道固然好,不知道大概也没有什么坏处。”

 “你是担心给公子知道了不好?”

 岳震寰颔首。

 红狐道:“你不说有谁知道。”

 “你知道的相信也不会太多。”岳震寰摸摸鼻子,道:“我虽然还没有见过修罗,但可以想象得到,这种人绝不会让别人知道太多。”

 红狐显然很同意岳震寰这些话,点头道:“我见过公子多次,却不知道他其实是怎样的一个人。”

 顿一顿,接着又道:“有一次他是一个老人,老态龙钟,有一次,他却是一个浑身活力充沛,高大英俊的青年,更有一次,他竟然变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易容?”

 “也许是,也许那些人真的每一个都不同,只是来替他传达命令。”

 “他们的声音是否一样?”

 “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他所有的命令都是写在信笺上。”

 “这个人实在小心,但像他这样,纵然富甲天下,活得只怕也并不快乐。”岳震寰沉地问:“你如何知道,来的人是他?”

 “他的一双手无时不戴着一双银光闪闪的手套。”红狐想了想道:“若是我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他的兵器。”

 “江湖上用银手套做兵器的人似乎还没有。”

 “我却是一点看不出他那双银手套的妙用。”

 “你也从未见过他出手?”

 红狐点头。

 岳震寰嘟喃道:“这个人的确莫测高深。”

 “不过他的信用一向很好,计划也从未出现过错漏,你又不是与他作对,尽可放心。”

 “他每次接见那些邀来的人,是不是都在不同的地方?”

 “每一个地方只用一次。”

 “好像这样的地方,要弄一个已经不容易。”

 “他从未约人来这里,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连我也是

 第一次到来,这显然是他居住的地方。这里有很多诗书,字迹与他的完全一样。”

 岳震寰沉地道:“以常理推测,他应该不会邀约别人到这儿来。”

 “除非他已经准备放弃这个地方。”

 “从这个地方的刻意经营来看,应该不会随便放弃,这一次的行动,难道竟真的如此重要?”

 红狐叹息道:“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牺牲。”

 “我也想不出。”岳震寰嘟喃道:“这个地方所花的心血,实在难以估计,若是卖出去,只怕也没有多少人买得起。”

 “要我说,这个地方已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个人的行径我实在猜不透。”

 “也许他突然疯了。”

 “我现在实在希望早一些见到这个疯子。”

 明月已经中天,但距离黎明,仍然有很长一段时间。

 岳震寰仰首望天,不叹了口气,他知道假的真不了…

 红狐就在这时候离开了他的怀抱,道:“我要走了。”

 “已经不早了。”岳震寰笑笑道:“我们总不能坐待天明。”

 红狐低声道:“不是我不愿意伴你,只因明天你要见公子,也许他还要多方面试探你的,所以你现在必须歇息,以应付万一。”

 岳震寰道:“我们还能再见么?”

 红狐摇头道:“今宵一别,我们也许是不会再见了。”岳震寰无言。

 红狐站起身,走了一步,忽又回头道:“每年的秋天,我都会到苏州看红叶,你知道苏州红叶,最美是哪儿?”

 “我知道。”岳震寰仍然坐在那里。

 一声:“珍重…”红狐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岳震寰看得出红狐眼中的关切,道:“我会的。”

 岳震寰又戴上那顶竹笠。来接他的是那两个丫环,出了冷魂阁,东行穿过竹林,便来到这个有如祭坛一样的大堂。

 大堂非常高,也非常宽敞,触目的都是石造的东西,当中-个石鼎上青荧荧的,不知燃烧着什么,火焰不住的跳跃,看来令人极不舒服。

 石鼎后,是一个巨大的石像,差不多两丈高下,高立在一座石坛之上,刻着的是一个年轻人,相貌英俊,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刻工精细,栩栩如生。

 岳震寰抬眼一望,不由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大堂之内一片静寂,只有岳震寰一个人

 “轧轧”声突起,两扇石门自动合拢,将天光完全隔断,整座大堂立时陷入一片青荧荧的光芒中。

 岳震寰没有动,凝神倾听,却没有听到其他的声响。

 门一关,这座大堂更静寂,却很快就被一阵笑声击破。

 那种笑声开始的时候很低沉,逐渐高亢,迅速充斥整座大堂,说不出的怪异,而竟是由那个石像的口里发出来。

 岳震寰本以为听错,但仔细听下去,却是真的发自石像的口里。

 岳震寰很沉着,一声不发,垂手立在原地,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笑声持续了一会,停下来,一个沉雄的声音接道:“好一个白狼!”

 这语声入耳,岳震寰不由浑身一震,令他震惊的并不是说话人深厚的内力,而是这语声听来是那么熟悉。

 “在哪儿听过?”岳震寰的思想迅速转动,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不可能,岳震寰立即推翻了这个念头,那个人绝没有可能是银面修罗。

 人有相似,声音当然也有,却是完全一样?奇怪?

 竹笠遮住了他的脸庞,也遮去了他诧异的表情。

 那声音一顿接道:“一直以来,每策划一件事,我总是分录开几个册子,交给聘用的人,只有这一次是例外。”

 岳震寰没有作声,心底却更诧异。

 “因为这一件事实在太重要,任何的疏忽都足以引致失败,所以我必须再详加解释,同时回答任何一个参与者的任何问题。”

 岳震寰仍然不作声。

 那声音又道:“你能够踏入这儿,已经获得准许参加。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直说。”

 “没有。”

 “你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

 “你请我到来,难道是请我说话?”

 “取下你头上的竹笠。”

 岳震寰回以一声冷笑。

 “我现在是你的主人。”

 “要看我的脸的人,必须先让我看到他的脸。”

 “是么?”

 “你请我到来,不会只是要看看我的脸。”

 “不错,”那声音沉下来:“但能够看到你的脸,我这个主人总会好过一些。”

 “彼此。”岳震寰毫不妥协。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曾看过我的脸。”

 “但你要看我的脸,却必须如此。”

 笑声一起一落,那声音道:“我看你只怕不是白狼本人!”

 “我看你,也不是真正的修罗公子。”

 “白狼的朋友据知并不多,能值得他信赖的,相信更只有-个人——岳震寰。”

 岳震寰不作声。

 那声音接道:“好,今天我就破例一次,让你一见。”

 语落,便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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