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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无情显威除二龙
 就在鄢陵与通许昌间的贾鲁河附近的一处山坡上,蓝天倚决定就在这里住下。

 蓝秀为了父亲有人照顾,特地在山野深处找了一户农家。

 那农家只有老夫妇两人和一个女儿。

 蓝秀当场拿出五十两银子与这对老夫妇,告诉他们要善自招待蓝天倚。

 老夫妇一生中从未一次经手过白花花的五十两纹银,这足够他们一年的生活费用,哪能不喜。

 当下,便全家一起动手,整理出一间空房,供蓝天倚居住。

 蓝秀又到鄢陵城里为父亲购置了几件新衣,再兑换了百两现银,与蓝天倚,直到天晚,才离开那家农舍。

 夜晚不宜赶路,她决定就在鄢陵过夜。

 次早餐后,她继续南行。

 就在出城不久,通往许昌的一处山坡上,突然路旁出现了一个翩翩潇洒的青衫人。

 蓝秀一见这人,顿觉芳心暗喜,原来竟是纪无情。

 纪无情在此地出现,不太可能是无意间邂逅,分明是有意而来。

 至于蓝秀芳心暗喜,是因为她上次和纪无情见面,系在大厅广众之下,很多话不方便讲,并料想对方也必是如此。

 现在只有彼此两人,尽可以趁这机会开导开导他,并顺便提提南蕙之事,若南蕙能由他照顾,也算了却一番心愿。

 她为了对纪无情表示礼貌和尊重,随即跃下马来,牵马而行。

 谁知纪无情直到蓝秀临近,如故意让开道路,连看也不看蓝秀一眼。

 蓝秀只得停步招呼道:“是什么风把纪公子吹到这里来了?”

 纪无情不动声道:“纪某偌大一个人,岂是风可以吹得动的。”

 “这样说纪公子是有意而来,小妹也正好希望能跟你单独见上一面。”

 “常夫人昨晚可是住在鄢陵?”

 蓝秀芳心一震道:“小妹昨晚正是住在鄢陵一家客栈,纪公子是怎样知道的?”

 “纪某只是猜想而已,你想我会跟踪你吗?”

 “当然不会,事实上反而是小妹和外子希望能跟踪到纪公子。”

 “这样说常夫人应该猜出纪某的来意了?”

 蓝秀一怔道:“小妹猜不出,纪公子可否明白见告?”

 “我希望常夫人最好不要到鄢陵来,这对你将会有极大的不利。”

 蓝秀茫然问道:“为什么?”

 纪无情摇头道:“请恕纪某不便说明理由,只希望常夫人能接纳我的忠告。”

 纪无情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在从前蓝秀尽可不问理由接受要求,但现在不能,因为今后她必须常常到鄢陵来探望养父蓝天倚。

 好在蓝天倚只是隐居在山野中,她的来往必不致为人发现,于是,她略一沉道:“不管纪公子是什么理由,小妹今后不来就是。”

 纪无情拱拱手道:“纪某今天只是告诉常夫人这一句话,现在我该告辞了。”

 “慢着!”蓝秀叫道:“小妹还有话对纪公子讲。”

 “常夫人有话请讲?”

 “纪公子可知道小妹离开开封,要到哪里去?”

 “那是常夫人自己的事,纪某何必知道。”

 “小妹是想到暗香舍探望家母百花夫人。”

 “那是常夫人的孝心。”

 “可是小妹在路上遇到一个人,这人纪公子一定对她很关心。”

 纪无情果然留上了意,忙问:“是谁?”

 “南蕙。”

 “南蕙不是在金陵世家吗?”

 “不错,但她已经离开金陵无故出走了,想不到昨竟被小妹在无意中遇上。”

 纪无情哦了一声道:“她为什么要无故出走,可是常家亏待了她?”

 “这个小妹就不清楚了。”

 “你为什么不问她?”

 “小妹无论怎样问她,她就是不肯讲。”

 “就该把她留住。”

 “她不肯留,小妹也没有办法。”

 纪无情默然了许久,才吁口气道:“你真不会办事。”

 蓝秀看出纪无情对南蕙十分关心,灵机一动,故意说道:“纪公子,南蕙临走时说过一句话,小妹必须转告你。”

 “她说什么?”

 “她说在这世界上,谁都不想见,只想见你,可惜又找不到你。”

 纪无情果然神色一紧道:“为什么不告诉她最近曾见过我?”

 蓝秀索再骗他道:“小妹当然告诉过她,所以预料她必不会离开太远。”

 “常夫人昨天在什么地方遇见过她?”

 “就在前面不远。”

 纪无情一皱眉头道:“这就不对了,常夫人既然昨天已经到了前面,为什么夜晚又倒退回去投宿鄢陵?”

 “因为在这里南姑娘救了一个人,小妹为安置那人,只好返回鄢陵,天色已晚,不得不住下来。”

 好在纪无情并未追问所救之人是谁,默了一默道:“如此说来,她曾和人动过手?”

 蓝秀点点头道:“不错,她当场打死五个蒙面黑衣人,尸体可能到现在还留在现场。”

 “可查过这些蒙面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人已经死了,当然要问南姑娘,可是南姑娘一直不肯讲。”

 “走!带我去有看。”

 蓝秀巴不得纪无情跟着走,她希望能进一步说动他一同前往暗香舍,这样就正好可以由百花夫人开导开导他了。

 不大一会工夫,便已到达南蕙咋与那些蒙面黑衣人打斗之处。

 只见地上五具尸体早已移走,不过仍可看出一滩滩的血迹。

 蓝秀指指地上道:“就是这里了,尸体已经搬走。”

 纪无情若有所思的道:“想来这些人必定还有余,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把尸体移走。”

 “纪公子说得不错,昨天我亲眼看到有三个人已经逃脱。”

 纪无情哼了一声道:“斩草不除,春风吹又生,南蕙何必手下留情。”

 “这只能怪我,因为我来到后,她稍微分神,才让那三个人走。”

 “常夫人当时为什么不帮忙追杀?”

 “小妹当时并不清状况,不便随便手。”

 “南蕙要杀的人,一定不是好人,帮着她杀,绝对没错。”

 蓝秀幽幽一叹道:“纪公子责备的是,可惜事情已经过去了。”

 这句话确是她的由衷之言,为了养父蓝天倚的安全,昨天实在应当来个斩草除才对。

 只听纪无情道:“常大人到暗香舍探母要紧,应该上马启程了。”

 蓝秀并未上马,却幽幽叹口气道:“小妹一路寂寞,纪公子可否陪我同到一趟暗香舍?”

 纪无情愣了一愣道:“常夫人别弄错对象,这应该是常玉岚的事,纪某陪你一路同行,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蓝秀窘然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和家母早就认识,而且她也非常看重你,多年不见,去探望望她老人家,她是求之不得的。”

 纪无情冷笑道:“常夫人,你该没弄错吧?百花夫人看重的是常三公子,所以才会把女儿交给他,把司马山庄交给他,在下算是什么呢?纪某就是再没出息,也不至于沦落到做常夫人的跟班吧?”

 蓝秀无可奈何的道:“小妹愿意做纪公子的跟班,马由你骑,我跟在后面走路。”

 纪无情狂笑道:“纪某不想制造这样一幅图画让别人欣赏,更不想出这种风头。”

 蓝秀自知无法勉强,正要上马,突见前面十余丈外,并肩奔来一灰一黄两条人影。

 两条人影疾行如风,肩不晃动,腿不屈膝,霎时已近面前。

 那灰衣人形状十分凶猛怪异,暴眼虬髯,额角上生了个尖尖的瘤,好像在额头生出一只角来,令人一搭眼就有心里发的感觉。

 那黄衣人同样也是人高马大,面色姜黄,像死了三天没埋,但两眼却灼灼发光,嘴巴奇大,颔下光秃无须,也是一副凶来兮的模样。

 在这两人身后七八丈处,又有五六条黑衣彪形大汉。

 他们显然是这两人的手下,因为轻功较差,所以才被抛下老远。

 一灰一黄两条凶汉刚要向蓝秀和纪无情喝问,却又定了定神,齐齐向蓝秀拱手齐眉道:“原来是小姐,属下们参见。”

 蓝秀先是一愣,但很快就认出灰衣人是独角蛟刘天残,黄衣人是黄面狼杨三。

 这两人正是百花大人手下五条龙中的第二条龙和第三条龙。

 百花夫人手下原有八朵名花五条龙。

 八朵名花全以姿取胜,武功不高。

 五条龙却都是扎手难独当一面的角色,十年前百花夫人多半凭着这五人卖命打天下,后来第四条龙金四和第五条龙曲五,都已战死。

 只剩下第一第二第三的三条龙,至于第四和第五两条龙是否另有补充,蓝秀就不得而知了。

 正因为他们都是独当一面的能干角色,一向很少同时出现过,如今刘二杨三走在一起,谁都可以预料到必定发生重大事情。

 纪无情对五条龙自然也都熟悉。

 当下,蓝秀还了一礼道:“你们二位怎会来到这里?”

 独角龙刘天残道:“禀小姐,暗香舍发生了事情,我们是奉夫人之命赶来搜查的。”

 蓝秀吃了一惊道:“暗香舍发生了什么事情,家母可安好吗?”

 刘天残道:“夫人也来了!”

 “家母也来了?”蓝秀啊了一声:“她老人家在哪里?”

 刘天残道:“夫人目前在许昌,可能随后就到。”

 蓝秀着急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天残望了杨三一眼,歉然笑道:“禀小姐,属下们只是奉命找人,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清楚。”

 “我不信?”

 “夫人吩咐属下做事,一向并不说明理由,我们的确不知道原因。”

 杨三抢着问道:“小姐是要到什么地方去?怎会来到这里?”

 蓝秀道:“我是打算到暗香舍探望家母,她老人家既然已来到许昌,正好可以就近相见,还好,中途遇上了二位,不然到了暗香舍就要扑空了。”

 杨三道:“夫人也是挂念小姐,这里离许昌大约一个时辰可到,小姐就请吧!”

 “你们两位呢?”

 “我们奉命一直搜查下去,到了鄢陵,再等候夫人随后驾到。”

 刘天残向后招招手道:“你们快过来拜见小姐!”

 那五六名黑衣大汉齐齐向前躬身施礼道:“小的们拜见小姐!”

 这些人有的是十年前就是百花夫人属下,有的是新加入的,他们早就听说蓝秀风姿绝俗,难免趁机多多偷看几眼。

 蓝秀深恐冷落了纪无情,视线扫过刘天残和杨三道:“这位是纪公子,你们该认识的吧?”

 其实刘天残和杨三早就认出纪无情,他们见纪无情和蓝秀走在一起,心里本就不舒服,自然不愿上前见礼。

 此刻经蓝秀特别提醒,只好冷冷的拱拱手稍做表示。

 蓝秀有些看不过去,讪讪一笑道:“你们二位对纪公子,该是比我更了,怎么反而认生起来了?”

 刘天残哼了一声道:“小姐怎么和他走在一起?”

 杨三紧跟着接腔道:“是啊!小姐该和常姑爷走在一起才对。”

 蓝秀见两人对纪无情不怀好意,生怕闹出事来,忙道:“二位别误会,我和纪公子也是无意间碰上,只是比你们先见到他一步而已。”

 刘天残冷声道:“小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姐不能不留意一二。”

 纪无情缓缓向前走出几步,不动声的道:“你们二位说的是谁?”

 蓝秀一见纪无情这种举动,心知不妙,急急打圆场道:“纪公子别误会,都是自己人,他们失礼,小妹代为赔罪。”

 纪无情豁然而笑道:“常夫人请退下,不关你的事,在下倒要看看这两个狗仗人势的混账东西,究竟要横行到什么地步。”

 独角蛟刘天残猛闻此言,顿时额头上的瘤像安上弹簧般颤动起来,脸色也变得青中发紫。

 他和杨三都是年近五旬的人,在他们眼中,纪无情不过是个后生晚辈,所谓当年的四大公子,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纪无情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汉,他们本来就看着不顺眼,如今竟然如此无礼,哪能忍得下这口气?

 当下,抖手横挽起足有四尺长的厚背鬼头刀,双颊横暴起,两眼瞪得有如铜铃,厉声大喝道:“姓纪的,你骂谁?”

 他本来长相不像人,再加额头上那只大瘤猛颤不停,面颊有如鼓足了气的青蛙,换了普通人,只凭他这副模样就会吓个半死。

 纪无情并未亮刀,气定神闲的冷冷笑道:“看尊驾这副架式,就知道是个奴下之奴,奴下之奴竟神气到这种地步,足证你祖上至少烧过八辈子牛粪。刘天残,尊驾本来就已天残了,是否要在下把你变成地残?”

 刘天残简直气得发昏,刚要跃过去抡刀砍下,杨三早已横拦身前,大声道:“刘二哥,杀焉用牛刀,把这小子交给兄弟了。”

 这两人都是当今顶尖高手,不然哪会受到百花夫人的重用。

 蓝秀目睹此情,芳心大急,望向杨三嗔叱道:“退下去,有我在,你们谁也都不准出手!”

 杨三此时哪里肯听蓝秀制止,哼了一声道:“属下们是奉的夫人之命,这事小姐最好少管,他辱骂属下,就是辱骂夫人,当今之世,谁敢辱骂夫人,谁就是死路一条。”

 纪无情道:“有其主必有其奴,看了你们这般混账的行径,也就知道你们主人是什么东西了。”

 蓝秀呆一呆,她万想不到纪无情竟连其母百花夫人也辱骂在内。

 这时那五六名黑衣大汉也全被起众怒,一个个俱都亮出了明晃晃的大砍刀,恨不得把纪无情碎尸万段。

 忽见杨三右臂一甩,一条七八尺长在间围了三匝的亮银软鞭早抖手而出,一招“风卷残荷”猛向纪无情拦扫到。

 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身手矫捷,而且力大无穷,亮银软鞭,有如一条全身银甲的飞蛇,闪电一袭之下,劲风呼啸,带动得地上的飞沙走石,直达数丈之外。

 谁都可以想到,血之躯只要被鞭势扫中,准会拦断为两截。

 偏偏他这亮银软鞭长有七八尺,而纪无情又正站在他鞭长范围之内,在猝不及防之下要想闪开,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岂料杨三软鞭刚一出手,纪无情已失去所在,他鞭势尚未收回,后颈上早就被重重踢中一脚。

 这种奇事,不但杨三被踢得莫名其妙,连在场观战之人,除蓝秀外,竟然没有一个看清纪无情是怎样飞腾到杨三背后半空出脚的。

 纪无情本已人在空中,藉一踢反弹之力,竟然又升高了丈余。

 杨三被踢得差点岔过气去,人也几乎向前栽倒,好在他功力深厚,急急滑步旋身,挥鞭向上反臂斜过去。

 其实他来不及看清对方身在何处再出手,只是凭意念出招。

 他对敌经验丰富,兵刃出手后,快、准、狠、辣,兼而有之,而且方位不差分毫。

 只听“喳”的一声,连他自己也开始吃惊,那鞭势绕回的时间竟比他预期的更快。

 他一时间似乎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道是自己含愤出手,功力较前更增,于是,紧跟着也连环扫出。

 “喳、喳、喳…”

 接连又是几声脆响。

 杨三只感鞭势绕回不但越来越快,而且银鞭重量也越来越轻,这才大感不妙,同时也看出一条七八尺长的亮银软鞭,只剩下了不到半截,原来竟是被对方一截一截的给削断了。

 这情形怎能不使杨三惊出一身冷汗,他震惊的是对方究竟用的什么神兵利器,竟能像破瓜切菜般削断他钢打造的软鞭。

 蓝秀一见不妙,急急喝叫道:“住手!”

 纪无情哪里肯听,凌空的身形,疾向杨三俯冲而至。

 只听一声怪叫,杨三的一条右臂,早被齐肩斩下。

 站在一旁不远的刘天残两目俱赤,暴吼一声,抡起四尺长的厚背鬼头刀,立即纵身而上。

 但他尚未冲到一半,一股血溅出,杨三的人头已滚落地上。

 纪无情顺势飞起一脚,把那人头踢得像天外飞石,撞向疾冲而来的刘天残。

 刘天残来不及闪避,被杨三的人头正击中前,撞得他不但无法前冲,反而向后打了两个踉跄。

 当他稳住脚步再前冲时,蓝秀早已横拦身前。

 刘天残双目圆睁,几乎要出火来,额头上的大瘤又在不停颤动,怒吼道:“小姐,这小子欺人太甚,属下今天若不能为杨三报仇,誓不为人。”

 蓝秀也带着无比激动的声音道:“死了一个还不够吗?难道你也要跟着送死?”

 “属下不信制不住这小子。”

 刘天残自恃武功高出杨三甚多,而且若不当场除掉纪无情,也无法向百花夫人待。

 “我的话你听不听?”蓝秀不得不扳起面孔冷叱。

 刘天残哪里肯听,也反驳道:“小姐,你不帮着属下,也就罢了,实在不该阻止属下行动,若让这小子走,这责任是你负还是属下负。”

 他说着左臂一拨,拨开了蓝秀,厚背鬼头刀一招“泰山顶”向纪无情当头劈下。

 纪无情见来势过于凌厉沉猛,不便硬接,飘退两步,趁势旋向对方身侧,蓦地拍出了一掌。

 刘天残料不到纪无情移步换位如此飘忽闪烁,简直有如鬼影穿梭,一刀落空,侧已被掌势击中。

 所幸这一掌纪无情并未施出全力。

 饶是如此,刘天残也当场被打退两三步。

 当他刚站稳马步,纪无情已如影随形般欺进身前,冷金风雷刀抵前

 这一来,刘天残根本不敢再动,纪无情只要右腕向前推进二寸,他就得当场毙命。

 “纪公子,手下留情!”蓝秀情急忙出言阻止。

 纪无情总算给蓝秀留点面子,左手闪电般向刘天残“璇玑”戳去。

 刘天残身子一软,右手厚背鬼头刀自动掉落地上,接着人也瘫坐下来。

 谁知就在这时,那五六个黑衣大汉,各执明晃晃的大砍刀,已悄悄由背后袭到。

 这下子起了纪无情的真火,返身怒喝一声,冷金风雷刀划空猛掠,但闻一阵惨呼之声过后,五六个黑衣大汉,全已横尸地上,而且个个脑袋滚得老远,乍看之下,全像些直的四脚怪物。

 纪无情再回到刘天残处,不动声的问道:“姓刘的,你准备怎样的死法,你自己做决定吧!”

 刘天残两眼僵直,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蓝秀幽幽一叹道:“纪公子,你就放过他一条命吧!”

 纪无情冷笑道:“我放过他一命,将来有谁放过我?南世家一家二十四口的性命,又岂是他这一条狗命可以偿还的?”

 蓝秀怔了一怔道:“纪公子这话从何说起,武林人所共知,火焚府上全家是司马长风派十八血鹰干的,与他什么相干?”

 纪无情道:“在下自然明白,凭这姓刘的也绝干不出那种瞒天过海的大事,不过,我却绝不能这样轻易放过他。”

 蓝秀对纪无情这几句话,只听得如坠五里雾中,而仓促之间又无暇多问,顿了一顿道:“纪公子,你杀了这么多人,我都在场亲自看到,这教我见了家母以后如何代?”

 “就因为常夫人不好代,所以在下才把姓刘的一起杀死,只要不留下活口,百花夫人又怎知道你在场看到?”

 “可是,他是家母手下第二条龙,我宁肯受家母责备,也不能让你把他杀掉。”

 “百花夫人既然早在十年前便隐居不出,她手下还养着这么多条龙做什么?”

 “他们都是家母手下的老人,不便遣散,当然必须养着他们。”

 “那很好,在下代令堂去掉几个,等于替百花夫人省下一笔开支。”

 他不等蓝秀答话,刀锋一掠,刘天残额头上那颗尖尖的大瘤,早齐被削了下来。

 纪无情笑道:“这东西大约够四两,如果有喜欢吃人的,做一次下酒菜也许够了。”

 刘天残狂嚎一声,随即昏倒地上。

 蓝秀脸色一变道:“纪公子,你这样做法,手段未免太残酷了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

 “喳!”

 刀光一闪,刘天残的一只左脚,早又齐踝断了下来。

 “纪公子,你不要*人太甚!”蓝秀双目棱威闪,也随之陡现杀机。

 纪无情平静的一笑道:“常夫人想和在下动手吗?在下奉陪就是。”

 “你做事未免太绝了。”

 “他名叫天残,我若不把他弄残废,如何对得住他这两个字的大名?”

 “纪无情,如此看来,你的确无情,即使我不过问这事,家母也必定放不过你!”

 “在下正要等着她讨回一笔血债,即使她不找我,我也必定前去找她。”

 “什么?你竟是这样忘恩负义?家母当年对你不薄?”

 蓝秀嘴里虽是这么说,但却并未忘记他对常玉岚有过救命之恩,更未忘记他曾对司马山庄化解了两次浩劫大难。

 否则,她早就和他动手了。

 两相比较,她明白,纪无情对她,还是恩多于仇。

 只是她思解不透,他为何居然也对百花夫人怀有深仇大恨…

 地上躺着六七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失去大瘤和左足的刘天残,则昏厥作一片血泊之中。

 纪无情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得无影无踪。

 唯一有知觉的,只剩下蓝秀。

 但她也只是木然而立。

 她身边并未带有疗伤‮物药‬,只能眼看着刘天残鲜血由额头及左足踝处汩汩而出。

 她本来打算快马加鞭赶到许昌找到百花夫人取药为刘天残疗伤,但往返两个时辰之久已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何况,百花夫人住在许昌什么地方,她也并不清楚。

 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守在现场,因为她预计百花门必定会有人继续赶来。

 果然,大约顿饭工夫之后,不足半里外的另一山脚处,转出一辆帘帷华丽的油碧香车,在不少身着白色衣裙的婢女簇拥下,缓缓而来。

 油碧香车之前,另有两名大汉前导开路。

 蓝秀立刻认出这正是母亲百花夫人已经到达。

 只因油碧香车在山路上行进甚缓,蓝秀随即上马,策马飞奔了上去。

 转瞬来到香车之前,车前大汉其中一人定了定神,急急朗声道:“你可是小姐吗?”

 蓝秀这才看清发话之人,是神鹰全老大,正是五龙之首的第一条龙。

 再看另外一条大汉,身穿青色长衫,年纪甚轻,生得红齿白,翩翩潇洒,有如玉树临风,只是眉宇之间,似是隐含着一股鸷之气,神态甚为冷漠。

 蓝秀虽不认识这丰姿俊美的年轻人,却不住对他多看了几眼。

 青衫人也同样用他那阴沉而又冷芒棱的眼神,目不转睛的望向蓝秀。

 蓝秀不由粉脸一热,避开他的视线,望着神鹰全老大道:“全大叔,我正是蓝秀,我娘可在香车之中吗?”

 不等全老大禀报,众婢女们已将香车停下,车帘掀处,百花夫人早已探出头来。

 几乎谁也难以相信,早已进入中年的百花夫人,依然光四,风华绝代,使那些绰约多姿的美婢,都为之黯然失

 蓝秀慌忙在马上深施一礼道:“女儿叩请娘‮体玉‬金安。”

 百花夫人显然也有些讶然不解,问道:“你不在司马山庄,为什么来到这里?”

 蓝秀躬身答道:“女儿正想到暗香舍向娘请安,不想在这里遇上了。”

 百花夫人浅浅一笑道:“娘也正好准备到司马山庄看看你们。”

 “娘!”蓝秀叫道:“听说暗香舍出了事情,究竞出了什么事?”

 百花夫人不由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的?”

 “刘天残和杨三两位大叔对儿说的。”

 “原来你已见过他们?”

 “女儿不但见着他们,他们都已被人杀害了,其中刘大叔可能还有救。”

 百花夫人啊了一声道:“有这种事,他们在什么地方被杀的?”

 蓝秀回身一指道:“就在前面不远。”

 “快!”

 百花夫人只说了一个字,便匆匆放下车帘。

 蓝秀勒转马头带路。

 别看油碧香车是人式推动的,但快起来却疾若飘风,不大一会,便到达现场。

 神鹰全老大乍睹地上的凄惨景象,脸上一片惊愕之,急急跃过来为刘天残裹伤。

 那青衫人和众美婢也都愕然呆在当场。

 百花夫人下得车来,脸上反而看不出任何表情,视线缓缓掠过地上一遍,道:“秀儿,是什么人干的,你一定看到了?”

 蓝秀也下了马,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女儿自然看到了,但说出此人来,娘也许不信。”

 “我有什么不信的,你说,是谁下的毒手?”

 “纪无情。”

 “纪无情?”百花夫人凤目连眨几眨,然后摇摇头道:“娘果然不信,纪无情已经十年不曾出现,即使出现了,刘天残和杨三都是一的顶尖高手,也绝不可能败在他的手下。”

 “女儿和纪无情十年前就认识,难道会看不出是他,而且刚才和他还曾讲过话。”

 百花夫人面现不悦之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就眼看着他们两人被杀?”

 蓝秀芳心一震,道:“女儿…”

 “你怎么样?难道对娘说话还要吐吐?”

 蓝秀吁一口气道:“娘有所不知,这些年来,纪无情对司马山庄曾帮过好几次大忙。”

 百花夫人凤目转了几转道:“他帮过你们什么忙?”

 “他救了玉岚一命,更使司马山庄两次免于浩劫,这些经过,待会儿再对娘细说。”

 百花夫人静静的听着,却不曾再问下去。

 蓝秀继续说道:“女儿方才曾阻止过他,但却不便出手和他兵戎相见,当时只道他不致做得太绝,谁知一眨眼的工夫,便演变成这种局面,那时想出手也来不及了。”

 百花夫人仰起脸来,像在自言自语道:“十年不见,纪无情在武功上竟有这种进境…”

 她边说边低下头来,发现地上散落的几截铜鞭,忽然神色一变道:“他用的什么兵刃呢?”

 “一把不足两尺长的单刀,和他十年前所佩的那把刀,似乎并不一样。”

 百花夫人霎时脸上出现奇异的表情,呆了一呆道:“莫非是冷金风雷刀?这把刀怎会落往他手里…”

 蓝秀也觉出有异,茫然问道:“娘,什么叫冷金风雷刀?”

 百花夫人定了定神道:“不要问,你不需要知道!”

 蓝秀不便问,连纪无情对百花夫人不满原因何在,也不便从实禀报。

 百花夫人忽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双肩抖,道:“暗香舍连番损兵折将,想不到连纪无情也做了我的对头!”

 蓝秀不愿母亲再与纪无情结怨,轻咳了一声道:“娘不必生气,纪无情齐非冲着娘来的。”

 “娘手下的六、七个人都被他杀了,他不是冲着娘是冲着谁?”

 “娘方才不在现场,自然不清楚原因,刘大叔和杨大叔先对他出言不逊,所以才怒了他,而最先出手的也不是他。”

 忽听全老大声如焦雷般的暴声道:“不管如何,下次纪无情被全某碰上,非把他剁成酱不可!”

 百花夫人这才又望了刘天残一眼道:“他怎么样了?”

 全老大忙躬身道:“经过属下的疗伤药,伤势已完全稳住,只是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伤处才能合结痂。”

 他顿一顿,又道:“不过他好了以后,额头上没了那突起的瘤,也没法再称做独角蛟了。”

 百花夫人道:“暂时点了他的睡,可以减少他一些痛苦,带着走也比较方便。”

 全老大依言点了刘天残的睡

 百花夫人再吩咐道:“这些尸体,现在就地掩埋。”

 在全老大带头下,那些侍婢也一起动手,个个取出兵刃挖土掘坑。

 百花夫人又望向蓝秀道:“纪无情是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事后不久。”

 “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说不定鄢陵就是他的藏身之处。”

 “女儿希望娘不要与他为难。”

 百花夫人咬了咬牙道:“好,我会的,也许我会给他个全尸。

 秀儿,玉岚为什么不曾同来?”

 “他回金陵去了。”

 百花夫人点点头道:“他应该回去看看。”

 说着,望向那颇为英俊的青衫人道:“你从来没见过我女儿,就不必再由我为你引见了!”

 青衫人出雪白的牙齿,笑道:“夫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姐的风姿,真可称得上无双了!”

 边说边向蓝秀拱了拱手。

 蓝秀只觉此人顾盼之间,似是有种莫名的挑逗意味,脸上一热道:“娘,女儿还不认识这位是什么人?”

 百花夫人笑道:“你可记得暗香舍有位乐总管乐无穷吗?”

 蓝秀心中一动,立刻觉出此人和当年的乐无穷极为相似,而且她也知道乐无穷那时在百花夫人手下极为得宠,甚至有时代为发号施令,虽然生得翩翩潇洒,骨子里却十分阴沉跋扈。

 百花夫人再道:“他就是乐无穷的同胞弟弟乐无涯,他哥哥死的时候他才十几岁,是我把他收养过来,并把他认为义子,他为人很能干,武功又好,将来也准备接掌暗香舍之位,你们今后不妨以姊弟相称。”

 乐无涯立即近前几步,深施一礼道:“小弟乐无涯拜见姐姐。”

 蓝秀虽觉乐无涯举动儇薄轻佻,也不得不裣衽还上一礼。

 乐无涯绽一笑,又道:“小弟早就想到司马山庄探望姐夫和姐姐,但又不能远离养母膝下,还望姐姐原谅。”

 蓝秀也微微一笑,但笑得却十分勉强,道:“不敢当,你的一番心意,我和你姐夫心领了。”

 百花夫人见蓝秀似是不愿理会乐无涯,此时又见尸体已掩埋完毕,随即说道:“启车继续前进,今晚就宿在鄢陵。”

 全老大叫道:“刘天残呢?”

 百花夫人道:“我们先走,你在这里善后,设法雇一乘驮轿,把他驮到鄢陵会合。”

 百花夫人率领蓝秀和随带的属下走后,现场只剩下全老大和被点了睡的刘天残。

 其实神鹰全老大要把刘天残带走并非难事,只要把他扛在肩上或挟在胁下就成了,但那样难免一路颠簸,势必会使包扎好的伤口再度破裂血,尤其更容易惹人注目。

 他打量了一下,大约十几里外才有村庄,必须先把刘天残移到隐蔽之处才好去雇驮轿。

 刚要俯身抱起刘天残,蓦地,山坡上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触目之下,全老大不觉心头一震,同时也随之有须发怒张的感觉。

 来人正是令他一见眼红的纪无情。

 原来纪无情在离去不久,便发现油碧香车,惊觉到百花夫人已经到达。

 于是,他趁蓝秀赶往接的机会,重又返回,隐身在现场上方十余丈外的一块巨石的后面。

 他对百花夫人率众来到现场众人所说的话,全听得清清楚楚。

 他自从听无名老人说过当年火焚南世家的真正主谋者是百花夫人后,在内心便和百花夫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他方才曾数度想冲出来与对方决一死战,但考虑到百花夫人武功高不可测,又有全老大和乐无涯在侧。

 尤其双方若冲突起来,蓝秀也绝不会坐视,自己不但谈不到取胜把握,说不定会当场送上一命。

 此刻只剩下全老大一人,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当下,他缓步向全老大*近,来到近前,并故意拱拱手道:“全老大请了。”

 全老大咬牙切齿的道:“你来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

 纪无情笑道:“你方才说过要把在下剁成酱,在下本来就是要送来给你剁的。”

 全老大两眼俱赤,冷笑道:“你既然送死来了,谅也逃不到哪里去,不过在你临死之前,老子还要问你几句话,以便回去向夫人禀报。”

 “你问吧!”

 “夫人当年待你不薄,曾有意把你变成她手下一条龙,如今不但不知感恩图报,反而杀了杨三和伤了刘天残,连另外五六个弟兄都不放过,这究竞是什么意思?”

 “百花夫人手下的五条龙,在纪某眼中,不如五条蚯蚓,纪某堂堂男子汉,为何要变成一条蚯蚓?”

 “***,你想找死?”

 纪无情不怒反笑:“在下就是准备要你剁成酱来的,当然是想找死。”

 全老大只气得目毗裂,不再答话,抖手解下间的九环铜索锤“呼”的一声,扫了过来。

 他这九环锤,足有五六十斤重,平时将钢链束在间,远远看去,前像挂了个黑色大西瓜,使将起来,全以手握部位*纵长短,也以是可长可短,短时仅有尺余,长时足有丈许,舞动起来,劲风呼呼,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纪无情虽早就有备,也不敢硬碰。

 因为他明白,在对方来势如此刚猛之下,纵然冷金风雷刀能斩断紧在锤上的钢链,自己也必被锤势砸倒,而砸倒之后,可能就要当真变成酱。

 心念电转之下,急急一矮身,仅是毫发之差,那钢锤疾如流星般由头顶掠过。

 全老大对于杨三和刘天残的一死一伤,本来也有些暗生凛骇,如今一出手就抢了上风,心情轻松下来以后,手中九环锺威力也随之更增。

 他已闻知对方手中的短刀是柄神兵利器,动手之后,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近身。

 因之,便把锤索放得最长,在两丈方圆之内,等于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风雨不透,迫使对方根本无法近前一步。

 不过,如此一来,由于锤链放到最长,所需的腕力也随之加重,一柄钢锤绕着两丈方圆的圈子打旋,岂是普通人所能持久控制的。

 好在全老大力大如牛,内功深厚,短时间还不甚感觉吃力。

 纪无情则正看准了这一点。

 他早看到对方的锤链放到最长,自己只要站在锤力范围之外,便毫无危险可言,而对方在只顾旋锤的情况下,前进后退都十分困难。

 因之,纪无情索并不还手,只是站在锤力范围之外,以逸待劳,他明白,全老大内功再深,总有疲力竭的一刻。

 全老大对敌经验丰富,也觉出这样不是办法。

 不大一会,全身便被汗水透,那锤势也渐渐缓慢下来。

 事实上他也必须等锤势缓下才能收招或变招,否则若控制不住打到自己,后果何堪设想了。

 就在他正要收招之际,却突觉手腕一沉,那钢锤竟已落地固定,不能动弹。

 惊愕之下,才看清纪无情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站在锤上。

 若是普通人,站在锤上,反而正中全老大下怀,因为他只要猛然一甩锤链必定会使对方人仰马翻。

 但纪无情此时却暗运内力,施出了“千斤坠”身法,竟把那钢锤踏得像钉进地里一般。

 全老大吐气开声,连甩三次甩不开,决定拚出全身之力,做最后一甩。

 这次果然毫不吃力的甩开了,但他自己却站身不住,连连向后打了几个踉跄,还是无法控制后退之势“卟咚”一声,当场摔坐地上。

 他大骇之下,还未站起身来,眼前人影一闪,纪无情早已欺进,冷金风雷刀的刀尖,已抵住他的口。

 原来纪无情早在他最后一次甩锤之前,已把锤链削断,这才使得全老大用力过度而又无法着力之下,不得不向后摔倒。

 纪无情将刀尖徐徐向前抵达,不动声的道:“全老大,现在是谁把谁剁成酱,你自己说吧!”

 全老大大骇之下,身子被迫也一直后仰,最后竟然仰卧地上。

 纪无情的冷金风雷刀并未继续跟进,抬脚踏上全老大小腹道:“你怎么忽然变成哑巴了,有什么遗言,只管代,在下负责给你带到百花夫人娘们那里去。”

 全老大自料必死,求饶也没用,干脆撑起骨头装一条硬汉,哼了一声道:“杀剐存留,全凭于你,何必多问。”

 纪无情冷笑道:“南京板鸭,鸭于死了,嘴还蛮硬的,在下当然放不过你,只是不想让你死得太痛快。”

 “纪无情,咱姓全的跟你往日无怨,近无仇,只求你给个痛快。”

 “好说,不过你痛快了,在下反而不痛快。”

 “你准备把全某人怎么样?”

 “按照你的办法,把你一刀一刀剁成酱,只是在下想慢工出细活,准备让你三天后再断气,多活三天,功德无量,你该感谢我纪无情才对。”

 全老大脸一阵扭曲,却未说出话来,最后干脆闭上眼去。

 纪无情刀锋一闪,全老大的一只耳朵,已离开了他的脑袋。

 全老大脸又是一阵搐,但还是强忍着并未叫出声来。

 耳朵只是两片皮连着,割掉后并非痛得太厉害,这苦头全老大当然还忍受得了,他担心的是下面还要受些什么活罪。

 其实纪无情早已决定不杀他,只是略施薄惩而已,因为他希望全老大回去向百花夫人禀报。

 若杀了他,百花夫人怎会知道事情是谁干的。

 刚要再割全老大的另一只耳朵,忽听不远处高诵一声佛号道:“青天白,朗朗乾坤,这位施主请勿动手杀人!”

 这话并未阻止住纪无情势如闪电的动作,全老大的第二只耳朵早又齐削掉。

 纪无情这才抬头向发话之处看去。

 他不觉暗叫一声道:“奇怪,这两人怎会在此处出现!”

 原来来的一共两人,前面一僧,后面一道,那僧人是少林掌门明心大师,那道士是武当掌门白羽道长。

 这两人走在一起,本不足为奇,奇的是为何在这种地方出现。

 明心大师已是六十以上的高僧,几乎须发全白,白羽道长仅是中年,而且接任掌门不过十年。

 因之,两人虽身分相等,白羽道长总是对明心大师礼敬三分,不便并肩而行。

 纪无情对这两人,一向心存崇敬,急急收起刀,也收起踏在全老大小腹上的脚,拱手过额,朗声道:“末学后进纪无情,恭两位大驾。”

 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这才看清是黑衣无情刀纪无情。

 两人疾行几步,走在前面的明心大师先单掌立道:“幸会幸会,十年不见,想不到今有缘得遇纪公子。”

 纪无情道:“晚辈得遇大师,照样也是荣幸之至。”

 明心大师望了地上一眼道:“这位施主是谁?”

 纪无情抬腿踢了全老大一脚道:“割了两只耳朵算不得什么,别装死,起来自行见过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吧!”

 全老大捂着两边耳坐起身来,脸色得有如猪肝。

 他并非怕见这两位掌门,而是丢人丢不起,自己身为百花夫人的头一条龙,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大半辈子,想当年何等威风杀气。

 如今竟被一个后生晚辈割去两只耳朵,面对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他真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钻进去。

 明心大师啊了一声道:“这个是神鹰全施主吗?”

 全老大脸色更是红中带紫,把脑袋埋向前,根本说不出话来。

 明心大师这一开口,白羽道长也吃了一惊,他立即俯下身去,为全老大敷药疗伤。

 明心大师又诵了一声佛号道:“这是怎么回事?”

 纪无情道:“人不惹我,我不惹人,大师请问全老大吧!”

 明心大师料定全老大不肯开口,再道:“纪公子,全施主是百花夫人的人,百花夫人武林共尊,你伤了他,未免过分一些了吧!”

 纪无情冷然一笑道:“百花夫人武林共尊,也许这只是老禅师的看法,晚辈并没有尊敬她的必要。”

 明心大师万未料到纪无情说出这种话来,呆了一呆,带着茫然的神色道:“纪公子,请听老衲一言,当年百花夫人领导武林同道,除却司马长风,消解了一场浩劫大难,使无数生灵得免涂炭,仅凭这件事,就足以使武林共仰了。”

 “何况当时纪公子也曾参与行动,一切都是亲眼所见,十年时间不算太长,难道纪公子就忘怀了吗?”

 “晚辈不但不曾忘记,而且记忆深刻。”

 “既然如此,就不该伤了她的属下全施主。”

 “她除却司马长风,对武林也许是件好事,但却全是为了一己之利,目的并非造福武林。”

 “纪公子这话老衲不懂?”

 “她除却司马长风,把司马山庄据为己有,虽然目前由常玉岚在主持庄务,实际上幕后*纵的还是她,她藉除却司马长风之名,而夺取了司马山庄,应当是武林同道帮了她的忙才对,试问当时江湖群豪死伤无数,他们除了白白赔上性命,又得到什么?”

 明心大师摇了摇头,笑道:“原来纪公子是为了这件事,司马山庄二十年前原为岳大司马所有,百花夫人乃是岳大司马夫人,这只能说是物归原主,怎可视为夺取呢?”

 纪无情顿了一顿道:“在事情真相未弄清楚以前,晚辈的话,到此为止,也许老禅师将来会有明白的一天。”

 明心大师正道:“不论纪公子如何说法,百花夫人和岳大司马的关系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老衲也不想再问,只盼纪公子心存一念之慈,让全施主刀下超生。”

 纪无情道:“晚辈本不想把他怎样,割去两只耳朵,只是让他知道晚辈不是任人欺侮的。”

 明心大师无奈的叹口气,转过头道:“道兄,全施主除了耳伤,别处可还有伤?”

 白羽道长道:“并无别的伤处,贫道已为他止血敷药了,大约两三天后便可好的。”

 明心大师再望望一旁昏睡的刘天残道:“这位好像是刘施主,是谁把他弄成这样了?”

 纪无情冷笑两声道:“此地除了晚辈,并无别人。”

 明心大师蹙起两道白眉,深深一叹道:“纪公子杀孽未免太重了!”

 他虽然嘴里这样说,但内心对纪无情竟能连伤两大高手,却不存疑。

 他接着望向全老大道:“既然全施主和刘施主都在这里出现,夫人必定也离开暗香舍了?”

 这次全老大不能再不开口,干咳了几声道:“不瞒老禅师,夫人已先走一步,目前正在鄢陵。”

 他说此话,不无希望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前往报讯之意。

 明心大师两眼眨了几眨,道:“若二位随夫人行动,方才必不致发生这等惨事。”

 纪无情冷冷笑道:“老禅师是说若百花夫人在,该死的应当是晚辈?”

 明心大师立刻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纪公子未免太多心了,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怎忍见无端出现这种场面。”

 只听全老大道:“老禅师,刘天残是先被杀的,夫人吩咐在下雇驮轿把他运到鄢陵城,吩咐过后就先走了,在下正在下山雇轿,不想姓纪的就冲出来了。”

 他接着又道:“刘天残虽暂时被在下点了睡,但他失血过多,必须早些运进城里再加疗治。”

 明心大师颔首道:“救人要越快越好,老衲和白羽道兄在这里代为守护,全施主就下山雇轿去吧!”

 全老大巴不得明心大师有这句话,连忙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师和道长了,在下这就雇轿去。”

 纪无情知全老大此去至少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少不得也要在这里耽误一个多时辰,随即抱拳一礼道:“晚辈也该告辞了。”

 明心大师忙道:“纪公子慢走,老衲正有事要找你谈谈。”

 “老禅师要找我谈谈?”纪无情颇感意外道:“可是为伤了百花夫人手下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是谈的这事,那就大可不必了!”

 明心大师摇头道:“老纳自然不会再谈这个,而是另外一件私事。”

 “老禅师请讲!”

 “前司马山庄少庄主司马骏,十年前皈依佛门,被老衲收为弟子,这件事纪公子一定清楚了?”

 “晚辈当然清楚。”

 “他数月前离寺出走,纪公子是否也清楚?”

 “晚辈不但清楚,而且还见过他。”

 明心大师难掩惊喜之,急急问道:“纪公子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纪无情道:“在官渡和他相遇。”

 明心大师随之一皱白眉,望向白羽道长道:“这样看来,那件祸事,真是他闯下的。”

 白羽道长吁口气道:“不管如何,总是要先见到无我小师父才好。”

 纪无情只感一阵茫然道:“老禅师,道长,莫非在无我师父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明心大师叹道:“事情是这样的,月前武当的五位道友,由合肥至官渡途中,被一名佛门弟子无端拦途截杀,当场四人丧命,只有一名侥幸逃回武当,因此白羽道兄才找上敝寺,并告知杀害武当四位道友的人,正是小徒无我。”

 纪无情吃了一惊道:“佛门中人上千累万,又怎知是无我师父干的呢?”

 白羽道长歉然一笑,接道:“据逃回的那名弟子告知贫道,对方是位年轻僧人,而且双目已盲,因此贫道很自然的就会想到是无我小师父。”

 这使纪无情不由暗暗吃惊,他想起与无我和尚相遇之时是在官渡,而这事又发生在和无我相遇之前,实在很难替他辩护。

 但他却又不相信这事会是无我干的,因为他虽然凡心未泯,却绝非嗜杀之人,尤其不致无端杀害武当弟子。

 纵然真有这回事,他和他相处多,无所不谈,总该会在无意间提到,但无我却从未透过任何口风。

 明心大师紧盯着纪无情的神色道:“为了这事,老衲曾陪白羽道兄到过司马山庄,当时常庄主刚回庄不久,据他说无我和纪公子曾在官渡救过他一命,纪公子既然当时和无我在一起,一定知道他的下落了?”

 纪无情道:“晚辈可以答应帮助老禅师和道长查明此事。”

 明心大师紧紧追问道:“莫非纪公子真知道他的下落?可否带老衲和白羽道兄与他一见?”

 纪无情略一沉道:“能否找到他,晚辈也无法确定。”

 明心大师想了想道:“这样吧!老衲和白羽道兄若不查明此事,暂时也不愿返回少林,鄢陵城内有间‘青山客栈’老纳以前曾住过,回头就和白羽道兄住在那里,不管纪公子是否能找到小徒无我,都请在三之内到‘青山客栈’去一趟。”

 “晚辈遵命,告辞了。”

 在返回“垂杨草庐”的晚上,纪无情一直思解不透无我和尚怎会杀害四名武当弟子,即使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不曾代,他也必须查明不可。

 这些天来,他和无我和尚一直住在“垂杨草庐”无名老人第一次召见他们后,三天后又召见一次,亲自指点讲解秘籍上的刀术和剑术,以后就完全由他们自己练习。

 不过据他所知,无名老人召见无我和尚的次数较为多些,而且再后来又把无我和尚安置在另外一间秘室,亲自为他施行复明之术。

 此后两人就不曾再见了,连他复明之术究竟进行得如何,也不得而知。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无法向明心大师和白羽道长保证。

 当然,他是绝对不能把无我和尚住在“垂杨草庐”的事告诉他们。

 至于他上次单独到了司马山庄,也是因为在“垂杨草庐”闷得无聊,才偷偷跑出去,今天的情形也是如此。

 到达“垂杨草庐”住处,在房门口正遇上了周翠玉。

 周翠玉一见他就带着不安神色问道:“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纪无情一愣道:“周姑姑,可是有什么事?”

 “老爷子刚才问你来!”

 纪无情不知怎的,他对无名老人一见面就既敬又俱,闻言神色一紧道:“老爷子问晚辈什么?”

 周翠玉道:“他老人家问你,必定有事,至于什么事,我也不敢问。”

 “晚辈这就过去参见老人家。”

 他真想藉这机会去拜见无名老人,因为他来到“垂杨草庐”算来已半月有余,只见过无名老人两次。

 也因而令他奇怪的是,虽然“垂杨草庐”前后数进有几十间房舍,但范围也并不算太大,竟然再也有不见无名老人的踪影。

 难道他是一年到头足不出户?

 只听周翠玉道:“慢着,没人通报,你怎可随便闯进去!”

 纪无情想起无我和尚,默了一默道:“周姑姑,司马公子的眼睛到底怎么样了?”

 “可能已好得差不多了,说不定这一两天就可离开秘室和你见面。”

 “周姑姑听谁说的?”

 “这些天我曾到秘室去见过他好几次,当然是自己见到的。”

 “那就请周姑姑替晚辈通报!”

 周翠玉摇头道:“不成,老爷子正在打坐,谁也不敢去惊动他。”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明天一早我去送早点的时候再找机会向他通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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