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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百花洲
 过了三天,有人快马送来了一封信,那送信来的人缚蓝色护手,英悍壮,正是平一君的门人。

 平一君的门人,送来的当然是平一君的信。

 劫飞劫见是平一君的信,一颗心忐忑狂跳,拆阅后,又读了一遍,谢了来使,送出门后,扶柱哈哈大笑不已。

 众人都急于知悉书信内容,劫飞劫尽是大笑不语。此际牛重山、盖胜豪已死,凭青城之力,已未必是劫飞劫等三人之敌,徐虚怀等心中恚怒,却都不敢造次,只得耐心等候。

 终于劫飞劫笑说“你道平一君来函作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只待他说下去。若是盖胜豪在,早已老实不客气地催促,牛重山在,则非捶桌子不可。幸好才顿了片刻,劫飞劫便道出了原委:“平一君来信说我们平青云谱之寇,定庞一霸之,大大有功,所以会主推荐我们入‘功术院’,至于‘侠少’之名衔嘛…”

 众人一齐伸长了颈,瞪大双眼,劫飞劫笑骂道:“瞧瞧瞧,小小一个侠名,你们就似引颈就宰一般德儿!”

 众人心里也暗骂:若不是你先看了,还不是一样猴急!

 幸好劫飞劫也过于兴奋,无心讪骂下去,按着道:“平一君信上说:‘侠少’名头,保我们不难,然平一君有事相求…”

 寿英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劫飞劫游目一巡,满脸春风地道:“现在平一君家里,来了位恶客。”

 寿英等均莫名其妙。劫飞劫道:“平一君有位客人,忽然发了狂,见心起,抓住平一君的闺女,说什么也不放;平一君也不让他们走出平家庄一步,两方僵持不下…嘿嘿嘿,往下的,就要靠我们了。”

 滕起义不喃喃地加问了一句:“什么要靠我们了?”

 劫飞劫趋势喝了一声:“这都不懂,蠢材!”

 滕起义的脸色,变了一下,但立即垂手应道:“是。”

 劫飞劫看在眼里,却佯作不知,道:“那是平一君门下客,所以平一君无法救他的宝贝女儿回来…我们去,比较不受怀疑,或许能一击奏效。”

 秦焉横问:“是什么人那般厉害,竟制得住平一君的女儿,连平一君都奈何不了他?”

 秦焉横的话和他的刀一般有分量,劫飞劫不好不答,便道:“舍长房。”

 众人不敢置信地道:“舍长房?!”

 饶月半诧问:“‘神经刀’舍长房?!”

 劫飞劫点了点头。

 徐虚怀皱眉道:“舍长房不就是平家庄的二庄主么…怎会──”

 劫飞劫一扬手中信柬,道:“这是里面所写的…我也是想不透。”

 “哥哥,”徐鹤龄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向徐虚怀道,”其实这也不奇,二庄主暗恋大小姐已久,想染指又碍着老头子,只好用强了,谁料平一君来真的…要不是‘家丑不可外扬’,平一君怎会用到我们一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子’?”

 徐虚怀颔首道:“说的有理。”

 寿英喜道:“这样的大好时机,不可放过。”

 秦焉横却道:“看来这事也不简单…连平一君都要请援手的事儿…还是小心点儿好。”

 徐鹤龄和饶月半都感无稽,一个道“哎呀!连庞一霸都教咱们给掀翻了,还怕个什么劲儿!”

 一个说:“不干白不干!”

 但秦焉横的话却使劫飞劫心中一醒,他本来不想关贫去抢功,但回心一想,平一君武功绝不在庞一霸之下,也要请救兵,只怕舍长房的武功决差不了哪里去,有关贫,可替自己打前锋,当下便堆起笑脸,向关贫笑笑地道:“这一趟,关老弟是非去不可了。”

 关贫心情很郁闷,不知答应是好,还是不答应,只瞥见滕起义不住向他猛颔首示意。徐虚怀见关贫犹豫不决,他和劫飞劫一般心思,便道:“舍长房掳劫人家闺女,罪大恶极,关师弟侠骨仁心,自没理由见死不救…何况舍长房是个硬爪子,师弟不去,难道巴巴的由得师兄们去拼命么?”

 关贫一听,便点了头。劫飞劫:徐虚怀二人对望一眼,皆脸有喜。他们自庞家堡一役后,已确知关贫是他们里面武功最卓绝者,关贫若去,他们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时只饶月半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道:“没料到这番战斗下来,哈!哈!名利双收…‘功术院’有了地位,‘侠少’的名头也坐稳了,连平一君都有事求咱们,万一…勇救美人,护花有功,嘿嘿,郎才女貌,达啦哩地达…”最后他唱的是婚礼时的唢呐奏乐。

 平一君之女平婉儿,是武林中有数的美女之一。不少武林中的年轻侠士,趋之若骛,但都未受青睐,而今这大好时机,怎可放过?既在官方有功,又占领庞家堡,再成为了平一君的乘龙快婿,天下尚有何事不可作?尚有何取不可为?…此刻劫飞劫、徐虚怀、秦焉横,徐鹤龄,饶月半、滕起义等人所想的,竟都和寿英近乎一样。

 百花洲在南昌大湖,是水泽之乡。

 太湖又名东湖,广十里二百二十步,湖水清澈,直连赣江,后来湖面淤,分成东、南、西、北四湖,湖中洲渚断续,最大的就是百花洲。

 走了不久,只见前面有一辆装饰得豪华的马车,车后跟有随从八人,四男四女。跟在车后,脸上出疲态,满身灰尘。那马车足有房子般大,四个赶马的家丁,也涎着脸并不忙于赶路,车中传来尽是狎笑之声。

 众人一看,只见那些随从、婢仆、家丁,都是汉人,而车内剧烈抖着,隐约有嬉戏之声,劫飞劫等听得那男声是蒙古语音,便绕过去张望,一个汉人管家模样的人呼道:“贼头贼脑的,看啥看的!”

 寿英忙走马凑前,赔笑道:“我说老丈啊,里面是哪个官家爷儿,忒也威风的。”

 那总管撇起嘴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样儿,不屑地道:“车里是忽图,是市舶司大人之第十九位干侄儿.岂是你识得!”

 “市舶司”是元人通商船舶的管理处,至于这第十九位的侄儿──-而且还是干侄儿──都有抖不完的威风,花不完的财富。在当时,最穷最的,还是在中原地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寿英听了。微微一笑,勒马让开,这时里面一人胡嚷着探身出来,正正反反给了那总管七八个耳括子,用蒙古语骂道:“你在外边吵什么?打扰了爷们的兴头,看我不斩了你全家!”

 那总管抚着被掴得肿起老大一块的脸皮,苦着脸不敢声张,只狠狠地瞪了寿英他们一眼,样态却恭顺得像夹着尾巴的狗。

 这时只见一双涂满凤仙花汁丹蔻的手,咿唔着把蒙古人给拖回去,用生硬的汉语学着蒙语道:“唔,你气个什么嘛,让奴家跟你消消…”狎笑之声又不住传来。

 然而就在那蒙古人探身出来的刹那,徐氏兄弟已看见那人未及中年,肚腩大大的,一身缎锦华服,喝得酒气熏人,两腮居然也扑得红粉粉的,在蒙古人黝黑的脸上,红粉加上酒气一冲,也真红得发黑。

 徐鹤龄忍竣不住低声笑道:“涂得像马骝的股…”

 徐虚怀却低声慨叹道:“这些鞑子,一入京城,才几十年光景,就被富贵荣华得像个软面条似的,也忘了他们老子是怎么打江山来着…”

 徐鹤龄听及此,也脸色一整。这时背后忽响起一阵急遽已极的马蹄声,劫飞劫沉声喝道:“小心──”众人耳际只闻蹄声如风卷狂飙而至,宛似数十铁马,但其实只有一骑,劫飞劫才叫了两声,蹄声已奔近他们身后,众人都不将手搭上了剑柄。

 关贫才翻身坐起,那一骑已越过众人,只见白马背上闪几颗灰黑,如泼墨在一白缎子上,马前挂着左右八个铃铛,走起来和着蹄声一清一沉,很是好听,红色皮鞍上竟是一个着蒙古妇女衣饰的老妇,约莫七旬左右,灰发散扬,目如鹰,鼻如隼,身手十分敏捷。人贴在马背上,不管驰得如何颠簸快速,她的身体始终不随着抖动半下。众人却都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这马越过自己等人,显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这时老妇人的马长嗥一声,停了下来,原来是截住前面的马车。那妇人一探手,五指如箕,就将布帘内那大肚脯的蒙古青年揪了出来,用蒙古话骂道:“你好学不学,学了玩女人,不好好骑马,却坐在这种软绵绵的东西里,你爹爹当年在你这个年纪,可像你这般软弱无能!他抓弓搭箭汉人的本领,你还剩下哪样!”

 那老妇人看样子像是青年蒙古人的妈妈,青年人只敢点头说是,不敢抗辩,那车里涂胭脂的女人探首出来看,老管家也图相劝,老妇自后飞起一脚,踢倒了篷车,又一个反肘,将那老管家撞得没哼半响,便飞了出去,只听那妇人凶狠狠地骂道:“你们汉人不是好东西,杀了我丈夫,还来我儿子,使他手软脚轻的,不似人形。”说着以臂弯夹着胖子,飞上马背,单手策马,不管她儿子挣手撑脚的,嘴里吆喝一声:“哟!”马起前蹄,疾驰而去!

 众下见那蒙古老妇人这般好身手,直不住想高声叫好,但回想她是蒙古人,年迈如此威风,自己等人的骑术,与她仍差上那么老大的一截,心中也觉惭愧。再想深一层,蒙古人如此剽悍,大宋之所以断送江山,以当时朝政菲,民不聊生的情形,也属无可避免的。只是那蒙古青年,活力身手,反面远远不及其母亲,关贫瞧在眼里,心中暗忖:

 ──若是蒙古人个个都纵情声,荒功废业,大宋江山未必不可恢复…

 想到这里,关贫又不暗骂自己一声,没志气!男儿应自图振作立业自强不息,而不是祈盼他人折堕靡颓,使自己有机可图!

 这时篷车翻倒在路边,车内那女哦哦哎哎的呻作一片,那些奴仆慌忙牵马推车,有些过去搀助摔个半死的那老管家,众人自不理会,继续策马前行,关贫对这些人卑屈媚敌,也不予理睬,心中只是记住这一段强烈对比的遭逢,百花洲纵风景再美,关贫也无心欣赏,只觉河山景,腥肿污浊,一不得以澄清,总是满目疮痍,满目苍凉而已。

 关贫想着,觉得这时候正是黄帝子孙好好苦学图强,以图后挣回一席之地的时候。武林里“帮、派、堂、院、墙”中“院”是“武学功术院”“墙”是“振眉师墙”但这二者俱是各派推出代表甄选的,而各大派实力多已由蒙古人控制,所以武林五大主中“派、院、墙”是公定的,但也是对元朝最恭顺伏帖的,倒是帮会中的“白莲教”“红巾军”等徒众。而堂口里也有“蓝巾军”、“意思堂”等徒众,都是抵抗蒙古人的暴行为的组织。一直在山上的关贫,只能算是略有所闻而已,说细情形就不清楚了。

 ──只是,抗元的汉人人数既不够众,又贫乏无武器,加上在蒙古人严密恶毒监视下,消息也无从传递,又如何能予元军头痛击呢!

 关贫想着时.劫飞劫、徐虚怀、徐鹤龄、滕起义、饶月半、秦焉横等六人走在前面,其他十几二十个武功较差、名头不响的跟在后面。一行人策马而行,滚滚沙尘飞扬,大头下很有一股剽悍豪气。

 徐鹤龄不觉在马上张开怀,哈哈笑道:“咱们结在一起,也算威风!”

 劫飞劫斜扫了一眼:“可不是吗?”两人意气风发,在马上了一鞭,当先越去。

 徐虚怀等也策马跟上,忽见前面两马,去势减慢,后蹄因急奔勒止而溅起尘沙,将后面的马罩住。徐虚怀等一面暗骂:“兔崽子,忽慢忽快,干什么的!”当下打马越过他们,忽听前面有喧闹声,也就勒马慢行,看个究竟。

 原来前面。一大群乡民,跪在地上,不住以头叩地,双手合拜,前面有一间茅屋,不住发出女子的惊呼哀号声,夹带者一种涩的笑声来。

 众人都是一呆,只见有十五六名蒙古兵,守在茅屋前,对那群乡民不住大声呼喝;乡民连头也不敢抬,连连叩头。

 这时茅屋里的女子,发出一声凄厉已极,比死还痛苦的尖呼声来,这声音蕴含着莫大的痛苦与屈辱,一个老人这时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全身沾满干硬的泥上,哑声呼叫道:“──阿莲!”

 一个百夫长装扮的蒙古人,长刀一挥,带起一道血光,那老人人头落地,眼珠沾了泥,还在瞪着,干枯的身子还搐了几下!

 关贫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步,向腾起义道:“四师兄──”滕起义脸色也寒了,点了点头,和关贫一起站了出来。

 那老人身首异处,也没人敢理,只是叩头更加捣蒜泥般,全身发抖,只有一个老婆婆哭着跑出来,哀呼:“阿莲的爹──”

 那百夫长呼喝一声,挥刀又斩,关贫大喝一声:“禽兽,住手!”

 那百夫长给他一喝,一失神间刀砍了个空,几乎斩回了自己,其余十多名蒙古兵,都给喝退了半步。

 那百夫长原本见这群青年,趾高气扬,鲜衣怒马,怕不好惹,于是也没有去理他们,如今却惹上门来,可谓大胆至极,当下刷地将刀指着关贫,高声大喊下来,那样子就像一个主人在骂一个极其低的奴仆一样!

 关贫大声道:“鞑子如此残杀良民,是大汉男儿的,便该身出来!”

 腾起义走出来,应了声“鞑子可恶!”

 关贫喊了数声,再也没有人走出来,那百夫长犹用刀指着他,意思是要他下跪,滕起义本来一股豪气,要支持关贫的,见没有人附和,心中有了计议,静悄悄地退了回去,于是场中只剩下了关贫一人。

 那百夫长见汉人并不团结,有勇气叫阵的似只有这小子一人,胆子也大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要将关贫一刀砍了。

 这时老婆婆正抱着老人的头,抱在心口上大哭,又踉跄着走到老人的尸身去,将头驳到断了的脖子上,嚎哭道:“…阿莲爹…你死了…死了干净…阿莲她还在受苦…还有我这个老孤怜仃啊…”关贫听得心头火起,暗里打定主意,只要那百夫长一近来,他就动手,将这一群惨无人道的刽子手杀个光。

 这时劫飞劫突地跃在两人之间。关贫见劫飞劫出手,心中大感欣慰,那百夫长却眼前一花,忽多了一人,那百夫长也是见过世面的,知对方人多势众又身手不凡,得要小心应付,于是戳指劫飞劫,大声喝骂了起来。

 劫飞劫忽掏出了一面铜牌,在那百夫长面前晃了晃,那百夫长瞪着眼睛,退了一步,神情便不那么嚣张了,原来劫飞劫掏亮出来的.便是前破青云谱立功的蒙古人赏牌,那百夫长自然识货,既然是长官赏识的汉人,便是自己人,藉这个势儿气焰倒下来了。

 只见劫飞动用蒙古话问了几句,那百夫长也咕噜呼噜地答了几句,众人都听不懂,寿英是湖北富家之子,早在生意场上已结蒙古人惯了,会听蒙古话,便笑说:“原来是这样。”

 徐鹤龄不问:“怎样?”

 寿英故作讶异道:“也没怎样…啊,你不会蒙古语么?”

 徐鹤龄被他一窒,登时出不了声。饶月半笑道:“问你老大去吧。”

 徐鹤龄望向徐虚怀,徐虚怀怕面子挂不下来,装着听懂,假装不耐烦地向弟弟摇手道:“也没怎样…没什么好问的。”

 劫飞劫这时微笑看走回来,那百大长也威风凛凛地大步走回去了。

 关贫走上前去,第一句就问:“他们在干什么?”

 劫飞劫一绷脸孔,道:“你不要管。”

 关贫再也忍不住,大吼道:“什么不要管?!人家杀我们汉人,高兴杀就杀,喜欢辱就辱,我们不管这些,管什么?”

 劫飞劫知关贫绝不吃硬,便倒:“刚才我跟那蒙古人说情了,他们只是借个农家女子乐一乐,这些农家人便呼天抢地的,所以罚他们跪着听,等玩完了,一开心,定必把他们都给放了,也没什么事儿!”

 关贫听得好似有一盘烛水在心里滚滚燃烧,握拳怒道:“这叫没什么事儿!…”下面的话,气得一时说不出来,楞在那儿,那百夫长及蒙古兵以为这群汉人在互骂纠葛,都哈哈谑笑起来,齐往这边看,耳边听着屋内的哀号呻,看他们样子都甚为快乐。

 这时跪地的人堆里,有一人呼道:“呜呼,狼无狈不立,狈无狼不行,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关贫循声看去,兄见一人生得白净,颔有长须,原来长相十分清秀,但遍身沾满了泥污,也知他言词中的意思是骂自己等人跟蒙古人狼狈为,心中大是惭愧。

 那班蒙古人大部分不谙汉语。就算懂得也是通而已,自然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听那汉人跟这干青年说话,因对劫飞劫手中持有功铜牌顾忌,只喝了一声,踹了那人一脚,不准他说话。

 劫飞劫冷笑道:“你们读书人,蒙古兵来了之后,只排到第九,连娼都不如,只比乞丐好一些,而今放到这儿来耕田,还掉什么书袋!”

 那白净书生一脸悲愤之“呸”了一声道:“眼下刘大将军义军四起,看鞑子还能横行到几时!”

 原来蒙古人以武功立国,对专门读书讲道理的儒家、书生,认为如同废物无疑,所以将人民分为十等:即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读书人或道学家比娼都不知,地位仅在乞丐之上,可谓是对读书人极大的污辱。

 那书生说到这里,劫飞劫脸色陡变,忽扬声说了几句蒙古语,那百夫长虎目一瞪,上前去一刀将那儒生杀了。

 关贫初以为劫飞劫要百夫长释放那书生。却没料到是这般下场,救无及,大吼一声,就要掠出,劫飞劫作势一拦,道:“救不得!”

 关贫再也不信他的话,劫飞劫冷笑道:“你可知屋里干那玩意的人是谁?”

 关贫一听更遏不住怒:“我管他是谁!”

 劫飞劫向关贫背后点了点头,道:“是巴楞喇嘛,红袍活佛,巴楞喇嘛。”

 关贫稍稍一怔,他也听过这些所谓以慈悲为怀的法王活佛,侵占田农,逐杀农民,任田地荒芜,长草畜牧,所过之处,仆从如云。强占屋宅妇女,甚至屠城,滥用私刑如割舌剜目,而且武功都相当不错。其中一个叫巴楞的喇嘛,数十年前已有“红袍老怪”之称,后来在中原武林吃了亏,回去苦练一番,这次在蒙古统治下君临,被尊称为“国师”对汉人更尽残戾恶毒的手段,令人闻之骨悚然。

 这时屋内的女子呼叫声,骤然全寂,关贫怒呼:“巴楞喇嘛,滚出来──”忽然后脑“新建”、“环中”惧是一麻,砰然倒地,知是遭了暗算,而站在他背后,便是滕起义,滕起义这样下手暗算他,是他所意料不到的,当下痛心疾首。

 只见劫飞劫向那百夫长咕噜几句,似是道歉,回来向关贫骂道:“巴楞喇麻,武功盖世,你得罪他,不想活了?我们这是救了你!”

 说着一扬手,滕起义将他放在马背上,催马便行,竟要绕道而去。劫飞劫扬起了手,向着茅屋挥动,徐氏兄弟也跟着效法,状甚亲密,好似茅屋内是他们爹娘一般地恭敬。那些蒙古武士见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忽听笑声甫落,紧接着鼓也似的马蹄声,飞卷而来,只见三匹黑马,马上三个全身黑衣蒙面人,贴在马背上,完全跟马背连在一起,就像三支箭一舰,自水田处溅泥而近!

 蒙古人中闪出个颌有灰须的瘦汉子,大呼道:“肽!来看何人,还不下马,巴楞活佛在这里!”这人敢情是汉走狗之类,是这些蒙古人中的通译。

 只见马上三人也不打话,说时迟,那时快,三骑越过匍伏的民众,闯入蒙古军中,刷地三人同时出一柄又弯又长的刀,一刀一个,直如砍瓜切莱,转眼间已干倒了八九个蒙古人。

 饶月半一晃身,趋上前去问:“老大。咱们要不要…”

 劫飞劫神色疑重,摇首道:“咱们先看看对方来路再说。”饶月半只有退下。

 这时茅屋里一人怪声怪气地道:“哪里的小兔崽子,佛爷我正乐得成仙,你们来坏我的道行,真活不耐烦了?!”那怪气,但在头下空地传出去,教人心慌惶,浑是没了着落儿。

 中间那匹雄健黑马上的人,熊背蜂、双目有神,扬声道:“红袍老怪冒大飙,你充什么法王活佛的,十八年前我门中原武林人物赶跑了你,而今你变了个阎王的爷爷回来,咱们也一样把你给摆平!”

 只听“哦呀”一声,木门打开,一人笑道“好!有种!只是十八年前多少武林高手围攻我冒大飙,老夫还是照样逍遥自在,现在来的是哪座山头哪葱,臭未干的家伙没头苍蝇似的撞来了?!”

 只见那“活佛”人甚枯瘦,脸貌慈祥,赤上身,什么也没穿。下身只围了块黄巾,浑身肌软垂,甚是难看。

 当中那黑衣蒙面人道:“冒大飙,你恶贯满盈,要不是当年七大高手饶你狗命,你早就死了二十年了,而今尚不知悔改!”

 巴愣活佛哈哈大笑道:“你怎么这般罗嗦!我冒大飙当了活佛,第一件事,便是要这七个人死干死净,犬不留!”

 三人齐声大喝,怒马齐嘶!

 左边一人,当先策马冲向茅屋,马首直向巴楞撞去,左足在马上闪电踢出,无论巴楞喇嘛左闪右避,这一脚居高临下,算准了踢出去!

 他原本之意,先向这喇嘛揣倒,再生擒回去处置。

 巴楞笑眯眯的,对马首冲来,稍稍一让,然后“呼”地一声,也不知怎的,马上的人那一脚,竟然会踢中自己的后脑“波”的一响,脑浆迸溅,如遭石砸,人也自马背上晃跌了下来。

 这一招间死了一名高手,而巴楞喇嘛看来只不过稍稍避让了一下而已,不但马上两人大惊,连徐虚怀等都为之变

 巴楞喇嘛摊了摊手,笑道:“年纪轻轻的,死了也真有点可惜。”

 马上另一人虎吼一声,一阵急蹄,冲至巴楞喇嘛身前,遽然弯身,一刀劈下,弯刀划一个半弧型,发出一声极锐厉的刀风,一道极淬厉的刀芒!

 骤然之间,巴楞喇嘛的袖口似扬了扬,那马下的人,咕哆一声,摔下马来,弩刀完全嵌进自己的腹间,几乎将自己斩为两戳。

 巴楞喇嘛摊摊手,笑道:“没办法,你们是雕花匠的行头儿,动手就错。”

 剩下的大汉一呆,倏然一扬手“嚓”地出一道白光,直打巴楞喇嘛膛,他自己也不看是否命中,打马转身,狠命地逃!

 那汉子跟巴楞喇相隔甚远,可是汉子腕力甚强,那白芒闪电般已到了巴愣喇嘛前,众人眼前一花,蓦见白芒一折,打入那汉子背后部!

 关贫遭受制,仍不住叫了一声:“小心!”

 劫飞劫脸色一变,喝道:“别惹他,走!”也打马飞驰,往另一条路上撤走,怕给巴楞喇嘛找上自己似的,别的人自然也都限上。

 在调马飞骋之际,关贫的马是被滕起义牵着疾驰的,在这刹那间,关贫还及时看见那白芒仍追上那马上的汉子,只是汉子及时一低头,白芒空,但那汉子也骇得打马急驱,伏在马上,拼命遁去。

 关贫道受制,只能急却无能为力。

 众人策马飞奔时还听见巴楞喇嘛那怪气的声音传来:“拿下青云谱的‘侠少’是自家人,活佛爷我才不追。”

 这半死不活的声音可把徐鹤龄等吓得半死不活,更奔驰了好大一段路,才勉强歇会儿,这时劫飞劫才暗示滕起义把关贫道给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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