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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从汤里冒出来的人
 “冷老三怎能去!”

 “他决不是谭千蠢和齐九恨之敌!”

 “他这一去,可坏了大事!他常与我们在一起,共同进退,只怕跟我们不了关系!”

 “希望他们…还没有动上手…”

 兜玉进和唐多令两人都急了起来,往回路奔去,可是,他们的希望却落了空。

 冷秋帆已经和谭千蠢动上了手。

 他们才靠近江鸿桥,就觉得残月特别冷,桥下的水也特别冷,这子夜也特别冷。

 因为有一人在使剑。

 剑泛出寒气,也出漠漠的冷意。

 这把剑,就像毒蛇的利齿一般,追噬着谭千蠢。

 谭千蠢闪躲着、腾挪着、回避着,一直很少作出反击,不过,看得出来,他是在摸清对方的武功底子,养蓄锐,不反击则已,一旦出击绝不空回。

 除了那老眼昏花张口结舌的卖面老人外,还有一个人,在袖手旁观。

 这是一个书生。

 一个儒生打扮,但满腮胡子的书生。

 兜玉进等人在远处正想看清楚这书生的时候,谭千蠢已倏然作出反击。

 他每攻出一招,像费了什么大力气似的,好不容易才开山裂石般地攻出一招,或劈出一掌。

 但等他劈到第十六七掌时,冷秋帆已汗背衫,脸色全白。

 楚杏儿急道:“你们还看什么?去帮他呀!”说着就要窜身而进,兜玉进却一把按住她,唐多令的脸色十分冷沉,疾伸手封住了她的道:“楚姑娘,得罪了。”

 楚杏儿心里大急,但哑被封,也说不出声音来。

 兜玉进低语音,有些惶急地道:“我们要不要去?”

 唐多令脸色铁青,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终于摇头。

 兜玉进似有异议,想要启齿,旋又强忍下来,却见楚杏儿脸上有一种惊亮的惶急,回首看去,战斗中的冷秋帆衣襟上已染红了一大片。

 冷秋帆忽尖啸一声,一剑剌出!

 谭千蠢脚步一错,不多不少,刚好让过冷秋帆刺右颊的一招。

 可是谭千蠢才躲过右颊的一剑,左颊却热辣辣的一痛,饶是他仰首得快,左颊亦添了一道血痕。

 谭千蠢吃了一惊,冷秋帆当又向他刺了一剑。

 谭千蠢挥袖拂开当一剑,背后却有一道更尖锐的剑气袭至。谭千蠢这回算是防范在先,迅疾旋身,躲过这背后一剑。

 冷秋帆紧接出剑,每攻一招,便有另一道剑风自相反角度刺来,谭千蠢穷于应付这一种变化莫测的剑法,一时之间,左支右绌,手忙脚,只是片刻一过,谭千蠢又占回了上风。

 正在此时,在冷秋帆后面的俸化天突然出手!

 他出手极快,折扇拍点冷秋帆背心。

 冷秋帆回身一剑,对穿折扇而过,俸化天撒手疾退,折扇化作一蓬毒针,刹那之间,全钉入冷秋帆前。

 同时间,谭千蠢一掌已击在冷秋帆背部。

 冷秋帆如同一只破囊般飞了出去,半天才听到他“卜”地摔落地上的声响。

 冷秋帆被击飞出去的时候,谭千蠢跟俸化天说了一句:“谢谢。”

 俸化天笑道:“我们的东西,居然也有这等蠢人敢动脑筋!”

 谭千蠢掏出两面牌,道:“那么,我们的买卖现在可以进行了吧?”

 俸化天也在袖子里出一块上圆下长的物体,道:“但愿没有人再来捣乱。”

 谭千蠢冷哼一声道:“真要有人来送死,也多多益善。”

 俸化天道:“我做买卖一向不喜欢被人扰。”

 谭千蠢笑道:“希望这是诚实的易。”

 俸化天道:“我数千里的盗了这件宝物回来,所等的就是换这两面御赐金牌。”

 谭千蠢端详手中事物,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这两面御赐的免死、通行令牌,你要来做什么?”

 “本来两家买卖,不问底细,我可以不回答你,不过,我仍是愿意告诉你;”俸化天骄傲地道:“我是神偷,终生以偷盗为职志,在大内皇宫里偷皇上的龙冠和女人,才是我的最大宏愿。”

 他扬了扬手上两面令牌:“有这两件东西,可方便得多了。”

 谭千蠢正拆开手上物体的布帛,冷笑道:“你的野心可真不少。”

 “你是朝廷的鹰爪,万人敌的手下,告诉你这些,难道我不怕你去告密领功吗?”俸化天忽问道:“你可知道我告诉你将会赴皇宫盗窃的理由?”

 谭千蠢目光凝注手上的东西,只觉亮光一闪,双眼映着一片灿然,俸化天正说到:“因为你说不出去。”

 “嗖”地一声,镜子里飞出一枚白色的东西,直噬谭千蠢的咽喉。

 谭千蠢一侧身,那白光已照在他左肩上,同时间他的右手已挟住那白光。

 那白光原本正要钻入他骨髓里,但后半截已给他生生捏断,不过前半截仍自伤口里钻了进去。

 谭千蠢反掌一看,原来那白色透明的东西竟是半截活蜈蚣!

 谭千蠢惊骇绝,俸化天冷笑道:“中了我‘穿体蜈蚣’的,谁也活不下去。”说罢一指就往谭千蠢印堂捺去。

 这指看来极慢,但这样一举手,已封死了谭千蠢一切闪躲和回避的退路,眼看一击而中,忽然之间“崩”地一声,驼背老汉那锅滚热的面汤里,突然热腾腾地冒起了一个人!

 这下比任何事情都令人突兀。

 这个人出手也不快,但一指就点了出去。俸化天那一指捺在一起。

 俸化天用的是左手中指。

 这人使的是右手姆指。

 两人手指这样一戳,俸化天脸上忽起痛楚之,飞身跃开,跟着下来,他左手五指,一连“啪啪啪啪”四声清向,除中指以外,四指节骨齐折。

 这一招之间,高下立判,俸化天刚才一出手,就把谭千蠢和冷秋帆暗算下来了。

 冷秋帆在刚才的搏斗中,纵然败给谭千蠢,也相若不远,而谭千蠢却能在一个照面间格杀辛已泣,至于辛已泣,已经是武林中难得的高手了。

 这人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兜玉进忍不住失声道:“他…终于出现了。”

 唐多令喃喃地道:“我就知道焦不离孟、秤不离砣,谭千蠢在,齐九恨就一定在的。”

 楚杏儿心中暗忖:听来这从滚汤里冒出来的人,便是“平生久恨恨未消”的齐九恨了。

 果然俸化天骇然道:“你…我以为你没有来,才…”那人全身蒸发着热袅袅的烟气:“你敢对我的兄弟下毒手,你就得死。”

 这时忽听背后谭千蠢的一声呻

 齐九恨霍然转身,扶持谭千蠢,问:“你怎么了?”

 谭千蠢脸色惨白,呻道:“跟他拿解…药…”

 俸化天见齐九恨搀扶谭千蠢,全副心神都放在谭千蠢的身上,他突然出手,往敌人的背后出手。

 就连兜玉进也没见过这么狠恶的出手。

 俸化天一连出手二十七招,每一招,至少可以叫齐九恨死上九次,而且每一招出手,都不留余地,不但要杀谭千蠢,同时也要杀齐九恨。

 可是齐九恨一面仍在关心着谭千蠢的伤势,一面轻描淡写的在挥手间,就化解了俸化天这二十七度攻袭。

 只见谭千蠢脸色已开始转蓝,艰苦地道:“拿解药…取宝镜…哎…”齐九恨道:“我替你拿,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拿。”

 话才说完,他竟已制住了俸化天。

 俸化天发觉一只钢箍也似的手已搭在他右肩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不能动了。

 齐九恨问他:“解药呢?”

 俸化天哭丧着脸,但咬着牙,没有说话。他知道一个齐九恨已使他凶多吉少,再多一个毒力消却的谭千蠢,处境只会更加恶劣。

 但见齐九恨抓住俸化天的五只手指,其中无名指动了动。

 这动作很奇特:就像那一只手指,忽然变成了一条没有骨骼的蚯蚓一般。

 俸化天立即也软得像一条蚯蚓。

 “我说,我说…”俸化天嘶声道:“别…在我右袖里一个绣金方盒里…”

 齐九恨一只手仍扶着谭千蠢,另一只抓住俸化天,但他疾快绝伦的一缩手,已取出俸化天右袖子里三个盒子,不待俸化天来得及作任何应变之前,又扣住了他的肩膀,喝问:“哪一个?”

 俸化天痛得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中…中间那盒…”

 齐九恨五指一挥,封了俸化天的道,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看见里面有一袋很奇怪的东西,使问:“怎么服用?”

 俸化天道:“…全…倒入口里。”

 齐九恨拆开了布囊,谭千蠢这时已辛苦得牙龈打颤,全身搐,脸色阵青阵白,但仍强自挣说道:“…小心…”

 可惜齐九恨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便打开了布囊,忽然里面有七道强烈的颜色一闪,已钉入了齐九恨的掌心。

 齐九恨五指一合,那东西已给他活生生捏死,竟是一只有七种诡异颜色的蝎子。

 但齐九恨已给它在掌心里螯了一口。

 齐九恨武功虽高,但他做梦都没想到这“解药”竟然是活的毒物!

 齐九恨吃痛,疾退视察掌心,那手掌青黑色的毒云已迅速向五指和手腕散布。

 齐九恨此惊非同小可,不料俸化天一扑而上,一刀刺入他的膛里。

 刀刺中,齐九恨才蓦然惊觉,同时出拳,砰地击中俸化天的头颅,登时将一颗头壳击得碎裂,刀入不及一寸。

 但齐九恨也怪叫了一声:他本来正运功于右手,想住毒,暂不让它发作,另一只手仍在扶着谭千蠢,只是这杀敌一击,使得他再地无法控制毒力,而毒力亦已迅速向臂上蔓延。

 他嘎声叫道:“奇怪…我明明封了他的道…”此时此境,他仍然在思索不得解:因何封了俸化天道,何以俸化天仍能扑起攻击自己。

 其实俸化天的武功也绝对不弱,他虽为齐九恨所制,也明知自己功力远不及齐,但是他仍然一意杀敌,故意使齐九恨开启“七蝎”的盒子而受伤,这意念一定,使暗自移位换,果然齐九恨来封他的道,他假装倒下,猝起一击。

 他只算错了一点。

 齐九恨的武功高得超乎他想像之外,在中毒、意外受袭的情形之下,依然能一拳后发而出手的击毙敌手。

 俸化天这下可谓“作法自毙”

 齐九恨格杀了俸化天,兀自喃喃道:“奇怪…”但俸化天已死,解药一时便取不到了。

 兜玉进对唐多令低声道:“这是好时机!”现刻齐九恨受伤、谭千蠢毒发,正是出去格杀他们的好时机。

 唐多令摇首道:“我们去救他们。”

 兜玉进道:“你的意思是…?”

 唐多令道:“这时候去救助他们,万人敌一定感激,到时候,对我们而言,升官发财,不是难事。”

 兜玉进有些迟疑的望向楚杏儿:“可是…”

 唐多令峻然道:“机会难逢,错失不再!”说罢一跃而出。

 他才一现身,齐九恨立时警觉到了,叱问:“谁?干什么!”

 唐多令拱手道:“齐九哥不认得我俩了?”

 齐九恨眯住眼睛看了一阵子,道:“原来是楚将军的部属。”

 兜玉进也赶过来抱拳道:“两位似中了别人的暗算,我们特意过来看看。”

 谭千蠢毒发虽剧,但神情依然保持三分清醒,挣扎道:“小心他们…”

 齐九恨目中发出光,唐多令忙道:“我们来此,纯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无歹意。”

 齐九恨伸手封了自己右臂几处道,阻延毒力蔓延,但这样无疑是几等暂时废掉了一只手,兜玉进瞧了瞧谭千蠢的情形,道:“他的道也必须封闭,才能阻挡毒力加剧!”

 齐九恨一面运指如风,疾封谭千蠢身上几处要,一面问:“你们可知道,哪包是解药?”

 兜玉进和唐多令两人把俸化天尸体里的药包都取出来,都不敢妄下断言,断定哪一包是解药。唐多令是唐门中人,对毒药虽有研究,但俸化天身上大大小小二十余包药末,全没加注明,只是包装纸不一而已,而解毒药不比寻常,一旦有失,只怕就回天乏术,甚而酿至巨祸了。

 谭千蠢吃力地道:“你们…楚将军的女儿不是一直想要这面宝镜吗?”

 兜玉进一时无辞以对,唐多令忽然作了一个举动。

 他把墙后的楚杏儿抱了出来。

 “我们不让她这样做,”唐多令道“我们是诚意的。”

 月光下,楚杏儿甜美得像一客令人垂涎的美肴,齐九恨了一口唾,唐多令忽道:“齐九哥,我知道,你为了要得到楚姑娘,已给楚将军撵出楚家大门好几次了…”

 齐九恨不住点点头。兜玉进踏前一步,在唐多令耳边叱道:“你这是作什么?”

 唐多令疾迅而低声地道:“将军已不再重用我们了,唯有跟万人敌,才有出路。女人何愁没有?前程要紧!何况,齐九哥玩了以后,你一样可以玩玩,女人玩过了也就算了,还留来做什么?”

 兜玉进听得一楞,这些话说得甚为小声,别人是无法听见的,但在唐多令怀里而又无法挣动的楚杏儿却听得一清二楚。

 楚杏儿平时刁宠惯了,做梦也没想到,她自己会掉落在这样一个梦魇里,这刹那间她恐惧得直想死。

 齐九恨迷茫地道:“你们…?”

 唐多令道:“这女人送给你,你们想怎样就怎么!”

 齐九恨咧嘴笑了:“你们…大有前途!”他全身散发着面汤味。

 谭千蠢气道:“先别管那女人,解了毒再说!”

 齐九恨舐了舐干道:“我想要那女人很久了,无论怎样,我都玩了她再说。”

 谭千蠢为之气结:“你!”

 兜玉进傍徨无主地拦在楚杏儿之前,道:“你…”齐九恨一把拨开他,葵扇般的大手在下巴一捋,笑道:“怎么啦?小子,又舍不得了?”

 唐多令道:“可是,你的手…”

 齐九恨望了望自己中毒的右手,道:“怕什么?少一只手,女人,还是要玩的。”

 忽听一人沉声道:“你不要那只手,我现在替你斫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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