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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今日此门中
 其实,这时候,温柔也期待王小石说些什么。

 但王小石却没说什么。

 他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只在心里狂喊:

 ——糟了糟了,又一次,自己心爱的女子要跟自己诀别了,怎么办?怎么办哪!怎么每一次都这样子,每回都如此!

 他心里狂喊,口里却没了声息。

 温柔冷笑一声道:“你倒沉默是金。”

 蔡旋拍手笑道:“你们倒恩爱亲热。”

 温柔反身,冷哼:“他等你?”

 蔡旋地笑道:“不然他在这里等吃桃子?”

 温柔语冷若冰:“你来是为了找他?”

 蔡旋居然道:“我那时还不知你在,所以千里迢迢来赶赴,却也遇上了你。”

 温柔忽一跺足,掉头而去,只抛下了一句话:

 “好,我不碍着你们了。”

 她直往通往客房的月门里疾行而去。

 王小石知道此时再也迟疑不得,正呼止,此际,月门内却正好转出两人,温柔低首疾行,几乎撞得两人满怀。

 两人同时闪身,让过。

 一人身形轻巧。

 一人身法奇诡。

 只听一人招呼道:“温姑娘,发生什么事?”

 另一人却念偈道:“阿弥陀佛,温姑娘可否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温柔恨恨地盯了二人一眼,又回头来狠狠地扫了王小石和蔡旋二人一眼,再狠狠地说:“你们——全部——怪气的!我恨死——你——们——了——!

 然后就走。

 她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外。

 在这之前,这月门未有她的身影。

 在这之后,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那儿。

 她的身影,只在这一刻掠过了这门,停了一停,顿了一顿,留下了怨恨的眼光,留下那句狠狠恨恨的话就走。

 可是这都留在王小石心里。

 脑海里。

 ——怎生得忘?

 不思量,自难忘。

 细思量,更难忘。

 ——人,总是难以忘情的。

 可不是吗?

 莫名其妙的是那两人。

 那在月门出现的两人,一个是三姑大师,一是客店主人温六迟。

 他这次可又多了一“迟”

 ——他来迟了。

 “我来迟了,”这回连他一开口也是这样说了“我见她赶来了,就告诉她你在院子里,没想到,却害了你…”王小石木然道:“是我要你一见她就请她过来的。”

 蔡旋看了一阵,观察了一阵,又想了一阵,这时才说:“你后悔约我来这儿了吧?”

 王小石道:“我还是谢谢你历尽艰辛地赶来这儿。”

 蔡旋眯着眼,玉着靥,柔着声,锐着意,说:“历尽艰辛还不至于,莫忘了我擅于易容。但我确是一心一意地赶来这儿。你大概是心里忍着没骂我吧?若不是我救过你,恐怕你早就把我撵走了。”

 王小石只道:“我是欠了你的情。”

 蔡旋着眼道:“我的情是欠不得的。”

 王小石无打采地道:“可是我已经欠了。”

 蔡旋又着声道:“可见女人的情都是欠不得的。”

 她用眼色瞟向温柔身影消失的所在,道:“女人也是宠不得的。”

 王小石苦笑。

 “我只怕没这福气宠她。”

 “女人一旦给娇宠了,就像驾到崖边的马车,不勒止,就要飞了——但只能飞那么一阵子,可一辈子都完了,玩完了。”蔡旋极不同意“你难道要女人对你这样子吗?你难道忍心让你宠的女人就这么飞下去吗?”

 王小石无言。

 温六迟忽道:“蔡姑娘,你不远千里而来,长途跋涉,也是累了,好不好让我给你找间上房,好好歇歇再说?”

 蔡旋只笑出一只酒涡,向王小石紧迫盯人地道:“女人是宠不得的,甚至也是赞不得的。娇纵坏了,是男人的不好。本来就没有不好的女人,只看男人有多坏。你喜欢她,只能喜欢在心里;你宠她,就把她给惯坏了——那时你再爱护她,她不觉得厌烦,也只觉得应该。一旦你对她不够好时,她又怨你没真情了。女人是惯不得的。”

 她顿了一顿,忽然突兀地说了一句:“你是个好男人,却从来没遇上一个好女人。”

 温六迟又道:“璇姑,你累了,你不累王少侠也累了,你上房歇歇,一切明儿再说如何?”

 蔡旋这回“嘿”地一笑,一扬颔,像只高傲但纤秀的凤凰,只说:“我会去休息的。温老板放十二个心,你那位陈张八妹早已张罗好一间雅房给我,我璇姑自有睡处。再说,我叫章璇,不叫蔡旋。我原姓章,不姓蔡。我章璇所惹起的事,自会料理妥当——我也不习惯欠人的情,更不爱看人家如丧考妣的脸!”

 说着,刮起一阵桃花风。

 花落。

 身起。

 她也走了。

 飘走的。

 ——亦自那扇月门。

 王小石依然负手不语。

 温六迟看看王小石在桃花树下的身影,只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孤独,而且还孤独得多了。他实在没办法想像:一个平那么爱热闹、凑热闹、甚至有他在就有热闹的小石头,怎么一下子背影如此凄寒起来了?

 所以他很有点担忧“你看他会不会有事?”

 他问的当然是三枯大师。

 三枯答:“他不是第一次失意了。”

 温六迟道:“可是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三枯又答:“他也不是第一次失恋了。”

 温六迟说:“不过他这次是陷得很深,特别深。”

 三枯一时无言。

 温六迟又道:“据我所知,他之所以迟迟不离开京师,不是为功,不是为名,更不是为权,只为了人在温柔乡,放心不下这温柔女子而已。”

 三枯陡地笑了一下。

 无声的。

 温六迟忍不住道:“你何不过去劝他一下?”

 三枯反问:“我劝?有用吗?”

 温六迟热诚地说:“他比较听你的。这点说来有点奇怪。”

 三枯无声地叹了一气“听谁的,都还不是一样?伤心,是心底里的事,谁知道?谁劝得了?”

 温六迟锲而不舍“可是,我们总是他朋友啊。”

 三枯淡淡地道:“那也毕竟是朋友而已。苏梦枕就说过:世上最艰难的时候,总是要一个人去度。”

 温六迟仍满怀关心地说:“——你看,这一次的事,他能抵受得了吗?”

 三枯悠悠地道:“去年,他因要回去探访家人,也匆匆来过这儿一次。”

 温六迟怔了一怔,想了一想,道:“是啊,那时咱们几人还在这儿,聚了一聚,大家还劝他一是摆明旗帜,领兵抗辽;不然,就索造反,换了这腐败朝廷!省得这样不黑不白,半江不湖的,浪费了大好身手!可他就是没这个大志。

 三枯道:“他有他的用意。一个人要量才适。不爱喝酒的,提壶猛灌,难道要醉得头顶上开出朵花来不成?去年,今,这儿只有我们,温柔还没来过这儿,章璇也未出现。”

 温六迟才有些意会,顿了顿才接道:“是的。”

 三枯道:“今年,今,她们来了,可是又走了。”

 温六迟憬悟地说:“都经从这月门下来去。”

 三枯道:“却仍剩下了王小石。”

 温六迟接说:“还有我们。”

 三枯道:“还有这花这树。”

 温六迟道:“依然花开花落。”

 三枯:“一切都宛似没变。去年冬消失的蜂蝶,今年又回来了。”

 温六迟:“失落的也许只是心情。”

 三枯:“只要人尚在,失落的心情,迟早能熬过去,重新拾掇的。只要心在,哪怕没有情?”

 温六迟:“你说的对。”

 三枯:“去年今此门中,本来没这情景,来年今,也许就一切事过境迁、重新开始了。”

 温六迟:“我明白了。”

 然后他向王小石走去,边对三枯大师感激地说:

 “你的指示很管用,我还是先劝他歇一歇去:只要熬过了一时,以后,就会好过了,伤心时只要不去想那伤心事,就不会心丧死,心仍是那颗心了。只要一心不动,就不怕情海多变。”

 他领悟地走向王小石。

 花树下的王小石。

 ——为谁深院黯负手?

 ——为谁风立中宵?

 黯淡、伤情、销魂的王小石。

 温六迟当然没听到三姑大师也有一声轻得比风更轻的喟息:

 “谁欠谁的情?谁负谁的义?才见他桃花开,又见他桃花落。那么苦的甜,那么甜的苦:他是不甘淡泊,我是自甘寂寞。”

 伊之语音,比花落还轻。

 这时候,忽有一道流星,自长空挂落。

 很璀灿的伊始,还拖了个天下重的尾巴。

 可惜,这时候,谁也没察觉,没注意,没发现她。

 稿于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廿九至十二月十五:“三剑侠”深圳行,入住多家酒店,新尝试,新经验;遍游鹏城“无微不至”寻获盗版《刀丛里的诗》《大侠传奇》《刀·剑·》《刀》四集、《哥舒夜带刀》上下集、《四大名捕会京师》,温“端”安著之《江湖血手掌》,假版《杀人者唐斩》上下册、附录丰富,《七帮八会九联盟》,有趣;《神州奇侠》《剑气长江》上下册;叶神油连一再惹事可怒;何失证警惕。

 校于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初三:赴圳;李传真;为我追查失款事,并补汇款至;罗Fax:“名捕”、“刀丛”已获批,要我即进行;去尽夜市、市场、各景点、酒店;已收到数万汇出稿费,另数万将汇至;达明王电为我处理追讨版税事;中国戏剧出版社张洁出我“金血”系列;偶尔不意填名表,得识多位读友;与阿蝶、阿梅、邓青、种琪、兰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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