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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进
 破板门的剧战虽然因为唐宝牛和方恨少二人性命受胁而凝住了,但只有一处不然:

 那是“回堂”里的战役。

 花枯发本来守在“回堂”里,他就在这儿发号施令,温梦成则在外围调度子力,两人里应外合,相互呼应。

 这样一来“回堂”就成了“发梦二”的“指挥中心”

 而今,吴惊涛哪儿都不走,专挑这地方走了近来,还走了进来。

 也不是没有人拦他。

 而是拦他的人(甚王只是试图想拦他的人)全都给击倒、击溃、击毁了。

 他边行边抹脸,边走边唱,边唱边摸。

 他的左手摸自己的脸,摸胡碴子,摸棱形的,摸鬓边耳垂,摸衣衽喉核,主要的还是摸出哪里有汗,他就去用布小心翼翼地将之掉抹去。

 但他照样伤人、杀人、击倒敌人。

 只用一只手。

 右手。

 他一面走,一面手挥目送,把拦截他的人一一干掉,然后走入“回堂”

 走入“回堂”等于掌握了作战的中枢。

 ——这还得了?!

 这是一种“勇进”:在强敌寰伺里如入无人之境!

 所以花枯发马上上了他。

 他知道来者何人。

 ——惊涛公子吴其荣看去的年轻和他实际功力的高强,恰好成对比。

 另一个对比是:他脸目之良善和手段之狠辣,又恰好形成强烈对比。

 正好,花枯发着他的面前一站,也形成了另一大对照:

 一肥。

 一瘦。

 形容枯槁的当然是花枯发。

 他的人本来就很猛憎,稍遇不中意的事就大发雷霆,暴跳如雷。

 尤其在当任劳任怨宰杀了他的独子花晴洲,他的人就更形销骨立了。

 无论再多宴“发”势力更强更盛,花枯发再大吃大喝,但他好像从此就再也长不胖,也拒绝再增添任何一块、一点脂肪了。

 大家都知道他很怀念他的儿子。

 大伙儿都晓得花魁始终念念不忘要报仇。

 仇是要报的。

 ——那确是血海深仇。

 他只有一个儿子。

 他恨死了任劳任怨。

 所以群侠也特意安排他来这一阵“破板门”劫法场。

 而不是“菜市口”

 因为负责押犯监斩于菜市口的是任劳和任怨。

 如果花枯发见着了“两任双刑”很可能会沉不住气,为子报仇的。

 可是这不是报私仇的时候。

 ——在这种大关节上,私怨积怨极可能会误大事。

 这是救人的行动。

 是以,花枯发负责“破板门”这一边——他也明白王小石等人调度的深意,并且服从。

 仇是要报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仍然焦躁、愤怒和瘦。

 吴其荣则正好相反。

 他一向和气、微笑,还有胖。

 他的样子,看去最多只不过二十来岁(但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年纪)。

 可是,他却十分“丰润”

 如果说他只有二十四岁,那么,他的围至少有四十二寸。

 他曾笑说:我吃下去的每一片、每一粒饭,都“物尽其用”连喝到肚里去的每一杯水,都拿来长、长胖。

 他像个小胖子。

 小胖子通常都很和气。

 和气生财。

 不过,惊涛书生有一大遗憾的就是:

 他会长,却赚不了几个钱。

 没有钱也就没有地位,他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只好节衣缩食、郁郁不得志地过活,要他打家劫舍、杀人掠财,他还不屑为之;再说,不是有武功就可以恃强来的,毕竟,世上有捕王李玄衣、捕神刘独峰、“四大名捕”、单耳神僧、鸳鸯神捕、霍木楞登、诸葛先生、大胆捕快李代、细心公差陶姜、鬼捕爷这些人,主持法纪,制裁强梁。

 他因慕雷纯,而给招揽入“六分半堂”内。

 雷纯为在蔡京面前博取信任,才能在京师里争雄斗胜,所以也故意在蔡京面前炫示了自己手上有惊涛公子这样的人才。

 蔡京是何等人也:他一面对吴其荣嘉许,并力邀吴惊涛在处斩方恨少、唐宝牛二钦犯一事中出力,但暗里却积极招揽吴其荣的对头敌手:叶神油为其效力。

 蔡京曾试探并招引过吴其荣为他效命,但他却无法打动这个年轻人。

 其实吴其荣不是不动心,而是他有几点顾虑和隐忧:

 一、他知道蔡京是极为老巨猾的人,而且位高权重,跟这种人做人难、做事也不易,只有他把自己掉,没有自己能吃掉他的事。

 二、蔡京手下高手如云,人才极多,自己虽然也是不世人物,但纵能受其重用,也斗争必多,他喜欢享乐,只对有兴趣的事有兴趣,但可不愿意把时间心力耗费在明争暗斗上!

 三、蔡京打动他的方法,他不喜欢:好像一副只要跟了他就会荣华富贵、青云直上的样子,他觉得没意思。

 何况,他想跟从雷纯。

 他喜欢雷纯。

 因为他跟雷纯做事,可以使他足、骄傲,甚至更像个男子汉、大丈夫。

 这只是第一个理由。

 原因可不止这一个。

 雷纯还能“对症下药”:

 由于多指头陀的引介,雷纯一见这个年轻人,就摸清楚了他的情,她马上把“六分半堂”里三件“最重要的事”都交给吴其荣去办,而且还跟他这样说:

 “你是人才,我们‘六分半堂’虽然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有实力的帮派,但还是请不起你。你若能为我们做事,我们唯一能报答的,就是给你做大事,和做重要的事!”

 就这一句,惊涛书生就服到了底。

 他本来就对雷纯好感,而且更不惜为她卖命。

 因为他只要个“识货的人”

 雷纯赏识他。

 更且,其实雷纯也口里说“请不起他”但在他加入“六分半堂”只要他要,银子花不完;也只要他把“大事”做好,他的地位就屹立不倒,而不需要去应付些什么官场上的事。

 专才,固然重要,但人才都得要银子培养出来的。

 雷纯派他“陪侍”苏梦枕,实则是“监视”苏楼主,对这任务,吴其荣初不愿意,但雷纯只向大家问:

 “我有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执行的人不仅要身怀绝技,还得要聪明绝顶,能随机应变,且又能忍辱负重的不世人物才能执行。”

 她一早已叫狄飞惊暗示大家,谁也不要身出来认这号人物。

 然后她又幽幽地道:“既能屈又能伸,武功智慧皆高的人,太少了…我心目中是有一个,但请他做这事,确又太耗费了他这等人才,太过委屈了他。”

 说着时,眼尾瞟向吴其荣。

 吴惊涛便立刻出来表明愿为效力,雷纯也在表欣慰之余,马上补充了这任务的重大意义:

 “你表面上是陪伴一个病人,但这病发者却是当今京城里第一有势力的可怕人物,他随时可能复起、造反、对抗我们,他一个人胜得过一支军队,但,也只有你,能一个人制住一支军队。”

 从此,吴惊涛便盯死了苏梦枕。

 苏梦枕在形格势、病入膏肓而又遭树大风喂毒纵控的情形下,加上惊涛书生这等人物昼夜匪懈的监视,他才无力可回天、无法可翻身,最后只好一死以谢天下。

 但他在撒手尘寰之前,仍然把自己一手培植上来但也一手毁掉他的结义兄弟白愁飞打垮。

 如此,雷纯更摸清楚了吴惊涛的脾气。她知道惊涛书生喜歌舞古乐,她予之奖赏,便多赐予他些于此道的舞娘乐伎。

 她为要向蔡京表示并无贰心,而又真的掌有实力,只好在“监斩”事件中出力“示威”但她又不“六分半堂”的子弟全面陷入跟京城武林豪杰对立的绝路上,是以她就派出了惊涛书生出阵。她知道吴惊涛不会背弃她的。

 吴其荣向来只记恩怨,不分是非。

 他觉得这是大事。

 雷纯派他去办“大事”他觉得十分荣幸。

 他当然全力以赴。

 蔡京见雷纯荐了个惊涛书生来,就心知这人他拔不动的,他一面接受,暗自请动叶神油相助;一方面他又表示这次“伏袭”的事,是由多指头陀、龙八等负责,与他无关,所以,吴其荣应向他所指派的人效力。

 他不想受雷纯这个情。

 ——最难消受美人恩,像蔡元长这种狡似狐狸过鬼的人,当然知道什么要“受”什么得“卸”什么应“授”什么非得要“推”不可,什么一定得要“消”还是“化”才可以。

 吴惊涛当然不服龙八、任劳任怨这些人。他勉强对多指头陀有好感。

 是以他愿意接受多指头陀的调度。

 多指头陀与他联系的方法,便是用乐器:

 箫。

 他本与多指头陀就是先以音乐相。他素喜音乐,见多指头陀以九指捻琴,却能奏出千古奇韵,心里总想:

 ——能弹出这等清绝的音乐来的人,心术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吧?

 ——这朋友能深吧?

 殊不知他这种想法,就似当王小石觉得:“蔡京能写出这样清逸淡泊的字,人品必有可取之处”一样:其实字是字、音乐是音乐、艺术是艺术,跟人品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你至多只能从那个画家的作品里看出他感情强烈,但决看不出他是否曾经强。其实王小石也不见得就信蔡京的字,他主要为的是要使白愁飞相信他会去格杀诸葛。

 他服膺于雷纯,也是一种思慕之心,可是这道理也跟前例一样:

 一个女子长得漂不漂亮,跟她是否纯洁、善良,其实完全没有什么特定的关系。

 可是吴其荣完全是以一种赤子之心来思慕雷纯,甚至还想尽办法来使自己“瘦”一点“好看”一些。

 惊涛书生这个人很奇怪,他一旦心情不好,或生起了怀才不遇的感觉,他就不断地吃东西和上茅厕,并且任由自己胖下去。

 这是一种自我放弃。

 他只要心情一坏,便也不爱惜自己了。

 他一旦遭受挫折,就会这样子。

 直到他遇上了雷纯。

 雷纯关心他。

 对他而言,那比世上任何报酬都要高、都更好。

 那是令他看重自己的感觉。

 所以他要为她做事。

 为他而使自己别那么“胖”

 为她卖命。

 ——有时只要雷纯一句温言柔语,便胜过一切奖赏。

 雷纯就是知道吴惊涛这点特,所以她放心让惊涛书生参与蔡京的阴谋计划,因为她知道她不会失去他的:

 他只会为她去做“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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