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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紫马黑枪
 他虽然没有下手杀他,但在这门大开的刹那,正是绝世良机,余华月又怎会放过?

 他刚才也给孙青霞用剑尖抵过下颔。

 孙青霞也没有杀他。

 ──只要孙青霞的剑一离开他的要害,他就立即反击:

 一点也不留余地。

 绝不留情。

 ──尽管现在孙青霞的剑尖也顶在他的结拜兄弟的喉上。

 但他不管。

 那不关他的事。

 就算程巢皮是因为救他而遇险,但他还是绝不放弃杀死这叫天王恨之入骨早已下令诛杀的对象。

 ──必要时,纵然牺牲个程老五也不算是啥。

 这同一时间,向孙青霞发动攻袭的,还不只是余华月。

 还有“刀笑剑哭”吴中奇。

 以及那名哭诉在黑店中伏的“老头儿”

 剑光只一刹。

 惊雷响千秋。

 铁肩担正义。

 妙手著文章。

 这儿说的能担正义的铁肩膀,只怕得要像是名捕铁手这种人,才有如此足够的份量,胆敢挑起武林的公义和正义,与恶势力放明对着干。

 份量不是重量,不是买猪几斤肥几斤瘦几斤五花腩就可以衡量得出来。

 至于妙手著文章,的确,真正的好文章决不是雕琢、修饰、造作出来的,常常是妙手偶得之,却成传世、惊世之作。

 武功也一样。

 剑法亦如是。

 孙青霞现在就是这样。

 余华月全力反扑。

 他的十字发出了惊人的怒吼。余华月的人很瘦小,却是既沉又重,这还不打紧,没有人会想到他的一经决,竟会带动了一种极强烈极巨大的旋风、罡气,他一扎出,就等于是尖、杆、口、柄乃至所带动的罡风、旋锋,全成了灭绝敌人的攻击。

 他的人虽瘦、虽小,但造成的破坏力极大,所制造的旋风也极巨大可怕。

 巨大的可怕。

 而且不可思议。

 这时才显出他的实力。

 他真正的实力。

 也显示出他刚才实未尽全力。

 他保留了实力。

 他刚才未尽全力是因为他还未到全力一搏的关头。

 他要敌手不知道他的实力。

 ──敌人对他了解愈少,他就越有机可趁。

 ──敌人若是轻视他,对他而言就越有利。

 他希望人瞧不起他。

 他故意让人没把他瞧上眼。

 他常表现得很谦让、很惶恐、甚至故意显得很无能。

 惟有在敌人以为他弱小、不起眼的时候,才会疏忽。

 敌人一疏忽,他就可以制胜。

 甚至将对方置之于死地。

 他现在就认为时机已至。

 他一面利用程巢皮住孙青霞的注意力,一面向他的两名手下发出了决杀令和攻击令:

 所以“刀笑剑哭”吴中奇马上动了手。

 那名“老人”也立刻出手。

 这“老人”其实不老:他只是样子长得老,他现在才四十五岁。他才二十五岁的时候,人已多说他样貌“慈祥”了,到了三十岁,年轻人见到他,多叫他做“公公”

 不过他的心可一点也不老。

 他光是抢回来的女人当他的老婆、妾侍、押寨夫人的,就有十六个之多。

 他的外号就叫“杀千刀”

 ──太多人恨他了,所以就称之为“杀千刀”

 ──然而他也不怕人恨,愈多人恨他,他就愈高兴,且愈觉得有成就感,所以他也喜欢人称之为“杀千刀”

 何况他真的用刀。

 他是用刀好手。

 他对付他的敌人,有时真不惜杀人千刀、宰人千次。

 他狠。

 他出手狠。

 心也狠。

 如今出手更狠更辣。

 主要是因为:他知道既然余老三下令了,他就得全力以赴。

 因为他心知肚明。

 三当家是个不好惹的人。

 ──甚至比大当家更不好惹。

 本来“氓军”就是只有五名当家,他是第三当家,吴中奇是第七当家,连同八、九当家,其实都是余华月力荐上去的。

 ──在“氓军”内,对余华月忠心、效忠的人才有立足之地,要不然,就算有大当家力保也不见得就可以安枕无忧平安到永久。

 所以他若要保住地位,或想扶摇直上,就得在这余三哥面前有表现。

 他要邀功。

 他可不能让吴老七独得大功。

 他绝不落后。

 不执输。

 他是“杀千刀”

 ──“杀千刀”辛不老!

 余华月是保留了实力。

 不过保持实力的当然不只是他一人。

 孙青霞也保持了实力。

 实力,是要到真正重要关头才展现的。

 未到要害关头,对方让你知道的,不一定是他的实力:看来财雄势大的,在真正锋时,往往不堪一击;看来荏弱低能的,到最后关头,往往能出示强大的力量来。

 不是人人都有强大的实力,有的人只在虚张声势。

 人也不能一辈子都拥有实力,但真正有实力的人一定懂得如何保存他的实力。

 余华月故意示弱,为的是保住了他足以令比他更强大的敌手致命之实力。

 孙青霞看来嚣张、跋扈、骄横、傲慢。

 但他其实并不冒躁、疏忽、轻浮、自大。

 那一切浮夸的态度,也许只是他横眉冷对世间人的一种我行我素。

 他也是个懂得潜藏实力的人。

 真正有实力的人必善用实力。

 “杀千刀”辛不老样子很老,可是他一向精力充沛,他也觉得自己一向人老心不老。

 ──他当然不老,要不然,他也不会有十六个老婆,而且,他还想多要五至七个呢!

 但这一刹间,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老得还几乎要垮了、毁了、死了。

 他奋身一刀就向孙青霞砍了过去,但就在这时候,他着了一剑。

 不过孙青霞的确没有向他出剑。

 然而辛不老的确是着了剑。

 孙青霞的剑。

 辛不老全身都似给空了、了筋、连灵魂也掉了。

 他着了孙青霞一“剑”

 那是孙青霞的“肘”

 ──以肘作剑。

 “肘剑”!

 辛不老翻身而倒。

 同时倒下的不止是辛不老一个。

 吴中奇刀剑齐发。

 他左手刀。

 右手剑。

 出刀的时候,刀会发出啸声。

 啸声如笑声。

 他的刀仿似在长笑。

 发剑的时候,剑会炸出哮声。

 哮声作泣声。

 他每一剑都鬼哭神号。

 他拦分斫孙青霞,同时剑斩孙青霞的人头。

 ──由于他刚才假冒“黑店的受害者”一事遭龙舌兰三言两语攻破,他是在三当家和众兄弟前翻了个大斤斗,所以他也不得马上能领一个大功,以补救他的失手和失利。

 他刀风强。

 剑势悍。

 但没有用。

 他刀将砍至、剑未斩到孙青霞的头项肋,他已着了一“剑”

 他飞了出去。

 中剑,他本来是应该是受伤或血的,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如遭重击。

 他也确遭重击。

 孙青霞用“剑”击中了他。

 那“剑”不是“剑”

 而是腿。

 孙青霞在他的笑刀哭剑未攻到之前,已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那不是“脚”而是剑。

 踢出的居然是剑,但攻出的绝对是剑法:“脚剑”

 吴中奇着了这一剑,没有血,只流泪,甚至也没有受伤,但十分受惊。

 因为他只觉全身忽然酸软,而且瘫痪。

 他飞了出去。

 软倒于地。

 “飞”出去的不是吴中奇。

 而是程巢皮。

 程巢皮这个人很凶。

 极悍。

 ──在“氓军”里头,他一直认为:排在前面的五大当家,是真材实料的,是实至名归的。

 至于后面的四名当家,则是来路不正,只靠人事关系“混”上来的。

 对于老大“东方蜘蛛”他没话说──没有老大詹奏文,他就没有今天,当不成老五。

 至于老二“好久不见”他也没话说──因为现在“氓军”已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老大,谁才是老二了,甚至有许多新进的子弟,还以为老二才是老大,老大只不过是个老二。

 不过,老二曾救过他,救了他一命──就是因为这样,他发现老二已跟老三余华月结联,抵制老大,他也不好说话,不敢抗议,不想表态。

 ──因为他欠了二当家的恩情。

 至于老四詹同荣,他还不放在眼里:这公子哥儿,除了一味好,造作虚浮之外,他实在瞧不起这种靠他老爸窜起来的小把式。

 他这人就是这样,瞧不顺眼的便是瞧不顺眼。

 不过,他也不致于招惹这“四当家”尽管这粉头儿还担当不起“老四”的架势,不过,他支持老大,又受过大当家的识重,加上这“食公子”詹同荣对自己总算还不敢轻忽,常称他为“五叔”听了气也就消了:这好公子虽然未建殊功,但在外边贪食好、风快活,蹂躏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女子,致使“氓军”因之而身名大噪,这也是不失为一种“以壮势威”的作用。

 所以,詹同荣还是可以“名副其实”的──至少他够衰,够坏,够声名狼藉。

 对于老三余华月,加入比他早,建勋比他多,而且他一向认为余老三心机深沉、心计多端,他一向不敢去挑战这号“怪气”的人物。

 至于在他之后的四个当家,不管是“刀笑剑哭”吴中奇,还是“杀千刀”辛不老,抑或“独臂煞星”雷越鼓,他那一个都看不上眼,看不入眼。

 他觉得自己功劳最大。

 最厉害。

 最凶。

 最悍。

 也最勇。

 ──那些人跟他程老五怎么比。

 怎么能比?!

 他就是有这种心态。

 这样少的想法。

 所以他现在就算是身遇凶险,但一见吴中奇和辛不老都全力扑击,他也不甘心。

 他不管了。

 死就死吧!

 他连剑尖抵在他咽喉也不理了:刺就刺吧!

 他反攻。

 他的“黑煞”突然“软”了。

 软得就像一条软皮蛇。

 ──本该就是硬的。

 所以硬并不可怕。

 可怕在软。

 尤其像程巢皮这种人,武功一向走刚猛厉烈的路线,忽然之间,他的却软得像面条,霍地住了孙青霞的剑身,就像一只会动的黑色八爪鱼。

 ──好一柄黑

 ──好一个变招!

 这连孙青霞也意想不到。

 可是更意想不到的是程巢皮。

 因为他整个人忽然“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理由是。

 他的“黑蛇”确是住了孙青霞的剑尖和剑锋,可是孙青霞一反肘、一回身,剑锷一旋,已把他打飞出去。

 一时间,他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连手上的黑了手。

 他这把“黑”在这刹间,已到了孙青霞手里,这一条活着的黑色“多头蛇”却迅疾且神奇似的飞去在余华月来势汹汹、力沉气劲的十字上。

 一下子,余华月手上的,势消、劲灭,力量也完全给软化了,折断了。

 余华月一发现不对劲,即退。

 他退得快。

 飞快。

 但当他双脚落地之际,他忽然又发现他的咽喉多了一事物:

 剑。

 剑尖又抵着他的喉咙。

 余华月当然在疾退,但也认清了他退身之地。

 他一直退到他那紫骝马旁。

 他正要蹬身上马,但剑已指住他的咽喉。

 没有机会了。

 ──这把见鬼的剑!

 ──这个魔鬼般的人!

 他仍杀不了他。

 他的剑仍威胁住他的性命。

 他已无能为力。

 他只有认输。

 但他还没输。

 因为他有:

 马。

 ──紫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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