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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还我头来!
 那“躯体”伸出了手,好像正在跟他说:“还我头来!”

 一下子,转身“卡”住了的罗白乃,扑上去按着女人“断”头的叶告,站在那边全身发抖的何梵,一齐怪叫、尖叫、狂叫了一声,哗然而散,倏然溜走一空。

 他们就像是三爆竹,原本是扎在一起,绾结在一道,现在,倏地炸开了,他们也就遽然散开了,一个也不留。

 也许,只留下一具无头尸体,直的站在那儿。

 她僵直的姿态,仿佛在重复申诉一句话:

 ──还…我…头…来…!

 其实,三人虽然胆战心寒,魂飞魄散,但还不算是一齐开溜,谁也不管谁的。

 因为到了这一刻,谁都知道,人多在一起,还是比较占便宜。

 至少,比较不惊恐、孤立!

 不管对付人还是应付鬼,道理都一样,人多比较凶,多人,就胆壮。

 只不过,一旦发现一路摸索上来且站在身前的是一个无头人,三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往后撤。

 这叫不由自主。

 这往后一退,就撞在门上。

 原本,这是绮梦的房门。

 三人一齐疾退,背部抵及门上,也不知是因为三人都太用力,还是门根本没关好,抑或是门后有古怪,只听“轰”的一声,门开了,门倒了,门塌了!

 三人一齐跌跌撞撞,倒入了绮梦的午字一房。

 三人一起跌了进去,有的趴倒在地,一弹而起了;有的跌了一半,立即滚过一边;有的借势飞退,斜飞跃开。

 一时间,三人都骤然分开了。

 房间更黑,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敌方在哪里?无头人在哪里?鬼在哪里?

 罗白乃是着着实实跌了一大跤,伸手一摸,地上还躺了个人,身子冷冰冰的,看来已死了好久。

 就是这具魁梧的尸体绊倒他的。

 他啐了一口,抓了一块东西,揣入襟内,一面连爬带滚站了起来,一面出拳打,一面单掌护身,打着旋往来了七八回合,就怕有人(更怕是鬼)欺近身边。

 幸好没有。

 他收了手,稍稍定气,心中却得一团糟。

 最糟的是这黑。

 黑得他完全不知虚实,不分人鬼。

 更糟的是他只一个人。

 一个人遇敌也好,遇鬼也好,总比多人遇到更彷徨无助。

 最最糟糕的是他又不敢扬声开口,免得打草惊鬼,同门唤不着,召来了各路鬼怪索命!

 更更最最糟透了的是:他自己虽做声不得,但外面的轰隆声则一声密过一声,然后,在山那边间歇传来惨嘶、狂嚎之声,也不知是猿嗥,还是枭鸣,抑或是人遇上可怕惨烈的情形,或给酷刑折磨时所发出来的悲号。

 罗白乃在这时候,偏又想起绮梦等人告诉他的:这几天将入中秋,也就是一年一度疑神峰、古岩关的“猿猴月”时节,听说疑神峰有一条通往地府的捷径,古岩关更是群鬼冒出人间的甬道,但凡是猿泣不已,貘咻密急,猾里哀,相繇摆尾,地动山摇之际,就是鬼门关大开之时:群鬼出没、择人而噬。

 莫非,现在就是这节口儿?

 鬼门关,到底开了没有?

 ──开了的鬼门关,究竟何时才能重关?

 罗白乃一面惊惕防范,一面往后退,想找到一个可以倚靠之处,又一面悄悄地往后伸手:

 他左手折往后头,穿入褡裢,要找出那把小剑“相逢”来。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肩上披挂着褡裢。三姑大师赠他褡裢之意,以及褡裢内的无价之宝,他始终未能相赠于有缘人,一直感到内疚,有负三姑之托。

 就算这次能进入绮梦客栈,还是得托赖三姑大师的这口褡裢,教绮梦及时认出了,才没让他丧命当堂,至少,还不必给立逐山下──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给马上逐下山去,那今晚就不必撞鬼了。

 想起那鬼,他就一个头七个大──天下怎会有只无头鬼?!想到刚才他跟那具无头尸体站那么近,他心中就凉飕飕地;又想起自己刚才趴在地上,几乎没跟地上那具尸体亲个满嘴,想到就心寒。

 ──地上的尸首好像相当魁梧,不过,是有头的。

 想到这里,他的手触及了褡裢的束口,却在此际,他的手,碰到一件事物。

 那事物像碗口大、糙,且有突节,边沿且长着五只长长短短腊肠般的长条硬物。

 罗白乃第一个反应就是:

 手!

 ──不管人手还是鬼手抑或是魔手,他的手摸着的,定必是另一只手!

 这还得了:

 他马上反应“拔草寻蛇”、“直探黄龙”、“断梗飞蓬”一招三式,拨开来势,右手急探,已扣住对方的喉咙。

 得手!

 他一招克扣住对方要害,心中大喜,正待大呼其他人来帮手,不料那人(还是鬼?)也马上作出反应、反击、右手立化掌为抓“鹿死谁手”、“移宫换羽”、“倒锁金蛟”也是一招三变,在罗白乃发力扣死咽喉之前,已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脉门。

 这一下,罗白乃一发力,对方跟着也发力,喉核既是要害,脉门也是死,罗白乃力一发,对方几乎没闭过气去,当然也做声不得,但对方一运劲,他也天旋地转,全身乏力,正待发话,但一口元气,竟不复聚,想要开口发声,就立为对方所制。他只有死憋住一口气,与对方斗死力。他只好用另一只左手,一掌推出,想把对方推出距离之外,但对方也正好一掌推来,二掌相对黏在一起,相互较劲,比拼起真气内力来。

 但他右手一旦用力,对方也发力,他的脉门一麻,内息逆冲,登时功力锐减,几乎昏厥过去;同样的,对方想运劲将他震垮,但咽喉为他所扣,他一发劲罗白乃也发功,他一口气卡在那儿,几乎窒息过去。

 两人互相抓住生死大,各试运功撂倒对方,但都差些儿垮在敌手手上。

 两人斗个旗鼓相当,难舍难分。

 两人一进一退,一退一进,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往来几周,大家都气吁吁,几乎力尽,强忍苦痛,都已天旋地转,随时不支倒下。

 结果,真的倒下了。

 罗白乃。

 倒不是对方击败了他。

 而是两人来来去去间,终于,罗白乃一脚踩进了木盆。

 木盆里有水。

 绊脚。

 滑足。

 罗白乃终于给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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