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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千万不要要万千
 李国花每次都轻易的怀疑铁手。

 但每次也都轻易的信任他。

 ──有些人是喜怒不形于,有些人是喜怒无常,有些人却是大喜大怒、七情上脸;有的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的人一面信人一面疑人;有的人却将信将疑,时而疑而不信,时又信之不疑。

 李国花是个性情中人。

 他易信人,亦易疑人。

 他信大将军,而后又疑大将军,便是一例。

 他现在只关心李镜花的安危。

 他立即带铁手到了久久饭店。

 掌柜哈佛,一见铁手,忙又打躬作揖,但神情也十分疑虑。

 铁手先不理他,走入丑字号房,只见里面家俱打散一地,凌乱一片。

 这原不出奇。

 因为铁手亲眼看见李镜花进房之后,大发脾气,边骂李国花,边摔碎房里的事物。

 触目惊心的是:

 血!

 血迹。

 墙上、地上,乃至于天花板上,全都血渍斑斑!

 房里当然没有人了。

 ──李镜花到哪儿去了?

 (房里是谁的血?)

 ──千万不要是…

 铁手问哈佛:“刚才谁进来过?”

 哈佛仍哈着道:“铁爷出去之后,这儿就似是没人进出过。”

 李国花说:“刚才我问他,他也是这样说的,所以我才…”

 他一照面就向铁手下了毒手,使铁手左右“边地”额际给刮掉了一大片头发,心里难免仍有点歉意。

 “你说清楚了,‘似乎’是什么意思,这可事关重大!”铁手道“这儿无人进出入,是你们没注意还是亲眼看清楚了:要不然,房里的人到哪儿去了!?就算万一是死了,也总有个骸首啊!”李国花立刻啐道:“千万不要要万千,万万不可要万一!镜花她貌美无暇,不可能出事的,不会不幸的!”

 他虽是历过风的好汉,但在江湖上抡拳头啃刀尖踩火炭的人,又注重小相公,故也不免心生忌讳、诸多忌,要讨个好吉兆。

 哈佛忙道:“其实,我们都…都没有多加留意。李小相公本领这么高,我们谁想到会出事的!不过,李女侠武功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铁手一听,为之头大。

 ──这种人的话,在审案侦察时最难作断,因为只要办案人员暗示他些个什么,他就一定跟着说什么;只要你疑心些什么,他也一定会说他早已怀疑了。对这种人,因为太听话,太好说话,也太知机,所以反而难以问出真相来。

 他只好问:“你有没有听到房里有打斗声?”

 “…好像有…有一点…不过没有太留意。”

 “客房有打斗声你还不太留意!?你是怎么开店的!”

 “不不不…没有打斗声,我确定了。我没听到。”

 “你没听到,你的伙计们呢?”

 “伙计,我没听见,你们呢?”

 哈佛扬声问,店伙这时都齐集在他身后。

 十七八名店伙都异口同声说:

 “没有。”

 ──老板都这样说了,伙计们没理由唱反调。

 铁手犹如急惊风遇着个慢郎中,真是连头发都气得掉落了几

 “房里了那么多的血,小相公武功又非同等闲,没理由全没经过格斗;你也是武林中人,耳朵特别灵,也没道理完全听不见殴斗声的!?”

 哈佛苦着脸道:“爷啊,小的的确听不见啊!小的在此开店多年,谁想到今朝儿出了这等血案哪!爷呀,小的是一介良民,素来在此地行善积德,决不做有伤骘的事,何况李女侠名动江湖,咱们哪惹得起?爷啊,小的…”

 铁手忽问:“你的伙计都齐全了吗?”

 哈佛暂把苦水咽回去。

 他点了点人头。

 然后诧道:“怎么少了一个?”

 之后又点算了人数。

 ──确是少了一个。

 他扬声问大家:“李大七到哪里去了!”

 伙计们都你望我、我望你的。

 铁手眼见这般光景,这种阵容,心中分明:哈佛这一伙人,开店开得如此人多势众,是安家良善才怪呢!只不过,江湖上谁不靠山头谁不养些士卒?只要不冲着自己,不犯在手里便是了。

 他听其中一名伙计似乎“失踪”了,便问:“刚才可有一个女子,穿着深劲服,前来投宿?”

 这一问,没想到那十七八名伙计,连同哈佛自己,都一齐答:

 “有。”

 答了之后,哈佛颇为怪之,回头问伙计们:“手足们,你们不是各都在忙吗?怎么全都知道那大姑娘来住店呢?”

 伙计们七嘴八舌的说:

 “来了这么漂亮的女娃子,当然知道了。”

 “是牛眼告诉我的,来了个天仙化人的小相公后,又来了个仙女下凡般的仇小姐,大家都去看了,哇,真是,美死人了,我八辈子…”

 竟径自讨论起美女来了。

 哈佛为之气结。

 “你们是这样替我做事的吗?无怪乎端道菜肴出来都比别家慢!难怪客人埋怨说:饭里扒出了老鼠屎,菜里挟出了只死蟑螂,有的还在汤里捞出了一只牙齿。”

 一名当真像牛一般大眼的瘦个人答:“嘻嘻,那是荣仔打嚏时不小心,打飞了一只牙,遍寻不获,原来落在汤里──却不知是哪个客人有福捞到宝了?”

 另外一个长下巴的说:“菜上得慢,这才货真价实、名符其实啊,不然我们怎称得上‘久久饭店’?”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个大头小个子在愰然搔脑袋。

 哈佛骂道:“笑什么!?下回我要是没生意,卷铺盖,我把你们的牙齿全部撬下来煮丝瓜汤!只顾看美女,不知干活儿。”

 “牛眼”却反问哈佛:“掌柜的,那仇姑娘入宿的的时候,你也不是正在忙着张罗别的客人吗?却是怎么知道这女子来住店的?您眼观八方,我们真是好生佩服。”

 哈佛呵呵笑得像座笑佛:“有这般美女来投店,你们都如此惊动,我哪能后知后觉?嘿,她在店外三里路,我就嗅到她的清香扑鼻了。”

 于是众下都赞道:

 “了不起。”

 “掌柜的果有眼光。”

 “哈老板神目如电,跟我们一样。”

 “岂止,哈老大的鼻子简直跟狗一样,不不,比狗还灵。”

 哈佛一想:自己刚才不是正骂他们好看女人吗,这一来,自己也认了一道,岂不成了一丘之貉?听手下们连讽带赞,一时作声不得。

 铁手看在眼里,知道这一干“久久饭店”的弟兄们,愣头呆脑、故作精明的,看来不会跟这一件案子有关?不过心中倒想起江湖上的一伙人来。

 他只凝重的问:“那女子姓仇?你们怎么知道的?”

 那牛眼答:“我们见她漂亮,都探问她的名字,那是荣仔替她登记的。”

 那腼腆的荣仔脸红红的说:“她没写名字,只在名册上填一个‘仇’字,然后扔下一锭银子,便上楼去了。他们问起,我说了,他们都说她一定是姓‘仇’的…我可不知道她姓什么。”

 这一回,便连铁手也变了脸色。

 “是她?”

 李国花看铁手脸色不对,忙问:“她是谁?”

 “只怕是…”铁手涩声道“唐仇。”

 李国花一听“啊”了一声,心都凉了大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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