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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用的武器亘常是一个问号
 “铁手的手,追命的腿,冷血的剑,无情的暗器。”

 “他们是四大捕快。”

 “唐仇的毒、屠晚的椎、赵好的心、燕赵的歌舞。”

 “你说的是四大凶徒。来的莫非是…”

 “──屠晚?!”

 “和他的椎。”

 “只有他才可以对付他?”

 “不,更重要的是,只有他才是最方便对付他的。”

 “──您要屠晚怎样对付冷血?”

 大将军没有回答。

 他只是说:“请杨、大笑姑婆和司徒拔道来。”

 当杨、司徒拔道和大笑姑婆走入“八逆厅”的时候都不大能够呼吸。

 因为实在太臭了。

 实在是太臭太臭了。

 连这三个向来杀人剐人不眨眼的武林高/老/好手,都有点想呕吐。

 但他们不敢吐。

 甚至连眉头都不敢皱。

 (他们向来都知道大将军很“臭”但却不知道为何臭得那么厉害!)

 厅里有两口大瓮。

 两口瓮上横置着一块木板。

 大将军就支颐斜躺在板上。

 他们不知道大将军最近又在修练什么武功。

 他们不敢问。

 他们至多只是用眼尾斜睨了桌底下的痰盂一眼。

 “我要你们来是要告诉大家,”大将军开章明义的就说“冷血必须要铲除。”

 司徒拔道立刻说:“愿为大将军效死。”

 “我们盟里的、帐里的、庄里的人,都不适合这项任务──冷血毕竟是御封的捕头。”

 杨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上次,我们不是从京城里请回了一个杀手──?”

 “是。”

 “听说他在京城里有替相爷狙杀政敌逾五十二人的纪录?”

 “是的。”

 “他一向都是一个独来独往的杀手?”

 “他一向是个寂寞的杀手。”

 “那很好,我要的便是这种杀手,他是屠晚?”

 “便是。”

 “听说他的椎法很好?”

 “天下第一。”

 “而且他的椎法是一个问号,谁也不知道他的使椎之法,所以也无法逃过他的狙杀?”

 “确是这样。”

 “──那么,上回他为何没把冷血格杀于危城之外?”

 “因为他不肯干。”

 “不肯干?”

 “是。”

 “为什么?”

 “他嫌钱太少。”

 “我们不是给他一千两银子吗?这足够请十个杀手了。”

 “但他发现要杀的比十个人还值钱,所以要求‘大出血’。”

 “大出血?”

 “大出血就是至少要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

 “金子。”

 “好,就给他。但我要用我的方式杀──我的方式,他的方法。”

 “可是,他一向是用他的方式和方法杀人。”

 “给他两千两。”

 “金子?”

 “另加一千银子,我还要买一家人的性命。”

 “一家人?哪一家人?”

 ──“随便哪一家人。要杀像冷血这种人,一定要有‘陪葬品’,要血,就血成河;要见血,就来个大出血!钱,我有;人,他杀。”

 “我…试试跟他说说看。”

 这时候,丰富的菜肴又端上桌面,仆役们盛上热腾腾的白饭,大将军开始请大家喝汤。

 他的三个下属都小心翼翼的喝着汤,仿佛生怕汤里会伸出一支捏着他们鼻子的怪手。

 “汤好喝吗?”

 “好。”

 “好就多喝一些。”

 “谢谢大将军。”

 “汤还够热吗?”

 “刚好。”

 “那就趁热着喝。”

 “多谢大将军。”

 “真可惜。像冷血那么有用的年轻人,却喝不到我筵上的好汤。”

 “那是他自己没有福气。大将军对他那么好,那么恩厚,那么器重,他还那么不识好歹,真是该一子打杀!”“…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依然秉公办案,但的确已有些手软,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咄咄人了。”大将军一面咀嚼着汤里的骨头,发出仿似门栓子松了给风吹动的叽叽声响“是人,就会有情;有情,便有给软化的时候。你别以为他很坚定,其实他也开始动摇了,只是他够坚强罢了。如果他不是冷老鬼的儿子,我或许还会用其他的方式…现在──”

 “卜”的一声,他咬碎了嘴里咀嚼的骨头,并开始啜食里面的骨髓,嗤嗤有声:“他毕竟还是年轻人,不知道这年头害你的人通常都会以帮你的脸孔出现!大家学乖了,学了,谁还会笨到以坏人和恶人的样貌出现!”

 吃完了骨头,他又津津有味的喝起汤来,一面像自己说给自己听的道:“大出血。大家平静久了,也该大大出血一番了。”

 然后,忽然兴致的问道:“你们可有发觉一件事?”

 三个人都连忙问道:“什么事?”

 大将军兴奋的道:“味道。”

 “味道?”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重复这两个字,都不敢多置一字。

 “臭味。”

 然后大将军像一个兴奋的小孩子在出示自己心爱的秘密玩具似的,推开了那两个瓮盖着的木板,以致这三名部下都可以看清楚瓮里的情形:

 他们看到了两个“人”和一大堆虫。

 其中一个,双手齐肘剁去,‮腿双‬自膝切断,千万蛆虫,正在他的伤处进进出出,忙得像川不息。

 另一个人还好四肢齐全,但蛆虫却是自他眼、耳、口、鼻穿进穿出,每一条都忙得像大酒楼在摆设大筵宴时的庖厨。

 这些虫跟粪坑里的蛆虫无疑是同一种类,只不过更大、更肥、更、更臭,而且全身有倒钩和长,嘴里还伸着尖齿、硬须。

 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居然还没死。

 还活着。

 活着受罪。

 他们一时都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人。

 “你们不招呼吗?他们可跟你们是得朝见晚遇的人了,你们不认得了吗?他们是李阁下和唐大宗啊!”大将军既为这两人作故友重逢的引介、又大为惋惜的道“十八年前,我请他们替我斩草除,他们告诉我已赶尽杀绝,但十八年后,却给我留下了一个要让我大出血的孽种!”然后他又坐下来喝汤,每喝一羹,就啐一声,一面摇首摇脑的道:“每个人犯了错,都得付出他们的代价的,是不是?他们有点用,我不会让他们立刻就死…对了!汤快要冷了,快坐下来喝汤吧!”

 “呃”的一声,大笑姑婆终于呕吐出来了。

 稿于一九八九年十月十四:父亲历忌辰三周年纪念;母病渐好转;梁四却大病。

 校于一九九零年二月廿六:香港城市理工学院邀请主讲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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