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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血
 冷血这一站起来,小刀、小骨、五人帮本来横着的眼也差点没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黑血”和“红鳞素”的毒力:听说第一个制造出“黑血”的“小字号”高手温水,在制作成功之后,手指让碎瓷割开了一道比纸还薄比睫还短的小小伤口,那小小伤口上恰好沾了一丁点儿的“黑血”立刻,他的伤口变成一个杯子那么大,那么深。他马上叫他的堂弟温大听去叫解毒高手“活字号”的温小听来。温小听刚好就在隔壁。大听、小听两人赶过来之时,温水的伤口已几乎比他的身体还大,早已返魂乏术了。

 “黑血”毒之烈,可想而知。

 “红鳞素”原是“小字号”温哥华研造出来解毒的,没想到这种解毒之药也是一种比毒更毒的毒药,温哥华宅心仁厚,研造之后,发现自己已中奇毒,在未断气之前,把这“红鳞素”的药粉全撒入溪中。

 没料,溪里的鱼,全中了毒。这毒就奇在下在动物身上,毒力并不立时发作,俟人跟中了毒的动物接触之时,就会给传染上。蔷薇将军在雪鸦神骏体内下了毒,中毒的反而是冷血,就是这个道理。鱼沾了毒,到了下游,给一名“大字号”的高手温次次吃了,吃的时候,正好打嚏,一个嚏,一只鼻子便飞掉了。

 当时,一名施毒好手“死字号”的温沙刚好在场,他立即把那鼻子包好、分解,再把毒力还原,制造出毒力烈极强极但也妙极了的“红鳞素”来。

 ──既然中的是这两种毒,冷血怎么还站得起来?!

 可是他站起来了。

 直直地站了起来。

 蔷薇将军也是“直”的──他的眼光。

 他已没有了坐骑。

 现在他是面对冷血而立。

 “你…”他的神情就象看到一只有着七张口八张脸的鬼。

 “你或是马上退兵,”冷血的中毒好象是前辈子的事了,他的语音又充满了斗志“或是再和我决一死战。”

 他的眼神又烧着斗志。

 蔷薇将军的眼神却似给他烧痛了。

 “你不是已…”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借此来把自己惊疑不定不敢置信的感觉切断“你真要打么?你要知道,中了这两种毒,是再也不能受伤、见血的。”他说到这里,还诡秘的笑了笑,冷月下,牙齿白得森森然。

 小飞蛾和小蚊蝇盘旋在众人头顶,象许多小纸片,在每人头顶上都制作了一轮光圈。

 冷血长了一口气。

 他的脸色比月还冷。

 小刀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冷血有冷峻而英俊的脸孔,有温厚而厚实的膛,但他的脸和膛,仿佛是连在一起似的,他的脸是膛的一种延续,其中包括了他的生命力、斗志和悍强。她觉得自已是认识这个人的,认识很久了很久了,久得就象是上辈子的事。她一向在闺阁里,因为会武,所以心中默许的是文人、名士、才子、人墨客,而从来都不是这样一个近原始的慓悍青年,就象一头狼。

 这使她很有些惚的感觉。

 她看着他的时候,好象看到一头野兽,站在她心灵里温柔的陌路上。

 这时,冷血却对蔷薇将军说:

 “你不敢动手,我动。”

 ──中了毒的他,竟敢说出这种话!

 ──他到底有没有中毒?

 他的剑已指向蔷薇将军。

 于童看着对方的断剑,好象看到自己即将被切断的命,扫刀一绰,旋即刀尖垂地,苦笑道:“不打了,不打了,真要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连毒都毒不倒,我哪能跟你打!”

 说着又皱着眉、歪着头、伸着脖子说“你真的没有中毒吗?”

 他人长得秀气好看,穿着臃肿,英武中偏又带着嘻皮笑脸,一副与人无伤,对人无尤的样子。

 “你既然没有中毒,我就打不过你。”他意兴阑珊的径自说下去“那么,还打来干什么?”

 话才说到这里,他的刀已砍向冷血的脖子!

 世上有的人穷凶,有的人极恶,当然也有好人善人,但最可怕的,莫过于外表大忠大善,内里大大恶的人了。

 他们做一套,说一套。如果他们说是保护你,那就是来杀害你;要是他们说爱护你,就是来毁灭你;假如他们说要来维持秩序,就是来毁灭一切;若是他们坦白从宽,那就是要你认罪之后好来个名正言顺的千刀万剐。

 他们这种人,要是对你说这一村子的人只有三个是坏人,那么,到头来,恐怕一村子活着的还不到三个人。

 这一刀,认准了冷血的脖子,仿佛他就是它前世的归宿,狠狠的砍了下去。

 狠得就象一记爱极了的吻。

 冷血没有避。

 他来不及避。

 他根本不避。

 “嗖”的一声,断剑叮向蔷薇将军的咽喉!

 ──你要砍掉我的头,可以,可是我也会割断你的咽喉。

 这就是武林的规律: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剑尖等待刀锋。

 以生命换取人头。

 蔷薇将军变招。

 他可不愿意跟冷血同归于尽。

 “我们又没有十冤九仇,”他涎着笑脸道“何必狠成这个样子──”话未说完,他又出刀。

 一刀斜砍向冷血的左肩。

 ──他这次不是要杀人。

 ──而是要伤人。

 冷血一直没有答话。

 他没有说话,甚至也似完全没有听蔷薇将军说的话。

 ──仿佛当这人说的已不是人话,已没有听的价值。

 他一直只盯着对方的刀。

 蔷薇将军的刀一动,他的剑又疾刺而出!

 又是叮向对方的喉咙。

 蔷薇将军的扫刀极长。

 刀气又长于刀锋,力意更长于刀气。

 冷血的剑短。

 何况那是一把断了的剑。

 眼看冷血的剑,未及蔷薇将军,蔷薇将军的刀,将要把冷血砍成两片!

 可是,在场的人,只要看见冷血出剑的势子,都会了解,就算蔷薇将军能一刀把一个冷血斫成两个冷血,冷血的剑,还是会刺进他的喉管里──哪怕是一把断剑。

 剑断、命断,可是杀势不断!

 蔷薇将军只好又收刀。

 他回刀挡过一剑。

 星花四溅。

 他当然不想以自身一命换取冷血一肩。

 他绰刀转身就逃。

 逃势方成,他的刀忽又向后搠出,急刺冷血右腿!

 这一记,又是冷招;更明了的是:他的目的是伤人,而不是杀人。

 ──他象是那么仁慈的人吗?

 蔷薇将军非但不是大慈大悲的人,甚至也非不大慈悲,而是大不慈悲。

 ──是什么令他招招对冷血只伤不杀?

 小刀叫了出来:“中了黑血和红鳞素的人不可以受伤血!小心,别给他…”

 冷血并没有“给他”什么。

 他一剑又嗖地掠起,仍是急刺蔷薇将军咽喉!

 他的剑似已爱上了敌人的咽喉了。

 蔷薇格军只有第三次收招。

 收刀。

 冷血的剑,三刺不中,但蔷薇将军忽然觉得,喉核处炸起了一阵皮疙瘩,而喉深之处,疼得象了一块小小的炭。

 他未曾中剑,已有中剑的感觉。

 他中的是剑意。

 剑的杀意。

 蔷薇将军摸着喉咙。

 喉咙痛。

 他已不敢再出刀,因为冷血招招都是拚命,而且不要命。

 他可要命。

 ──遇上这样的敌手,可真要命!

 他看到那把断剑,仿佛这件东西迟早会“种”在他咽喉深处。

 他只好退开,道:“我虽然杀不了你,也伤不了你,但你还是中了毒。”

 小刀怒叱道:“于童,你给我听着:不管是谁吩咐你这样做的,如今我不许你再踏入村里一步!把你的兵马都撤走!”

 蔷薇将军苦笑道:“大小姐,你这可为难我了。军令如山,可是大将军下的啊!”小刀说:“万事由我负责,你只管带你的兵马滚得远远的,否则,我先办了你。”

 小骨也追加了一句:“再说,老渠忒也不是好惹的,你也不是冷血的对手!”

 冷血冷着脸,着冷月,象一枚冻结的太阳。

 蔷薇将军长叹一声,道:“好吧,退就退,大小姐,可是你说的哟,一切由你负责…”

 倏地,他的刀手飞出!

 这一刀掟向冷血!

 这一刀太快,快得象在冷月下静止了。

 众人知道蔷薇将军诡异多变,早巳提高戒备防范,但这一刀仍出乎意料,仿似预订了三十年的一道惊电,遽然当头劈落!

 这一刀却掷了一个空。

 一个大大的空。

 好一个空!

 冷血就在蔷薇将军扔刀而出之际,已急掠急扑急刺他的咽喉。

 仍是那一剑。

 那一个定点:

 咽喉!

 此际,蔷薇将军那秀气得象女子才有的颈项,几乎成了冷血手上断剑的鞘。

 一如箭去爱情弓,风去爱情云,他的剑,就是爱上了他的咽喉。

 就象仇家的恨、破家的仇,仇花恨树,都要以鲜血灌溉。

 冷血要的就是蔷薇将军的咽喉。

 这回,蔷薇将军是真的走了。

 他不得不走。

 他手上连刀都没有了。

 而冷血的剑老是盯着他的咽喉。

 他不想让自己长着一个对穿颈前颈后的咽喉──所以他只有撤退。

 他的军队都跟他一起撤。

 蔷薇将军一撤,军队自然也跟着他撤。

 小刀、小骨、五人帮都拍手欢呼。他们都甚为惊诧,大为佩服。

 “这世上中了‘黑血’的毒的人,还能不倒的,只怕只有你一个了。”小骨说“何况你还沾了‘红鳞素’的毒!”

 冷血忽然全身抖了起来。

 ──象他体内有一座火山正要爆发。

 阿里和二转子忙扶住了他,都惊叫了一声。

 冷血冷似冰!

 “不对,”耶律银冲变道“冷少侠仍是中了剧毒,他是强撑不倒,为的是要先把于童吓退!”

 冷血惨笑。

 ──他内里仍有七八只魔手,正绞碎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刚才全凭一股斗志和战志,撑了起来,力退蔷薇将军。一俟于童给吓退,他就又似坠入了冰窖,千年封冰万年困雪。

 整个人都崩溃了。

 小刀这才明白冷血何以招招取死、剑剑要跟蔷薇将军同归于尽之因。

 “小心,千万不要让他受伤,不能让他血。”小刀说“中了这两种剧毒的人是不能有新创的──”

 这时,一只蚊子嗡嗡的飞来,终于停在冷血手背上,叮了一口。

 小骨见了,一掌拍下。

 啪的一声。

 蚊尸留在冷血手背上。

 还淌了一点血。

 一点点血。

 一点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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