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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听说她爱你
 章远上午没去上课,空掉了一堂英语听力,一堂线代数,前者是因为没起来,后者是因为新来的博士老师口齿不清,讲起课来云山雾罩,仔细看笔记,发现他不过是照本宣科,不如自己翻翻书看得明白。

 偏偏这位老师还最爱慷慨昂,第一排同学恨不得以书掩面。下课时总有后排男生跑过来,摸摸第一排受苦者的脸,说:“来,看看淋了没有。”

 “台上一个神仙,台下一群白痴。”“阿香婆”说,他披着棉衣,在馒头上抹着心爱的辣酱,抹一层咬一口。

 大学新生们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逃课,开始只是恋那种“亡命天涯”的感觉,后来发现并没有谁追究,于是便慢慢成了一种流行趋势。

 其实也无事可做。章远赶完作业,扔给翘首以待的“阿香婆”拎着相机跑到校园里拍了一些何洛想要的雪景。在学校服务社冲洗胶卷时,想了想,买了一张20元的IC卡。

 白天长途是全价。中午时分,人涌向食堂,电话亭前空的。话筒那边也是一片嘈杂,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声音清脆,像一群快乐的雀鸟。在沸沸扬扬的说笑声和纷沓的脚步声中,章远努力分辨属于何洛的那部分。想听到她的声音,一分钟的等待也漫长;又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场,如果楼长说她不在,他便得以如释重负。

 这样矛盾,在耳机中听到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然而她踢踢踏踏地跑来,有一点不均匀的息:“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是我。”努力平静,让语气听起来快些。

 “嗯…你最近也忙吧。”尾音有些挑高。

 “还好。你生气了吧。”

 “生气?”

 “嗯。”“我也忙,前两周都在期中‮试考‬。”何洛说“忙得都没时间生气了。再说,谁说我生气了?”她笑了两声,有些勉强,稍作沉默“你是不是怪我?”她轻声问,像做错的孩子。

 “没有,我在怪我自己。”章远说,怅怅地出了一口气。

 “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何洛扭着电话线,想要触摸他的叹息。

 “我会的,你也不要想太多。”章远说“有些话我随口一说,你随耳一听,不用太担心。”

 20元的卡只能支持10多分钟,直到出现断线的嘟嘟声,何洛仍舍不得放下听筒。

 十一月中北京出奇的冷,已经到了零下十度。可说到三十三年一遇的流星雨,凛冽的寒风便无法阻挡一颗颗热切浪漫的心,校学生会特意订了两辆校车去郊区。田馨听说后羡慕不已,跑来找何洛一同出城,说“你们学校就是贴心。”

 “多谢多谢。”沈列说“同学的称赞,就是对我们工作的最大肯定。”

 “她又不是咱们学校的。”何洛笑。

 “这就是你狭隘了吧!为人民服务,永无止境啊。”

 “你这个同学嘻嘻哈哈,很自来啊,典型的北京男生,贫嘴。”田馨附在何洛耳畔“好在人还清清。看我们班那个北京的,油嘴滑舌,还邋邋遢遢。”

 “你总愿意一子打翻一船人。”何洛笑她“诶,既然你对沈列印象不错,介绍给你怎么样?”

 “好啊好啊!”田馨点头“对,我还正想问你,如果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肯定会主动追求吗?还是会擒故纵?”

 “要看他的性格、喜欢的程度,有时还有外界因素的影响,很难说。”忽然瞪大眼睛“有人追你?还是…你喜欢的人没来追你,你想知道人家的心意?”

 “犀利!就知道你是爱情专家,有时间带你去看他。”田馨嘻嘻地笑“像你们这样水到渠成的不多,你情我愿、干柴烈火。”

 何洛伸手去戳她的软肋。田馨笑着躲避“喂喂,说老实话,当时是怎么看对眼的?传授一下经验吧!”

 “刚开始根本没有对上眼。他一看我,我就不看他。章远说,最初觉得我很矜持,就好奇,更想仔细看看。他看,我就躲;他看,我就躲。”何洛甩头,作着躲开的动作。

 “你这简直是钓鱼呢。”田馨啧啧称奇“亏我以为你是特别一本正经的,原来是少男杀手。”

 “哪儿呀…”何洛急于辩解,嗔道“我是心虚,以为他发现我在偷看他,吓死我了。”拍拍口。

 “啊!原来芳心暗许啊!待,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次篮球赛吗?”田馨恍然大悟般“噢…我说么,当时他一直拿你当示范,摸来摸去的。”

 “说得真难听,不过是捉着我的手而已。”看来还是要对这个八卦女王有所保留的坦白。

 “我们原来都是障眼法。捉着手还不够?要是我们不在场,那是什么后果!”

 何洛又掐又拧,两人笑成一团,絮絮地说了很多高中趣事。田馨感慨说:“你们那么心有灵犀,羡慕死我了。”又握着何洛的手“这已经很难得了,就算现在辛苦点,再过三年多,在一起读研究生或者工作,不就好了?”

 “你怎么一下这么现实?”

 “章远给我写过Email,问我你是不是不开心。”田馨说“本来我不该透他的信,但实在有些担心你们两个。你那天和我说你们两周互相没联系,我还以为是吵架了;但又没有。如果不是你分析了一大通,我真不觉得你说了什么刺他的话。就好象你说你们和好了,我也觉得你们的对话在打哑谜。”

 她又说“有矛盾就吵出来,想念对方就哭出来,这很难吗?”

 “…其实你一点都不幼稚。”何洛说“他们总说你像个孩子。”

 “我就是个孩子,孩子多好,又简单又可爱。”田馨撇嘴“你们纯粹是感情太好了,没事儿找事儿。俩人都是高手过招,空气刀呼呼的,不见血就杀人,”

 何洛莞尔“对,我们吃多了撑的。”

 “可不,我说让章远和你把话挑明了说,结果他说我添乱。天,怎么又成了我是吃了撑的。”田馨翻白眼“要不是一路看你们走到现在,都成了咱班校园情侣的样本,我才懒得理你们呢。”

 半夜下车,等到两点多的时候,众人已经被冻透了。有人围了一圈点篝火,烧完零星树枝,就开始烧身边一切可以暂时抛弃的书本。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生命。”田馨着手,上下牙打颤“喂,那个沈同学,你那儿还有知识么。”

 “知识没有,手纸倒是还有。”掏出一卷来。

 “别,这能烧多一会儿?”何洛拦住“还是留着擦鼻涕吧。”

 “流星怎么还不来?它可晚点了,航天部要追究责任的。”沈列说“哎,我来讲个笑话吧。”他一扬手“关于手纸的,听过吗?”

 甜蜜温馨的对白霎那涌现。

 何洛捏着衣角,仰头,流星尚未出现,心愿已经许好。

 夜空宁静,比夏天的夜里更深邃。

 记忆中蛙叫虫鸣的如水夏夜。

 一颗已经足够,看一颗星,许一个愿,便是章远的目的。

 “啊,流星!”张葳蕤蹦蹦跳跳地大喊,指向空中缓缓滑过的光点。

 “那是飞机…”“阿香婆”不留情面地打击,转身和朱宁莉说“看你这个老乡穿这么少,脑袋冻坏了吧。”

 “啊呀,都很像的,等这么久,自我安慰一下吧。”张葳蕤哈哈大笑,耳朵和鼻尖都是红的。

 朱宁莉把自己的帽子递过去“我穿得多”“不要啊,那你怎么办?”张葳蕤问。两个人推推搡搡之间,第一颗流星飞快地划过天际。围观的人“哇氨叫成一片。

 并没有想象中烟花般满天盛开的流星雨。

 章远摘下围巾和帽子,在张葳蕤手里。“这才像话!”朱宁莉说“如果刚才不是你死命地催,葳蕤也不会跑得那么匆忙。”

 “车不等人。”章远说“喏,你带着,回头让朱古力给我。”

 “你再叫我朱古力!?”朱宁莉挥着拳头抗议。

 “谁让你起这个名字?”章远揶揄,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我走了,你们慢慢看。”

 “那我们怎么回去啊?”

 章远呵呵一笑“我只答应带你们来江边,说过带你们回去么?”

 “你!”朱宁莉气结。

 “我在这儿也没有用,又没开车。”他耸耸肩“反正都要打车回去,你们三个坐一辆还松快些。”

 隔天张葳蕤去等朱宁莉下课,人都快走散了,她还踮脚向教室内张望。“你们班长呢?”她问“还想要把围巾还给他。”

 “给我也一样,我也是班长。”朱宁莉一把抢过手中的纸袋,撑开一看“噢,洗得干干净净,还用了丝柔顺剂。”

 “当然,滴水之恩么…”她一甩手,继续探头。

 “别看了,没来。”朱宁莉说“缺课大王,还班长呢。谁知道真在寝室自学,还是跑出去瞎逛。”

 “那为什么选他做班长?”

 “他全班成绩最高啊。清华上线645,他考643,背吧。”

 “啊!这么厉害!”张葳蕤一脸惊讶“居然和清华只差两分!简直是偶像啊!”朱宁莉蹙眉“你花痴了,我可以介绍班上其他人。唯独这家伙不行。”

 “为什么?难道你先看好了?”

 “去死!”好心当驴肝肺“他有女朋友的,在北京。十一的时候,他站了十八个小时去看她。”

 “唉。”张葳蕤重重叹气“就说,好男人都是名草有主的。”

 “这么快就认定人家是好男人了?真是天真。”朱宁莉哂笑。

 “什么天真!?我又没说自己对他一见钟情的。”张葳蕤吐吐舌头,笑着说“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也不错么!反正我们都姓张。”

 “拜托,人家是立早章,你是弓长张!”

 “哈,反正写成英文就一样啦。”张葳蕤眯着眼睛笑。

 学校组织秋冬定向越野赛,要求各系队伍中有至少两名女生。何洛报了名,周六一大早去圆明园跑了一圈儿。回到学校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还当当地敲着饭盒。“你怎么穿得这么运动?”原来是沈列。

 “我去踩点儿,熟悉一下地形。”

 “嗯,一般女生都没什么方向感。”沈列笑,饭勺悠悠地划着圈儿。

 “可惜我不是一般的,是二班的。”何洛说“啊,你身为队长,就这么打消队员的积极?罚你请我们全体吃饭。”

 “不就吃饭么?来来来,现在就去。”沈列招手“第一食堂的米饭,随便吃,管够。”

 何洛笑着摇摇头。她站在楼长室门前,把周围几个寝室的信都挑拣出来。章远的来信也如期而至,翻过来,封口处画了一只小猪头,大鼻子占了圆脸的二分之一还多,旁边写着一行小字“Wouldyoukissme?”

 何洛哭笑不得,她已经收到过龅牙老鼠、满头羽的印第安人、机器猫叮当…寥寥数笔,炼传神。有一次周欣颜拿了信,乐不可支,绕着何洛左一圈右一圈,然后搂着她的脖子问:“Shallwekiss?”又大笑“十一的时候没有kiss够,还是你抵死不从?害得章同学隔着一千多公里地索吻。”

 何洛面红耳赤,打电话嗔怪章远。他哈哈一笑,说:“那是她们嫉妒你,男朋友多才多艺。”此后依然故我。

 猪嘴就猪嘴吧,何洛还是忍不住将信封放在畔轻轻一吻。牛皮纸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子里,仿佛带着北国清冷的气息。

 何洛本来想读信之后午睡。放下帘,只余一道隙,阳光钻进来,洒在带着雪花纹案的信纸上。她忍不住微笑,纤长的手指在阳光中透明一样,抚过熟悉的字迹,好像他将身边的事情一件件娓娓道来。

 然而读到后来,她的面色凝重起来。拉紧帘子,倒下,辗转反侧。又起身刷地拉开,坐在桌前想了半晌。

 田馨正要去洗澡,看到何洛有些惊讶“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来看看你还不成?”扬扬手中的糖炒栗子。

 “得了吧!咱们前两天不刚刚一起看了流星雨。”田馨撇嘴“我又不是你家章远。你有这么想我?”

 何洛跑了一上午,灰头土脸,跟着田馨一起冲了澡,回来时冷风一吹,发稍有些发硬。想起章远解释为何夜里没有回电话,她又心疼又惆怅。

 “我是不是太小气了?”何洛把路上买的牛放在暖气上,坐下剥栗子。田馨正聚会神抹着面膜,哼哼哈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章远说,有个女孩子非要认他做哥哥,他没答应。但是那个女孩子每次见面都喊他‘哥’,他不知如何答对。”

 “唔、唔、唔…”田馨点着何洛,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

 何洛猜测了一下她的语句,苦笑“你说是我教唆的?没错,我是和他说过,在外地上学不容易,让他不要再和那个女生班长起摩擦。那是因为我觉得,他高考之后沉默了许多,我不希望他把自己封闭起来。我可没有让他答应做人家的什么大哥二哥啊。”

 一口气说许多话,何洛有些口干舌燥,拿了田馨的橘子剥起皮来。不管田馨怎样示意她讲下去,都只是一瓣瓣慢慢吃着,不再开口。田馨心急,跑到水房洗脸,回来时嘴角额头还有点点绿泥的痕迹,劈头就说:“你傻了?让他和班上女生搞好关系!?这用搞么?没有人着他就不错了!哈,现在后悔了?!”

 “团结本班同学是应该的,可是,这次,那个女生不是…”

 “这也没什么希奇的,人家看不到他有女朋友,就当作是没有。”田馨说“平心而论,虽然自大点、有时候话多点,但总体而言,章远是个好同学,长得也,这个,也对得起观众。当年你一转来,就看你们眉来眼去,周围女生自然对他没什么想法了。但是,你忘了郑轻音么…”

 “章远拒绝了她啊。”何洛话。

 “章远拒绝她作女朋友,可并没有拒绝她当朋友。”田馨说“不能大意,千里之堤溃于蚁。尤其是这样看似单纯的女生,什么都不畏惧。我建议,为防患于未然,做掉她!”

 “我相信章远。”何洛低头。

 “既然相信他,那你还大老远来和我说这些?”田馨撇嘴,一笑“你是觉得,每天出现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你。这样的地位被别人抢了,虽然不是章远同学主动,是别人着他,但你心中仍然很不舒服吧。”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何洛叹气,抱腿坐在沿,下巴放在膝盖上“我们只有很多回忆,当他真正需要别人支持关心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我心里…很…唉,你说怎么办?我想起他就会心疼,但是我不敢说,我怕他知道了会比我还难过…”

 田馨点点头,说:“你这个柔弱的样子,可怜兮兮的,都不像我认识的何洛了。”

 “我应该什么样子?”

 “坚强、独立,又很有主见。”田馨说“那时候你说想做外官,我还说那你不如作吴仪第二。”

 “我根本没有什么人生计划…”何洛说“我只想把手边的事情做好。至于以后,我的未来是…”

 “作贤良母吧?”田馨大笑“章远啊章远,就这么扼杀了我国的吴仪第二。”

 何洛说:“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了,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的。遇到和章远有关的事情,我的顾虑就特别多。”

 “这就对了。”田馨感慨“这样才真实,像个恋爱的女孩子,我喜欢这样的你。”

 “我也好喜欢你。”何洛笑。

 “我可争不过章远。”田馨摇头“以后让他考你们学校的研究生吧,就能天天在一起了。你看我们这儿,什么犄角旮旯学校考来的都有,只要从现在开始,把题路摸透,他肯定没问题的。”

 “也是啊,回去我就看看相关专业的招生信息!”何洛点头“我去信息栏贴广告求考研提纲。”

 “哎!那也不用现在就着急走吧。”田馨拉住她,嘿嘿地蹭来蹭去“帮我个忙吧。”噌地掏出一张纸来“喏,把这个誊写一遍。”

 “什么?”何洛伸手要看。

 “哎,保密啊。”田馨忙把手背在身后“而且,答应我不许笑。”

 “保密,我保密!到底是什么啊?”何洛着急。

 “当当当!田馨十八年来宝贵的第一次…”还是不放心,跑去把门锁了“情书…”

 “阿…”何洛叫了两声“为什么要我写?”

 “他见过我的字啊,我不好意思啊。你可是我最亲,最信任的人了。”

 “谁说的,要爱就大声说出来?”何洛揶揄“你的勇气呢,你的直白呢?”

 “到底写不写?”

 “好,好。”何洛说着,拿过来通读一遍,咯咯笑着“你文采真好,这些这些,我决定背下来。”然后回给田馨“你有没有诚意?这种事情,就算你伪装笔迹,也不应该让别人代笔吧!”

 “那你不早说?”田馨大叫。

 “我早说了,你怎么会舍得给我看?”何洛嘻嘻一笑,心情已经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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