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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郭家
 我把他拉到一边,冷眼看着他,低声说:“你又来干嘛?”

 原庆云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想你才来呢!”

 我哼了一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去找邵青?”

 原庆云呵呵一笑:“不急,不急。邵青年华正好,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我又哼了一声,顾目一扫,只见郭正通一脸茫然看着我们;红凤皱着眉;小绿很好奇地侧头看着;锦枫则十分戒备。

 突然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怕原庆云了,尽管他现在内伤已经好了,占据优势武力,且来意不明,是敌非友。

 “兰老板好吗?怎么没跟来?你又把人家甩了?”

 原庆云作出怨妇状:“张大人很喜欢小兰啊,莫非张大人其实喜欢小兰这调调的?不然送给你好了。”

 我扫他一眼:“你舍得?”

 原庆云哈哈大笑:“舍得舍得!为了我的青青宝贝什么舍不得?”

 死东西叫这么大声,嫌别人不知道我的取向么?我恼怒地离他远点,那家伙却很不识相地涎着脸儿跟过来。

 我突然想起上回的三张饼:“喂!你带干粮没?”

 原庆云一愣,说:“没有,怎么?”

 最后的希望也没了!我没好气地看着他,说:“那你跟过来做什么?”

 原庆云立刻作委屈小媳妇状:“我因为上次去帮人调虎离山,坏了青莲宝贝的事,结果却被你以德报怨,还送了我灵丹替我治伤,果然是有情有义。所以心中不安,决定随行暗中保护。”

 我听得直汗,打了个寒颤说:“谢了,我不需要。你还是做你的正事去好了。”

 原庆云突然故弄玄虚地微微一笑,说:“青莲,你这次可真要好好谢我。”言辞间十分得意。

 我皱皱眉,不解地看他。

 原庆云的马鞭在手里玩了两转,慢说:“我上午过来,恰好看到一个粮队,只有十几个瘦弱兵丁随行押送。这地头如今民不聊生,自然就出了匪类,不甚太平。我当时想,这些人非出事不可,便不觉跟了几步。果然便有一伙蒙面盗匪跳将出来…”

 我听到这里尤可,郭正通已经惊呼,道:“这位义士,那粮队被劫了吗?”又跺着脚说:“不至于啊,小黑他们已经答应我不做这些勾当了,再说他们也不会劫救命的赈粮…”

 我摆摆手,示意他少安毋躁,又看着原庆云。原庆云得意万分,颇想摆摆谱,但被我眼光一,乖乖地待:“我虽然一向不喜欢路见不平之类的蠢事,但觉得抢人家的赈粮也实在太过分,所以就教训了他们一番,粮的兵丁自然感激万分,一问才知道不是外人,是替青莲宝贝当差的…”

 说到这里,郭正通又喜不自胜,冲过来抓住原庆云的手直摇,把原某人吓了一跳:“多谢义士,义士可帮了大忙了…”

 呸,原庆云何时也成义士了?如果不是心血来就是有阴谋。

 我挥手挡开郭正通,问原庆云:“你抓到活口没有?”

 原庆云呵呵一笑:“自然抓了两个,和粮队一起呢。你到了就会看到。不过我救了他们之后让他们从河口走了。只怕和你们差不多时候才能到。”然后又凑过来:“青莲,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如何谢我?”

 我啼笑皆非看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此人相处模式变成这样的?

 “那么,真多谢了,包…公子。”我也慢说。

 他期盼地看着我。

 “之前我救你,替你治伤,一路照顾你的事,就一笔勾销。”

 原庆云甚是失望,还想纠,锦枫突然不耐烦地说:“热死了,还走不走?”

 我见有人替我解围,深为欣慰,欣然说:“走,这就走。”说着翻身上马。

 原庆云很厚脸皮地跟着上马,打算一直粘着我的架势。我说:“包公子,你没事可做?”

 他正说:“事情是有的,但有轻重缓急,如今还是跟着你要紧。”

 “为什么?”

 他突然踌躇下,才轻描淡写说:“你不是没人保护了吗?”

 我突然明白他未尽之意:他知道锦梓离开我了。甚至知道,或者自以为知道为什么。

 那么,梁王真的是兰倌所谓的主上了?

 原庆云必是从梁王处知道的,也许正是因为原庆云,锦梓才不得不去找我演一场戏,好使他们信服。

 以原庆云对锦梓的看法,锦梓的说辞是有说服力的。

 但是,锦梓就这么混进去,实在太险恶了。

 这个混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这么任,一意孤行!

 从来什么都不告诉我,好像我没有权力知道。

 我默默骑着马,连锦枫什么时候上来的都没察觉。

 大家似乎都看出我情绪低落,气氛也就低落下来。突然郭正通道:“张大人,前头离寒舍很近,大人可愿意去下官家歇歇,家母尚能持炉灶,大人去用些淡茶饭如何?”

 我正饿得慌,而且这一行人除了刚加入的原庆云老兄,只怕状况都与我仿佛,于是全票通过,我们绕开大路,往郭家去。

 骑了一炷香时间,远远看到两棵杨树,然后便是两三间草房,破旧不堪。

 我一怔,这郭正通家真住这儿?

 此人不是当真一清如水,便是如王莽那般欺世盗名,图谋不轨之徒了。

 不过,周紫竹既与他好,他又不大伶俐,只怕还是前者居多。

 郭正通见我神色不豫,赔笑说:“大人,因老母年迈,故接到任上。陵多水患,家母受不得惊吓,下官多方勘查,只此处无论水发得多大也不至淹没,所以住家在此。只是离得远,常十天半月不能来,房子有些失修。”

 我冷冷说:“既知多水患,又通晓水利,何不防患于未然?”

 郭正通一愣,突然低下头,倔着脖子,眼圈微红,丑脸上强自压抑着激动神色:“大人,下官到任一年,自第一起,便千方百计修坝筑堤,引渠分。只水利百年之计,所费巨万。下官到处奔走,难以筹得。只能尽此地所有,日常开销,一分一厘不敢糜费。如今下官已是尽得悭吝不义之名…”说到后来,语声哽咽,不能成调,两行浊泪蜿蜒而下。

 这时茅屋的破木板门打开,一个六十有余,头发全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摸索着出来,眼耳昏茫,声音喑哑:“是十郎么?”

 郭正通连忙举起袖子一擦眼泪,下马奔过去,扶住老太太:“娘,正是孩儿。”

 老太太布衣荆钗,蓬头垢面,堂堂刺史的母亲,朝廷也封过诰命,打扮竟还不如寻常农妇。一双树皮般的手哆哆嗦嗦摸索着早就长大成人的儿子的脸,颤微微叹气:“儿啊,有些时不见了。我儿又瘦了不少!…上回替我打的水喝完了,娘这两天省着不舍得喝…才说你什么时候来…”

 郭正通一僵,哽声说:“娘,孩儿不孝之至!”

 我不是很容易被煽动的人,此时竟也觉得一阵寒一阵热,热血沸腾,骨悚然。

 旁边红凤小绿锦枫甚至原庆云都静下来看着这对母子,一时无人作声。这一路过来,一方面郭正通尤存着嫌疑,一方面他种种行径与旁人不同,不免有点迂腐可笑,再加上他容貌鄙,我们其实都有些瞧他不上。

 此时大家看来都被震撼了一下。小绿甚至大声鼻子。

 我不是没想过他作假的可能,但他母亲双手的糙老茧,风尘脸色,这茅屋住人的气味,郭正通对母亲自然的孝顺和内疚…演戏是不可能这样无迹可寻的,所谓的第六感,也不过是理性还没有观察出哪里不妥时,本能习惯潜意识已经察觉出漏而已。

 我很肯定地判断:这是真的。郭正通真的是个清官。

 大家进了屋里,虽不说家徒四壁,也不差太多,就是一些日常用品,木杵瓦罐,泰半我都不认得做什么用。老太太看上去是很过得惯苦日子的人。

 听说我是长官,老太太哆哆嗦嗦要去里间换上大礼服,被我拦下来。这大热天的,别一会儿中暑了!

 “娘,”郭正通声音温和,态度谦恭“大人和大人的家眷都不曾用饭,家里还有吃的吗?”

 老太太点点头“我这就做得。”便往后厨去。郭正通说:“娘,儿子去帮您生火担水!”便往后跟去。

 没等我示意,红凤说:“老夫人,我来吧。”便也跟过去。小绿迟疑了下,也跟了过去。

 锦枫看了一眼,也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人太多,就没动。

 我站起来四处走动,甚至踱到门外头观察周围环境,原庆云和锦枫可能待不惯这种屋子里,一会儿也出来了。锦枫转来转去,似乎对那门口的杨树很感兴趣。

 远处天边远远有片云的样子,不知会不会下雨,我心绪纷繁,什么话也不想说。

 “你也不必太介意。”原庆云观察着我的脸色,突然开口。

 我吃了一惊,看着他。

 “其实,他自小就心高气傲,当然不肯屈居人下。”原庆云一边继续观察我的反应,一边往下说:“我看他虽然不是不恨你,但也未必无情,不然怎么这样的仇他还不肯杀你呢?”

 我才明白他说的是锦梓,以为我在为锦梓烦恼,虽然我确实在为锦梓烦恼没错,却与他想的大不相同。

 我警觉起来,这时不可犯错,别被原庆云逮着漏

 于是我作默默不语状。

 原庆云居然当起开导别人的恋爱顾问来:“要说起来,男人寻个出身也没什么错…何况他本就是这条路上的人!说起来…”突然又有兴致开玩笑,咧嘴笑道:“张大人和我才是一路呢,都喜欢点离经叛道。”

 我刚想嗤笑他,锦枫突然转过来,僵着身子,瞪着我们,一字字说:“你们说的谁?”

 我一时无言,他又追问:“是我哥么?”

 我闭上嘴。

 “你见到我哥了?你有他的消息却不告诉我?”锦枫不敢置信,提高了声音“我哥居然去找你?——居然找你不找我?”

 我哑然,难道说他回来时你是小孩子睡得早,所以只好找我?

 “我哥在哪儿?”锦枫快到歇斯底里的边缘了。

 “你哥哥替梁王殿下效力。”原庆云说“因为你们还是犯官之后,籍在官奴册里,所以不宜张扬。”

 “梁王殿下?”锦枫怀疑地问“我哥哥为什么会遇到梁王?梁王跟我家没情…好罢,总比跟着这个不男不女的好!可是,哥哥谋出身是好事,却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一声?为什么不接我走?为什么么让我跟着这个人!”说着拿手指着我,颇有点目龇裂的意思,我看他再接下去就要哭了,不大感棘手。

 原庆云一脸深思的样子,大概也觉得锦梓把锦枫留在我身边很奇怪。

 我心中大急,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好故弄玄虚,以期混水摸鱼:我惨然一笑:“锦枫,你哥哥什么时候抛下你不管过?他这么做自有道理,将来他总会来接你的…”

 锦枫怀疑地看我半天,突然恍悟:“我明白了。哥哥放心,你回来之前,我一定看好咱们的仇人,决不让他跑了。”

 还一脸坚毅。

 你哥又不是死了,要你对天祷告,完成他的遗愿!

 我又好笑又好气,表面上只是哼了一声,装出心烦意,十分不的样子,掉头走进屋里。幸好本来就烦躁,不用怎么装也很像。

 原庆云微笑了一下,走过我身边。

 饭做得很快,已经得了。一共是三个红薯,两个玉米杂粮饼子。老太太哑着嗓子,说:“见笑了,家中只有这些存粮了…大人将就吃点吧…”

 我像被刺了一下,缩回去拿饼的手,锦枫反应和我差不多,红凤一脸为难,小绿眼睛红通通的,正着呢。

 我看向郭正通,郭正通勉强笑了一下,说:“不打紧,我今晚就送口粮过来…”

 我们默默吃完东西,很有默契地留了最大一个饼谁也没去碰。郭正通再次确认水缸的水挑满了,又从井里打了一盆水供我们梳洗,井水清澈冰凉,很是舒服,并没有因为水灾而变混浊。

 于是我们又上路。

 这次,离目的地已经不太远,傍晚时便到了。

 进陵城之前,我犹豫了一下。底下要见到的必是比信要惨烈许多的一幕,我必须先做好心理建设。

 “这些日子有人饿死吗?”我低声问。

 郭正通的声音也很低沉:“有。”

 不过进去之后,城里的境况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惨。

 虽然大水过境,有不少房子残破了,但是居然还有人在修葺。也并没有一堆堆的人躺在街上什么的。

 路上有不少人,奔走相告什么,虽然人人面有菜,有气无力,但有种异样的亢奋弥漫。

 路上还有不少处粥棚。

 郭正通看着粥棚前待施的队伍,不由脸上浮出喜:“粮队来了!”

 小绿在旁边奇怪地问:“郭大人,您怎么知道?”

 郭正通高兴地着手:“水灾后我把一些人又拢回来,幸好有些去年积下的粮食存在别处,虽然不多,可以勉强续命…不过前几是粒米也无了,所以才去催粮…如今又开炊了,岂不是粮队到了么?”

 我看他兴奋的样子,也不微笑起来。

 这时有一个二十多岁,衙役打扮的壮小伙兴冲冲跑过来:“大人!大人!你可回来了!粮来啦!好多车的粮啊!”“别放肆!京里的大人在这儿呢!还不行礼?”郭正通喝斥他,但也掩不住笑意。

 小伙子给我磕头,我挥手让他起来,城里的兴奋劲儿感染了我们,大家都起劲儿了。我连锦梓都暂时忘到一边去。

 接下来就是清点,郭正通把算出来的账册给我过目,大约需要多少粮食,多少钱,有什么修复计划,基本上他算的比我略预计的还要更少一点。我跟他一一核对,发现他确实是个打细算的人。

 这是很大一笔款项,但是现在国库里的加上纳粟的那些粮食,倒也不是拿不出来,我心里宽慰了许多。

 郭正通见我同意了,显然也很高兴,一个劲儿擦汗。

 已经入夜了,也没顾上吃晚饭,原庆云也好,锦枫红凤他们也好,大概都歇了吧。我伸了个懒,从一堆账册里抬起头,深呼吸。

 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加班的日子,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真的是在加班,可以站起身来,换回高跟鞋,摇摇晃晃地从空无一人的写字楼出去,心里暗暗祈祷写字楼后头不远卖夜宵的小店还没有关门,可以吃一碗热腾腾的酒酿汤圆。

 即使是盛夏的深更,也还是需要一点类似于温暖的东西。

 人的心会随着胃空虚起来,吃的时候往往比较不容易沮丧。

 如果是十天前,这个时候应该有锦梓在外面夜里等我,今天当然没有。

 我走出狭窄的小屋,外头破破烂烂的屋子,尘埃喧嚣在月华之下倒也不显了,反倒天井里一棵强壮的月桂树在月光下深绿的叶子上有点点光泽转,给人的印象还深刻些。

 我想着锦梓这时不知在干什么,一边走过转角,突然看见有人在套车,走近一看,是郭正通那个青春痘家丁兼书童,看到我,垂着双手,僵着肩膀,局促说:“张大人。”

 我微笑了一下:“你也到了?什么时候?这又是去哪里呢?”

 这个好像听郭正通说叫“石头”的仆童低头小声说:“大人吩咐给老夫人送口粮去,小的刚去领了。”

 我心念一动,笑道:“什么粮食?我看看。”

 “石头”扭捏了半天,一只手把一个半满的瘪瘪口袋送了过来。我打开袋口,凑着月一看,似乎有点豆,有点高粱米,还有点玉米。

 “都是你送么?你多久给你们老太太送一次?”

 “大都是大人亲自送,实在不出时间才叫小的去。”

 “老太太平时一个人住,没人照顾吗?”

 “大人一直想买个丫环,就是一直没凑出钱来。”

 我点点头:“你快去吧,别叫老人家等。”

 牛车走了,我也很困了,不过今晚还有最后一件事必须要做。

 我穿过街道,朝陵府的牢房走过去。

 牢房被之前的大水毁得并不厉害,关人是不成问题的。我记得隐约来时看见有一口井,井旁边有一棵都斜成离地面三十度角的奇怪的槐树。

 凭着记忆朝那边摸过去。

 果然看见了那口井,我心中一喜,走了过去,那棵歪脖子槐树上却似乎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吓我一跳。

 那个东西坐起身来,笑说:“你终于来了。”

 我惊魂初定,没好气说:“你在这里干嘛?”

 “等你啊。”原庆云居然又躺回斜斜的树干上“想不到你来得这么晚,不知不觉就在这里看起星星来了。”居然还幽幽叹了口气。

 我看到原庆云居然作伤悲秋状,想客串“看星星的多愁少年”不有点想笑。

 不过,他其实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吧?要在现代,确实还勉强算少年。古人早婚,十五六岁就成家了,似乎应该早些。不过说到头,人类这几千年的繁衍下来,到底什么才算是成呢?

 原庆云也好像真的有点忧郁,今晚。

 “你想什么呢?”我不自觉放缓了声音。

 “哦,”他伸了个懒,有点意兴阑珊,感的脸上很少见的没有笑容,不过还是有点懒洋洋的欠揍样,语声低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把小兰包下来的事…有时候心里有点糊涂…不知道是不是作对了。”

 我失笑:“哪有这么容易知道对错呢!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决定是对的,虽然几乎每个人都抢着告诉你:你应该这样做;你应该那样做;现实比较重要;梦想比较重要;钱怎么都不嫌多;什么也比不上快乐…大家的口气好像都很肯定,可是实际上,谁都不知道对错的…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选了一条路,不后悔地走下去而已…怎样痛苦都不后悔…”

 原庆云突然身子一动,掠了过来,脸贴得太近,吓得我退后一步,见他目光灼灼紧盯着我,不由有点尴尬:“干什么?”

 他犹自把目光深思地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你说话…真奇怪…”

 我勉强笑道:“很奇怪…么?”

 他有点苦恼地低头想想,又肯定地点点头:“奇怪。”突然抬头一笑:“好了,不说了,你还要不要去审讯那两个强盗?”

 我记起来的目的,连忙说:“要,要。”

 监牢。天下的监牢都不会差太多。

 永远臭,永远脏,永远不缺臭虫老鼠,永远光线昏暗。

 陵府的监牢只有一点不同:这里只关了两个人。

 之前大水的时候,牢里的犯人不是淹死了,就是跑了。

 被我们从热被窝里叫起来的年轻狱卒在后头拿着灯,打着呵欠。

 年轻人总是贪睡,只有我的锦梓,每天早上五点起来练功,早起对他似乎从来不是难事。

 狱卒打开了牢门,那两个强盗不是没睡,就是被惊醒了。

 “格老子的,趁早放了你爹!你个细皮白的相公仔,老子一捏,你就成两截了!”

 “怕个球!他妈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很好,多么经典的台词。用在毫无用处的环境下。

 是为了显示作为强盗的素质吗?

 我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很不错的料子,决不是什么被饥饿得去打劫的灾民。

 我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打了个呵欠,疲倦地吩咐:“有什么刑具统统搬过来。”

 结果并没有让我等太久,有原庆云在,实在很好搞定,上次他把我都成那样。而那两个强盗,说真的,嘴里叫嚣得越凶,往往越没种。

 只是被削掉半边耳朵,被原庆云professional地恐吓了几句,就大叫“招了”

 我叫狱卒把其中一个带到另一间屋子去,分开招供。

 两个都提到了同一个名字: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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