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如果你死去而我活着
爱情是武士手中的刀,是心灵的刀
砍掉世上一切,只剩自己和他两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但,若不用深切的思念来磨炼,连这悲壮的爱情也很容易会生锈
若失去了内在的均衡和节制,刀刃甚至会砍掉爱情本身
伤害对方,自我伤害,
出蓝色的血
无论谁都在心里揣着一把刀
一旦
出来对准爱情,便希望对方是闪烁星光的绝世高手
“什…什么?英振你这臭小子!刚才说什么?你骗我吧?嗯?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嫂…嫂子!啊,不,雨舒兄!快来吧!”
“知道了!要是说谎的话,我要你的命!你先去等着!不许
动!”
雨舒腿双发软地站了起来,随手抓过一件衣服穿上。她接到英振的电话是11
上午七点十分左右,正是她睡得香的时候。
说是横城医院吧?不,不对,在那儿…采取了应急措施,据说救护车现在正在把永泰紧急…紧急送到原州医院去!
雨舒上车以后就踩下油门,一路上对交通信号灯视若无睹,从滨江路越过千户大桥过江后沿着奥林匹克大路疾驰。
如果你死去而我活着…你死去而我活着…
雨舒不自觉地从嘴里冒出这句话,不停地念叨着,像念什么咒语一样。
这是诗人徐廷柱的诗句,从“阳光灿烂碧空如洗的日子,尽情思念那思念的人儿吧!”开始。
英振说永泰头部受了重伤,而且眼睛…只剩一只的…右眼被扎破了!
这些该死的家伙!要是谎话,真的会叫他们当场没命的。就算是永泰开玩笑,也不能饶恕!绝对,绝对不能饶恕!要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就要把整个天都点把火烧了!把星星都烧掉。哼!他妈的!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可能的事?他妈的!但愿,但愿这都是一场梦!但愿这都是谎话!就算我杀死英振一辈子坐牢也宁愿这都是开玩笑!太可怕了!太恐怖了!但愿这些都只不过是像羽
一样轻飘飘的玩笑话…但愿这场噩梦会在阳光下消失…
呃…呃呃…为了忍住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出来的哭声,雨舒紧咬着嘴
,猛烈地摇着头。如果他给我的这只眼睛下雨了、发洪水了就糟了,我虽然不怕死,但就不能去他正躺在那里等着我的地方了。
雨舒虽然没有流泪,但紧咬的嘴
破了,红色的鲜血从双
间
了下来。
出了汉城收费口之后,雨舒把车开到了时速一百四五十,像一阵风一样疾驰着,其他的车辆统统被甩到了后面。
雨舒到达原州医院是上午八点半左右。她挽起两只袖子,气势汹汹地推开医院的门冲了进去,永泰已经从急救室挪到了手术室。
二层外科手术室的门紧闭着,门外,承焕抱着脑袋蜷坐在椅子上,英振发现了双眼通红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的雨舒,浑身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
“现…现在正在动手术。”
“什么程度?”
“…!”
“承焕你说说!”
“台长…呜呜呜呜…”
“喂,你这个疯子!永泰已经死了吗?在手术室门前扯着嗓子号什么?嗯,好吧,承焕待在这里,英振跟我来!”
雨舒走在前面,她的腿在发抖,她的心像要碎裂了一样。雨舒没有出大门,下到一层之后直接走向地下停车场。在那里,雨舒问面如死灰的英振:
“伤到什么程度?”
“头…这里,这个部位伤得很重,医生说要照了X光之后才知道具体情况,因为一直处于昏
状态中,医生怀疑大脑受伤了,另外…”
“另外什么?”
“一边的肩骨似乎也断了,而且,台长…眼睛受伤了,右眼!”
“…!”
“台长往下滚了四五十米…好多地方都磕得很厉害,不知道眼睛是碰了,还是被什么给戳了,据说眼球破裂了,看得出整个眼眶都陷进去了…在横城医院也能处理其他伤口,但因为必须同时进行眼科手术,他们那里没有眼科大夫,所以叫我们转到原州医院来。”
雨舒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她大脑里的东西全都通过脖子漏掉了一样,大脑中一片空白。
“对不起!”
“…嗯,什么?”
“本来应该我们做的…”
英振把事故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虽然是台长,但总是做最累最难的工作的男人…是啊…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永泰!
“上去吧!这不能怪任何人。”
“不是的,应该我…去做那件事。呜呜呜呜…”
“你!”
雨舒用手指指着靠在墙上哭出声来的英振。
“别哭了!我心情不好!”“是…是!好的。”
“永泰一定会活过来的,会回到我身边来的,一定!上去吧!”
雨舒一马当先沿着楼梯走了上去,英振离她两三步远,随口说道;
“我跟台长家里也联系了,台长的父亲说知道了。”
“…哦,你费心了。”
雨舒回到二层手术室门前,叫承焕和英振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把他们送走了。他们浑身都是泥,看起来极其疲倦,已经没有人样了。雨舒说自己会守在手术室门前,叫他们找个地方洗洗澡,休息一会儿再来。两个孩子都说不用去,但雨舒半强制地把他们推走了。生死由天,这个在地上守候天上星星的善良的人,如果上天的眼睛没有瞎,就不应该带走他。
雨舒自己也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哪怕是毁掉整个天空,烧掉云彩,灭掉太阳!
手术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
下午三点二十分左右,永泰的父亲和承焕一起走到手术室门前,他们是大概一小时之前在门厅的接待席旁遇到的。永泰父亲一说出金永泰的名字,经过附近的英振就走上前去先打了招呼,永泰父亲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坐在门厅里跟英振聊了很长时间。他冷静地想分析清楚事故发生的原因,不愧是将领出身。
永泰父亲向英振刨
问底地问了很多关于站在手术室门前的女人的事情,天
柔弱善良的英振只能据实做答。永泰父亲走到手术室门前时,已经掌握了很多关于雨舒的信息。
永泰父亲严肃地走了过来,盯着写着“手术中”的牌子和紧闭的门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刚才低头对自己表示问候的雨舒。
“你!为什么在这儿?”
“啊?”
“这里难道是你这样的女人可以站的地方吗?”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该死的!我儿子怎么会发生这种在死亡线上徘徊的事故呢?”
“…!”
“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雨舒听懂了。
如果不是你把我儿子好端端的眼睛抢去安在自己眼睛上,今天这样的事故就不会发生!要是两只眼睛完好无损,天天背着望远镜不停地上山下山的儿子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厚颜无
!
永泰父亲盯着这个无比可恶的女人,眼睛里满是怒火,胳膊不停地抖着。
能说什么呢?这是父亲,是生下了自己爱的男人的父亲,身为父亲的心情是什么样的,这雨舒也能理解,她只能握着两只手,低着头一言不发。不是没有话可说,但现在哪里是计较是是非非的时候呢?尽管心里感到无比凄惨,但雨舒还是紧咬着嘴
,头深埋在
前。
“你走吧!不想看到你!”
“…”“快点儿!叫你快点儿消失!”
“…”“真是不知羞
啊!我,身为父亲的我!看到你把我儿子的眼睛装在自己眼睛上,简直想拧断你的脖子!听懂了吗?你想想你那副德
!这怎么像话呢?这要不是疯女人做出来的事,谁又相信呢?真是的!也是,我骂谁呢,永泰这家伙才是疯子,才是缺心眼的家伙啊!他自己就是傻瓜,是比傻瓜更缺心眼的家伙!”
疯…疯女人?!疯子!傻瓜!
要是永泰父亲的嘴里没有吐出这些话来,雨舒就算是强扭着自己的脖子也要掉头走出这个地方。虽然这是自己一定要坚守的位置,但如果让自己所爱的男人的父亲感到无法忍受的话,从道理上说应当避开。但是!即使他说雨舒是疯女人,挖男人心肝吃的女人,狐狸
,该死的女人,该千刀万剐的女人都没关系,都能忍受,哪怕是给她几个耳光,揪着她的脖子或头发把她扔在手术室的地上,还踩上几脚,这些雨舒都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根本不当一回事。但是,对叫永泰的那个男人,即使是父亲,怎么能说他是疯子、傻子呢?他分明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理解,也许索
像对待垃圾一样无视他的存在,否则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话来呢?
那么,现在,就在这里问个究竟吗?
靠在墙边的雨舒没有向着永泰的父亲,而是向着永泰正在接受手术,正躺在里面的手术室跪下了,
得笔直,脸正对着手术室,膝盖弯曲端正地跪在水泥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是抗拒我说的话,不服从我说的话,坚持要对抗到底的意思吗?”
“…”雨舒合了一下眼睛,简直要疯了。现在哪怕把整个心、整个灵魂、全部的爱拿出来为他祈祷都不够,怎么能让自己陷入憎恶和愤怒中,动摇自己的心神呢!
“这个女人!嗬!这么看来是靠膝盖得到的眼睛啊!这样摇尾乞怜才得到的啊!真是的!我都快气死了!”
…绝对不是那样的,绝对!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跪倒在地。
有生以来,无论面对什么情况,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屈过膝。是难以承受的爱情
着她的肩膀,让她屈膝跪倒的。屈起膝盖,把身体放在地上,把心和灵魂以及自己的生命放在上面,垒成一座祭坛。
如果你死了…我也去死!如果你在里面死了,我就在这外面死掉!如果我的爱死了,我的心脏就在这里当场冷却。
永泰…我在这里!是啊,你的父亲也在这里,都是爱…爱着你的人!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的,会一直守候你的,万一…你的灵魂离开这里,我就劈开那道门,把你的灵魂赶回去。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你的灵魂我也能看到,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只能恳切地请求你父亲的原谅了。
永泰…永泰…我在这里,别忘了,我的手伸向你,我的心也伸向你,请不要放开我的手,不要放开我的心,否则,我会因为失去你而无法忍受的。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只要我在,你就决不能离开这个世界。无论谁来带走你,我也会搞定的。就算是我死了,也一定会打胜这场战斗的,所以,你一定不会死,只要我在这里没有死去。相信我,我相信,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妈妈!妈妈也给我力量吧,让我不要放开永泰,让我把永泰的身体、心和灵魂紧紧握在手里,妈妈也给我力量吧!我做错了,我太坏了,妈妈…要是永泰好了,我一定带他去见你!我只是担心你知道了我的情况会太悲伤了而已。是啊,我确实太坏了,我知道,所以,妈妈也要照顾永泰,不,不,光是给我足够的力量吧,让我坚持度过这段时间,别的我会自行处理的,我会用我的手照顾永泰的。
雨舒闭着眼睛祈祷的时候,永泰的父亲在旁边脚步沉重地踱来踱去,还大声叫嚷着,以至于护士不得不从手术室里出来叫他安静点儿。
“好,你不走我走,都没用了!什么儿子,什么东西,都不要了!那个家伙我早就把他当成死人了!疯子一样!”
永泰父亲像吐痰一样吐出这些话之后就离开医院坐着车回汉城去了。
永泰的手术在四点十分左右结束了。
他被转移到了康复室,但依然在死亡线上徘徊。雨舒听医生说今晚和明天是关键,而康复室是一般人不能进去的,她就跪在康复室前冷冰冰的走廊里。
以她恳切的心。
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的心情。
永泰恢复意识是第二天傍晚五点四十分左右。
到那时为止,雨舒一直
直了
脸朝着康复室大门跪在走廊里,无论谁劝也不肯站起来,也就是说,她一动不动地跪了整整二十五个半小时。医生和护士进出康复室的时候,看到她这样,都忍不住吃惊地伸出舌头来。听到医生说他已经战胜了死亡,恢复意识了,现在可以放心了的那一瞬间,雨舒含着隐约的微笑,像一捆稻草一样倒向旁边。
雨舒看到浑身
着绷带躺在重症病房里的永泰已经是那天晚上九点之后了,她小心地推开开着加
器的重症病房的门,慢慢走了进去。
人啊…爱情啊…把我的心变得跟你一样,像具木乃伊一样。
雨舒的嘴似乎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温暖地握住了永泰的一只手。
“…谁?是…雨舒啊!”眼泪顺着雨舒的面颊滑下来,越过下巴,顺着脖子往下
。
“还好吗?”
“还好吗?这…个?呵…嘻…嘻!”
“笑出声来了!嗬,看来还是有完整的地方啊?”
“
…部!”
“嗯?什么?”
“
…
部没…受伤,因为…穿…着你…织给我的背心,心脏和心灵都…完整无缺!”
永泰的话像针一样刺在雨舒心上。
“可笑!”
“谁?”
“你!”
“什么?”
“有病!”
“哈,你怎么…对一个病人说…这样的话?我…真是…”
“是啊,你有病!哪有人为了看月亮大冷天的爬到山上去?不想活了的话,怎么死不好啊,还不如跳湖自杀呢,你这个疯子!”
“呵…呵呵…”永泰
息起来。
“怎么了?哪儿疼?要叫护士吗?嗯?”
“…气的!这都是被你气的!”
“有病!”
“…呃…不管怎么说,等我好了…你死定了!”
“好啊,我本来也想死在你手下的,我主动把脖子给你抓!要想尽情打我的话,你倒是赶快好起来啊!”雨舒真的伤心极了,心痛极了,恨不得狠狠踩几脚躺在
上的他,尤其是看到他眼睛上
着渗出血来的绷带,恨不得像一头疯牛一样把头用力撞到墙上,当场死掉。
“我得睡…了,太困了。”
“好,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雨舒突然害怕起这无声无息来,在抓住他的手的自己的手上加了点儿劲儿,轻轻摇晃着。
“你不是死了吧?那可不行,绝对不行!”
“没…没有,止…痛…药…发…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睡吧!”
“…”真残酷啊!
真凄惨啊!
他把我一把推出了黑暗,自己却跳进了永远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怎么办呢?现在这件事怎么办呢?永泰跳进的那口井太深了,无论如何也
身不了,到底这件事怎么办呢?
我…我什么事情都不能为他做。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永泰…真的对不起,你把我拉了出来,我却只能在这里看着你,束手无策。恨我吧,骂我吧,憎恶我吧!把我踩在脚底下也没关系,我能忍受你的痛恨和厌恶。
一千次、一万次的对不起!如果说爱就不说对不起,那我宁可放弃爱情,也要说出这句话来,只有这样我才能稍微心安一点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因为我不能救你出来,不能把你从那黑漆漆的监狱里救出来,真的对不起!这是不是太残忍了?生活…太残忍了。可怕,太可怕了。以后的每一天都像刀刃一样,可怕得不得了。我自己那个样子的时候跟看到你这个样子,是没法子比较的。看到你这个样子让我更难过千倍万倍。怎么办才好呢?是不是我们还不如一起去死呢?嗯?这样的话可不可以?我真的太伤心了,恨不得立刻死去。要是能抱着你一起坠落到死亡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去的话,我的心似乎会轻松一些。
我的头和心似乎马上就要一起爆炸了,好像在旋转,就要疯了。
这是什么呢?现在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打定主意要把人的心撕成碎片,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雨舒举起抖个不停的手,想摸一摸他的额头和眼眶,但手在空中擎了半天,还是收了回来。
永泰只
出鼻子和嘴,
睡着,发出比较规则的呼吸声。
雨舒用手掌猛地捂住嘴,把就要爆发出来的痛哭挡了回去,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没能化成哭泣的一团呜咽被硬生生地
了下去,苦得就像是嚼了生的胆汁一样。
那是好不容易用生命
下了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