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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R死了
 6月4,凌晨4点13分22秒。

 骑着CUSTOM的玄宰正从东海的金浦海边往回赶,他刚送走了女人委托的第九样东西。

 她交给他的第二样东西是17本书,那些书被扔进了泰安半岛的海里,其中有经济学书籍,有历史学书籍,还有法语学家写的关于语言符号的小册子,都相当晦涩难懂,而且正如玄宰所料,散发着男人的气息。

 第三样东西是咖啡壶,沉重而古拙,有着扁平的壶底,能最大限度地收热量,手柄上刻着德语。根据包装上写明的要求,这个像小坛子一样的咖啡壶现在躺在安眠岛的海里,要不是手柄上刻着制造国和制造公司的名字,几年以后长满苔藓被渔网打捞上来的时候,肯定会被当成古董的。

 第四样东西是21张CD,全部都是古典音乐。那些曲子玄宰从未听过,跟他的喜好也相去甚远,有奥芬巴哈的《天堂与地狱》、舒伯特的《魔王》、巴赫的《半间阶幻想曲》,有器乐进行曲、回旋曲式、奏鸣曲、小奏鸣曲、响乐、协奏曲各一张,还有萨拉班德舞曲、波列罗舞曲、小步舞曲、玛组卡舞曲。

 看来这个女人交往的男人绝对不是那种随便往哪里一抓就一大把的人。

 当时玄宰就想:哦,估计以后要送的东西中会有一部CD机吧。果然,第八样东西就是CD机,是索尼公司的产品,虽然体积小,但音响效果极佳。

 今天送走的是一支温布尔顿网球拍,很新,似乎从未用过。

 玄宰看到自己一出现,大海就狂热地涌动起来,好像一个收到了礼物兴高采烈的孩子。在大海里能读书,能煮咖啡喝,能听到维也纳爱乐响乐团演奏的音乐,这对海里的鱼也好,对那个女孩也好,应当都是一件好事。

 玄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慢慢变得轻松起来,仿佛中的东西正一件一件地被掏出来,每次结束工作回来的时候心情都很愉快。

 他家里的书桌上,香草的花盆一个一个地多了起来——百里香、咖喱草、斑叶凤梨薄荷、罗勒、野甘菊、松香天竺葵、迭香、银斑百里香,还有今天拿到的绵杉菊。

 从去海南半岛的第六次开始,每次工作时他的心情总是格外愉快,因为从那以后,每个花盆里都着一张字条:

 这是绵杉菊,它的魅力在于清的香气。这种花很健康,能长得郁郁葱葱,还有很好的驱虫和防虫效果,乍一看可能觉得不好看,但慢慢就会发现它细碎的叶子其实很美。再见。

 字条是用蓝色钢笔写的,笔迹看上去很特别,字体圆滚滚的,有些字的最后一勾却凌空直刺上去,像鱼钩一样锋利。

 对方之所以这么用心,是因为玄宰表现出了他的诚意,他每次都会用相机拍下自己扔下东西的海边景象或那个地区的标志建筑物,放在121号投币保管箱里,表明东西已经按要求正确送达了。

 玄宰回到家是4点38分43秒,他带着愉快的表情依次闻了闻每一盆香草,然后确认了电子邮件和电话录音,电话显示有3次打过来的记录,却没有录音,如果是他的客,至少会留下简短的问候。

 这多少让他感觉有点儿奇怪,歪了歪头,掉上衣,点上一支烟。接着把身上其他衣服也掉,站到淋浴头下面,叼着烟开始淋浴。水落在他结实的部、富有弹的腹部、强韧的肩和直的背上,溅起片片水雾。

 他把烟头扔到坐便器里,把头伸到水下,头发里大海的气、汗气和灰尘被水一股脑冲走了。

 手刚伸向香皂,电话铃声响了。他本打算置之不理,但转念一想可能是那个打过3次电话的人,于是走过去用漉漉的手拿起了话筒。

 “喂?”

 “是送快递的人吧?”

 “是的。”

 “似乎很忙啊!”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很陌生。

 “您是哪位?”

 “我是Y,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请问有何贵干?”

 “很简单,想问一下有关22号那件事的情况。”

 “…”那是企业猎手R的事情。

 “我想知道在釜山梵鱼寺大雄殿里把文件交给你的那个男人的相貌和穿着打扮。”

 “无可奉告。”

 “呵呵,这是你的敬业精神吗?”

 虽然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但R这个人一向严谨,保密做得滴水不漏,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事跟他牵扯到一起。

 “请您询问当事人吧。”

 “看来你不读报纸啊,R已经死了。”

 “…”“死于车祸,所以找到你才花了这么长时间。你听明白了吗?跟死去的人没必要讲什么职业道德了。”

 从玄宰的头发、额头和下来的水滴在地面上画出一幅水的图画。

 “我喜欢像你这样的人,听说你仅用两个小时就跑完了从德黑兰谷到梵鱼寺的路程,确实了不起啊!我们也有很多特别的工作可以给你做,怎么样?”

 “前提条件是告诉您那个人的长相和穿着打扮吗?”

 “是啊,你是个明白人。”

 “我没看见,那个人把帽檐得很低。”

 “呵!”

 电话另一边的Y发出的声音好像咽下了一块铁疙瘩。

 “愚蠢!”

 “…”“知道了,我会很快派人去的。”

 “什么意思?”

 “送你上路啊!你最好在这之前改变主意,最后期限是明天,明天我再联系你一次,要是你提前改变主意了,就打744-7171留言。”

 电话断了。

 玄宰重新站到淋浴头下面。R死了?车祸?但他既不知道R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长相,即使查找以前的报纸,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意义。坐在梵鱼寺大雄殿台阶上的男人50出头,神情憔悴,脸上写满恐惧。玄宰不知道他在企业的买卖中起什么作用,为什么那种样子,也没有兴趣,只是想起那个男人怀里雪球一样的小狗,那只卷比雄犬可爱极了,不停地伸出粉红花瓣一样的舌头主人的脸和下巴。

 他预感到如果自己说出了那个男人的长相,那个男人的下场就会跟R一样,毋庸置疑。

 总不能让那只小狗失去主人吧,无论发生什么事。

 他狠狠地在头发上用香波出泡沫。

 嗬,既然R死了,可见那些家伙的威胁并不是闹着玩的,那么,他们会派什么样的人来找自己呢?像里昂①那样善于用的优秀杀手在这片土地上还不存在,顶多是暴力组织的刀客,先用拳头把对方打倒,然后拔出刀来,刀刃在脸上轻轻划过,用刀尖顶着喉头,问他们想要的东西。

 如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这些家伙一定会把自己送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不用一秒钟,就从这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从这一点来看,杀手是具有最快的送达技术的快递员,但不能称之为快递服务,因为死去的人大部分不会承认这是一种服务。

 哈哈哈…淋浴完毕的玄宰一边用巾擦去身上的水珠,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感觉不坏啊,一个快递服务员被一个“快递员”送到另一个永恒的世界。

 他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正面威胁,虽然以前也曾有一群人追着他,想知道某个文件包送到哪儿去了。再强调一遍,对玄宰来说,那里面的东西是走私的钻石还是毒品,是能置行政官员于死地的文件还是记录监察部门内部腐败的机密文件,他全都不知道,知道也没什么好处,他的职业只是把顾客委托的东西准时送达指定的地点而已。由此看来,这样的威胁大多是不守规矩的人想出来的卑鄙手段,因为害怕跟对方正面锋,为了抓住对方的弱点施行突然袭击,也就只能揪住无力反抗的快递服务员的脖子不放了。问题是,如果要送的东西真的人命关天,那么为了保密,恐怕快递人员也会被杀了灭口的,这一点玄宰很了解。作为最好的快递服务员要想存在下去,有两点是绝对不能马虎的:第一点是不能跟人命易扯上关系;第二点是一定要讲信用,哪怕被迫暂时离开这个行业。如果经受住了考验,连那些曾疯狂寻找他的人都相信他能守口如瓶,就也会把重要的工作交给他做。

 既然这样,是不是要骑着CUSTOM离开这里呢?职业快递员一旦离开自己的老巢,就很难被人找到。像玄宰这类人,不可能连续两天待在同一个地方,至少有一天奔驰在路上,从西海边到东海边、海南或抱川,休息一天,一觉醒来又出发了。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黑社会口气的人也一定知道这一点,之所以给自己留下时间,恐怕是已经在自己住的胡同里安下人手了,也正因为如此,自己到家还不到一刻钟他就打来了电话。现在,肯定有速度极快的一辆车在自己回来之前熄火停在路边,蒙着夜的被子潜伏着。

 是摩托车?四驱越野车?或者…

 嗬,这件事真是扣人心弦啊。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把身体扔到上,仰卧着,双手叉枕在脑后,刚洗过澡的皮肤光滑柔和,但脸上木无表情。

 那个女人的事,还有4样东西要送,这让他放心不下,这是他接受的工作中最特别、最有趣、感觉最美好的一件。

 还有时间,至少藏在电话里的那个人还会带着最低限度的礼貌和忍耐再一次向玄宰要求他想得到的东西。

 呵呵,他想来想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雪团一样的卷比雄犬为寻找主人而四处,不能让小狗陷入悲哀之中。这样的事就像把一团洁白无瑕的雪化掉一样,绝对不能做,这是确信无疑的。

 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这种威胁了,难免有些慌乱。

 真的很难做决定,没有一件事可以置之不理,也没法分出先后来,那个女人的事自己不愿意中止,但从明天开始自己这个家就不能待了,而要完成那个女人的事又不能离开汉城…要不暂时放一放?不行,不行!不管是什么样的事,一旦接受了,就必须恪守信用,业余和职业的区别就在这里。

 玄宰从来都没有违背过跟顾客的约定,他最根本的生活支柱是对自己的信心,这种信心是以不折不扣恪守信用为基础的。无论如何都必须按那个女人的要求分毫不差地进行到底。跟她说好的香草自己总是按时收到,没有理由改变什么,尤其是对顶尖的职业人士来说。

 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呢?眼下的情况真让人左右为难啊!

 嗯…站在桌子上的百里香、咖喱草等9盆香草静静地看着凌晨时分辗转反侧的玄宰,无形无的香气无声无息地散发出来…

 ①法国导演吕克·贝松的电影《杀手里昂》里的主人公。——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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