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们的名字
闹钟还没有响,然美已经很清醒地睁开眼睛。根本就没有睡着,一整晚,她都警觉地听着门外的一举一动,她在等着,等着猎回来。
闹钟突兀地响了起来,接下来,依旧是兰姨叫他们起
的声音,只是这次,她只敲了然美的门。
她难过地把头埋进枕头,猎果然还是,没有回来呀…
早餐还是和以前一样静悄悄地,猎彻夜不归,对他的父母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事,通常他要是一晚上没回来,早餐的气氛多少会有些火药味,可是今早,空气中却弥漫着不自然的压抑。
她是不是真的应该离开?但是昨晚,面对那样忧虑的父亲,她又有一丝不舍。
一转眼,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候车的地方,迅速切换的镜头,让感官迟钝的然美措手不及。身后的学生正推推搡搡地准备上车,她愣愣地堵在他们前面,招来了车上车下不少抱怨。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忽然狼狈地从人
中跑开。
当她的意识再次沉淀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一刻,她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路上的行人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然美从那些目光中读出了浅浅的责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制服,这是她生平头一次跷课,她的眼中有小小的惶恐和惭愧。
“这个。”
随着一个好听的女声,一盒牛
递到然美的眼前。她抬起头,破碎的阳光下是女孩开朗的笑脸。
“我们是逃学联盟啊!”女孩把牛
放到惊愕的然美手中,笑着坐到她身边“你还没吃早餐吧,喝吧,不要客气。”
她记得这个女孩叫屈嘉夜,和她在办公室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生,然美注视着身旁的女生,腼腆地说了声谢谢。事实上她吃过早餐,虽然她自己都没什么印象,可是她不想拒绝嘉夜的好意。小心地撕开盒子,一盒小小的牛
,却比她在新家里吃过的任何一顿早餐都更像早餐。
“嘉夜,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嘉夜的确吃惊不小。
“我曾在办公室里见过你,所以顺便就记住了你的名字,不过你大概没注意到我。”
“那我们很有缘呢!现在居然连跷课也会遇到。”嘉夜笑,但她的笑容很快凝固下来“为什么不想去学校呢?”
“因为不想去面对一些东西。”然美想,这是个不负责任的回答吧,但不想去真的就是不想去啊。其实昨晚她的确打算离开,窝在房里悄悄地收拾了一包行囊,可是当看见父亲那般伤心的模样,她忽然又不忍离开了,猎已经让父亲那么憔悴,如果当时她再离家出走,那岂不是给本来就伤神的父亲雪上加霜。所以她留了下来,如果要走,至少也要等到猎回来,父亲安心以后。
“我也一样呢。”嘉夜勉强一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然美,我叫陆然美。”
“然美,我们不要在这里坐着了,不如去我打工的地方吧。”
“可以吗?”她小心地抬起眼。
“嗯。”嘉夜牵住她的手。
然美微笑着站起来,现在的心情不再那么沮丧了,她似乎很乐意被眼前坚定开朗的女孩带到任何地方。
戴眼镜的矮个子男生抱了一叠英语作业本,刚走出办公室,就撞见靠在过道墙壁上的猎。
“拿来。”猎没好气地摊开手。
矮个子男生以为是叫他拿钱,推推眼镜,唯唯诺诺地说:“猎,我现在身上没带钱。”
“谁叫你拿钱啦?!”被误以为下暴,猎的火气更大了,手指也习惯地攥成了拳头“我是叫你把本子拿来!”
“本子?”矮个男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作业本,又小心地抬头看了看猎“可是,这是我们班上的作业本…”
“叫你拿来你就拿来!”很不耐烦地一把从矮个子手中夺过本子,猎气冲冲地扭头就走。眼镜男带着奇怪的表情愣在原地,猎找他要他们班上的本子,这是不是有点荒谬?
猎的臂弯里胡乱
着一堆本子,一路走起来带风,所有人在看见这么气势汹汹的他的时候都连忙让开道,他英俊帅气的脸上此刻正明显地刻着“我很烦躁!别来惹我!”几个字。高二五班的教室近在咫尺,可猎却在这时很奇怪地放慢了脚步。
该死的,他在害怕什么?他在烦躁什么?这学校里任何一个地方他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走进去,他不高兴的时候甚至还可以随意地踹门,他到底为什么要像个小女生一样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外?
就在他完全理不清头绪的时候,听见明娜高八度的声音从高二五班的教室里传出来:
“哇呀!你说我为什么今早眼皮一直不停地跳啊!该不会是然美出了什么事吧?!”
“哪会呀!她多半是生病了才没来学校的…”
那个风云姐姐没来学校?猎的眉毛不经意地锁紧,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他从门口退出来,一张铁青的脸把
面朝教室走来的男生吓了一跳。
“陆然猎?你到我们教室来有事吗?”男生好奇地问。
猎当然没心情理他,也忘了搪
的理由,纯粹当眼前发问的人是个障碍物,不客气地把人家推到一边。
男生被他这么大力一推,往后趔趄了一大步。干吗呀?谁招惹你了不成?男生的语气里也明显地有了情绪,对着猎的背影大嚷:“喂!你想把我们班的作业本抱到哪里去?!”
教室里的人探出头来,过道里的人也好奇地注视着猎,他这才想起在自己手中受罪的一堆作业本,恼羞成怒地猛回过身来,一把将本子全掷给那个男生。
女生们不可思议地望着火气冲天的猎,他的坏脾气在东林是人尽皆知的,不过像今天这样没头没脑地大发雷霆,这还是史无前例。
有人在背后暗暗嘀咕了声“发神经。”
是的,他是在发神经,他也不知道今天他究竟是
了什么疯。
“小爱!”
戴眼镜的女孩闻声,从柜台处往外张望,看见嘉夜的时候纳闷了好一阵。
“怎么了,嘉夜?你不是上学去了吗?”
嘉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跷课了。”
小爱扶扶眼镜,又看了看旁边的然美:“你的同学和你一起跷课的吗?”
嘉夜见然美没有介意,点点头。
“我叫然美,你好。”
“你好,叫我小爱就可以了。”小爱不是个表情生动的女孩,在大部分情况下,她看起来有点呆,可和她接触了一段时间,嘉夜非常清楚她其实是个本
善良可爱的女孩。
“我来帮你。”嘉夜挽起袖子,嘿咻一下搬起一箱面包。
“需要我帮忙吗?”然美主动说。
嘉夜转头招呼到:“没关系,这些事我天天都干,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然美点头,看着嘉夜和那个叫小爱的女孩搬东西到后面的小房间里。自立的嘉夜,叫她打心里佩服。
于是她在靠窗的小桌边坐下来。蛋糕店还有一会儿才开门。
在她发神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忽地阴沉下来,不一会儿的工夫,蒙蒙的小雨便洋洋洒洒地飘得满街都是,再隔了几分钟,豆大的雨滴打在窗玻璃上,砰砰直响。
街对面一个狂奔的人影吸引了然美的注意,一个穿着高中生制服的男生,在大雨中酣畅淋漓地奔跑着,他时不时地转头看身后,似乎是正在被人追捕,可是他跑动的姿势却又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就在然美猜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在被人追赶的时候,那个人影忽然刹车,轻巧帅气地越过护栏,正脚下生风地横穿马路跑来。
一辆大型运输车朝少年直冲而来!危险!然美腾地一下站起来。
大型运输车在发出刺耳的笛声后紧急刹了车,然美的眼睛紧张地搜索着那个身影,可是接连有几辆汽车开过,当她的视野不再被阻挡的时候,运输车已经缓缓地开动,那个少年则不见了踪影。
她茫然困惑地注视着重新恢复秩序的交通。
“梆梆梆!”忽然传来近在咫尺的玻璃敲击声,然美定睛一看,那个穿学生制服的少年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蛋糕店门外!
“来了来了,”小爱从里面出来,看见门外的少年,摆摆手大声地说“不好意思,现在还没有开门,请待会儿再来吧。”
小爱是个刻板的人,不到九点是决不会开门的,况且现在正有很多事没忙完。再说,她看了一眼眼前俊俏的男生,他八成是进来躲雨的吧。
男生睁大眼,困惑地看着小爱离开的背影,表情很受伤的样子,没等小爱走多远,他一遍一遍,不屈不饶地敲起门来。
小爱再次回头,看见的是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她得承认这张脸的确长得够
惑人,但规矩就是规矩,尤其是老板定下的规矩,她这个雇工是不敢有半点马虎的。
于是她很耐心地走过来,指了指挂在玻璃门上的牌子,Closed。Understand?
男生看了牌子一眼,很无奈地指指正在掉雨的上天:“拜——托——”他做出夸张可爱的嘴形。
“不如让他进来吧…”然美蛮同情这个男生的遭遇,说不定他正在被坏人追赶。她走过来准备劝说小爱,可一看清这个男生的模样,她不由惊讶得张大嘴:
“
光!”
“老师!”
光也认出然美,这下更是一个劲儿地摇着门把手,死活也要进来的模样。
“他是你的朋友吗?”小爱见
光那副激动劲儿,也被吓了一跳。
“啊,是的,是的!”然美连连点头“拜托让他进来好吗?”
小爱开了门,
光立即像只被放生的猎犬一样嗖的溜进来。他站在门口甩着一头
的头发,上面的雨水溅到小爱的眼镜上,女孩的表情有些不悦,她怀疑他是故意报复。
这个
光,真的好像一只狗!看着他甩头发的动作,然美忍不住又这么想。而且,似乎总是在被什么人追赶。
“又遇见老师了!我真好运!”他在凳子上坐下,一副高兴得直摇尾巴的样子。
“老师?”小爱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叫她老师?”
光瞄了一眼小爱的
,仰头笑道:“这个
为什么那么像水桶?”
小爱恼怒地撇嘴,不等然美替
光道歉,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去忙她的了。
然美只得抱歉地坐下来,问道:“
光没有去上学吗?”
“老师也跷课了啊!”“老师只是…”说到这里才戛然止住,老师?她是什么时候被他牵着鼻子走了的?然美一时哭笑不得,这个
光,好像已经把叫她老师当成他的特权了。
“咦?”忽然注意到
光手上红红的血迹,然美抓起他的手。
“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天哪!手腕的位置裂了好大一道口子,伤口周围是青紫的瘀痕,血迹已浸透了白色的衬衣袖子,雨水和着血,正慢慢地往下
。
“怎么会受伤的?!
光?”难道是被车子撞的?
她盯着那道吓人的伤口好久,才抬起头来急切地询问。
光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读不懂那眼神的意思,但她觉得好心疼。
“不会痛吗?
光,你不痛吗?”
他先是摇头,接着又赶忙点头。
“你等一下,我的包里好像有创可贴。”然美转头去取书包,
光不自然地侧过头去,
漉漉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略微发烫的脸。
“来,不知道这样行不行。”然美拿过
光的手,小心翼翼地替他贴创可贴,伤口太大,现在她只能将就用这几张创可贴给他处理一下“回去以后要再用消毒药水擦一下。”
“老师…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光很小心地问。
埋着头的然美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会这么关心一个见面只有两次的男生?因为他可爱吗?还是因为他让她这个失败的姐姐有一种被认可的感觉?
“因为…
光你受伤了啊!”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然美只能这么搪
。
光的表情有一些失落:“那么如果有人伤得比我重的话,老师你就会更关心他了?”
不是啊。然美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解释,口拙的她总是一次次说出糟糕的话。
见然美没有回答,
光也没再追问。
“我还不知道老师的名字呢!”他又恢复到阳光般暖人的笑靥。
“陆然美,我叫陆然美。”
不知是不是错觉,然美觉得这刻
光似乎愣住了。
“怎么了?
光,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是,没什么问题。”
光摇头“真的是陆然美吗?老师的名字。”
“当然。”然美不明白
光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脸上泛开一个温暖至极的笑,
光伸出手,把然美的手轻轻地握在手心里:“一点都没什么不对,老师,真的一点都没有。我好喜欢这个名字,陆然美,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名字…”
然美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但他的心绪,他的温暖和开心,都不可救药地感染着她。
“老师,我只是…只是有一点吃惊,觉得很不可思议…”察觉自己的词不达意,
光握住然美的手不安地收紧,说起话来也变得语无伦次“…我觉得自己好蠢,我是不是很像个白痴?”
“然美。”嘉夜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眼前的一幕,有点错愕。
然美正准备给嘉夜介绍,
光已经从座位上霍地站起来“我得走了。”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可是…”然美为他的突兀感到奇怪,
光转身朝门口走。
然美连忙过去拉住他:“可是外面还在下雨啊!”而且你的手上还有伤。
光低头看着然美,清澈的目光第一次显得复杂难懂:“那些都不重要,今天能见到老师,我真的好高兴!”轻柔地拿下然美抓着他的手,
光灿烂地笑着推开门,跑进一片扑朔
离的世界里。
下午,两人终于还是收拾好忐忑的心情,回到学校。
站在东林气势恢弘的大门前,两个女孩彼此牵着的手轻柔坚定地握了握。
“逃了一上午课,心情已经好多了。总有些东西是必须得去面对的。”嘉夜望着学院正中央高大的钟楼,不无感慨地说。
然美侧目看着她,
光勾勒出的嘉夜的侧脸璀璨绚目。
“我在高二一班,然美是哪个班的呀?我有空可以来找你。”
“高二五班。”语毕,觉得不妥,补了一句“谢谢你今早带我去蛋糕店。”她又记起在蛋糕店遇见
光的情景,那个男生总是在她心情郁闷的时候奇迹般地出现,他的微笑和小狗般奇怪的举止有着一股神奇的宽慰力量。
东林学院。
“莲华——”
一道尖利的女高音以魔音穿墙之势席卷五楼的走廊与阳台,莲华正与柔道男交谈,听见这魔音,刚纳闷着想回头,就见一犀利龙爪手倏地擦面而来!
还好他敏捷地侧闪,又尖又长的指甲从他的眼角掠过,要不他那张引以为傲的俊脸此刻肯定要惨遭这双九
白骨爪的摧残。
龙爪手来不及刹车,还是径直向前袭去,柔道男的反应没有莲华那么迅速,结果那龙抓手就突地擒获了柔道男
前的赘
!
“啧啧…厉害的抓
龙爪手。”莲华在一旁幸灾乐祸,大有要鼓掌叫好的架势。
龙爪手尴尬地弹了回来,它的主人一副恼羞成怒地样子洗刷柔道男:“蒋泰山!你堵在这里干吗!?”
“秦老师…”蒋泰山
哭无泪“是你主动来蹂躏我的耶…”
年轻女老师顿时语
,莲华在一旁偷笑,她气急败坏地瞪着他,莲华只好强憋住笑。不管是似笑非笑,还是像现在这样皮笑
不笑,所有异样的表情在他那张
死活人不偿命的脸上都心动得让人无力招架。
看着阳光下他的脸,秦琴深
了一口气,一把夺过莲华手中的烟:“这是什么?!你居然又在学校抽烟!即使你自己不想活了,也请注意不要害别的同学二手吸烟!”
“这不是我的烟。”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你的怎么会在你手上?!”
莲华无辜地指着厕所的位置:“有人让我帮忙拿着的。”还添油加醋地朝男厕所胡乱嚷嚷了一气“喂!里面的大哥你怎么还不出来啊,知不知道我在为你背黑锅啊!”敢情这家伙是天天做戏成了习惯,随便一变脸就是一副“我真的很冤”的表情,千面王子啊!绝对是叫女生们心
的类型。
可是她秦琴实在看不惯他,谁规定长得帅就可以目无尊长了?
“莲华!你这是在侮辱东林人的智商!”说着,那只让众男学生闻风丧胆的龙爪手已经用力揪住莲华的耳朵。
“喂喂…痛耶!死女人你知不知道轻重啊!?”莲华被秦琴的力道揪得暴怒,终于
出其恶劣本
。要不是看在她是老师,又是女人的分上,他老早就动手揍人了。
“
出狐狸尾巴了吧你!”秦琴是学校出了名的
待倾向严重的老师,听了莲华气急的抱怨,反而更加重力道狠狠拧了一下!
“唔哇——你找死啊女人?!痛!”学院一等一的帅哥在她手里惨叫,这叫一个
!莲华身高一米八一,而她只有一米六五,可被她揪住耳朵,任凭他再帅再高大再身手不凡也不得不愧狈地弯下脑袋。
“你管我叫什么?!”秦琴脸上
出极其变态的表情。
“老师,老师!秦老师!行了吧?!”妈的!女人!八婆!莲华恨不得在心里将这变态老师千刀万剐,可是眼下,先保住面子要紧。
学院头号不良少年遭遇学院头号变态老师,这一幕虽然不常在东林上演,可一但上演,那绝对是赚足金牌收视率。
镜头切换至办公室里。
“哟?这不是我们的万人
莲华吗?”莲华刚一踏进办公室,立即吸引了众多老师的眼球,其中不乏恶意调侃之人:“一周不见了,你小子还真是越长越帅了嘛!”
莲华自知招惹过不少老师,只是令他印象深刻的倒没几个,他也难得去答理他们的冷嘲热讽。两手
在
袋里,表情冷漠地走过他们面前。
“哼,你还来学校干什么?生出来就注定是没人要的渣子。”一个中年谢顶的男教师在莲华背后冷不防说了一句。
莲华停住脚步。办公室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中年男子再次抬起头来,是感觉一道黑影罩在他上方。莲华咄咄
人地站在他的办公桌前,高挑的身子几乎挡住了
光灯所有的光线。
难以想象,他平
里像狐狸一样狡猾的眼睛此刻却变得跟狼一般冷彻。
发话的男老师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这么嚣张的气焰!他到底把不把学校和老师放在眼里?不想输掉老师的面子,中年谢顶的老师以眼还眼,回视莲华极度危险的幽蓝色眼睛。
莲华一瞬不瞬地俯视他,那眼神里有冷酷,有轻蔑,有傲慢,有敌视,混合了一切可以轻易
怒一个人的东西,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不慌不忙地
出来。
这件事恐怕今后说来都让人后怕,一个男生只身一人站在办公室里,不说话,也不动手,却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充满蹊跷的肃杀之气。
可恶!实在是可恶!
最后的结果,是这个老师抄起桌上的包,全身颤抖着夺门而去。
莲华在后面得意地吹了个口哨。
“你还好意思吹口哨?!”秦琴刚从诡异的气氛中回过神,抄起一个笔记本朝莲华扔来。
本子被莲华单手接住。
“奇怪了?我为什么不能吹口哨?校规里哪条哪款规定人不能吹口哨的?”他笑得促狭,可见凡是捉弄老师这挡子事儿对他来说都是可以舒筋活血、有益身心的运动。
“算了算了,我找你来是有正事要说,”秦琴烦躁地挠头“哎呀,被你这么一瞎搅和,我都想不起来了…哦,对了,”她从桌上一大堆东西里翻出一张纸,激动得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就是这个!下个月的学院祭!”她弹指一挥。
“女人,那个和我有何相干?”随便抓来一张靠椅掉了个头,莲华懒洋洋地趴在椅背上。
“每个班都得有几个像样的节目,班上有同学向我推荐了你。”
“我?让我表演打架?”
“是唱歌。听说你是个玩摇滚的高手。”秦琴对他神秘地眨眼,释放着人民教师亿万伏特的电力。
“呵呵…有趣了,谁说的呀?”
看他立即恢复到狐狸样,秦琴就知道他脑袋里打的什么主意。“我答应了别人不会说的,你以为你老师是白痴吗?说了好让你去揍人家啊?”
“好啊,那就让我上台唱蓝精灵吧。我小时侯唱这个还拿过奖的!”莲华在椅子上伸了个懒
,突然一副兴趣盎然兼精神抖擞的样子。
“是吗?”秦琴有点疑惑“那你唱个什么给我听听。”
莲华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秦琴忽然想叫他住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咿咿呀呀哼哼哈哈…”后面很明显是记不住词了,全部咿咿呀呀哼哼哈哈地带过。
“左了!左了——”不少老师受不了地叫起来“左得太厉害啦——”
“停停停停停!”秦琴把休止符比画到他眼前,他才不情不愿地压抑了自己的表现
。
“你先去上课吧,这个…董事会还要再商量商量…”秦琴苦笑着拍拍莲华的肩。
莲华顺从地走出去,心里却在咒骂,哪个大嘴巴这么欠扁?!
“然美!”看见然美走进教室,她那活力四
的好友立刻扑腾跳下桌子,排开四周群众朝她急急走来。不用怀疑,她刚刚真的是像女皇一样坐在书桌上的。
“…明娜。”
然美脸上的歉疚被明娜理解成病后的无
打采:“你怎么啦?这么一副鬼样子?怎么不来学校也不请个假啊!”“我没什么,只是早上起来有点发烧,所以才…”然美吱吱唔唔地说,才几天的工夫,她就已经把这辈子没撒过的谎全撒了个遍。
见然美病怏怏的模样,明娜皱眉:“我看你也是病了。幸好我替你跟老师请了假,否则那个紧箍咒又得念叨一上午了。下次好歹发个短信给我,我也好帮你请假呀。”
“是的,下次不敢了!”然美举手做发誓状,有这么够义气的朋友替她
心,她忽然觉得今早自己那别扭情绪有点幼稚可笑。
“不过你最好还是到办公室跟紧箍咒说一声比较好。”
“那好,我现在就过去。”
上楼的时候,却在拐角的位置嗵地一下撞到别人身上。
这一撞可不轻,因为对方好像也走得很快的样子。然美摇摇晃晃地站稳,本能地张口想说“对不起”可抬起头来,看见的人居然是莲华。
他抬高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里还是有明显的冷漠与不屑。迟钝的然美忽然意识到他是在等着她道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的“对不起”堵在嗓子眼里,又被咽了下去,因为她忽然在想为什么必须得她向莲华道歉,他们既然是一起被撞到的,那么就没有人有义务先赔不是。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不可思议,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为自己习以为常的道歉想过原因。
不许跟我说对不起!
猎生气的声音回旋在她脑子里,更坚定了她的决定,她低下头,从莲华的身边匆匆走过。在碰到他的臂膀的时候,她甚至有些紧张,但她已决意不说“对不起”
被晾在后头的莲华有些吃惊。
“陆然美,你撞到了人都不道歉的吗?”
然美停下脚步,莲华的声音冷冰冰的,她没有回头。
“我也被你撞到了,不是吗?你不觉得应该向我道歉。”她的声音细如蚊呐,但是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双手从背后按住她的肩膀,硬把她扳了过来。
莲华的脸第二次靠得这么近,然美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火热轻佻的气息。阳光和阴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和谐地自成比例,前额的头发在一对漂亮的眼睛前暧昧地纠
,那种张扬、霸道和不屑在俊美的他的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体现。然美的呼吸有一丝紊乱,心狂跳了几拍。他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典型,阳光中带着一丝
气。如果只是在远处欣赏,把他当做一副安静而调皮的画,她想她甚至会
恋上他,可是她现在知道在这个人漂亮的外表下睡着怎样恶劣的人格。
“喂,快向我道歉。”莲华的表情很严肃,又貌似掩藏着笑意。他的语气像是在威胁,又仿佛…淘气的央求?
在莲华奇怪而暧昧的
视下,然美有点把持不住,想打退堂鼓,眼睛像受惊的小鸟一样四处求救。
眼角挤进一个狭长的人影——是猎!他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的教室门外的,然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现在三个人的样子让她觉得难堪。
“我不会道歉的,请你不要这么欺负人!”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居然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冲莲华喊到,并且执拗地甩开他的手。
猎的脸上
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莲华先是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地笑起来。他的笑声干净悦耳,笑起来的时候,狭长的眼睛像猫科动物一样半眯着,在这样的笑容面前,然美无端地恨不起来。
“陆然美同学,你真的很有趣。不道歉也没关系,反正你本来就欠我的,这些都可以记在账上…”
“莲华!”他话还没说完,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闪到然美跟前,将然美护在身后“你又在这里欺负同学!?”
这浑厚有力的声音,还有这罕见的一米九的个子,即使只看见一张宽背,然美也一眼认出来者是谁。
“狄仁…老师?”
狄仁身高一米九,往任何学生面前一站那活生生就是尊堡垒,再加上是习武出生,整个东林找不出几个敢在他面前放肆的。
惟独莲华,是个例外。
“什么年头了,还玩老鹰捉小
这套?”他笑得轻浮,伸手去够站在狄仁后面的然美。
狄仁啪地打掉他的手:“莲华!你小子不要太过分了!”狄仁摆出一副“恶既斩”的凶相。明明是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可偏偏长了一张犯罪份子的尊容,再反观莲华,那可真是
红齿白,阳光般耀眼的少年。这两个人这么对峙,不知情的人看了准以为是狄仁在拐卖少女、
打鸳鸯。
狄仁下意识地
出手抓住莲华的衣领,莲华猜到他的意图,却也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可狄仁的手在离莲华白皙的脖子还有几厘米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甚至有些尴尬地连忙收了回来。
“我们走,然美,以后不要理这种人!”狄仁拉着然美转身下楼。
是错觉吗?在转身的一刹那,为什么觉得莲华的脸上有一瞬受到伤害的痕迹?可那终究是她看花眼了吧,因为下一刻她就听到他一贯轻蔑冷酷的声音:
“哼,温室花朵…”
那张俊俏的脸突然沉下来,变得不可思议的鄙夷而冷漠。
“等等!”看见姐姐被高大的狄仁护着离开,猎突然追了上来。
是猎,然美慌张地回头,还没看清猎的脸,狄仁已经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陆然猎!你又想干吗?!”狄仁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心里也纳闷这女孩是怎么招惹到本年级两大不良少年的。
然美不知道猎要跟她说什么,被狄仁宽大的背遮住,她也看不见猎此刻的表情。她的心怦怦直跳,莫名地紧张,也莫名地害怕。
猎一直没有说话,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叫住他们,会忽然冲出来,所以现在,他觉得无从开口。
“干什么?猎,如果是开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猎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让神经大条的狄仁也觉得奇怪。
然美听到一阵沉
,然后是猎有些不真切的声音:“…然美,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等我。”
狄仁气这臭小子竟然不把他这个老师放在眼里,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再回头看然美,这下更是觉得气氛古怪。
然美定定地看着猎和莲华并肩走远,嘴里泛起不知名的滋味。
“陆然猎,陆然美…”走去基地的路上,莲华若有所思地念叨。
“干什么?”猎闷闷地问。
“你们是什么关系?”莲华一手搭在猎的肩上,吃吃地笑。
“关你什么事?”猎有些恼火“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有多蹩脚,但是对付狡猾的莲华,就是找再好的理由也是枉然。
“呵呵…”莲华冷笑“没关系那就最好。”
猎站住,冷冷地问:“什么最好?你什么意思?”
“关你什么事?”莲华侧目看着他,促狭地学他的口气“我也没什么意思。”
“莲华!要找哪个女孩玩都可以!随便你!但是最好不要让我看见你和她在一起!”
好家伙,真是经不起
将!莲华玩味地看着他,继续调侃:“那么为什么?给我个理由,否则,我不得不怀疑…”他走近猎,暧昧地笑“…只有两种解释,一个是你爱上了她,一个是你爱上了我。”
真是个令人吐血的玩笑!猎做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还有第三种解释,她是我姐姐!你明白了吧?!”
早在预料之中了,莲华望着气冲冲走开的猎,笑着耸耸肩。
“别理陆然猎那小子的话,放学后老师会送你回家。”没有注意到然美的心不在焉,狄仁自顾自地扮演着保镖的角色,可是看在外人眼里,怎么看怎么像
氓。
“我说然美…咦…啊…”狄仁突然张大嘴,万分吃惊地看着然美。
“怎、怎么了?老师?”然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狄仁啊了半天才合上嘴,皱着眉,结结巴巴地问:“这个…怎么你的名字,和猎的名字…这个,应该是巧合吧?”
这么迟钝的老师可真不多见,到现在才意识到俩人名字那么相似。然美苦笑着点头:“不是巧合啊,老师,我是猎的姐姐。”不想再撒谎了,尤其是对像狄仁这么和蔼正直的老师。
狄仁的嘴巴再次张得大大的,好像要溺死在空气里。
“所以放学后我得去见他,他一定是有话要和我说,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请放心,猎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嗯,应该吧…
“既然是这样,应该就没关系了…”狄仁喃喃地说,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又一时说不上来。
“没关系的。他是我弟弟啊!”然美笑着说。
“我不是说他,是说莲华!”狄仁停下来,非常郑重地对然美说“他是个危险人物,你以后得离他远点,知道吗?”
莲华?危险人物?然美的脑海中又再度浮现那张阳光下炫目的笑容,还有,那似乎转瞬既逝的神伤。那个男生,的确顽劣了一点,但是危险,会吗?
“不过有猎保护你,应该没什么,你只要不单独和他在一起就可以了。”狄仁大力拍拍然美的肩。
“老师,莲华…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狄仁恨恨地捏起拳头:“他是个恶劣至极的浑蛋!老子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看狄仁那副气到完全不顾老师形象的样子,然美觉得好笑,这个一
肠子通到底的老师一定是平
里被莲华欺负得很惨吧。
“老师看起来好像和莲华有仇一样!”她半开玩笑的说。
狄仁转过脸来,上面是一个大大的“苦”字。
“不——共——戴——天!”随着铿锵有力的四个字,狄仁开始了漫长痛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