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沉睡的梦魇
沉睡的你
是否有一个美丽的梦境
可是请你一定不要忘记醒来
因为我
一直一直一直
在这里等你
狂
的风雪中。
地上落樱般的嫣红被随后而来的雪片迅速地覆盖。
少女安静地倒在少年的怀中,苍白得恍若透明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双手冰凉,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牢牢地握住。
不断涌出的血
仿佛她迅速
失的生命。
赤月涟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仍旧保持着跪倒的姿势,怀中是伊洛芙失去意识的身躯。他的双眼无神地盯住她的面庞,再看看自己僵冷的掌心,一片触目惊心的嫣红。
前方正在
烈地战斗着,似乎是澄空魔法学园的后援队伍已经赶到,连校长萝雅都不顾还未复原完全的身体,亲自来到了这里。
“萝雅?”夜翎一边和萝雅周旋着,一边吃惊地打量着她微显苍白却精神奕奕的脸庞“你怎么会来?仪式呢?”
“你怎么会知道仪式?”萝雅面色一沉。
“道听途说。”夜翎轻描淡写地带过。
看着的表情,萝雅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她镇定地微微一笑,说道:“我明白事情的是非轻重,眼下更紧急的是我的学生们在这里遇袭,而不是仪式…更何况,假如我在这里阻止了你们,那么,你们的仪式也休想进行。”
她语气凌厉,右眼的目光锐利如刀。
夜翎心下一惊,原来不仅他们知道澄空在做什么,没想到澄空的人对他们要做的事情也同样是了若指掌。
难道,在黯夜也有萝雅埋下的眼线?
不容他多想,萝雅一个力度强劲的攻击便扫向他的脖颈,夜翎好不容易才勉强躲闪过去,虽然悄悄地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地站稳了姿势。
“你的身体应该还没完全复原吧?这时候就使用那么高难度的魔法,不想要命了?”夜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立刻以一个快速的攻击咒语还以颜色,同样也被萝雅轻松地挡开。
“不要小看我。”萝雅勾起
角“再说,我身体的事,还不需要你
心。”
凌乱的攻击咒语飞速地闪动在风雪中,两人躲闪的速度快得有些不真实,远远看去像是两团模糊的影子。
其他的人也在奋力战斗着。
澄空派来支援的人手越来越多,在人数上明显占了上风,就算黯夜的魔法有多么的高强,可是也无法抵挡澄空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局势一度呈现出一面倒的倾向。
几乎所有人都专心地对付着自己的对手。
只有一个身材修长的银发少年,他失魂落魄地望着原野那一端。
那一端,那个红发少年抱着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少女,一动不动地静止着。大雪纷纷扬扬地覆盖了他的头发,他的双肩,两人沐浴在雪中,仿佛逐渐幻化成一座绝美的冰雕。
夜迦无数次地想要跑到她的身边,但是都被黯夜的攻击拦住了去路。
他一次一次地被打倒,一次一次地站起来,仿佛只是一个在徒劳逃亡着的人,已经忘了要怎么还击。
不可以,不可以。
他要去她的身边,否则他的心脏会随着她生命的
失而停止跳动。
又是一道攻击狠狠地
打在他的右腿上,腿上深深的伤口让他几乎无法行动,但是却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但是,心却痛得无法呼吸。
因为她
血,因为她在痛。
夜迦倒在雪地上,用手肘向前撑着,一下一下,艰难地前进,风雪模糊了他的视线,无数次凌乱飞过的咒语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可是,他感觉不到。
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接近她,但是,为什么却一直到不了呢?
为什么永远无法真正地到她的身边,为什么永远不能走进她的心,为什么,她豁出性命,原来只是为了保护别人…
夜迦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一团黑色的火球猛地击中了他的后心!
刹那间,一团鲜红的血雾从他的口中
薄而出!
他的上身用力地摇晃了几下,然后,无力地倒在冰凉的雪地上。视线终于变得模糊不清,咸涩而温热的
体在眼眶停留片刻,便滑落无踪,将他仅有的温暖带出体外。
雪片落在他颤抖的睫
上。
思绪渐渐地
离出他的身体,最后的一个念头是——
如果可以,请让他一直这样长睡不醒吧。
…
赤月涟轻轻地摇晃着女孩的身体。
他用冰凉的手扫去落在她脸庞的雪花,长久地凝视着她。
她的睫
弯弯,面孔雪白,双
如同失血的花瓣,看起来像是童话里等待王子的睡公主,那样的安详美丽,仿佛只要一个亲吻,她就会睁开眼睛,从寂寞的长眠中苏醒过来。
赤月涟的眼皮沉重,轻抚她面庞的手也逐渐失去了力气,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看着她,一直看着,仿佛只要他看着,她就会睁开眼睛。
…
笨蛋桃子,我们明明已经分开这么久了,但是,为什么我终于可以自由地回来时,你却连一句
我的话都不肯说呢?
笨蛋桃子,是不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凶你了,所以你变得任
了,连一眼都不肯看我。
笨蛋桃子,我还没有听到你的告白。
笨蛋桃子,不准死,不要死,不可以死…
…
温热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她的面庞。
赤月涟默默地捏起她
前破碎的项坠,表面碎裂的玻璃刺破了他的指腹。
微微的疼。
一滴血珠慢慢地从伤口冒出,他怔怔地看着她苍白的双
,将他受伤的手指轻轻地按了上去。
他的鲜血涂抹着她苍白的嘴
。
思绪仿佛已经冻结了,赤月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伊洛芙的脑袋深深地埋近自己的怀里。
心口一片冰凉。
就连他,也无法再给她温暖了。
假如失去她,他的生命从此便不再完整。
不如,就这样互相拥抱着死去吧。
互相拥抱着的身体,死后也会有纠
的灵魂,假如有足够的幸运一起轮回到下一世,仍旧是亲密而无法分开的恋人。
轻轻地闭上眼,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
离出他的身体。
生命如同快要熄灭的火苗,在风雪中渐渐地弱下去。
仿佛只是幻觉,他听到有无数凌乱的脚步声朝这里跑来,还听到沉痛的呼声,听到无法压抑的痛哭声,还有好多声音在他们耳边不断地唤着:不要睡,不可以睡。
对不起,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
现在,他只想安静地睡去。
和怀中的她一起,不要分离。
***
山
中的火焰劈啪跳动着。
梵绮儿对手腕上突如其来的握力有些发懵。
魄月的双眼,正牢牢地盯住她茫然失措的脸庞,她的手在离他面具一厘米不到的地方被他握住。
…
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既没有弄痛她,又使她无法轻易挣脱。他掌心的温热熨过她手腕的肌肤,他忽然认真起来的眼神仿佛一道电
,酥麻地
遍她的全身。…
…
梵绮儿触电一般地用力挣开他的掌握,抚上手腕上被他握出的淡淡的红色印记,低头发怔。
“你想做什么?”魄月撑起身子,看起来仍有些疲倦地
着双眼,仿佛还没睡醒。
“没有…”梵绮儿被他的问话唤回了思绪,一面避开他的视线,一面站起身来。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去睡了,没事别叫醒我。”梵绮儿支支吾吾地搪
过去,自己马上跑到一边躺下,背过身去。
一躺下,却再无睡意。
尽管背过了身子,却还是能够感受到魄月探究般的目光,如芒刺一般地扎在她的身后,无论如何都甩不去。
就如同她紊乱的思绪。
“别胡思
想了。”魄月的声音淡淡的,还沾染着笑意“快睡吧,等天一亮,我们就启程,回澄空去。”
他知道她没睡着。
梵绮儿眨了眨双眼。
等天一亮,我们就启程,回澄空去。
——我们,就——回澄空去。
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心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漾着淡淡的温暖。
“喂。”梵绮儿低低地唤他。
“嗯?”
“你确定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她挑着眉,将手指靠在
边。
“小姐。”魄月笑起来“这样的搭讪词很老套了。”
“谁要跟你搭讪啊。”梵绮儿脸一红,不过好在她背对着他,不用躲躲闪闪遮掩自己的窘态“我是很认真在问你的。”
“不知道,也许吧。”魄月的回答模凌两可。
“你…”梵绮儿对他的答案显然很不满意,她一赌气,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别闹了。”魄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他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像哄小孩一般地对她说“再不睡的话,天就要亮了哦。”
再次的,奇异的,安定的力量。
轻轻暖暖地,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绽开。
“你可以
足我一个愿望吗?”梵绮儿还是有点不太甘心。
“只要我办得到。”魄月点头应允下来。
“你一定办得到。”梵绮儿看住他熟悉的双眼,那柔和的目光让她无法自拔。
魄月怔了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便忽然垂下眼帘,沉默起来。
“可以摘下面具吗?”梵绮儿察觉到他的沉默,但还是试探
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执意呢?”魄月深深地叹气“刚才,你是想趁我睡觉的时候,摘下我的面具吧。”
“嗯,对不起。”梵绮儿承认。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魄月撑下巴,等待着她的答案。
“因为…”梵绮儿有些犹豫地轻轻扇动着双
,在接触到他鼓励般的目光之后,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的语气淡淡的,心却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朋友。
不知道这样形容她和瞬之间,是否合适。
“他…很重要吗?”魄月的目光悠长,火焰跳跃的影子倒映在他的双眸中。
梵绮儿深埋着的头轻点了一下。
魄月的下巴不再是紧绷的状态,他的双眼微微地弯出好看的弧度,隔着面具仿佛也能感觉到他温润的笑容。
“不过,已经不在了。”她愣愣地补充了一句。
“一定在的。”魄月令人安心的声音低低地回
在这小小的空间里。
梵绮儿怔住。
原本她以为魄月会说些安慰的话。
“真爱不死。”魄月拨了拨柴火,火苗依旧燃烧得很旺“不管他在哪里,都会用他的方式来守护你。”
“骗人。”梵绮儿鼻头泛酸“骗人。”
“有没有骗人,你自己应该感觉得到。”魄月又是淡淡一笑“是不是毫无由来地觉得,他好像随时都在身边?是不是每次做梦时,都会看到他熟悉的笑容?”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庞悄然滑落。
是。
那么熟悉的感觉,那么甜蜜而令人心痛的回忆,包括那些似真似幻的梦境,全部已经狠狠地糅进了她的生命。
“或许,我该早点忘记会比较快乐。”梵绮儿喃喃自语“几乎所有人都这样劝我,但是我无法忘记。”
“不要忘记他。”魄月的双
不由自主地碰出几个字。
“我不会。”梵绮儿抱着双膝,抬头看着头顶上山
茶碗大的缺口。
雪依旧下得很密集,透过纷
的雪花,居然还能看到稀疏的星辰,在夜空微弱地闪烁着光芒。
“不会忘记的。”她的双眼闪耀着淡淡的幸福光芒。
魄月放在膝上的双手悄悄地握紧,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雪渐渐小下来。
漆黑的夜空。
星星的光芒愈加地美丽。
明天,也许会是个晴朗的好天。
***
天空中飘着细雪。
病
上的少年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他空
的眼神找不到焦点,仿佛刚刚才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中醒来,又似乎仍旧徘徊在梦境中。
第一缕阳光照进他的双眼,为他苍白的面庞增添了一抹温润的
泽。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晰,他的表情也从最初的僵硬而变得柔和起来。
“校长,他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吃力地转动眼前,他的视线仍旧十分的不清晰,疼痛也随着意识的恢复而快速地袭来,席卷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破碎的呻
伴随着淡淡的腥气不由自主地从他的喉咙中逸出。
一个老妇人轻轻地坐在他的
边,慈祥地握住了他的手,她
糙却温暖的手心仿佛能够给他安定的力量,口中的呻
也慢慢地弱了下去。
“赤月涟,
你回来。”萝雅低低地说道。
病
上,少年的眼神和表情并未因为校长的话而产生变化。
“可以听到我说的话吗?”萝雅再次试探地问道。
这一次,赤月涟终于艰难地轻点了一下头,只是这样一个微笑的动作,却让他的脖颈撕裂般地疼痛起来。
“别动,你中了很厉害的咒语,全身又多处冻伤,因为长期被灌输不适合你的魔法,所以你现在的体质非常弱,还需要修养很长的一段时间。”一名穿着白衣的护士托着药盘走进来,并叮嘱道。
赤月涟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缕茫然。
咒语…冻伤…?
…
漫天的大雪!
片片飞雪如一支支锋利无比的羽箭,挟着刺骨的寒冷生生地刺穿他每一寸的皮肤。
落樱般溅出的血迹,从她的身体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庞如破碎的花瓣一般令人心碎,他为她的双
涂上嫣红的鲜血,无数次期盼着他能够睁开眼睛。
但是…但是…
…
蓦地,赤月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颤抖得似乎连病
都在震动,他的嘴
几乎完全失去了血
,双眼用力地睁着,干涸得如一口绝望的深井。
护士慌张地打翻了装满药的托盘,一步跨到赤月涟的旁边,紧张地检查着所有连接着他身体的仪器。
“怎么办?所有的数值突然都
了!”小护士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刚才明明还好好的,这样下去会很危险的!”
萝雅用力地握紧赤月涟冰冷而颤抖不已的右手,双眉紧锁,压抑下自己所有不安的情绪,冷静地沉声说道:
“她没有死。”
仿佛是一道咒语。
顷刻间,少年全身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呼吸也由急促而变得平缓,苍白得吓人的面庞也在逐渐地恢复颜色。
仪器上的数值也重新落回了正常的位置,小护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充满感激地对校长鞠了个躬。
赤月涟迷茫地眨了眨双眼,又再度沉沉地睡去。
“替我好好照顾他。”
萝雅对护士们叮嘱了一句后,便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出病房,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走廊上的风吹得她缩了缩脖子,她拉高了衣领,向右边走了几步,接着便悄悄地推开另外一个病房的门。
“校长。”一名当值的护士
了上来。
她的身后亦是一张病
,病
上的少年身上
着厚厚的纱布,正在昏睡着。
他长长的银发散
地落在白色的枕头上,白皙晶莹的面庞上有少许的汗珠,英气的双眉微微地皱着,虽是在昏睡,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是美丽得惊心动魄。
“他的情况怎么样?”萝雅走到病
前,俯身查看夜迦的伤势。
“他已经没事了,背上的伤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幸好那个咒语的破坏力不是非常强大,否则很可能伤到重要的内脏,那样的话情况就就非常危险了。”护士看了看手中的表格,轻声对萝雅说。
萝雅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不过…”护士看了看萝雅,有些
言又止。
“怎么了?”看到护士为难的表情,萝雅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昨天晚上醒来了一次,情绪非常激动,我们好不容易才叫来了几个医生把他按在
上打了镇定剂,这才让他再睡了过去。”小护士边说边看了看夜迦,似乎还对昨天晚上的事心有余悸。
“是这样啊。”萝雅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无论是赤月涟还是夜迦,他们的生命,全部都握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上。
而那个人,却至今仍未
离险境,生死未卜。
她深深地叹息,再次走出了夜迦的病房。
微微地转过头,萝雅将视线锁定在走廊最里面的那间特护病房上。
病房的门紧紧地关着,门上的灯一直亮着,表示仍不能对伤者放松警惕,似乎只要一个疏失,伤者便很有可能就这样失去生命。
…
“她伤得很严重!那个咒语几乎是完全正面击中她的,不仅内脏受到严重的伤害,而且损伤了重要的动脉,失血过多,能不能抢救得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
昨天晚上,将伊洛芙送进急救室的医生是这样告诉她的。
当时,她甚至感到了绝望,只是一直要求医生无论如何都要救活她。
急救室的门重重地关上。
萝雅靠在墙上,一种无力感迅速地包裹了她的全身。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得可以守护任何一个她想要守护的人。
但是,为什么还是不断看到有人在她的面前倒下去,为什么还要面对这么多无辜的孩子毫无生气地躺在病
上的画面…
走廊上的风愈加地寒冷了。
以前,她是不信任何神灵的。
但是此刻,无论是谁,只要他愿意救活那个孩子,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她的一切,甚至她的生命。
而…夜玄。
一想到这个名字,萝雅的右眼即刻便泛出锐利而沉痛的光芒。
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咄咄相
不择手段,只要是接近他的人,都会有随时丧命的可能。
她要夺回属于她的,她要让他明白,并不是任何人都会在他的
恶下屈服,也不是任何人都会由他摆布!
裹紧了斗篷,萝雅转身离开了校医院。
她的脚步铮铮地回
在医院的走廊,一如她坚定而破釜沉舟的决心。
***
一盆刺骨冰凉的冷水毫不留情地泼向少女的面庞!
少女用力地颤了颤,原本紧闭着的双眼受了惊吓一般地睁开,整个人仿佛刚从昏
中醒来。
“夜孤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一个黑衣人站在她的面前,语气恭敬,可动作却十分
鲁,他和另外一个黑衣人不由分说地加起夜孤细弱的双臂,半拖半拉地将她带往校长室。
夜孤的神智仍未完全清醒,只能任由着两人将她带走。她乌黑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脸颊,
答答地往下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几乎
透,经风一吹,整个人便重重地打起抖来。
一名黑衣人敲了敲校长室的门,得到许可之后,才推开门将夜孤带了进去。
校长室里依然黑暗而冰冷,夜玄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狰狞可怖的光芒。
夜翎跪在他的面前,
角赫然有暗红色的血迹。
“主人。”两名黑衣人将夜孤放下,恭敬地对夜玄鞠了个躬“夜孤小姐已经带到。”
“滚。”夜玄从牙
中狠狠地挤出一个字。
黑衣人再鞠了躬,才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只留下夜孤一人跌坐在冰冷的地面,寒冷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她,她只能不断地抱紧自己,试图汲取一丁点的温暖。
夜玄仿佛没有看见她,只是狠狠地抬起腿,用力地往夜翎的肩上踹了下去。
夜翎闷哼了一声摔倒在地,接着,再默然地爬起来,再重新回到跪着的姿势。
“为什么会输?”夜玄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因为没有料到萝雅和澄空的后援居然会那么及时地赶来。”夜翎强忍着疼痛,但是依然平静地回答道。
“萝雅…萝雅…!”夜玄几乎抓狂。
这个噩梦一般的女人,为什么老是要破坏他的计划!
“她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在夜翎的
口。
夜翎再次重重地摔在冰凉的地上,轻咳出声,甜腥的味道霎时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是啊…她居然让他离开了。
那天,黯夜寡不敌众,无奈之下,他只好做出了放弃目标而撤回的命令,没想到,所有人都全身而退,只有他却被萝雅的魔法擒住了。
当时,他已经认命。
萝雅的手指抵住他的咽喉,只要一发咒语,他便会轻易地丢掉性命。
没有人回来救他。
萝雅锐利的右眼
视着他,那强烈的
迫感让他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出声。
夜翎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样也好,死去之后,便不用亲手将小少爷送回虎口,不用再徘徊在良心与忠心之间,不用再考虑那么多纷繁杂乱的事,也再不用面对他残酷的主人。
他几乎在期待着临近的死亡了。
可是,萝雅却收回了手指。
夜翎梦醒一般地睁开了双眼,讶异的感觉在他的脸上完全地表
了出来。
“你走吧。”萝雅转身朝她的学生们走去。
“为什么?”夜翎上前一步。
“不为什么。”萝雅没有回头,语气却充满了坚定与霸气“不过,假如你是夜玄,我就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她加快了脚步,朝原野的某一处奔去。
夜翎看着她被大雪模糊的背影,愣愣地失了神。
…
“滚吧。”夜玄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在我还没有杀掉你之前,快点从我的面前消失掉!”
他的双眼血红,怒瞪了他半晌,才狠狠地一甩手,将紧攥着的衣领松开。
夜翎垂下眼帘,面色苍白地摇晃了几下身子,转身正要离开,才看到地上瑟缩着的夜孤。
她衣服
皱,面容雪白,两只乌黑的眼珠嵌在她憔悴的脸上显得出奇的大,仿佛一只在雨夜里被人丢弃的
猫,那无助却倔强的神情格外地令人痛心。
夜翎一时间竟有些不忍心,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是戴罪之身,甚至想回过头为她求情。
直到夜玄爆发般的怒吼险些穿透他的耳膜,他才如梦初醒地睁大眼睛,低下头,忍住所有的情绪,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你,过来。”夜玄深深地
了一口气,似乎在强忍着自己的怒气。
夜孤的双眼怔怔地眨了眨,才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才泼在她身上的水仿佛都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变成了冰,硬生生地戳着她的每一寸皮肤,那寒冷一直渗到骨头里,难受得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为什么逃跑。”夜玄凝视着她的双眼,等待着她的回答“为什么要带上那小子一起逃跑。”
夜孤抬起眼。
视线与他的相撞。
苍白而颤抖的
瓣碰出一句轻微却清晰的话语。
“不想留下。”
夜玄的眸子骤然缩紧,他大步上前,抬手用力地捏起夜孤的下巴。
“再说一次。”他的指骨青白,双眼怒瞪着她“夜孤,是我将你养大,我将你当成女儿,教给你你必须要学的一切,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父亲!为什么不想留下!”
“你是仇人,不是父亲。”夜孤强忍着疼痛,挣扎着继续说道。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她的脸上炸开!
夜孤如一只坏掉的娃娃一般摔倒在了地上。
“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小子。”夜玄紧握着的双拳颤抖着“你不可以喜欢上任何人!你只能让他爱上你!让他无法离开你,让他为了你心甘情愿留在黯夜!”
夜孤躺在冰凉的地面,脸上的疼痛,比起心里的,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喜欢他。
但是,他的心里始终只有那个女孩,再也无法容下其他人。
虽然已经知道事实,但是对他,她依旧无法自拔。
他不应该为她留在黯夜。
就像,她不可能跟他一起留在澄空一样。
他和她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假如一个要幸福,另一个就必须承受所有痛苦,来换取他的幸福。
“听话,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必须把他重新带回来。”夜玄的脸隐没在窗帘的阴影中,令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夜孤怔怔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可以?!”夜玄再次拔高了嗓音。
“因为…不知道怎样做…”她的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喃喃地说道。
“以前怎么做到的,现在就怎么做!”夜玄背起双手,用不容反抗的语气命令道“你可以再次进入澄空,他对你的到来一定丝毫没有戒心,到时候你再用你的眼睛对他施咒…”
“不…”她忽然坐了起来,空
的眼神,苍白的双
。
她无法再次欺骗他。
她宁愿死也不要再将他拉进这地狱一次。
“你没有权利拒绝!”夜玄仰起下巴“你必须去做。”
听着他霸道张狂的话语,夜孤看着冰凉的地面,那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映出她瘦弱的影子。
她的眼珠乌黑发亮。
那双有魔力的眼睛,那双被夜玄利用的眼睛,那双让她得以生存到今天的眼睛。
怔怔地眨了眨眼,夜孤缓缓地举起了手臂。
一簇银灰色火花跳跃在她的指尖。
“这样的话,就不能再骗人了。”她轻喃着,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寒风飒飒。
看着她的动作,夜玄怔住了,他睁大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惊诧和不可置信。
“你要做什么!”他气急败坏地奔上前去。
她的呼吸略带颤抖,手指也是轻轻地颤动着,但是,她却毫不犹豫地将指尖
向了自己的眼睛!
在夜玄的怒吼声中,在一声突如其来的破门声中,夜孤的双眼变得从未有过的璀璨和神采飞扬,接着,一串血珠从她的眼中迸出,世界在刹那间变得异常的明亮!
然后,便是触摸不到边际的黑暗。
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目瞪口呆的夜玄,和刚刚破门闯进来的夜焰。
疼痛由她的双眼蔓延到脑部,像是有人用尖锐到刀子用力地戳着她的脑袋一般,夜孤终究没能忍住,她哀叫着抱住脑袋倒在了地上。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夜玄喃喃着后退了几步,撞翻了桌上的花瓶,那瓷器碎裂的声音仿佛他破碎的野心,绝望的感觉伴随着恐惧,如同一个魔鬼一般
着他无法呼吸。
“夜孤!”夜焰痛呼了一声,连忙跑过来掺起倒在地上的她。
夜孤痛苦地
息着,她的双眼紧紧地闭着,眼帘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快,快点把她带走!”夜玄慌张地挥着手臂,仿佛她是他的一个噩梦“我再也不要见到她!”
夜焰深深地看了夜玄一眼,伸出手臂抱起夜孤,默默地走出了校长室。
夜焰用自己的斗篷包裹住夜孤不断发抖的身躯,心底的郁痛疯了似地蔓延,他冰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眼帘,仿佛希望能为她减轻一些疼痛。
她瑟缩在他的怀中,单薄的身子颤抖得如同风里的一片残叶。
“不要怕,不要怕…”夜焰抱紧她“我马上找人为你治疗,我会保护你不受伤害…”
我会保护你。
保护你。
…
“我必须保护你!”
…
痛苦而甜蜜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片段地闪现。
夜孤的身子重重地颤了一下!
然后,便在夜焰的怀中晕了过去。
***
“为什么我们非要用这么慢的方式回去呢?”梵绮儿的手悠闲地
在口袋里,亦步亦趋地跟在魄月的身后。
“瞬间移动太消耗魔法,而且移动距离其实不长,又每隔一段时间才能用一次。”魄月放慢了脚步,与梵绮儿并肩走着“要是在路上遇见了黯夜的人,没有足够的魔力与他们抗衡,不就很容易就被他们捉回去了么?”
“奇怪。”梵绮儿皱了皱鼻子“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啊?”
魄月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梵绮儿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低头走路。
淡淡的阳光布满这条小路,昨夜的大雪积了厚厚一层,光秃的树枝也被落雪
得弯下了
,梵绮儿调皮地用手肘撞了一下身边的一棵树,接着再敏捷地避开,一堆雪劈头盖脸地朝魄月砸了下来。
看着魄月一边大呼着“好凉!跑到脖子后面去了!”一边手忙脚
地拍打着头上的碎雪,梵绮儿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
她开心地笑着。
她笑得眉眼弯弯,笑得嘴巴发酸,笑得连
都直不起来。
——那是自从瞬离开之后,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魄月的动作停滞住了。
他看着她的笑容,大脑如当机一般地停住。
落进脖子里的雪似乎也不是那么冰凉了。
白茫茫的雪地,密密的树林,洒着点点阳光的小路,仿佛都消失了。
他的眼中,只剩下她灿烂的笑容,灿烂得如同盛夏里开放的第一朵花苞,那样地令人留恋着
。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穿过低矮灌木丛的声音闯进了两人的耳中。
梵绮儿当即止住笑,警惕地站到魄月的身边,观察着四周。
“不会是黯夜的人吧?”梵绮儿猜测着。
魄月还来不及答话,一个黑影便飞快地从他的身后飞扑上来!梵绮儿本能地闪到一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雪豹,她冷静地念动咒语,咒语击中了雪豹的腿部,它哀号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接着便一瘸一拐地蹿进了森林的深处。
“呼…”梵绮儿长长地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是黯夜的人追过来了,没想到只是一只雪豹而已,你还好吧?”
魄月没有答话。
梵绮儿有些奇怪地抬起头。
她抬起头,看向他。
在视线接触的那一刹那,她猛地怔住了。
她看着他,双眼越睁越圆,
瓣一开一合,却什么话都无法说出来。
魄月亦是呆怔的表情,他不知所措地闪躲着她的目光,最后终于垂下眼帘,深深地低下头去。
长久的沉默。
阳光似乎也冷了下来,空气仿佛冻结。
雪地里,雪豹的脚印仍旧清晰无比。
——落在那排脚印上的,是一枚铁制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