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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夏郡这次看来是真出走了,他跟个老娘们儿似的动不动就跑,等过上十天半个月的,又见那逃犯自己笑嘻嘻地在电脑跟前上黄网呢。

 我从来不劝他。

 这次居然坚持到一个月还没回来,佩服佩服。

 我只得自己出门打理一切,回家时电话上有十几个留言。夏郡这人真没意思。

 我一边换鞋一边听留言。

 开始还把那低沉的男音误认为夏郡,第一次发现他俩声音是这么像,会不会就因为这个才接受了老夏?

 “陈默…你还好么?很抱歉打扰你…但我有急事…可不可以见你?”

 我点起一支烟,深深两口,再把录音重放。

 宣桦。

 我晕晕乎乎地看着他。

 他脸上是坦诚的烦恼。

 “我真的很担心,”他低着头“最近几个月她老生气,怪我没本事照顾她。”

 “按理说是不该来求你帮这个忙的…”

 我心里绞痛。

 宣桦诚惶诚恐地看着我“我真的…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我努力笑着,抬手准备拍拍他肩又自觉地放了下来“放心,包在我身上,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快到夏郡工作室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问了他一句:“你确定你女朋友是跟他在一起吗?”

 宣桦苍白着脸,点点头。

 我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要心软不要心软。又问:“那你还想跟她…好吗?”

 宣桦小脸惨白,不解地看着我。

 我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是还想让她回心转意,就别戳破窗户纸,大家不见面怎么都好办;你要是现在冲上去,你俩肯定玩儿完。你可想好了。”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居然这么镇静,若无其事似的。

 宣桦脸色跟墙一样,不说话。

 我牵了牵嘴角,给小周打了个电话。“啊,是我。老夏在你那儿吗?”

 小周自以为很机警“没错儿,打牌呢,要不我叫他过来跟你说两句话?手风正好呢怕他顾不上,等这圈打下来我叫他给你回,啊?”小周说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时总是分外客气。

 “那不用了,谢谢啊,就跟他说我正到处找他呢。”

 “我就是不进去,我们还能在一起吗?”宣桦闷着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笑笑,许多人就是这样睁一眼闭一眼生活的,也没见谁上吊。

 好吧,我闭着眼睛掏出了钥匙,打开大门。

 里间的门反锁着,上次我来取底片,刚好赶上老夏和一个小模特儿在里面,那孩子还小,脸拉不下来,出来时把门都踢坏了,搞得大家都很尴尬,这次还是客气点。

 我敲了敲门“出来吧。”

 里面很静。

 我看了宣桦一眼。

 再敲,还是没反应,过了一会儿,门头“咔”地轻响了一声。

 我推开了门。

 夏郡衣冠楚楚神情忧郁地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儿。我随意扫了她一眼,立刻呆在当地动弹不得,好像当头被人浇了一桶冰水。

 宣桦都快哭出来了“你怎么…你…”那女孩儿没理他,一径紧紧盯着我眼睛。

 我也紧盯着她。

 你。

 你。

 我早该想到…除了你还能有谁?

 什么叫与虎谋皮?什么叫死不瞑目?

 什么叫画皮画虎难画骨,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们俩认识?”宣桦脸上有点好奇的神色,这个书呆子,单纯得跟只春天里的小白兔儿一样。

 我哆嗦着,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宣桦…这就是你那白雪公主啊?纯得跟矿泉水似的那个?”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告诉你啊,就在这楼里,我最少能给你找出三个跟她上过的。”

 我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苏惠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古怪地笑了一下“你有什么脸说我?你才是卖的!无非你卖出名了!”

 我抄起旁边一个报夹就砸过去,夏郡大惊失地吆喝着,厚重的木头夹子,狠狠砸下去,再弹起来,我的虎口震得生疼。

 宣桦。

 他的胳膊上立刻肿起高高的一道伤痕!

 她也惊呆了,抓着他的胳膊只是不放。

 他护着她!

 她背叛了他,可他还是护着她。

 夏郡一脑门子青筋蹦,抓住我的手腕子嚷嚷“有话好好说不行?干吗大惊小怪的?”

 我呆呆地看着宣桦。

 他低着头谁都不看,咬着牙忍着疼“你,还不快走?”

 苏惠立刻站起来,到了门口,突然又回头极轻地微笑了一下,笑在眼睛里,笑给我看的,只有我俩,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女人心海底针,或许根本就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我心里忽然就跟泼了盆冷水似的,一下子冷了,清醒了,什么爱不爱的,其实就那么回事儿。真的,苏惠比我狠,比我精明。我记得她说过“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所以她对我的人下手一下一个准儿。

 苏惠一关门,夏郡和宣桦同时松了一口气似的。宣桦把那个木头报夹子拿远,确认我不会行凶后对夏郡说“出来说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夏郡一脸不耐烦“她自己乐意来的,根本没说别的,不信你去问她自己。”

 宣桦悲痛绝的小样儿还耐看,他看向我,我挥了挥手“你要我来帮你捉,我帮了。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宣桦没说话,看着旁边的夏郡,眼里飞得出小刀儿来“你就跟这么个人在一起?”

 我心里那点已经快要熄灭的火苗子“噌”的一下又冒了上来“这人怎么了?”我一把搂过夏郡的脖子“你别以为你是一臭知识分子就了不起,你牛你的妞儿怎么都跟着别人跑?我还就认定丫了———我喜欢谁碍你什么事儿?”

 宣桦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小扇子一样的睫啪嗒啪嗒地忽闪着,哀哀地看着我“默儿,我对不起你,可你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呀。”

 夏郡听不下去了“谁糟践谁了?”

 “闭嘴!”我对夏郡怒吼,夏郡立刻不吭声儿了。

 “宣桦,”我一字一顿地说“咱俩的事儿早就过去了,你听明白没?今天你让我帮你忙,我也帮了。”

 “陈默…”他近乎乞求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可真亮真清澈啊,那么干净,就好像他是来逛古玩市场不是来抓女朋友的情似的。宣桦最动人的就是他的单纯,像个小白兔一样,我早就不信世界上还有白马王子了,但宣桦起码是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白兔儿王子。

 我在心里着自己“不许心软不许心软。”

 “从此以后,我不欠你什么,走好!”他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我一狠心,拉过尴尬地戳在一边的木头桩子一样的老夏,先扇了个小嘴巴“怎么又招惹那不干不净的啊?不管香的臭的全往屋儿里拉,公共汽车也有心思上,你胃口倒还真好!”夏郡早像个受惊的刺猬一样立起浑身尖刺等待应敌,没想到我这么轻巧就放过他,忙不迭地点头“啊是是是,我错了我改。”

 宣桦震了一下,没有接着看我们打情骂俏,一脸鄙夷地走了。

 我重新回头对着夏郡,夏郡倒是镇静,自己给自己点了烟“那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吧。”

 “关你事!”

 夏郡脸色一变,我估计他肯定在心里骂了我一句“傻婆娘”

 我抬头对着夏郡“你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

 我戳着窗外苏惠的背影儿“你要是敢在她身上下本儿,我就去公安局举报你,听见没?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夏郡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不是我,她另有其人。”

 我叹一口气,好厉害的苏惠,聚会时她那么落魄,我还以为她真混不下去。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无端地又想起宣桦,他那么单纯,知不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自幼孤僻不合群,其他同龄的女同学捧着琼瑶哭天抹泪的时候我喜欢看古龙和李碧华,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有人说古龙不会写女人,他笔下的女人动不动就开。其实古龙对某种女人有着深入骨髓的了解。我一直记得他写的林仙儿,武林第一美女,每天出去际前先把自己忠诚的小情人阿飞用药放倒,阿飞从来不怀疑她,她在他心中是仙子。

 夏郡有意缓和气氛“咱们吃饭去吧?啊?”

 “调戏良家妇女未遂,你还有心情啊?”我讽刺他。

 夏郡很不以为然“妇女是可以调戏的,特别是良家妇女。其实也说不通,因为但凡调戏的对象只可能是良家,非良家的妇女根本不用调戏,就像你那同学,自己会扑上来的。”

 我赞同地点点头。然后条件反地吓了自己一跳,我发现我和夏郡讲话越来越平和,甚至有点朋友的意思了,丫刚背着我打野食啊!在此之前我一直坚决把我们的关系定位在妇的层面上,或者按王小波的说法我们算是有着伟大友谊的朋友。但有着今天这一场风波,我们怎么也得闹上一场,哪怕走个过场呢?可是我现在怎么看他怎么平和,一点想打架的意思没有!

 “你怎么不找个小男生呢?”夏郡试探着问我“门当户对的,也乖,正能足你的占有。”

 “他们?”我笑起来“先担心‮试考‬,后烦恼工作,有的还住在父母家,嫌老妈的菜不合口味,借父亲车子出去约会,吃饭与女友分账,要求多多,脚,一脸豆豆,哈哈哈。你怎么不找?老大不小的长得又难看,三张出头儿了,再不出手真就砸手里了啊!”“以前没遇着合适的么,”夏郡看了我一眼“枉自蹉跎了岁月,想着都到了这个岁数儿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两年。”

 “拉倒吧你,装得跟‮男处‬似的。”

 “我也有过单纯的时候儿呀,”夏郡来了精神“真的,我年轻时候儿,也是看上一个女孩儿就觉得她跟仙女儿似的,后来…后来嘛,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哎,你那小男友长得可英俊啊,我看他对你也是余情未了,干吗不趁机追回来?”

 “有意思吗?”我叹口气,跟着楼下音像店的喇叭吼了一嗓子“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你没见他看苏惠那眼神儿?那是真的爱上了,爱上了呀!哎,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见一个爱一个呀?”

 “那得看情况具体分析了…”夏郡陷入沉思。

 我笑起来“分析什么呀?不就是看对方漂亮不漂亮,有没有收入…你觉得我那同学漂亮么?”

 “漂亮说不上,倒是能看得下去…那股子劲…”夏郡兀自回味着。一转脸看见我的脸,大叫“嘿!嘿!你怎么说哭就哭啊?刚才当着人你不哭现在你哭有什么用啊?”

 我看着天花板泪满面。

 临别时他的脸,冷酷嘲讽。

 忘不了。

 我是真的为你哭了,你是真的跟她走了,能给的我全都给了,我都舍得,除了让你知道我心如刀割。

 我们驱车奔向“兰苑”是,你知道了吧?这是全市最大的地下迪厅,它有着纯度最高的冰和粉,是粉哥粉妹们的天堂。老夏同情地看着我“宝贝儿别难过了,来,让我们忘记悲哀。”他试着抱我。

 我暴怒,一扬手把果盘和里面零散的几颗“糖”和半包冰掀了一地。夏郡大惊失,来不及骂我,先蹲下去抢救他的粮食。

 隔壁包房有个女孩儿唱大千世界“Whydidithavetohappen?Whydidithavetoend?”声音被外面的音撕得七零八落的。

 为什么必须发生,为什么这样结束?

 我拈起管,刮了一条King一口气解决掉。然后一撒手倒在沙发上,等待快的来临。灯光渐渐融化成一片。光与影都化成了亢奋至极的旋律,我像置身于一片金黄的万寿‮花菊‬海中,风吹过,我看到自己的长发在斜下的影子。恍惚之间我还是小女孩儿样子,光着脚四处撒打滚,又叫又笑。

 夏郡轻轻抱着我“孩子气,其实你输不起。”

 我没躲,听话地偎在他怀里。啊,在大麻的怀抱里,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孩子,多好啊。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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