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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宣桦不是我开始想象中的文科男生,这很让我松一口气,他是在读博士生,学机械的。之所以跑到私立学校教英文是因为托福和GRE分数高得惨绝人寰,而他又没有出去的打算。经朋友介绍就开始了误人子弟的生活。

 我并不是只用学历衡量人的人,高知中的变态很多,以前曾认识一个二十八的老博士,见了没几面,赶上中秋节,他突然很突兀地对我说“到我这里来吧,今晚我室友不在。”

 口气非常坦然,仿佛以他经天纬地之才,肯泡我是给我面子。

 我被气笑了“我过去干吗?”

 “陪我啊。”他口气比我还惊讶,好像是嫌我不解风情。

 我告诉他,没戏,想有人陪可以去找小姐。至于我,对不起,我不属于您的消费对象。

 他郁闷了一阵子,回说“感情是无价的,你怎么可以这样物质?”

 好像他是一脑袋纯情。

 总听见男人抱怨现在的女人如何如何物质,全不看看他们自己那副嘴脸,真以为自己是万人

 我宁可被骂作物质,也不要丧失尊严看人脸色,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不是我的风格。

 宣桦就不会这样。

 他懂得用眼睛倾听人讲话,进门时会小心地扶着玻璃门以免撞到后面的人,为女孩子拉开椅子后才落座…并不做作,只是习惯。

 这年头别说有责任心的男生,懂得尊重别人的都少而又少。

 他的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格外清新可喜。让我想起初恋的男孩子,十七岁时,一件干净的白T恤,永远鲜亮地活在记忆里。

 宣桦话不太多,可是说话时笑得平和,言语间全是宽容。跟他在一起特别轻松,不费脑子。没办法,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白雪,在灯光下看宣桦越发有一种心平气和的感觉,想猥亵都猥亵不起来。

 这是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孩子。

 当然,并不能因为宣桦态度好就放松警惕,好歹也不是雏儿了,待人接物肯定有一手儿,要不也不能在导航那么牛的学校讲课,据说导航的老师月薪一律过万,听说而已,我没有亲见。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大馅饼砸我头上?我多少有点怀疑。我十年前的偶像郑渊洁说过:“怀疑一切!”想来也是遭受过切肤之痛的,我的原则是:凡是看起来十分完美的事,多半有个钩子在里面埋伏着。凡是长相在八十分以上的男同学,感情生活就不可能在二十五高龄还是一片空白———就像宣桦刚才待的那样。我心里一声冷笑,脸上是皮笑不笑,盯着宣桦看了十秒钟,小子心虚了:“当然…以前也有个女同学对我不错…”

 那个对他“不错”的女同学是学法律的,据说还漂亮。宣桦这厮居然用“律政俏佳人”来比喻她。

 我硬憋住把烟灰缸摔他头上的念头,按下嗓子眼儿里那句“有我漂亮吗”十分虚伪地说“哟,那多可惜啊。”

 心里说:小兔崽子果然有前科。

 “也说不上可惜,合不来,就散了。”

 “散”说明曾经“聚”过,我竖起耳朵。

 可惜宣桦并不细说,也是,分手以后还喋喋不休讨伐前女友的男生,实在没什么肚量。只是我老人家不得不循循善供:“合不来?怎么合不来啊?”

 “她从来不碰书…只是喜欢玩…怎么说呢,也不算缺点吧,呵呵,大概是我太闷了,所以相处不是很愉快。”

 年轻女孩爱玩的很多,不管怎么说罢,也算一条理由。我安慰自己,这么一把年纪了,没点经历才是不正常,有什么办法呢?睁一眼闭一眼吧。

 回到公寓时阿雅在发火。

 “水龙头没关!溢得遍地都是!房东说再有一次就收房了!大小姐,出门时看看龙头会死啊?”

 丁鑫一声不吭拿着墩布拖地,阿雅发起脾气来没人敢说话。

 我闭上眼睛,这妞儿十一月的托福考砸了,最近神经紧张,下午大家一起出门,水龙头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每次都随手拧紧。

 晚上睡觉前,有人敲我房门。

 “进来吧,门没锁。”

 阿雅披头散发地光脚走进来,眼神怯生生的。

 “陈默…”

 我看着她“算了,我不介意…我从来不介意朋友。”

 “我可心烦了。”她坐在我上“你怎么从来都不急?马上要毕业,你将来怎么个打算?”

 “急有用吗?”我心不在焉地说“心烦什么,失误一次两次说明不了什么,明年再考就是。”

 阿雅从来就是风风火火的,功课一定要拿到最优,不像我只求及格,有时我也很羡慕她,不过她是她,我是我。她在图书馆借参考资料时我多半在看小说,给相的杂志写专栏。“十一”长假,我出去旅游,她在学校背单词。真正一样米养百样人。

 “我真不想学了!”她索仰面朝天躺在我上。顺手还提起手里的红宝书看了一眼“类风关节炎?这种烂词为什么要背啊我就不清楚了!”

 “你说说而已。”我笑“也不是烂词啊,科技论文里万一出现呢?”

 “假期还得回去读英语,我要死在鬼子手里了,”她沮丧“今年暑假在这里报班,家都没回!结果那老师讲得那叫一个恶心!我的人民币啊!就这么进了骗子手里!一千啊!”“我也让家教中介骗了二十块介绍费嘛。”我好言相劝“破财免灾。”

 “呸!一千跟二十是一个数量级的么?再说你天天撞桃花,我要有你那么多遇丢钱我也认了…”阿雅斜眼看我“晚上又上谁那儿劫财劫去了?”

 “我没劫”我解释“一私立学校老师,反正他们的钱也是从咱们身上赚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呗。哎…”我突然想起来,宣桦也带一个托福冲刺班“对了!我这朋友也能教你,我回头问问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内部员工优惠价,说不定不花钱就蹭着把课听了。”

 “怎么内部优惠啊?就说我是他小姨子?”

 我严肃地瞪她一眼“大姨子!记清楚自己的年纪!老而弥纯是可的!”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雅也好丁鑫也好,老拿我当女魔看,天知道我其实很严谨,对不三不四的可疑分子从不搭腔。比起几个时时处处发的姐姐来我真觉得自己就一尼姑。不过她们对我这一说法都很不满意,支书吕小倩干脆说“你就是一尼姑也能找着一堆姑爷,排着队编着号儿使唤他们。”

 靠,我是赛金花吗?

 我从不承认我私生活不检点,和我有接触的异数量一点不比她们多,当然,质量是好很多的…我这么认为,能入我法眼的人并不多,你知道,现在上品的男人实在罕见。

 我承认我很挑剔。

 阿雅说我像一棵热带植物。我问为什么?她说,不知道,就是纯感觉像,感的,没为什么。

 可能吧,也许阿雅觉得我是个傻大姐,晕晕乎乎地过日子。随便,她爱怎么想,我和阿雅互相同情着。我见过她刻苦到半夜两点的样子,‮试考‬前紧张得睡不着觉,一个人在卫生间哭得像鬼一样。我不奇怪…生活所迫,连我都开始看考研书,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我们这一茬真倒霉,最初大学生包分配,大家都不愁出路,后来又是扩招又是合校,街上的大学生比狗都多,只好拼尽全力再搏一回,等于二次高考…大家都是可怜人。

 “我想找条出路

 到底有没有出路

 我信佛这有没有帮助

 我试图接近幸福

 可什么是幸福

 我概念模糊模糊

 …”

 阿雅把音响打开,邻居立刻敲暖气管子表示抗议。

 我吐吐舌头把音量拧低。

 我想找条出路,到底有没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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