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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阴阳洞
 他让以往的事物在她的身上迅速地死亡。他的姿势是一道闪电,使她吃惊,使她疼痛,使她发现自己身体上还有着另外一个她不知道的嘴在呼吸和呻,缓慢的纠是他的敌人,加速度的摩擦力是他的朋友。他征服了时间,他冲进了她身体内部的虚无之中,打断了她的模糊的沉睡,他把它丢进她生命的沟底…

 摩擦使他看见了太阳的光。摩擦却使她闻到了死亡的气昧。

 有些经历,我是在后来才知道它对我的影响有多大的。

 但那时,我只想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些使我纷的心情…

 在T不期而至的第二天,我匆匆打点行装,就离开了家。

 临行的前一天夜晚,我几乎彻夜未眠。T的身体始终在我的心里和肌肤上,拒绝的渴望与排斥的向往,这一对矛盾的感觉纠着我,我无法解释自己的需要和行为。

 所以到了第二天清晨,我已决定,我要用彻底回避的办法,解除我的烦

 我用当时流行的“回归自然”说法(这只是一种说法而己),对我母亲说,几年来我已经被书本没得几乎窒息,活像一只毫无生命的木偶,被摆布在高考、前途这一荒唐的操纵杆上,远离自然的都市生活已使我厌倦透顶,我要出去放松放松,我需要清理自己。

 我母亲对于我忽然提出外出旅行极为惊讶,说“你要一个人去乡村隐居吗?”

 “我和伊秋几个同学一起去,我只是想换换环境。就几天时间。”我说了谎话。

 我母亲犹犹豫豫、忧心忡忡地不放心,就把她读过的书本上的话搬出来,试图使我放弃外出旅行的念头。

 她说。“见到自然的人在每一个地方都能见到自然,见不到自然的人在哪里也见不到自然。你就是到了真正的自然里,也不见得能欣赏到自然,环境并不是你的问题的所在。”

 “可是,我就是想出去透透空气,见见阳光。”我一边说着,一边固执地往一只帆布包里着衣物,做出一副我心已定、势不可挡的劲头。

 母亲心疼地看了看我苍白的脸色和凹陷发黑的眼眶,叹叹气,便不再阻拦我。

 我并不想去什么风景区,或者与什么人结伴而往,我喜欢独自旅行,任何陪伴都会扰我内心的活动。

 当我坐上了长途汽车,凭窗眺望到远处朦胧的绿山、黄坡以及寥寥落落几处低矮的农舍,眺望到棕色的石岩上静寂的溪、光秃秃的谷地的时候,我心里居然升起了一股清寂的激动。

 我独自在郊外的一处幽僻的小旅店住下来,房间简陋而幽默,但清静寂寥。一条长满旺草和鲜野花的小径通往车站,几声凄然的汽笛就是这里的音乐,悠扬地在晚霞中回

 令人神怡心旷的傍晚的小风拂肩而过,熏衣草的留香从远处弥漫过来,蔷薇花、草莓以及一丛丛灌木,把这郊外显得荒凉的旅店掩映得色彩纷呈。

 几丛低矮的绿色蕃篱随便一围,就是一个小公园,我坐在无人打扰的石凳上,披一件外衣,仿佛在等待什么人,其实我无人可等。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孤寂,我的身体内部,正享受着虚构的快乐光

 在这种地方,我忽然产生了给什么人写信的愿望。

 于是,我回到旅店,坐在还算洁净的上,就把随身带来的信纸铺展在膝盖上,下边垫上一本书。

 可是写给谁呢?我首先想到了禾。我们还从未写过信,我非常想在这人为的分别中,给她写一封信,用我的心灵绘制一幅图画,她一定会把这信当成我灵魂中最美好、最温暖的风景来读。我想象她斜倚在她的大上,纤弱的身体弯曲着,像一匹光滑柔软的丝绸布料,被随意地丢在上。她捧着我的信一定又惊又喜,她抚摸着我的每—个字,如同抚摸我的眼睛那么仔细。

 我发现,这个时候,我非常地想念她。

 接下来,我给T写了一封信。我在信中烈地控诉了他多年来如何如何待我不好,我是多么地恨他,多么地与他不共戴天!我不想再见到他,永远不要再见到他!可是,在信的结尾处,我又自相矛盾地说,以后有机会也许我可以再见他。但我知道,我见他,只是想让他由于对我的体的望而痛苦,我喜欢看见他倍受折磨的样子。

 写信带给我极大的愉快,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一种离群索居、孑然独处更加充实的了。所有的遥远的愁绪抑或甜蜜,都近在咫尺,伸手可及。而当你真实地在人群里的时候,你却并不一定能感觉到那些。

 写完信,我松了一口气,仿佛我专程就是为了写这两封信而来这里的。

 第二天,我到附近的邮局把信寄出后,便无聊起来。又胡乱地在几处风景点转悠了两天,就开始有点想家了。

 这天清晨,我正收拾行装,然后结帐回家,忽然,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我预感,这敲门声决不是服务员,因为那敲门声里含有一种模糊的犹疑、探询和渴望,那声音仿佛是一阵熟悉的心跳,即使隔着门板,我也能捕捉到那心跳似曾相识,就在几天之前它还在我的口处停留过。

 我一下子冲过去,哗啦一声打开房门。

 果然,是T站立在门外,一副孤零零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见到他我并没有感到惊讶,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尽管这预料毫无道理,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我一点也不清楚他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T看到我,盯住我的脸孔,在门外迟疑了几秒钟,叹了口气,就走进房间里来。

 T说“拗拗,你没出什么事吧。”

 “我很好。”我说。

 他又注视了我一会儿,才把目光从我的脸颊上移开,环视了一下房间,微微皱了皱眉头。

 “拗拗,你一个人出来玩,会很危险的,外边的坏人很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他自己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好人似的。

 “这不用你心。”我做出冷漠的态度。

 T似乎并不介意我的话,继续说“以后,你想出来玩,我陪你,你不要再一个人出门了。”

 我保持着拒绝他关心的疏远的姿态“这与你无关。”

 “拗拗,别这样。我今天一清早天还没完全亮,就出来找你。我按照你信封上的邮戳,先找到了这里的邮局,又打听附近的旅馆,找了两处才找到你。你知道我多么担心!”

 我不吭声,任他自说自话。但是,他的表情和真诚,使我心里抵抗他的堡垒慢慢开始松动。

 停了一会儿,T说“拗拗,我想你!”

 我继续沉默,眼睛望着别处,做出无动于衷状。

 他站立在原地不动,继续一个人径自说下去“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的语调沉重而缓慢,好像从他嘴里吐出的不是一些美妙的句子,而是一堆滞重的石头子,沉甸甸地落在我和他之间,绊挡在他的脚前,使他寸步难行。

 “拗拗,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见你,抑制不住地想见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注意到,他已经把我们上一次中断的谈话拣起来了,回到了那个核心问题上。而且,当我的名字从他的齿间闪动的时候,他的嗓音便不由自主地发颤。

 房间里一时死一般静寂。

 他没有走过来触碰我,两条长腿仿佛被地底下的一股莫名的凉气住,动弹不得。我依旧不看他,但我的余光还是瞥到了他的脸孔和身体,他的样子格外意志消沉,昔日那整张脸孔上的光彩似乎都被他心里的抑郁空了,即使在这万籁寂静的炎热的中午,他的脸颊依然像一片寒冷的荒原,苍白而消沉。他穿着一条制服短,那双淡棕色的长腿出来,如同一匹负荷沉重的栗的公马的腿,十分吃力地站立着。这缄默的腿。像是莫名其妙地散发出一股力,拽住了我的目光。

 我坚毅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然后,我转过身,彻底地背向他,盯住墙壁上一个很大的蜘蛛网,那薄翼般的丝网在午的微风里颤动。

 我毫无目的地继续盯住它看,似乎在察看一个有趣的东西。

 这时候,我听到T在我的身后有了动静,是他一步步向我靠近过来的声音,我甚至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但是,那声音终于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

 他叹了一声,说“拗拗,我要带你去吃饭。这几天你—定饿坏了。”他说着,用手在我的肩臂捏了捏“看看,你就快剩下一张像片的分量了。”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感到饿了,胃里发出轻微的鸣叫。

 终于,我又转回了身体,朝向他,并冲他点了点头。

 T兴奋地一下子把我认地上悬抱起来,一边叫了声“喔”一边原地转了一圈。

 T背上我的背包,为我结了帐,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就上了路。

 还是我来这里时的那条公路,但是气氛却是完全不同了。

 来这里时,路面闷闷地摇摇晃晃,笔直的公路完全被黯淡的黑色所噬,整条长长的路在不灰不白的背景里同我的思路一样全神贯注地延伸,心事重重。

 可是,这时的路面却是另外一番样子,午的阳光下它如镜子一般光滑闪亮,黑缎子的那种波澜漾,玫瑰光晕在这公路的两边扩散弥漫,绿黝黝的农田、黝黑的耕地,褐白相间的母牛,垂荫弯曲的大树,浓墨重彩,十分醒目。路边的石墙、谷仓以及茂密的荒草,仿佛是给这条乏味的公路镶嵌的花边。

 车子大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就已经回到了市中心。

 T说,我今天请你到一家新型的餐馆吃饭,是我兵团时候的一位战友经营的,别具一格。

 这时,我的的车在中心路大街的一处叫做“半坡村”的餐厅门前停下来。

 当我们沿阶梯旋转下行,步入厅堂后,我四顾打量观望,只见这里光线黯谈,各个厅依自然地势,曲径通幽,巧布环套,丝丝相扣,既一个环套另一个,又保持每一个厅的独立与隔绝,果然是别有‮趣情‬,独具神韵。

 老板出来。T与老战友见了面先是一番热情寒喧,然后,他转过身对我说“这是这里的村长赵先生。”

 “村长?”我疑惑不解。

 那位赵先生说“我们这里是依半坡氏族的村落遗址为根据,以半坡文化为起点而建,所以称‘村’。我暂时是这里的村长,那么小姐暂时就是这里的村民了。”

 然后,赵村长就先带领我和T在整个里参观了一圈。村内共有六个,我们首先进人的是吧厅,秦兵马涌立于一侧隅,壁上随意扒几块凹台,各类酒瓶自然放置其间。吧台用犷古朴的麻绳装饰,柜台里摆设着半坡先民使用的“人面鱼纹”的陶盆、汲水器、彩陶罐以及“结绳记事”、“楔木为文”的陈设。

 村长说“你们先看一圈,喜欢在哪儿用餐你们自己挑。”

 我和T先看了“氏族酋长厅”T说“墙壁上的图案肯定是后羿和半坡人农耕狩猎的情景了。”这里已有一些人在热热闹闹地吃着。我们便转入“鱼屋”只见这里四壁墙面书满古老的象形文字,那些“鱼虫”文仿佛也在低浅斟,无比惬意。我们再转入另一“汉屋”汉代的青龙、白虎纹样的瓦当图琳琅满目,一尊汉代说唱俑端坐中,仿佛正在谈古论今。

 最后,村长隆重向我和T推荐了“”当我和T走入其间的时候,立刻被内的烛光幽幽、壁上的汉女起舞以及摇曳在一派温柔之乡的欢喜图震慑住了。

 T立刻说“就在这,我们就在这儿。”

 这时,里只剩下了两个人,T先生和他的初谙世情的女学生。

 他显得极为兴奋,为她要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她从来没有品尝过如此丰盛的餐宴饭菜。他先要了金牌马爹利酒,然后要了苦菜、蘑菜、‮花菊‬全蝎、多味金蝉、茼菜、猴腿、五彩墨鱼丝、原壳扇贝、金银鹿、冰汁菏花龙眼…

 待一应俱全之后,服务员小姐便退出,门也随即吱扭一声知趣地关闭上了。

 他们开始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品尝着佳肴美食,仿佛在品尝天堂的滋味。这黯淡的光线里,他的眼睛闪闪发亮,高大的身躯温柔得如同一匹发情的种马。他脸上的消沉与抑郁不见了,弥漫眼中的忧戚烟消云散。他不断地诉说着对她的怜爱与望,他请求她不要再翻他们已经过去了的学校生活的老账,他发誓过去的一切都是与他的初衷相违背的,那完全是由于他对于一个毫无反应的女学生的无能为力。而现在,他作为一个爱慕她年轻的体与情调的单身男子,已经有权力向不再是他的学生的她表达爱情。

 这时,他已经坐到她的这一侧来。她温柔而信任地倾听着,那双疲惫不堪的大眼睛忽闪着,失去了应有的戒备,并把她的头稍稍歪向他的一边。

 渐渐,他息起来,然后把他的一只手慢慢伸向了她的肩。

 她再也坚持不住内心的某种抵抗,在这一瞬间,原来所有的敌意彻底地瓦解、崩溃了。

 她莫名其妙地闭上服睛,似乎在等待着他手指的触碰的那一瞬。在这短暂的等待中,她仿佛感到她的身体长满了嘴,渴望着呼吸。

 身边的息声终于贴在了她的脊背上,他的手轻柔地环绕到她的前来,然后,她的头发便埋没在他嘴的热烈呼吸中。

 “拗拗,拗拗。”他低唤着。

 忽然,她像中了魔一样,猛地转过身来,把自己的口贴在他神秘莫测的心跳上。她纤细的胳臂和整条大腿,如同凉爽的皮质扶手和椅腿在渴望寻找一只完整的沙发一样,合拢在他庞大的汗律津的躯体上。

 她被他紧紧揽在怀里。

 他们拥抱着不断地喝酒,几杯酒下肚,他的手就开始在她的身上摩挲起来,他如同欣赏自己的战利品一样抚摸着她的房。薄薄的衣衫下,那一双圆润的果实已经成长得比她的学习成绩更令他满意,它们俏皮地立,头坚硬,她的身体似乎在他的手掌中融化。她噘起被油渍浸润的闪闪发亮的嘴,像是要给他吹上一段口哨似的,把嘴贴近他的耳朵,然后,终于把头枕在他的肩上。

 他让她看墙壁上的欢喜图,他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美妙动人的了。然后,他把她抱起来,‮腿双‬分开面坐在他的腿上。她再一次地触碰到了他下的那一只奇妙热烈的“第三只手”它仿佛正在寻找出口般地在她的腿间急切地动。

 终于,他再也抑制不住燃烧的望,请求她在这个中,让他们的物具真实地相合。她半推半就,恐惧和望同时占领了她。她不置可否,只是闭上眼睛,羞地等待他解开他们的衣,让意念中的合起来,完成她作为一个‮女处‬最为辉煌的一瞬。

 多年来,他焦渴而疯狂盼望的时刻终于来临,梦想成真的快使得他失控地发出呜呜咽咽的呻,他的眼睛放出来的光芒有如丝绸一般绵软和充满爱意;而她,却是在一种矛盾的情感中,她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被爱意所折磨而展现出来的疼痛般的样子,感动之情油然而生。这短暂的感动,使她把往日的敌视情绪像逝去的时间一样从手指间走。除此,她对他并没有更多的恋情,她只是感到自己身上的某一种望被唤起,她想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那神秘的、从未彻底经验过的快,她更喜爱的是那一种快而不是眼前这个人,正是为了那种近在咫尺的与秘密相关联的感觉,她与眼前的这个男人亲密联在一起。她此时的渴望之情比她以往残存的厌恶更加强烈,她毫无准备地就陷入了这一境地。在这一刻,她的体和她的内心相互疏离,她是自己之外的另外的一个人,一个完全被魔鬼的快乐所支配的体。

 就在她顺从自然生命摆布的一瞬间,与这快乐相随相伴,她忽然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接下来,这股明晰的痛楚像一道闪电,照亮了她的整个皮肤和曲折的内心,她不得不用双手捂住脸…

 在这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遇了,他们的快乐没有“从前”而疼痛使女学生最初的“相遇”成为他们“最后的晚餐”

 这一天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仿拂是一次新的诞生。这新的领域是一片不纯净的汪洋,它向我发出了无声的呼喊,我把自己抛了出去,以至于后来的真正的呼喊我却听不到了。

 正如有人曾说,一次结合的意义在于另一次结合。

 我由此想到,这个世界是通过望控制着我们的,当我们走过很长的道路之后才会幅然醒悟,只是这时我们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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