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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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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有人说过,人们拥有的唯一自由也许就是无穷想象的自由。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的感伤,好像想象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我的体会正好相反,想象,包括胡思想,是最好的自由。它可以是唯一的,不是因为别的自由我们得不到,而是因为别的自由跟它比起来,都太麻烦。

 夜里看齐安的笔记,我便有了上述感慨。这也是我参与这起案子的出发点,除了想象,我并没有更多的手段。

 叶黄是齐安查访的第一个与滕风有染的女人。原因有两个:滕风的通话记录上,打给叶黄的电话最多,但每次都很短。此外,叶黄住的湖滨佳园,是这个城里最昂贵的楼盘,也是齐安出生长大的地方。

 齐安笔记:

 湖滨公园虽然还在,北门延伸到胜利大街的部分已经变成戒备森严的高尚社区——湖滨佳园。这片楼群所覆盖的那些小街,弯曲狭窄、方向不正,还有那些临街的两层民房,都被眼前高耸的华丽大楼抹掉了痕迹,孤零零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穿过小街匆匆赶往学校,书包敲打股蛋儿的声音…

 翻墙进公园时心里的战栗,看见同学在街上打架时的紧张,与同学父母相遇必须打招呼时的窘迫…这些失去了环境的衬托,让触景生情变成一句废话之后,还固执地留在记忆中,很难受,好像我欠它们无法偿还的人情。

 我必须向湖滨佳园的门卫出示警官证,才能获准进入!真有见鬼的心情,糟透了。坐在那个假模假式的会所咖啡馆里等叶黄时,我真想对记忆中曾经的景象和曾经的童年开,让它们整齐地死在头脑中,就像它们不打招呼就死进我的记忆中一样…世界变化太快了,如果我跟不上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记忆都跟不上了,这有点过分似的。

 叶黄比我想的更不一般。

 坐在会所咖啡馆的窗前,能看见缺水的圆湖(因形状得此名)。端咖啡的服务员和叶黄一同走近我,两个人都不太友好。

 叶黄的长相:洁净,浅黄皮肤没有任何瑕疵,薄嘴单眼皮,表情傲慢冷漠。衣着:Celine的黑白两真丝连衣裙,无袖。表情:没有风尘气,只有傲气。

 齐安和叶黄的对话,我稍加整理,大致如下:

 “为了能看见这个缺水的小湖泊,第一排房子每平米多付了多少?”齐安问。

 “八百。”

 “滕风的事知道了吧?”

 “看报了。”

 “估计不是你干的?”

 “不是。”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交往多久?为什么分手?”

 “我丈夫在国外进修时,在一个聚会上认识的,交往不到一年。分手原因,我丈夫回来了。”

 “你丈夫什么时候去国外进修的?”

 “大约两年前。”

 “你们一般在什么地方见面?”

 “离这不远的一个宾馆。”

 “他去过你家吗?”

 “没有。”

 “你去过他家吗?”

 “没有。”

 “为什么没去过?”

 “不为什么,他没请我去,我也不想去。”

 “聚会上怎么认识的?比如,谁跟谁先打招呼,等等。”

 “他跟我打招呼。”

 “我估计大部分跟你打招呼的男人,你都不会理睬。滕风作为例外的原因是什么?”

 “他长得有点儿像列宁广场雕塑上的苏联士兵,不是鼻子,是神态。”

 “你爱他吗?”

 “我拒绝回答。”

 “那就是不爱。”

 叶黄聪明之处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知道何时沉默。

 “你提分手,他接受了?有没有又找过你?”

 “一次也没有。”

 “你丈夫知道这事吗?”

 “他有必要知道吗?”

 “滕风在方面有什么…怎么说,怪癖之类的?”

 “没觉得。”

 “他跟你谈自己吗?”

 “不多。”

 “举个例子。”

 “他怀念他妈,比较蔑视他爸。”

 “提过他舅舅吗?”

 “我不知道他有舅舅。”

 “你们出去逛街看电影什么的吗?”

 “从来没有。”

 “他死了,你难过吗?”

 “这是我的事。”

 我怀疑叶黄说的话。齐安整个笔记给我留下的印象中,她问叶黄是否去过滕风的家,是想证实她搜查滕风住宅后的猜测:死者活着的时候,不会轻易带女人回家。她对滕风住宅的描写促使我这样猜测她。

 看来“怀疑”即使成不了我的口头语,也能成为我今年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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