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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张海洋最近了个女朋友,是个刚从警官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叫魏虹。魏虹刚被分配到刑警队时,张海洋刚好被提为副队长,因为老队长升任副局长,以前的副队长被扶了正。张海洋在部队就是正营职,是有级别的二线干部,所以被提为副队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初到刑警队的新刑警都要由老刑警带一段时间才能独立工作,因此张海洋毫不客气地把魏虹收为徒弟,他从魏虹报到的那天起就动了心思。张海洋三十多年来还没正经过女朋友,在部队时是没机会,转业以后别人也给他介绍过几个姑娘,但都没谈成,主要是人家不干,那几个姑娘都很实际,认为他当个普通刑警没有多大出息,弄得张海洋灰头土脸的。这一次总算老天开眼,把个漂亮的女大学生送到他面前,他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了。

 张海洋老老实实给魏虹当了两个月的师傅,到了第三个月头上,就频频向女徒弟发起攻击了。为这件事,他还专门找过钟跃民,他认定钟跃民是个寻花问柳的老手。

 钟跃民果然经验老道,他问清楚了魏虹的文化背景,然后告诉张海洋,这类妞儿好蒙,稍微给她点儿浪漫就可以了,你就往白马王子那路数上装就行了。

 张海洋听得一头雾水,白马王子是他妈的装出来的么,浪漫,怎么个浪漫法儿?总得有点儿具体操作呀。

 钟跃民不耐烦了,说你这个人怎么有点儿弱智?怪不得连个老婆都找不着,女人要的是个氛围,你送她一束花儿就行了。

 张海洋觉得钟跃民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送花儿算得上是个高招儿。他忙问钟跃民哪里有花店,钟跃民正急着要走,便没好气地说,到公园掐去…

 张海洋当然没敢到公园去掐花儿,他找到一个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趁魏虹感冒休病假时送去,果然,魏虹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效果非常好,张海洋大受鼓舞,准备趁热打铁继续进攻,不过下一步该如何走,他还想和钟跃民再商量一下,等他再找钟跃民时,这家伙却不见了,哪儿去了?进去了。就住在张海洋所在的分局看守所里。

 这是钟跃民在看守所里度过的笫一个夜晚,牢房里的人都睡着了,鼾声此起彼伏,钟跃民靠墙坐着,他解开衣服检查自己的伤势,发现身上布满青紫的伤痕,他轻轻地按摩着受伤处,时时疼得丝丝地哈凉气。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角的水池边,又吐出一口血水。他知道自己的伤不算重,顶多是些皮伤,内脏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胃里不太舒服,可能是溃疡面又出血了,挨打的时候,他护住了所有的要害部位。他只是觉得有些窝火,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揍过他。

 假装睡着的老白把眼睛睁开一条,观察着钟跃民的举动,钟跃民在水笼头那里洗了把脸,又爬回自己的铺位。老白悄悄伸出手碰碰他,钟跃民看着他。老白向他伸出大姆指,钟跃民轻轻拍拍老白的手背,表示谢意。

 老白把嘴伸到钟跃民耳边耳语:“小伙子,没事儿吧?”

 钟跃民小声说:“没事儿,皮伤,胃里有点儿出血,没关系,我本来有胃溃疡的毛病,谢谢你,老先生。”

 “小伙子,忍了吧,这些人心毒手狠,别跟他们顶,会吃亏的。”

 钟跃民点点头:“我知道,老先生,您睡吧。”

 不远处的迟宝强翻了个身,把眼睛睁开一条,注视着他们。

 钟跃民被捕的消息在朋友们中间引起轩然大波,最着急的当然还是周晓白,她特地请了几天假,托了她能想到的一切关系。她所在的内科有个刚从军医大分配来的女医生,这姑娘的男朋友是检察院的检察官,周晓白从这位检察官嘴里了解了钟跃民的案情。检察官认为,钟跃民的案子很简单,关键就是那五十万元公款,如果能还上,他顶多是个免于起诉的问题。周晓白听了检察官的分析,她心里略微踏实了些,钟跃民没有别的问题,只是钱的事情,这使她颇感欣慰,但是下一个问题又来了,这五十万元可不是小数儿,到哪儿去找这么多钱?

 周晓白把郑桐夫妇和张海洋都约到自己家,想和大家商量一下,看看能凑多少钱,谁知这些人都是清一的穷光蛋,大家都是靠工资吃饭的人,基本上是挣多少花多少。

 袁军这时才想起自家的存折,他在抽屉里胡乱翻着,一边问周晓白:“咱们还有多少钱?”

 周晓白没好气地回答:“你才想起来?咱们的存款连一万元都不到。”

 郑桐叹气道:“我们也是,真是穷到一块儿去了,我算了一下,咱们的朋友里就没一个有钱的。”

 袁军丧气地说:“唉,想得头疼,真想不出办法。”

 周晓白说:“那也得想,跃民还在里面呢,也不知受什么罪。”

 袁军发火道:“你唠叨什么,就会埋怨,你倒想个办法呀?”

 周晓白站起来:“你冲我嚷嚷什么,谁让你是男的呢?”

 “男的怎么啦,男的就该倒霉?哼,跃民就是瞎了眼,栽到一个女人手里。”

 “袁军,你给我说清楚,少在这儿含沙影,事情是宁伟引起的,不是女人,再说了,我又不是那个何眉,你冲我发什么火?”

 “我不跟你说,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呢,袁军,你今天总算出真实嘴脸来了,你要看我不顺眼,你早说呀,不想过了就给我滚。”

 郑桐息事宁人地劝道:“行啦、行啦,都少说几句,袁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晓白是个女人,你怎么能当着女人的面指桑骂槐的说女人不好?你犯不上跟女人一般见识嘛。晓白,我也得说你几句,两口子过日子吵几句嘴是正常的,不能动不动就让男人滚,真滚了你怎么办,那不就守寡了吗?”

 周晓白心里正有气,她一听有人教训自己就火了,于是怒火便向郑桐倾泻过去:“我们俩吵架关你什么事?我乐意守寡,你管得着么?我告诉你,少在我这儿指手划脚,你先把自己的老婆管好再说。”

 蒋碧云不爱听了:“哟,晓白,你怎么把我也捎上啦?什么叫把自己老婆管好再说,我怎么啦,偷人了是怎么着?”

 袁军也无名火起:“郑桐,我最烦你这种人,要主意没有,就会火上浇油,有能耐你想出个好办法来,要不怎么说你是臭知识分子呢。”

 郑桐也来了气:“嘿,怎么都冲我来啦,我说什么啦?袁军,咱们可是商量正事儿呢,你不能一不高兴就搞人身攻击,恶意诽谤,什么叫臭知识分子?我看你是‘四人帮‘残渣余孽,都到现在了还使用文革语言,我要说你是臭当兵的你干么?”

 周晓白立刻做出反应:“郑桐,你说谁呢?我也是当兵的…”

 张海洋听不下去了:“哎哟,我说哥们儿,姐们儿,咱们不是在商量钟跃民的事吗,怎么自己干起来了,咱们说正事行不行?,我认为咱们现在凑钱不太现实,得想点儿别的办法,比如,咱们能不能想法抓住锤子那个骗子。”

 郑桐说:“这可是你们公安局的事,我们能抓得着?”

 周晓白这才想起张海洋的警察身份:“对了,我才想起来,你是警察,跃民不是关在公安局的看守所吗?你明天带我们看看他去,我给他送点儿吃的…”

 张海洋苦笑道:“跃民的案子是检察院办的,跟我们公安局没关系,是属于代押的,再说了,也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我现在能做的,是利用一切眼线关系寻找锤子,从这个人的生活方式分析,他是个闲不住的人,特别是有了钱以后,他肯定要光顾高档消费场所和娱乐场所,要是能抓住他,跃民的事情要好办一些。”

 郑桐问:“那个宁伟怎么样了?”

 张海洋说:“还在满街找锤子,我见了他一次,他一声不吭,这家伙是个性格内向的人,认死理,不是能听人劝的人,我担心他要惹事,想找他谈谈,可是好几天都找不到他。”

 秦岭和李楚良是在一次音乐会结束时认识的。秦岭那时还在黄河歌舞团当独唱演员,她离婚还不到一年,已经被团长张玉喜扰得快要发疯了。她的处境团里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大家认为,当领导的总该有些特权,况且一个漂亮的女演员也该有棵大树靠着,都是文艺圈子里的人,有些绯闻是正常的。

 李楚良的祖籍是陕北绥德,他的父亲李义德早年投身西北军冯玉祥部,1949年以国民国防部中将参议的身份随撤离大陆的国民部队去了台湾,后来因”孙立人案”受牵连,他辞去军职赴新加坡定居。到了李楚良大学毕业子承父业时,他的父亲已经是身家过亿的东南亚富商了,毕业于哈佛商学院的李楚良博士,顺理成章地经营起庞大的家族企业。

 五年前李楚良回大陆考察投资项目,考察的笫一站就是西安,他被邀请参加了一个当地政府主办的音乐会,这个音乐会是专门为回来考察投资的陕西籍海外华人举办的,目的是为了招商引资,因此这场音乐会充满了乡土风情,除了几段秦腔清唱外,整场演出几乎都是陕北民歌。那天秦岭演唱的是那首著名的《蓝花花》,她唱得很投入,笫一段还没唱完,李楚良的眼泪就了下来,这是他父亲最喜欢的歌,他是从小听这首民歌长大的,他记得父亲去世前在医院的病上还在听这首歌,每次都听得老泪纵横,那种浓浓的,化不开的乡情使老人至死都对黄土地魂牵梦萦…

 李楚良虽然出生在海外,但他家族中的那种对黄土地的思念之情对他影响至深,秦岭的歌声着实打动了他,他擦着眼泪关照随行人员去买鲜花,当时的西安城鲜花还属于奢侈品,他手下人跑遍大半个西安城,在音乐会结束之前才花高价买来了一批鲜花,制成了一个两米高的巨大花篮,李楚良亲自带人将花篮送到了后台。此举惊动了后台所有的演员,他们都没见过这个场面,连秦岭都被震惊了,她从艺时间不短了,还从来没有人给她献过花,这巨大的花篮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首先想到的不是李楚良出手的阔绰,而是感到他对民歌艺术的尊重和理解。当李楚良问秦岭能否赏光一起吃饭时,秦岭本想拒绝,但她看到李楚良眼泪汪汪期盼的样子,在这一瞬间,秦岭竟被深深地感动了,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是秦岭命运的一个转折点,接下来的两个月,两人的关系急转而下,为此李楚良把公司的一切事务都抛在脑后,他被秦岭住了,他发誓将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秦岭,如果秦岭不答应,他决不离开西安。

 在秦岭的眼中,李楚良也的确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举止谈吐都显出一种儒雅的风度,他是西方上社会教育的典型产物,对音乐和艺术有着极高的鉴赏力,也很会享受生活,对美食、服装、游历和各种上社会运动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实践,此外,他还是个成功的商人,这种男人简直无可挑剔。象李楚良这种集多种优势于一身的男人,是很难不使女人动心的,秦岭当然也不例外,因为象李楚良这样的男人,好比多种优势集于一身的优良品种,你很难把其中一点从他身上分离出来,若是这样,他就不是李楚良了,是智慧、品味、阅历和财富共同造就了李楚良,而俗人只会关注他的财富,因此秦岭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灵深处是否也有某种对财富的渴望。

 总之,秦岭毅然走出了这一步,她成了李楚良的情人。李楚良是个有家室的人,他没有向秦岭隐瞒,只是向她征求意见,而秦岭对婚姻也并无要求,她不是个传统型的女人,喜欢自由的生活,如果李楚良执意要和她结婚,她也许倒要考虑考虑,她愿意和李楚良保持情人状态。多年来,秦岭对自己身边复杂的人事关系和生存状态早已感到厌恶,她无法摆那些权势者人为的控制,她的命运总是操纵在别人手里,就凭这一点,她也要反抗一下,那些想控制她的人,无非是靠着掌握档案关系和人事制度的权力,如果你把这些东西统统抛弃的话,这些权力对她也就失了作用。秦岭干脆辞了职,回到了北京。

 在生活中秦岭向来主张顺其自然,李楚良曾开玩笑地问她:“我不在你身边时,你还会有其它的情人吗?”

 秦岭回答:“我不敢保证没有,这取决于我的运气,如果我遇到一个很出色的男人,我想我不会拒绝的。”

 李楚良自信地说:“那我对你可以放心了,因为我相信你对男人的鉴赏力,比我更出色的男人也可能有,但你未必能遇见。”

 秦岭更正道:“阿良,你在这点上不够聪明,一个人的魅力不是靠所有优点的累积,就象参加高考,以几门课的总分达到录取线,这种方法可能适合‮试考‬,但决不适合感情的取舍,一旦涉及到感情,很多事就说不清楚了。”

 其实秦岭在和李楚良进行这番对话时,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和钟跃民重逢,钟跃民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回忆,当年她认识钟跃民时,他只是一个活跃的,充满青春气息的大男孩,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秦岭自己也闹不懂,当钟跃民又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尽管岁月流逝,可当年那种感觉却依然如故,那天音乐会结束后,她和钟跃民坐在咖啡厅里,那时她还没有和钟跃民重温旧梦的打算,奇怪的是,当钟跃民和她相对而坐时,秦岭竟感到一种雄的气息面扑来,使她感到一阵慌乱,一阵窒息,一股久违的情从灵魂深处涌而出,使她难以自抑。那个当年的大男孩,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伟岸的男人,浑身散发着男的魅力,他的思维和动作都同样的敏捷,秦岭在他的脸上读出了沉静如水的自信,杀伐决断的霸气,秦岭后来才明白,只有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淬过火的男人,才能造就出这种气质。钟跃民这个家伙还是这么坏,他明明知道秦岭已经彻底解除了防线,还要装模做样地要她闭上眼睛,找一找当年的感觉,其实秦岭早就打定了主意,那天晚上钟跃民无论想要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他,这样的男人她绝不想放过,哪怕只有一夜她也情愿,这时李楚良在她心中已经化做了一个符号,当秦岭在上抚摸钟跃民时,连那个符号都不存在了。

 李楚良对秦岭不忠的表现感到很伤心,那天晚上他和钟跃民打了一个暂短照面,在他看来,这个男人似乎很野,他实在不明白秦岭为什么会爱上这种男人。李楚良是个商人,他在处理一切事务的时候是很重视契约精神的,他为了得到秦岭,已经花了很大的代价,秦岭现在所享受的豪华生活都是他给的,他和秦岭之间的关系,前提当然是感情,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有一种约定俗成的契约关系,秦岭无论如何不应该违约。

 秦岭是个聪明女人,从她和钟跃民重逢那天起,她就明白,这一天迟早要来,但她不在乎,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随时准备搬出这座小楼,她甚至已经和几家音像出版社联系好,准备再出几张唱片挣些钱维持生活,秦岭认为,顺其自然的生活方式最适合自己,她愿意享受这种豪华的生活,但如果有一天生活要求她放弃这些,她同样也会顺其自然,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很多,她一样可以生活得不错。既然李楚良是个商人,愿意用商业思维去处理事务,那就谈谈,她同样也可以用商人的思维来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

 秦岭和李楚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在谈话之前他们已经商量好,双方谁也不许说伤人的话,即使分手也应该心平气和。

 李楚良很伤心地说:“小岭啊,这些年我待你不算薄吧?给你买了房子车子,都是最好的,你该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没有第二个女人,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秦岭平静地回答:“阿良,我承认你对我好,但是你不想想,你对我好的目的是什么,是搞慈善,还是搞扶贫?都不是,你的目的是得到我,我也把自己给了你,坦率地说,这是一种换,咱们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你并没有吃亏。”

 李楚良说:“你要这么说,当然也可以,平心而论,我一直认为你很有经营商业方面的才能,因为你的头脑很冷静,我欣赏你的直率,同时我也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正因为喜欢你,才愿意花大价钱,只要物有所值。但我希望你真正属于我,而决不允许别的男人染指,做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好比我买了一辆卡迪拉克汽车,它的价格不菲,我买它是为了自己使用,可有一天我发现它成了公车,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它,这样对我就不公平了。”

 秦岭笑了:“阿良,你是个好商人,在商务谈判方面确有独到之处,你的比喻很有意思,我很希望自己能变成你的卡迪拉克,可你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细节,你的汽车总要有个牌照登记手续吧,那上面写谁的名字呢?”

 “当然是写我的名字,因为是我花钱买的。”

 “这就对了,你的汽车应该用你的名字登记,但你的子呢?是否也应该用某种合法的形式固定下来呢?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子好象不是我,而是一个居住在新加坡的女人,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和你是有契约的,她有责任遵守契约,如果她和别的男人相好,那应该视为违约,至于我,我不记得咱们有这方面的契约。”

 李楚良想了想也笑了:“小岭啊,我说你是个好商人嘛,你说得有道理,使我无话可说,好吧,我想提个建议,咱们能否重新签个合同,我和新加坡的子离婚,然后买断你这辆卡迪拉克,请告诉我,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买断的意思是…”

 “一旦你成为我子,就要遵守契约,这是唯一的条件,你可以开价。”

 话一旦说到这个份上,就有些伤感情了,其实这种商务谈判式的交谈,都是双方情绪化的表现,在彬彬有礼的交谈中,话中暗藏机锋。

 秦岭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再这么谈下去,双方受伤害的程度会更重,秦岭不想再进行这种谈话了,她站了起来:“阿良,我得承认,我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刚才我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请你不要当真,你为一个女人花了很多钱,这个女人当然应该忠实于你,毕竟这是个男权的社会,而男权社会的道德准则大部分是为了约束女人的。譬如你,一个成功的商人,可以有子为你生儿育女,还可以有情人点缀你的生活,你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你的情人忠实于你,是什么理由使你这么理直气壮呢?其实说开了,那不过是因为你为这个情人花了钱,就是这么简单,除此之外,你的任何指责都不过是借口。可我不明白,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你何必要搞得这样复杂?你看,我处理问题就比较简单,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只想麻烦你最后一次,能帮我叫辆出租车吗?”

 李楚良没到想秦岭已经决意离开他,他刚才说的不过是气话,目的无非是希望秦岭能忠实于自己,他不想失去这个女人,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竟然把商务活动的原则应用于感情方面的谈话,把自己平时极力掩盖的商人面目,突然暴在秦岭面前,这实在是愚蠢之极。

 李楚良抢上一步,堵住客厅的门,他的精神完全垮了,他哀求道:“小岭,你听我说,我刚才说的完全是气话,请你原谅我,我爱你,不想失去你,现在我一切都听你的,如果你同意,我马上回去办离婚手续,请你做我的子,好吗?”他说着竟下了眼泪。

 秦岭的心又软了,她给李楚良擦去眼泪,温柔地抱住他,神色黯然地说:“阿良,你容我想想,好吗?毕竟,走出这一步是需要勇气的。”

 周晓白匆匆走进”红玫瑰”咖啡厅,她从没来过这里,这么豪华的消费场所可不是军人能消费得起的。

 一个扎着玫瑰红领结的服务生面向她鞠躬道:“请问,您是周小姐吗?”

 “是的,我找一位姓秦的小姐。”

 “请随我来。”

 服务生引周晓白穿过大厅,来到一张靠窗子的桌前。

 穿着雍容华贵的秦岭站起来和周晓白握手:“周小姐,请坐,原谅我的冒昧,把你约来,实在是不得已的事,请不要介意。”

 周晓白微笑着:“别客气,秦小姐,我也是久仰你的芳名了。我感到奇怪的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的?”

 “这很简单,钟跃民常和我说起你,也说起过你在哪个军队医院工作,我一查就清楚了。”

 周晓白凝视着秦岭喃喃道:“你果然漂亮。难怪跃民当年被你住。”

 秦岭笑道:“你也不差嘛,漂亮的女医生可并不多见。”

 “秦小姐,你真会说话,好吧,咱们说正事,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秦岭直截了当地问:“钟跃民究竟出了什么事?请你详细告诉我。”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得比我详细呢。”

 “那天夜里,钟跃民从我家走的时候,情绪很异样,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来,我给他公司打电话,才知道他出事了。”

 “哦,钟跃民常在夜里出入你的家吗?他可真有福…”

 秦岭正道:“周小姐,这不是咱们今天要谈的,请你谈谈钟跃民的案子…”

 清晨,一缕阳光从铁窗进监舍,离地面高约25米的窗户上安装着很密的铁栏,阳光被铁栏切割得支离破碎,这时,牢头儿迟宝强把枕头摆在室内唯一的一小块儿阳光里,他横着身子躺在那里享受着难得的光浴,两个年轻的室友在为他做按摩,迟宝强闭着眼睛,舒服得直哼哼。钟跃民冷眼看着他,心里在纳闷,这个氓的心理状态倒是很稳定,哪怕是在最糟糕的环境里,他也能因陋就简地创造出环境所能提供的最大享受,在某种意义上,有了这样的心理素质,坐牢也许就成了休养。钟跃民很怀疑这种人在外面是否享过福,闹不好是进了监狱以后才享起福来。他仔细观察这家伙,他的上身大肌和胳膊上的肌异常发达,但‮腿双‬却显得又细又瘦,通常这种情况,是因为少年时干过某种依赖上身动作的活儿造成的,从徒手格斗的角度看,这人的”下盘”实在不堪一击,以钟跃民的腿功,只需轻轻一脚就能踢断他的腿骨。他的皮肤黝黑糙,手指的关节大变形,赤的身体上伤痕累累,前纹着一个硕大的心形图案,两支带羽的箭叉着穿透那颗心,心形图案的两侧还纹着两个直径五公分的字,”忠”和”孝”钟跃民看得笑了起来,这人已经坏得油儿了,还讲什么忠孝,这不是扯淡么。

 走廊里传来用钥匙开锁的声音,迟宝强象兔子一样窜起来,迅速坐到墙角里,把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看来他也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监舍的铁门被打开,一个看守员把脑袋伸进来问:“哪个是钟跃民?”

 钟跃民答应着站起来。

 看守递过了一包东西:“这是你家里送来的东西,你清点好。”

 监舍的铁门关上了,钟跃民默默地清理物品,迟宝强走过来,蹲在一旁动手翻钟跃民的东西。

 钟跃民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迟宝强挑出两件衣服,连同香皂牙膏一同拿走,钟跃民眯起眼睛看着他,把拳头攥紧又松开了,此时他最担心的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一下子废了迟宝强。

 钟跃民想,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窝心的事?为了怕一个恶人受伤,只好委屈求全地受这个恶人的欺负,这叫他妈的什么事?他强咽下这口气,靠着墙合上眼睛,他觉得这些人大概是坐牢时间长了,心理有些变态,待一下新来的人,心里能找到某种平衡,发完了也就算了。

 钟跃民没有想到,这些人想的和他并不一样,他们不想让钟跃民过安稳日子,在他们看来,节目才刚刚开始,大伙正在兴头上,怎么能匆匆收场呢?他们很快就让钟跃民忍不下去了。

 这是钟跃民进看守所以后的笫一顿牢饭,大家都规规矩矩坐成两排,等一个值的服刑犯给大家分饭,每个人都分到两个窝头和一碗菜汤。

 轮到钟跃民时,分饭的人竟隔过了他,钟跃民奇怪地四处看看,发现几个年龄大的室友都只分到一个窝头,而迟宝强和几个喽罗的面前却摆满了窝头。

 钟跃民站起来和颜悦地问道:“这里的规矩是不是还有绝食这一条?”

 迟宝强笑道:“你刚进来,肚子里油水大,怕你吃坏了肚子,你先扛几顿,这得慢慢适应。”

 钟跃民开始较真了:“没关系,我不怕吃坏肚子,我在外面吃过比这更差的东西,你能不能开恩赏我两个?”

 “不行,我得对你的身体负责,出门在外,身体最重要,真要吃坏了肚子,不是给政府添麻烦么?对不对,哥几个?”

 喽罗们七嘴八舌地起哄道:“就是,只要你身体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哥们儿,你好好歇着,这点儿活儿不算什么,我们哥儿几个替你干了…”

 钟跃民终于火撞脑门了,他决定教训一下迟宝强,要让这小子长长记,他脸色一变,冷冷地问道:“可我不明白,你们都凭什么这么从容地吃别人的饭?”

 迟宝强一边狼虎咽一边晃晃硕大的拳头:“就凭这个。”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谁的拳头硬谁就可以抢别人的饭?”

 “没错,是这道理,学着点儿吧,哥们儿。”

 钟跃民走过去一脚踢翻了迟宝强的碗:“那你先别吃了,咱们比比拳头,谁输了谁饿着。”

 迟宝强停止了咀嚼,诧异地盯了钟跃民一眼,站了起来:“嘿,这不是斗气儿么,身上又了是不是?”

 钟跃民向几个喽罗一指:“你们,一起来。”

 几个喽罗骂骂咧咧地要爬起来,被迟宝强制止。

 迟宝强下上衣,活动着手腕,把指关节按得叭叭直响:“小子,昨天我走了眼,没想到你还是个敢磕的主儿,咱们可说好了,要是见了血,在看守那儿可得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我没问题,看你的了。”

 迟宝强凶狠地向钟跃民脸上打去,钟跃民低头躲过一拳,随即一个勾拳击中他的腹部,迟宝强疼得弯下,钟跃民站立不动,静静地等他恢复原状。

 迟宝强终于直起身子,挥舞拳头向钟跃民扑过来,钟跃民右腿闪电般飞起,脚尖踢中他的右下颚,这一脚力道非同小可,迟宝强四肢摊开飞出三米多远,身子狠狠地撞在水泥墙上又弹了回来。钟跃民静静地站在那里,等迟宝强爬起来。他只用了三成的力,还真怕把他踢伤了。

 迟宝强艰难地爬起来,他吐出了一口血水,看样子他的牙被踢烂了,右面颊肿起来,但他还不想服输,稍微定定神又一拳向钟跃民的脸部打来,钟跃民闪过拳头,左右开弓,随着两声脆响,迟宝强的脸上挨了两记沉重的耳光,他被打得一愣,还没醒过味儿来,脸上又挨了四个耳光…

 钟跃民象猫玩老鼠,不停地变幻着步法,两只手左右开弓,不停地扇迟宝强的耳光,无论他怎样护住脸部,钟跃民仍能准确地打中他的脸,转眼间,迟宝强两边的脸都肿涨起来,成了酱紫,眼睛成了一条细

 钟跃民觉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容易出事了,他一脚踢中迟宝强的小腹,迟宝强捂着肚子栽倒在墙角,痛苦地翻滚着。

 钟跃民用手指着几个喽罗:“你们,一起来。”

 喽罗们惊恐地望着他,动也不敢动。

 钟跃民一把抓住一个喽罗的头发,用一记沉重的耳光把他打倒在迟宝强的身上。

 钟跃民正准备抓第二个,喽罗们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大哥,我们服了…”

 钟跃民摇摇头说:“就这点儿胆量,还想欺负人,是谁把你们惯成这样?不行,都给我起来,排队站好。”

 喽罗们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排好队,钟跃民挨个赏了每人两记耳光,这两记耳光打得重了些,这些家伙被打得口鼻血,面颊呈酱紫,他们被吓坏了,没想到挨耳光也能被打得这样重。

 迟宝强挣扎着要爬起来,钟跃民又一脚踢中他的下颚,他栽倒在墙角不敢再动了。

 钟跃民指着迟宝强冷冷地说:“也该给你立立规矩了,三天之内,不许吃饭,不许说话,如有违反,我打掉你的门牙。”

 下午开饭时,每人都分到自己应得的一份,室友们开始狼虎咽吃起来,尤其是几个年龄大的室友,他们自从进来的那天起就一直被克扣着口粮,今天总算是吃到了自己的全部定额,因此显得迫不及待。钟跃民注意到,迟宝强也端起了碗,这让他感到很恼火,这小子分明是把他的命令当成了放,这还了得,看来还是欠揍。

 钟跃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端走了他的饭,迟宝强急了,站起来想抢回他的饭,钟跃民把一碗菜汤扣在他脸上,又左右开弓给了他四个耳光,迟宝强的鼻子又被打出了血,钟跃民又抬起膝盖猛撞在他的胃部,迟宝强脸色煞白地瘫软在地上,钟跃民把迟宝强的窝头随手分给几个年龄大的室友,他们低声道谢不已。

 钟跃民踢了迟宝强一脚说:“我再说一遍,三天之内,不许吃饭,不许说话,你违反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迟宝强趴在地上气恶声说:“老子手里要是有把刀子,我他妈非挖出你的心不可。”

 钟跃民冷笑道:“我倒真希望你此刻有把刀子,那我就可以以正当防卫的理由拧断你的脖子,迟宝强,在我看来,你的颈椎比火柴不了多少,咦,你怎么又说话了,我不是刚说完吗?”

 钟跃民一把拎起迟宝强,照他脸上又扇了四个耳光。

 迟宝强的嘴里,鼻子里又出了鲜血,他闭着眼睛躺在墙角不吭声了。

 老白过来解劝道:“算了吧,大家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事就过去了吧?”

 钟跃民哼了一声:“没那么容易,这里的规矩不是他定的吗?好,就照他的规矩办,凭拳头吃饭,他要是能把我打了,我可以饿三天,没本事嘛,挨饿活该。”

 宁伟坐在”金马”夜总会吧台的高脚凳上喝啤酒,他的眼睛在不停地向四周巡视。

 宁伟卖掉了摩托车,顺便也把公司里的办公设备低价卖了,他再也不打算开什么公司了,就为了开这个狗公司,他连累钟跃民进了牢房,一想起这些,宁伟的眼睛就要冒火,他今后什么也不想干了,他把自己今后的命运和那个混蛋锤子连在了一起,不找到锤子决不罢休,这个骗子一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一个打扮得很妖的女孩子坐在他身旁,挑逗地看着他,宁伟无动于衷地继续喝啤酒。小姐用胳膊肘碰碰宁伟:“哥,能给我买杯酒吗?”

 宁伟点点头。

 女孩子立刻对调酒师说:“来杯XO。”

 宁伟把啤酒杯重重地放在吧台上:“给她啤酒。”

 女孩子撒娇地说:“哥,我不喝啤酒,我要喝XO。”

 宁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要饭吃还挑嘴?不喝就算了。”

 女孩子小声说:“小气鬼…”

 “去你妈的,滚…”

 女孩子恨恨地离去。

 宁伟一口喝干啤酒,穿过一个走廊,走进舞厅。

 舞厅里灯光昏暗,各种颜色的激光束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在震耳聋的迪斯科舞曲中,人们在疯狂地扭来扭去,宁伟在狂舞的人群中寻找着。

 黑暗中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一个人凑在他耳边问道:“哥们儿,要粉儿么?”

 宁伟摇摇头。

 “那要妞儿么?”

 宁伟摇摇头。

 “那你找什么?”

 宁伟烦了,他张嘴骂道:“找你妈呢。”他走出舞厅,走过两侧都是包房的长长走廊,一阵嘈杂声传来,前面一间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女人哭叫着面跑来,后面追着几个面目凶恶的汉子。

 那女人一头撞在宁伟身上,宁伟连忙扶住她,那女人鼻青脸肿的,他认出这正是刚才在酒吧和自己搭过话的那个女孩儿,她也认出了宁伟,她无助地躲在宁伟身后:“哥,救救我。”

 几条恶汉骂骂咧咧地要抓住女孩儿,她躲闪着,拚命抓着宁伟的衣服。

 宁伟拦住恶汉:“怎么回事?”

 恶汉诧异道:“怎么着,你是这妞儿的保镖?”

 “什么保镖?我谁也不认识。”

 “那你就他妈给我靠边儿点儿。”

 宁伟好言道:“不过…你们这一群人打一个女的,总不是件脸的事吧?”

 “嘿,还真碰上个叫板的?你知道我是谁。”

 宁伟笑道:“我管你是谁。”

 恶汉扭头对几个同伙说:“你们看见没有?我说这妞儿不简单嘛,还真有给她撑的,把酒瓶给我。”

 恶汉接过同伙递过的酒瓶对宁伟骂道:“怎么着,你丫是不是活腻了?”

 宁伟不耐烦地说:“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招我烦。”

 恶汉一把抓住宁伟的衣领,另一只手高举酒瓶:“打你丫的。”

 宁伟大怒:“打啊,不打你是孙子。”

 恶汉猛地抡起酒瓶砸在宁伟头上,酒瓶被砸得粉碎…宁伟用手掸掸头发,抖落头上的碎玻璃渣,他的头部毫发无损,宁伟平静地说:“打完啦?那该我了…”他一拳将恶汉打出两米远,恶汉仰面摔倒。

 恶汉的几个同伙纷纷扑上来,宁伟飞起一脚踢中一个家伙的裆部,那家伙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裆部痛苦地在地毯上打起滚来。另一个家伙一时收不住脚,已经冲到了宁伟的面前,宁伟把头一甩,他的额头猛撞在那人的鼻梁上,那人的鼻梁骨被撞碎,鲜血了他一身…

 剩下的两个家伙被吓坏了,他们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宁伟整整衣服,扭头就走。

 那女孩儿在走廊尽头追上宁伟说:“哥,谢谢你。”

 宁伟烦躁地说:“滚开。”

 “哥,我不走,你想骂就骂吧,反正我也是让人骂惯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烦人呀,你跟着我干什么?”

 “因为你是好人,这儿的好人不多。”

 宁伟走出夜总会大门,女孩儿紧紧地跟着。

 宁伟回头看看:“你还跟着?想挣钱别找我,我没钱。”

 女孩儿小声说:“我不要你的钱。”

 “不要钱?那我还怕你有病呢。”

 女孩儿说:“那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宁伟停住脚和气地说:“谢谢,我不饿,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吧,怎样都行。”

 “你他妈别老跟着我行不行?我烦。”

 “那你一个人呆着不是更烦吗?我陪你说说话就不烦了。”

 “嘿,你这人怎么跟猪皮鳔似的,粘上就甩不掉了?小姐,我告诉你,我不是见义勇为的好汉,也没想帮你,你犯不上领我的情,今天的事是因为我本来正心烦,那帮混蛋把我招得更烦了,不打他们一顿我今天就睡不着觉,你明白了吧?”

 “我明白了,你不是这里的常客,刚才在酒吧里我注意你半天了,你象在找什么人,是不是?也许我还能帮你忙呢。”

 宁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上下打量着女孩儿:“你常出入这种场所?”

 “当然了,歌厅、舞厅,酒吧、夜总会,你随便提哪家,我都,再说,我还有一群姐妹呢。”

 宁伟一拍脑门,喜形于说:“嗨,我怎么早没想到这儿,对不起,小姐,我请你吃饭吧。”

 女孩儿坚决地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请你。”

 “不行、不行,哪有让女的掏钱的道理?我来。对了,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珊珊。”

 秦岭总算是从周晓白的嘴里得知了钟跃民的事情,她没有感到惊讶,这个不安份的男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感到惊讶的,这才是钟跃民的生活,他不是最不喜欢过平庸的日子吗,他这辈子讨过饭,打过仗,当过营长,还卖过煎饼,可就是没有体验过坐牢的滋味,这不是正好吗?

 秦岭沉思道:“你的意思是,五十万元就能救钟跃民,是这样吗?”

 周晓白说:“按法律规定,挪用公款要超过一定时间才能构成罪名,跃民挪用这笔款时间还不长,另外,跃民个人没有从中获取好处,况且宁伟的公司是集体所有制,只要追回这笔款项,事情就可以定为单位间的资金拆借。”

 “五十万元,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呢。”

 “可不是,我们都快急疯了,到处去借,连十万都凑不齐,差得远呢。”

 秦岭紧锁眉头自言自语地说:“我来想想办法。”

 周晓白兴奋地探过身子:“你有办法?这太好了,秦岭,你可得救救钟跃民,不然他一辈子就完了,更何况,你和他的关系…”她望着秦岭住了嘴。

 秦岭说:“没关系,你说下去,他和我是情人关系,说起来让你笑话,我们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在陕北农村的一个草垛里,钟跃民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我想问句不该问的话,如果跃民出来了,你会和他结婚吗?”

 “不会。”

 “为什么?”

 “周小姐,你问得太多了。”

 “对不起。”

 秦岭在招呼服务生结帐。

 周晓白站起来戴上军帽说:“秦小姐,我今天很高兴。”

 “哦,就因为我答应救钟跃民?”

 “这还不该高兴么?朋友们都想帮他,可实在是能力有限,你要是能帮上他,那就太好了。”

 “周小姐,你对钟跃民倒是一往情深呀?”

 “人在危难中,就算是朋友,也该拉一把,更何况…我还爱过他。”

 秦岭淡淡地说:“钟跃民的确是个不俗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质,若是发挥得当,他是个能成大事的人,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没把他忘记的原因,周小姐,我要告诉你一句话,这种男人,你要离他远点儿。”

 “为什么?你不是也和他…很亲密吗?”

 “可我从来没打算嫁给他呀?这就是和你的区别,因此我受伤害的程度要小得多,我可以做他的情人,不要他为我负任何责任,你能做到吗?这是个游戏人生的家伙,生活对于他来说,是只有过程而没有目的,他在品尝各种人生的滋味,连坐监狱都可能成为他人生的资本,我估计,此时他在里面快活得很呢,这种体验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

 周晓白不好意思地承认:“你的想法很奇特,我承认,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我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愉快。”

 秦岭付完帐也站了起来:“所以,当年就是没有我的出现,你们的结局也不会太好,因为你们根本没有共同之处,咱们走吧,我开车送你。”

 在停车场上,秦岭就象个大姐姐一样替周晓白打开车门,还伸出手亲热地摸摸她的脑袋。

 周晓白钻进汽车后问道:“秦岭,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

 秦岭面带微笑看着她:“这倒不是,你单纯的,将门之女,从小得到宠爱太多了。”

 “你这是客气的说法,我能听出来,这就是傻。”

 秦岭发动车子说:“要说傻,咱俩都够傻的,钟跃民这个混蛋正在尽情品尝生活的各种滋味,倒是咱们俩在为他担心,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让他在里面多呆些日子,省得他出来后埋怨。”

 看守所里又开饭了,分饭时大家的眼睛都看着迟宝强,他半合着眼,对放在眼前的窝头菜汤似乎无动于衷,大家开始吃饭。

 迟宝强突然抓起一个窝头拚命往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室友们都吃惊地停止了进食,呆呆地望着他,屋子里很静。

 钟跃民站起来,一脚踢掉迟宝强手里的窝头,一把拎起他,左右开弓又是四个耳光,迟宝强终于号啕大哭起来:“我,姓钟的,没他妈这么欺负人的,我都两天没吃饭了,你打也打了,仇也报了,还有完没完?”

 迟宝强边哭边把头往墙壁上猛撞。吓得老白拚命抱住他。

 钟跃民冷酷地说:“别管他,让他撞,迟宝强,你要是不撞出脑浆来,都不算条汉子。”

 迟宝强呜咽着:“我实在受不了了,你打死我得了…”

 钟跃民笑道:“打死你多没意思,还是自己尝尝挨饿的滋味,也省得以后欺负别人,这规矩是你自已定的,要破也得自己破,你说吧,怎么办?”

 迟宝强低声说:“我…我认栽啦。”

 老白也劝道:“老钟,得饶人处且饶人,迟宝强也认错了,这事算了吧。”

 钟跃民哼了一声:“就这两下子也敢当氓?将来出去好好练练再说,别净给氓丢脸,迟宝强,你可以吃饭了。”

 老白把饭端给迟宝强,他艰难地咽着食物,时时着青紫的腮帮,眼睛里出成串屈辱的泪水。

 珊珊不是北京人,她来自四川的一个小县城,在京城已经混了好几年了,她不知道自己算是从事哪行的,她有时在酒吧里陪客人喝酒或跳舞,还兼职做些白粉和摇头丸之类的小买卖。有几个二手毒贩子负责给她供货,她再卖给一些临时来了毒瘾的客人,挣点儿差价。珊珊做生意的经营范围很广,只要有钱挣,她什么都可以卖,包括她的身体。干这行的女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就是趁年轻多挣些钱,没人打算一辈子卖,只要攒够了钱,就回家乡开个小买卖,从良嫁人,那时谁会知道你都干过些什么?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声称自己是最贞洁的圣女。

 宁伟是个真正的实用主义者,他平时最看不起女,但他突然想到,这些混迹于风月场所的女人们也许能帮他找到锤子,这时他马上换了一副嫖客的面孔,殷勤地把珊珊带到一个饭馆请她吃饭。

 宁伟一边点菜一边假惺惺地问道:“珊珊,刚才那些人为什么打你?”

 珊珊懒洋洋地说:“他们是卖白粉的,我有时也帮他们推销一些,自己挣个差价,今天是结帐的日子,我应该把向他们赊的白粉钱给他们,可我昨天让人家骗了,连一分钱也没有了,没钱给他们,就只好挨打了。”

 “你也让人骗了?”

 “可不是,昨天我在迪厅碰见一个男的,长得帅的,我们一起蹦迪,聊得还不错,后来我们就开了房间,再后来我就乎乎地睡着了,等我醒了一看,这人没了,我的手包也没了,一分钱也没给我剩下,让人白玩了一把,还倒贴了钱,真倒霉。”

 “你大概中了人家的圈套,他可能是给你下了麻醉剂。”

 “只好认倒霉了,哥,咱俩搭伙吧。”

 “咱们怎么搭伙,我也跟着卖?”

 珊珊不满地说:“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呀,谁让你跟着卖了?你当我的保镖,有人要是不给钱或是欺负我,你就揍他们。”

 “噢,我负责打人,那你呢?你负责什么?”

 “我负责挣钱呀,挣了钱三七分账,怎么样?我七你三。”

 宁伟笑道:“凭什么我只拿三成?”

 “我出力多呀,你又不可能天天打人?我可是天天陪人睡觉呀,再说了,没生意的时候,我还可以免费陪你过夜,你并不吃亏嘛。”

 宁伟正道:“合伙的事以后再说,我先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要帮我找到他,我免费给你当保镖。”

 珊珊喜上眉梢:“那太好了,有你这么个保镖,我可放心了,看你打架那几下子,真够专业的,你是不是在少林寺当过和尚?”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和你说正事呢,我要你帮我找个人。”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这是钟跃民最后一次被提审,检察员魏平和女书记员坐在审讯席上,魏平没有象往常那样例行公事地打开卷宗,而是颇带善意地对钟跃民出微笑。

 钟跃民仔细看看魏平,疑惑地问:“二位有什么高兴事,是不是打算放我了?”

 魏平说:“你想什么呢?一下子就给国家造成五十万元的损失,你自己算算该判多少年?”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我犯得上去想么,这又不是我该考虑的事,顺便问一句,我的案子是不是快开庭了?如果这不是什么保密的事,你就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为今后的服刑生活做些准备。”

 魏平饶有兴味地问:“你打算做些什么准备呢?”

 “找个适合于我干的活儿呗,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前几天看守所的管教员还问我有什么特长,我说我会做煎饼,他说这个特长‘圈儿‘里恐怕用不上,你还会什么?我说实在不行我就去看守监狱的武警部队当个教练吧,给他们带带新兵,教教击和擒拿技术,这也算发挥点儿余热…”

 魏平和女书记员都笑了起来:“钟跃民,你可真能侃,你把武警部队看成什么了,从‘圈儿‘里找教练?”

 “这你就不懂了吧,当年刘伯承元帅组建南京军事学院,不是还从国民俘虏中选教官呢,那些战犯都能当教官,我不过是挪用了点儿公款,罪过总比战犯要轻吧,我怎么不能当教官?”

 魏平扔过一盒”三五”牌香烟:“钟跃民,你当教官的事儿以后再说,先抽烟吧。”

 钟跃民点燃一支烟不满地问:“今天找我有事吗?你们审理案子也太慢了,就这点儿事,该判几年就判几年,要是不够判刑,就快点儿把我放了。”

 魏平说:“噢,这会儿着急了,早干吗去了?你要是不挪用公款,我还用不着认识你呢,你还当你的经理,求见一下钟经理还得通过女秘书预约,现在,就由不得你了。”

 “行啊,你就慢慢办案吧,反正国家发工资,旱涝保收,你就是十年办成一个案子也照样拿工资,我等得起,反正要是判刑,这会儿也折抵刑期吧?”

 魏平打开卷宗,拿出一些文件说:“钟跃民,告诉你,你的案子有转机了,有人匿名汇来一笔五十万元的款子,汇款单上只写明是替你补上那笔被骗的钱,没有留下名字,你好好想想,这有可能是谁干的?”

 钟跃民吃了一惊:“有这事?真见鬼了。”

 魏平说:“只要没给国家财产造成损失,对你的处理会轻得多。”

 “既然没给国家造成损失,我是不是就没事了?”

 “钟跃民,我看你是个法盲,这笔钱虽然补上了,但并不能说明你没有犯挪用公款的罪,犯了罪就要受处罚,这是两码事,现在你要仔细想想,这笔钱有可能是谁汇来的?”

 “我也想不出是谁。”

 魏平合上卷宗说:“那好,你可以回去了,你还要耐心等一段时间,我们会尽快结案的。”

 看守所监房的铁门打开了,一个戴着手铐脚镣的壮大汉被关进来,这个人面目狰狞,眼睛里闪着凶光,阴沉沉地环视着所有人。

 迟宝强的目光和那汉子的目光相撞,他吃了一惊:“你是…熊瞎子?”

 熊瞎子狞笑着:“老迟,山不转水转,咱哥俩儿又见面啦,我可想死你了。”

 迟宝强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口气强硬地说:“熊瞎子,真巧啊,听说你找我找了两年了,这回不是找着啦,有事吗?”

 熊瞎子紧紧盯着迟宝强说:“哦,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儿小账要清清,咱哥俩儿的事该有个了断吧?”

 “你想怎么样?”

 熊瞎子问:“老迟,这次进来能判几年?”

 “事儿不大,顶多三年吧。”

 黑熊瞎子笑起来,那张脸显得很恐怖:“我是不打算出去喽,四条人命,够毙四回吧?”

 迟宝强幸灾乐祸地笑了:“恭喜你了,熊瞎子,你能干呀,不过你放心,不会毙你四次,一颗子弹就够啦。”

 熊瞎子大笑起来:“说得是呀,干掉四个人,是一颗子弹,再多干掉一两个,不也是一颗子弹么?”

 迟宝强一怔,随即又强硬地说:“熊瞎子,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我迟宝强这辈子见得多了,明说吧,当年你手下那个兄弟的腿是我打断的,你敢怎么样?”

 “老迟,别激动,俗话说,有股不愁挨板子,咱俩既然分到一个号里,就有的是时间,对不对?”

 钟跃民听着两人斗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注视着熊瞎子戴着手铐的双手,这双手呈黑紫,指节大,手背上全是黑色的茧皮。

 钟跃民的心里一动,他凭这双手看出这人的功夫很厉害,象是练过铁砂掌,三个迟宝强也不是他的对手。

 钟跃民幸灾乐祸地想,这下有热闹看了。

 京郊怀柔县有个银龙渡假村,这里环山临水,景很优美,渡假村宾馆的设施也很豪华,附近还有高尔夫球场和温泉,是个供有钱人享乐的地方。

 锤子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在他有限的经历中,能享福的日子实在不多,早年拣破烂的生涯就不必说了,就算是改革开放以后,这类出身低层,没受什么教育的人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实惠。这类人的素质太差,即使偶尔挣到一些钱,也马上就被挥霍一空。可想而知,一个没享过福的人面对五光十的商业社会,往往会不择手段,急不可耐地去追求财富,那些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和高档消费场所无时不刻地向他们呈现出各种惑。锤子就是这样的人,他对一切享受都抱有极大的兴趣,他需要的是能直接作用于感官的享受。

 锤子认为自己是最能享受生活的人,他从来不干华而不实的事,他喜欢实惠的感官享受,比如吃喝,玩女人,赌博之类的活动,这才是真正的享受。多年来锤子一直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倒腾外汇那是不得已的时候才干,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行骗上,他认为骗子这行风险最小,就算受害者最后找到了你,他又能怎么样,他可以上法庭去告,锤子才不怕这个,反正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如果受害人愿意,他那个破家连带老妈都可以抵给受害人,再说了,他一旦骗到了钱,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着人来找么,你上哪儿去找?在锤子的行骗生涯中,宁伟这五十万元是最大的一笔款,也是最容易得手的一次,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使宁伟这傻大兵相信了他,锤子坚持认为,这笔钱是老天爷特地给他送来的,那天早晨他出门之前,左眼皮就跳个没完,结果一出门就碰上了宁伟,这笔钱难道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至于宁伟这个老同学被骗以后会怎么样,锤子认为这不关他的事,也犯不上去想,宁伟这些年当兵都当傻了,这次被骗对他是个教训,锤子的思维很奇特,他甚至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从另一个角度对宁伟提出了善意的警告,社会这么复杂,他以后应该多长点儿心眼儿才是。

 渡假村旁是一个幽静的湖泊,湖边的沙滩上支着几顶遮伞,锤子穿着浴衣躺在沙滩椅上,他身旁躺着几个戴着墨镜的男女。

 一个穿游泳衣的女人走上岸,锤子殷勤地递上浴巾。

 那女人是锤子花钱包下的,事先说好包两个月,每月报酬一万元,一个月来,锤子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婊‬还是敬业的,每天在上都能把锤子折腾得晕乎乎的,不愧是专业级的。

 那女人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大哥,你今天手气不错,赢了这么多,可不能一不拔呀。”

 锤子伸出手摸着她的大腿:“没问题,今天所有的费用我买单。”

 他身旁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问道:“锤子,你丫最近是不是犯什么案子啦?来无踪去无影的,上次说好了你买单,哥几个还高兴,等结帐的时候,你丫连影儿都没有了,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

 “有这事儿么,我怎么不记得,哥几个,你们说句良心话,我锤子是这抠抠缩缩的人吗?咱是什么出身?满清贵族,我爷爷的爷爷是什么官儿你知道吗?说出来吓死你,那官衔叫什么来着?绕口的,这么说吧,就相当于现在的组织部副部长,那会儿我们家在京城的大宅院就七八处,花起银子象水,光姨太太就十几房。”

 络腮胡子嘲笑道:“那你丫肯定是哪房姨太太的后代,闹不好还是你家祖上从八大胡同买来的。”

 锤子不爱听了:“去你妈的,我们家有家谱,正宗的嫡系,哥们儿是生不逢时啊,要倒退几十年,我锤子马褂儿一穿,瓜皮帽儿一戴,左手提个鸟笼子,右胳膊上架只鹰,到戏园子瞅哪个角儿顺眼,掏出银票一撒…”一只手搭在锤子的肩膀上,锤子抬头望去,宁伟正站在他身旁。

 锤子一惊:“哎哟,这是谁呀?有日子没见啦,来来来,坐下,哥们儿,不瞒你说,昨儿个我做梦还梦见你呢。”

 宁伟冷笑道:“锤子,日子过得不错嘛,我找你可费了劲儿啦。”

 锤子满脸堆笑:“宁伟啊,人生在世,不就图个高兴吗?咱哥俩儿好不容易见个面,今天得好好叙叙旧,一会儿咱们去桑拿蒸蒸,晚上我发你个妞儿,咱可说好了啊,今天的一切费用算我的,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宁伟笑笑说:“锤子,咱们先把账结了,等结完账由我作东,怎么样?”

 锤子一脸惊讶地问:“什么账呀?”

 “你还有必要装傻么,那五十万的账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哟,宁伟,我怎么听不懂呀,什么五十万,你是不是记错啦?”

 宁伟咬着牙说:“锤子,我看出来了,你是想赖账,可我今天抓住你了,耍无赖总不是办法吧?”

 锤子做出一副无赖嘴脸:“宁伟,我听明白了,你是说我欠你五十万,那好,有欠条么?拿出来看看,这么说吧,只要有欠条,我立马给钱,要是没有,就说明你想敲诈我,我这个人脾气好,不会说什么,可我这几个哥们儿脾气不太好,他们的脾气一上来,我都劝不住。”

 宁伟向四周看看锤子的几个同伙,那几个人正虎视耽耽地盯着宁伟,那个络腮胡子眼里出了凶光,嘴里不耐烦地骂道:“孙子,你丫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滚蛋,找呢是不是?”

 宁伟从衣兜里掏出几个带剌的钢指环分别套在左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上,他张开手掌冲着阳光欣赏了一下,然后扭过头来和颜悦地说:“锤子,你了解我,我这个人嘴拙,要是动嘴,我还真说不过你,咱们简单点儿说吧,我今天找你,没想让你还钱,我知道,就冲你过的这种日子,那五十万可经不住花,恐怕早打了水漂儿,可你知道吗?一个人干了坏事,是要受到惩罚的,我只想和你商量一下,你是愿意还钱呢?还是愿意后半生落个残废?你自己挑吧。”

 锤子站了起来嘴硬地说:“宁伟,你要这么说,我可就顾不上老同学的面子了,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那五十万是怎么回事,就是这话,你看着办吧,你要是想找不自在,咱们谁残废还难说呢。”

 宁伟身形未动,左臂闪电般地划出一道弧线,一个上勾拳击中锤子的鼻子,”啪!”地一声爆响,钢指环的杀伤力惊人,拳落处皮开绽,指环上的钢刺在一瞬间将锤子的脸变成了烂柿子,锤子只觉得自己的脸在猝不及防中被一柄十八磅铁锤面击中,整个世界在眼前爆炸了,视野里一片漆黑,繁星万朵纷纷飘落…宁伟不动手则罢,一旦动起手来就是连续动作,决不给对方任何息的机会,他狠狠地一脚踢中锤子裆下的丸,锤子象触了电一样两眼翻白,捂住裆部痛苦地弯下,宁伟毫不迟疑地又是一脚,踢中他的脸,锤子仰面飞出三米远,跌倒在沙滩上。

 锤子的几个同伙扑上来,把宁伟围在中间,宁伟灵活地闪过对方的攻击,频频出击,凶狠地将几个同伙一一打倒,那几个同伙被打得血满面,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宁伟又一把拎起锤子,向他的软肋处连连猛击,锤子发出了一阵惨叫,宁伟一脚踢中他的膝盖,锤子捂着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宁伟咬着牙向躺在地上的锤子一脚一脚地狠踢着。

 锤子发出的惨叫声惊动了附近巡逻的保安员,几个手持警的保安员扑向宁伟,想合力制服他,却没想到被宁伟轻易地夺过了警,他凶狠地用警将几个保安员打倒,然后转身继续用警不紧不慢地猛击锤子的‮腿双‬,锤子的腿骨在警的重击下被砸得粉碎…

 吃了亏的保安员们自知不是对手,他们谁也不敢动手了,只是不远不近地围住现场,一个被打得满脸是血的保安员用电话报了警。

 十分钟以后,锤子已经变成一堆悄无声息的烂,宁伟仍然在不紧不慢地踢着。

 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呼啸而来,几个警察跳出警车,纷纷掏向前冲去…

 就在宁伟被捕的那天晚上,被关在看守所里的钟跃民也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事后钟跃民承认,本来他只想看看热闹,谁知自己却被稀里糊涂地卷进去了。

 那天睡觉前,迟宝强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别看迟宝强当着熊瞎子的面嘴硬,其实他心里早就哆嗦了。这个熊瞎子可不是一般的罪犯,他是东三省有名的惯匪,此人自幼和高人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后来入了黑道,干下了不少大案子,东北的警方曾数次抓捕他,却都被他逃脱了。两年前,熊瞎子带着手下一个兄弟窜到北京,他本来是想到北京踩踩道,看准机会抢劫个银行,没想到他那个兄弟嫖娼时不给钱,和迟宝强发生了冲突。迟宝强在北京的黑道上不算重量级人物,他只是纠集一群马仔欺行霸市,收些保护费,他地盘里的娼当然也归他管,那些娼都和他定了口头协议,迟宝强负责向她们提供保护,她们每月纳一定的费用。那天熊瞎子的兄弟就撞到了迟宝强的手里,那家伙在东北横惯了,嫖娼向来不给钱,也没人敢向他要,就这样,他几乎忘了嫖娼还有付款这回事儿,到了京城也这么横,当女向他要钱时,他随手赏了女两个耳光,打得那个女脸蛋乌紫,一个月不能接客,这就显得太过份了,迟宝强当然不能不管。他带着一群弟兄把那家伙绑到郊外,用镐把将他的腿骨砸成了三截,然后又意犹未尽地把那家伙扔进了运河,差点儿淹死。就这样,他和熊瞎子结了仇,有一次熊瞎子和迟宝强狭路相逢,迟宝强自知难逃一死,他急中生智举起了提包,声称提包里装着炸药,熊瞎子若是不让路就同归于尽。熊瞎子当时不明底细,没敢轻举妄动,迟宝强算是逃过一劫。两年来,熊瞎子和迟宝强玩开了捉藏,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巧,这一对仇人竟被关在一个监号里。

 那天夜里钟跃民在想心事睡不着觉,而监号内的室友们都已入睡,他本能地感到熊瞎子也并没有睡着,因为他的翻身很有规律,这引起了钟跃民的警觉,他装做已睡的样子,暗暗观察着熊瞎子,他发现熊瞎子的眼睛睁开一道,他翻了个身,眼睛在观察监室内的情况,当他确定大家都睡着以后,便把手放进嘴里,轻轻掏出一颗假牙,钟跃民看见不锈钢齿桥上的环状钢丝,才明白他的打算,于是心里暗暗称赞,这家伙的脑子倒是真好使。

 熊瞎子将钢丝弯成九十度,进手铐的钥匙孔里,轻轻地转动着…钟跃民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声,手铐被打开了,熊瞎子慢慢爬起来,用手拎着脚镣的铁链,竟没有一点儿声响。

 熊瞎子走到迟宝强身边,猛地骑在他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迟宝强在睡梦中被惊醒,他拚命挣扎着,企图摆出熊瞎子的双手。熊瞎子狞笑着,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迟宝强无声地挣扎着,眼睛渐渐向上翻,挣扎渐渐减弱。

 钟跃民本来想看看热闹,他希望双方打个头破血才过瘾,可他马上就发现情况不对,迟宝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再有个几十秒钟,他就被掐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钟跃民顾不上多想,他窜起来扑向熊瞎子,使出擒拿手法想制服他,熊瞎子不得不松开双手,和钟跃民翻滚在一起,他似乎对近身搏很在行,猛地用额头撞击钟跃民的鼻子,钟跃民被撞得血满面,他咬着牙挥拳猛击熊瞎子的软肋,熊瞎子‮腿双‬将钟跃民蹬出去仰面跌倒,这一脚的力道非同小可,钟跃民凭经验就能判断出,自己的肋骨可能被踢断了两…熊瞎子一招得手,马上毫不留情地在钟跃民身上,伸出双指直钟跃民的双眼,钟跃民曲肘扫中熊瞎子的下颚,熊瞎子被打翻,钟跃民顺势翻了上来,狠狠用拳头猛击他的脸部,两人又厮打翻滚在一起…

 老白等人拚命拍打监舍的铁门大声呼救。

 几个看守员冲进来,制住了熊瞎子,他发出了一声长长嗥叫,拚命挣扎着,看守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拖了出去。

 满脸是血的钟跃民用巾捂住鼻子,他感到右肋一阵巨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钟跃民觉得很窝囊,他在战场上都没受过伤,没想在监狱里被踢断了肋骨。

 刚刚缓过气来的迟宝强一下子跪在钟跃民面前大哭道:“钟哥,谢救命之恩,我迟宝强对不起你…”钟跃民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骂道:“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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