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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妇联会又要开会了。月香照例到隔壁去叫金嫂一同去。

 八到溪边洗衣服去了,”谭大娘说。

 月香走开了,谭大娘就嘟囔着说“要去不会自己去,还非得拉得别人一块儿去。别人又不是坐在家里没事干。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一天到晚忙着开会去,家里这些事谁做?一会来叫,一会来叫,一会儿来叫,叫魂似的。你又不是妇会主任,要你这样巴结,到处去拉人。倒真是夫两个一条心。算你当上了劳模了——”她掉转话锋,说到金身上,声音越来越高。“人家捧你两句,就发了昏。也不想想,你收的那九担粮食都到哪去了?到哪儿去了,我问你——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饿肚子!”

 昂昧撕昧耍不要说了,”谭老大轻声说。

 鞍Γ年轻人傻呵!”谭大娘叹着气说。她坐在那里绩麻。“受不了人家两句好话,就恨不得为人家扒心扒肝,命都不要了,我老太婆活得比你们长,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都多。我见过的事情就多了。一会儿这个来了,一会儿那个来了,兵来过了又是土匪都厉害。地下埋着四两小米,他都有本事知道!嗳,不要想瞒得过他们!”

 班擞矗老天爷,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呀?”谭老大高声叫了起来。“今天发了疯了!”

 谭大娘索大喊起来“老头子你不用害怕!我不会累你的,你放心!让他们去报告去!去立功去!随他再巴结些,还不跟我们一样饿肚子!”

 谭老大知道她那脾气是越扶越醉,拦不住她,也就由她去了。他知道顾冈同志今天不在家,又到镇上去买他的私房糕饼去了——这现在已经不是秘密——金也出去了,到山上打柴去了。他们看见金出去,但是他回来恰巧没被他们看见。他一直在自己屋里。月香也回来了,因为她忘了叮嘱金一声,要留补不要让孩子溜到顾同志屋里去。她一走进院子,就听见谭大娘在那里大嚷大叫,一时也听不出她是和老头子吵架还是在骂媳妇。她回到自己屋里,看到金站在门口,姿热很奇异,笨拙地垂着两臂,像一个长得太高的半大孩子。

 她把冰略略向隔壁侧了一侧。“在那儿跟谁吵架?”

 他望着她,仿佛听不懂她的话。

 然后她也就听清楚了谭大娘在叫喊着些什么。金的脸色是凄厉的。她很快地从他脸上望到别处去。她恨那老妇人这样残酷地揭他的痛疮,使他心里这样难受。

 按竽铮你别这么嚷嚷好不好?”她隔着墙喊着。“我们听见不要紧,万一让别人听见了去报告,回头你还怪我们,还当是我们干的事,这冤枉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澳惚鹉帽ǜ胬聪呕N遥”谭大娘叫喊着。“我才不怕呢?我老年人风中烛,瓦上霜,我还想活一百岁么?倒是你们呵,年轻轻轻的不要黑良心!黑良心害人,往后也没有好日子过!”

 昂昧撕昧耍少说一句吧!”谭老大拼命拦着。

 拔拊滴薰事钊思诹夹模”月香叫喊着。“一个做长辈的也不像个长辈!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谭大娘闹起来。“你敢骂我?我是你骂得的?你发了疯?你是吃饭还是吃屎的?”

 暗昧说昧耍算了!”金对他老婆说。

 八览咸婆!”月香嚷着。“你怎么不死呵,死老太婆!”

 澳忝钦庑┡人!”金憎厌地说。

 澳闳ケǜ嫒!有本事叫我媳妇去告我去!到妇会去告我去!去呀!去呀!”

 澳愕故怯型昝煌?有完没完?”谭老大咬了牙齿说,跟着就听见一阵扭打的声音,和拳头哒啪哒捶在棉衣上的声音。

 昂茫你打,你打!”谭大娘放声大哭起来。“我这么大年纪了,孙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打我呀?你打死我吧!我也不要活着了,我还有脸活下去呀?”

 许多东西豁啷啷跌到地下去,大约是因为桌腿被碰着。谭大娘遍地打滚,号啕大哭。

 澳闳ト叭叭!”金对月香说。

 拔沂遣蝗!”

 最后金只好一个人去了。“好了好了,你老人家,”他把老头子拉开了。“这么大年纪了,这些年的夫了——看人家笑。”

 谭大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坐在地下呜呜哭着。许多散的头发,又白又醒像猫须一样,披在她面颊上。

 谭老大用尽了力气,气吁吁的,揪住了金半天说不出话来,但是老不敢撒手。他嗫嚅着解释老婆子今天忽然发了疯,其实完全与月香无关。金不愿意看他那绝望的乞怜的脸色。他用劲摆了他,回到自己家里来。房间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月香去开会去了。

 自然这一天起,谭大娘和月香两人见了面总不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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