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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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扑在梁意林怀里,不知道痛哭了多久,直哭得天昏地暗,人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头也昏昏沉沉的,她甚至有些站不住了。
但是,她坚决地不肯离开梁意林的怀抱,仿佛她一离开了,梁意林就会失踪不见了。
梁意林起初也是慌乱激动,在小乙的啜泣声里,他渐渐地冷静下来。感觉小乙已经发
得差不多了,他在小乙背后悄悄摸出了手机,给杜晨夕和平安小丁分别发了短消息:速来解围,小乙有些崩溃。
一行几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这里,房内的两个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着,在灯影里显得格外落寞,就像两尊塑像。
小丁抱住小乙:“姐,别哭了,梁大哥要撑不住了。”
小乙还沉浸在情感风暴里挣扎,此刻有些昏昏沉沉,被小丁和平安搀扶到隔壁房间里休息。」`」`hBOoK。m
梁意林叹了一口气,对杜晨夕耸耸肩:“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我还是没有成功逃开,对不起,兄弟。”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要的话还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始终有种趁人之危夺人所爱的犯罪感!唉!”杜晨夕坐在沙发上,顺手打开了皮箱“你看,这是她上午穿的婚纱,听到小丁的电话她就晕倒了,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带我去找梁意林。”
“所以你别无选择,就放弃婚礼了?”梁意林轻轻抚摸那件晶莹洁白的婚纱,心里感慨万千。如果不是那个可恶的错误,如果不是那可怕的病,小乙的婚纱属于自己,属于他们两个的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可是,命运没有给他赐福,命运只留给他残酷,就像小时候,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是,你知道,我必须尊重小乙的意思,不然,她一生都不会原谅我的。”
“告诉我,兄弟,你爱不爱她?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孩。”
“我爱她,真的爱她,而且爱了好久,却只能藏在心里,因为那个犯罪感一直在。直到后来,我们爱得一发不可收拾,加上你的支持,我才果断决定娶了她。我原本打算让她做个幸福的新娘,可是你看,我没有做好…”“晨夕,听你这么,我就彻底放心了!你知道吗,我好担心你是为了我才去爱她的,我怕你们不够幸福,怕你们之间会有阴影。但是,真爱是无敌的,兄弟,她需要时间,我们要共同努力!”
“你放心,我会等她的。但是,你真的确信她还会爱我吗?”
“放心,她会回到你的身边的。我能够感觉到我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了,也许…”
“不要,不要这样想,你要好好坚持治疗,会好起来的。至于我们三个,就尊重命运的安排吧!”
“晨夕,听我的话,你们明天回去吧!你们在这里不仅尴尬,还会痛苦。带她回去,开始你们的新生活。这场悲剧只能缩小不能扩大化,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不能再把她陷进来!”梁意林诚恳地。
“你确定小乙能离开吗?我想她不会离开你的。”
“其实我们分开那么久,她应该爱上了你。现在她对于我的感情,应该是非常复杂的——有内疚,思念,道义,责任感,还有很多的不甘心,更多的是对于我的同情和悲悯。”梁意林轻轻地。
“还有爱情。”杜晨夕补充道。
“可能还有爱情残留,呵呵。不过,它应该抵不过对你的爱情,时光会冲淡一切的,也是医治心伤最好的良药。”梁意林。
“不,在小乙的心里,你一直是她忘不掉的心病,在我出现之前。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的,是一道多元的方程式。我们何必非要去苛求唯一的解呢?一切顺其自然吧,意林,怎样对小乙最好,我们就怎样做吧!”
两个男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那么有力,还带着彼此的嘱托,和无言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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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郑晓雪和小丁弄好了早餐,小乙还在迷糊。昨晚哭得太久,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了没有。
食欲是没有的,但是必须上桌。大家以这种方式聚在一起,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姐,对不起,我一直都不是好助理,我是哥安排在你身边的探头,或者叫间谍,我哥一直都不放心你。”郑晓雪不好意思地。
“该对不起的还有我,我是受意林之托走进舒适家电的,萧东
得没错,我确实是你们公司的一颗雷!还有,晓雪她是意林的妹妹,从来就不是我表妹,除了男扮女装应聘秘书,那是我的第二个谎言!”杜晨夕歉疚地微笑着,满脸都是怜惜和真诚。
“姐,对不起,我不该打断你的婚礼,但是,如果你的婚礼进行之后我再告诉你,你会埋怨我一辈子的!”小丁握住小乙的手,把稀粥递给她。
“最该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把你的人生搅扰得
七八糟,伤痕累累。我想扮演无情郎,却没有表演到位。你瞧,我是个糟糕的演员,不称职的朋友!”梁意林经过一夜的挣扎,现在早已伪装成平静如常的面孔。
“怎么,你们都在检讨自己啊?这是餐桌,不是批判大会,都不要检讨了,所有的谎言都是为了一个字——爱!所以,所有的谎言都是善意的,值得理解、尊重,还有珍惜!只有我,我应该替父亲道歉,他欠了你父爱,而我那么迟才找到你,哥!”宋平安缓缓道。
“姐,吃点东西吧?”小丁忽然“昨晚,我和爸爸通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会尊重你的一切决定,只是希望你能坚持吃东西!”
小乙的目光没有看着妹妹,却望向梁意林,皱起的眉峰凝成了“川”字。
“告诉我,意林,这些年你在做什么?你是一个闲不惯的人,你究竟是怎么生活过来的?”
“我一直很忙呢,我在网上做心理咨询啊,这是收费的。还有,我加入了一个网上俱乐部,好多艾滋病的病友组织的一个抗病协会,义务宣传防艾抗艾知识,我们那个协会有好几百人,各个年龄层的人都有,年龄最小的那个孩子只有11岁呢。还有,我一直资助一名健康的孤儿,名叫柚子。我每天都去看他,忙得不亦乐乎,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那么生活问题呢?你的钱够用吗?毕竟你每天都要用药。”
“在我国治疗艾滋病是免费的,我在网上有一部分收入,生活是基本没有问题的。况且,你还每个月都给我发薪水呢,呵呵,晨夕的工资都归我了,你还不知道吧?你每个月都在资助我,所以,一点也用不着内疚不是?你给他的薪水可不低啊,我一个人花不了那么多,就每月资助柚子上学和生活。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资助项目,对口支援云南的一个孤儿院,这也等于是你们在做慈善,毕竟用的都是你和晨夕的钱。”
梁意林完这些话,似乎有些疲倦,但他还是笑了,那笑容居然有些灿烂。
震惊的不只是小乙,就连小丁、平安,还有杜晨夕,他们全都被梁意林的笑容所震撼了!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体有些衰弱,但他的精神却屹立不倒,那么顽强,那么高大!
所有人投向他的目光,不再只是悲悯,更多的是敬佩,是欣赏,是深深的感动!
“我为你骄傲,哥!咱爸也会为你骄傲的!”平安眼含泪花,看着自己钢铁一般的哥哥。
“好了,现在开始吃饭吧!你看,我都饿了呢!”梁意林率先拿起自己的专用餐具,开始吃起饭来。
“哥,我可以加入你们那个协会吗?”平安若有所思地望着梁意林,期待他的回答。
“还有我!”小丁突然附和道。
“我!”郑晓雪和方达的声音也加入进来。
“那么我呢?我可不可以?我的公司可以按月资助你们的协会,尤其是儿童患者!还有,那个与你结对子的柚子,他还有家人吗?”小乙轻轻地。
“他的父母都死于艾滋,所以他是孤儿。幸运的是,他在
身边长大,是个健康的孩子。他
去世以后他就无依无靠了。我想领养他,但是我不符合领养条件,我还担心会走在他前面,他会受不了的,所以只能在经济上赞助他。我差点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呢!”梁意林话的语气无比平静,仿佛在谈论别人。
“那么,我来收养他,好不好?”小乙急切地。
“我们一起来收养他,好不好?”小丁的声音总是急吼吼的。
“咱爸也一定会支持的!”平安。
“我们那个协会还没有健康人加入过呢,一般人都有些避讳的。我想,他们会十分
你们加入的!毕竟你们带来的是不同的信息,是大爱的信息!至于收养那个孩子,我需要与村委会商量一下。”
“如果可能,也算我一份好吗?”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就在门外。
那声音,淡定,洪亮,沉稳,充满父辈的慈爱和磁
,不知不觉间就有威服众生的力量。
大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眼睛都望向门外。
“爸!”平安忽然叫了起来。
“宋叔叔!”小丁话音才出口,人就已冲了出去。
“孩子们,我来了!其实我一直都在孟连,不过,是平安不让我过来找你们,我一直在等他的消息。但是,我实在等不及了,这场见面已经迟到了那么多年,我已经分秒都等不及了!所以,孩子,对不起,我没有经过你的批准就来见你了!”
门外的人正是宋士雄。
梁意林显然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就像结了一层霜的原野,严肃,而又不知所措。
他望向来人,这个人身材高大,他很快就看到他身上宋平安的影子,还有镜子里自己的轮廓。应该,他们父子三人长相接近,不过是年龄问题。不同的是,面前的CEO本该精神抖擞,指点江山,而此刻却是如此憔悴。多
的奔波与失眠的煎熬,已经给他原本
满的额头加了一层霜。
父亲,他的头发白了。
梁意林站在那里,不知道第一句话该什么。他只是望着他,如果自己不是碰巧患病,那么老了,也该是这个样子,不是吗?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眼神里充满智慧与淡定。
虽然此刻,面前的人不再淡定,他的眼神里燃烧着痛苦与渴望。
这就是传中的父亲?这就是自己三十年来时时渴望而又从心底排斥的父亲吗?
“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对不起,我的儿子!”做父亲的快步走过来,他只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失散多年的儿子,不就是平安身边那个略显瘦削眼神锐利的青年吗?他和平安的轮廓何其相像,不过是一胖一瘦而已!
梁意林下意识地握住面前的这双手,这个人是自己的生命之源,自己的骨骼、血
、
发,都来自于面前这个男人!这个叫做父亲的男人!
宋士雄神情激动,他的嘴
有些控制不住的哆嗦。想了许久,找了许久的儿子终于站在面前,可是自己的却不知道要跟他些什么——自己多年没有尽职的内疚吗?哀怜儿子大好年华却被艾滋附体的心疼吗?解释自己慌张而又荒唐的青春岁月吗?
他强颜欢笑,想点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你们还没有吃早饭吗?”
小丁早已反应过来,她加了把椅子,笑着:“宋伯伯您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吃早饭吧!”
大家如梦初醒,纷纷道:“对,先吃饭吧。”
宋士雄于是坐下,拉着梁意林的手道:“孩子,咱们一起吃饭吧!”
梁意林无言地坐下来,内心再度波涛翻滚,五味杂陈。他用公勺向自己的碗里拨了一些菜,一口一口地吃起饭来。谁都看得出来,他吃得毫无胃口,非常机械。
其实,大家都一样,彼此各怀心事,吃饭成了一项特别的任务,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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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大家默默坐在沙发上,小丁和晓雪清洗碗筷,梁意林拿了自己的餐具扭头走向洗刷间,他每天都独自洗刷自己的餐具,对于这一点,晓雪和方达夫妇早已习惯了,但宋士雄还是感到了万箭穿心的痛楚——他看见了儿子人群内外的孤独。
他默默站起身,跟着梁意林来到洗刷间。
“孩子,让我来,好吗?”他伸出双手要替儿子洗碗筷,刷杯子。
梁意林倍感意外,对面的人虽然是他的父亲,但对他而言更是个陌生人。他震了一下,立即回绝了。
“不,我自己来。”
“孩子,对不起。”宋士雄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还能什么。他想走进儿子的内心,他想分担儿子的喜怒哀乐,但是他们的心却依然陌生而遥远。
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你我互不相识,而是我们面对面站着,却依然形同末路。
“没啥对不起的,上帝是条狗,我早已学会了自愈。”梁意林甩甩手,走出洗刷间。
宋士雄再度跟出来,他宁愿病的是自己,在他眼里,上帝不是一条狗,而是个魔鬼。
屋内的气氛始终沉闷,一向活泼可爱的小丁此时也无计可施。
“那个,哥,孟连有什么小吃味道不错,给咱爸介绍一下吧?中午我们一起去品尝一下如何?”平安终于打破了沉默。
“街头有一家餐馆名字叫做‘勐阿小吃’,中午让方达带你们去尝尝,我还有件事要做。今天是我朋友生日,我要过去看看。”梁意林的语气平静无比,却不容置疑。
“是那个柚子吗?”小乙忽然问道。
“是的,我想给他过个生日,那孩子太可怜了。”梁意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悲伤的神情。
“就这样决定了,你把那个孩子接来,我们要在这儿为他过一个有意义的生日,好吗?”做父亲的忽然恳求道。
“行吧?哥?”小丁也加盟支持未来的公公。
“我看行,哥。”晓雪从不表态,此刻也忍不住了。
“好吧,回头平安和我一起过去,把柚子接过来。”梁意林终于点头同意。
“谢谢你没有拒绝我们,哥,父亲会感到欣慰的。”平安在他耳边轻轻地。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也许这样会让你们心里好过些。”他回答。
怎样给柚子过这个九岁的生日,小丁眨巴眨巴眼睛,出了一连串的办法——送学习文具,送新衣服,买一大堆好吃的,买一大堆的书,还有一个新书包。
“你认下他做你的干儿子吧,我来做他的妈妈。”小乙的声音软绵无力,却坚定无比。
梁意林的手哆嗦了一下,但表情还是锁住了惊涛骇
。
“我来做他的爷爷,我用余生来照顾他!从今天起,他的生活,他的一切我都承包了,我会给他请一个保姆,专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关注他的健康状况。还有你,孩子,你需要和我们在一起!”宋士雄目光坚定地看着长子,那目光里有恳求,有希冀。
梁意林的手再度哆嗦了一下。
“是的,哥,你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你必须和我们一起回去!”宋平安也恳求道。
“柚子会害怕的,我们慢慢来吧。我不会和你们回去,但是,你们将来可以替我照顾柚子,可怜的孩子,他终于可以幸福了!”梁意林的眼睛不看任何人,他看着窗外的天空。
彩云之南,果然好天气,好云朵。
天空美得如同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