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想想看，他最在乎的是什么？谁的电话是他一定会接的？”小丁启发式教学。
“住在他家里的老阿妈！”芒果豁然顿悟“老阿妈是意林最在乎的人了，他小的时候，老阿妈经常做饭给他吃，和小花阿姨亲如母女。小花阿姨去世后，老阿妈还大病一场呢！”
“这就对了！我们就以老阿妈的名义联系呀！”
“怎么联系？他不肯接电话。”
“他越是不肯接电话，就会格外关注收到的信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与世隔绝，你们信不信？”小丁的一双大眼睛越发晶莹闪亮。
“好，可以一试。”宋平安拍板。
“我来起草，芒果用你的手机发出去——一意林，你好吗？我是芒果，昨天我去了你们家，老阿妈忽然病了，医生她可能不久于人世，老阿妈很想见你一面，你能回来吗？请尽快与我联系，甚盼！”
芒果把信息发了出去，道：“这是一个重磅炸弹，意林不会不在乎的，虽然他会很难过！”
“对不起老阿妈，我们是毫无办法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您老不要生气，一咒十年旺啊，菩萨一定会保佑您福如东海长
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的！”小丁双手合十，对着苍穹低声祈祷。芒果被她逗笑了。
210
回到宾馆，宋平安给芒果新开了一个双人间，自己和芒果住在一起，一晚上，他都在守着那个手机，每隔几分钟都要看一遍。
但是，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芒果把手机报信音量调到最大。
“实在不行，咱们明天进军勐阿！”临睡前宋平安。
夜里十一点，手机忽然
唱起来。两个人同时一跃而起，打开手机，原来是一条短信。“芒果你好，我是意林的朋友方达，我们见过面的。意林的身体出了点意外，他不能前去看望老阿妈，请你代为尽心照顾，谢谢！”
“方达？”宋平安惊叫起来，他原来一直陪在梁意林身边？与此同时，他的心忽的沉了下去！身体出了意外？什么样的意外？很重吗？
“怎么办？”芒果问。
“回信息，我你打——方达，我和意林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亲密无间。他的身体怎么了？我很牵挂意林，我要见他，告诉我你们在哪儿，好吗？”
宋平安做了个发的手势，芒果就默默遵照执行了。
不一会儿，方达回了过来：“意林睡了，他的手机被我调成震动，现在在我手里。我考虑一下再回复你。”
宋平安轻轻地：“我你再发，打蛇随
上，趁热打铁——方达，或许意林很高兴见到我呢？也许，他需要我的照顾？”芒果再次发出这条信息。
过了一会儿，方达回了过来：“好吧，你来吧，意林的情况很不好，他患了艾滋病，你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自作主张让你来的，他并不知道。不过，他已经封闭了太久，或许，他也渴望见到你呢！我们在南卡江畔的勐阿，你来的话我去接你。明天不要用这个手机联系，我给你我的手机号码。”
芒果记下那个号码，呆呆地坐在那儿，神情非常痛苦。
宋平安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怪不得，我哥他谁的电话也不接，原来是想把自己封闭起来！我爸爸还满心希望我能把他带回去呢！这样的结果，我怎么告诉他呢？你意林怎么会这么倒霉，就得上了这种病呢？老天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呢？意林他，够不幸的了，从小没有见过父亲的面，长大不久小花阿姨又去世了，孤零零一个人，爱人在身边却不能相爱，还要背上陈世美的骂名！”
着着，他已经泣不成声。
芒果默默地走过来，握住宋平安的手，也是热泪盈眶：“虽然艾滋病人在云南是个庞大的群体，我也亲眼见过几个艾滋病人，但是这事情怎么就让他摊上了呢？”
“要不，我们连夜去勐阿？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车？”宋平安。
“咱们明天早上过去吧，这阵子车怕不好找，这边的路况又不好，我总得对你们负责。再，意林已经睡了，咱们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芒果。
两个人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一声叹息，接着一声叹息。
那天晚上，外面一直在燃放烟花，第二天就是元旦了，人们
天喜地在跨年。世界就是这样，几家欢乐几家愁。宋平安那天晚上没有给父亲打电话，也没有信息发回家。愁肠百结的他，实在不忍心在新年这样特殊的日子里，给父亲报告这个不幸的消息。211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宋平安去拍小丁的房门。
小丁睁开朦胧睡眼，就见到宋平安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又紧接着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梁意林那边还没有消息？”她问。
“你快点起
，我们马上出发，去勐阿。”宋平安声音低沉，但是威力十足。小丁整个人立刻清醒了：“还是有结果了，是吧？”
宋平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快速地走过去收拾他们的行李。
“饭也不要吃吗？”她奇怪地问，一向稳重开朗的宋平安，他是怎么了？
小丁只好跟着他的节奏，快速收拾好行李，一行三人奔上了去勐阿的出租车。
“师傅，能不能快点？”宋平安道。
“已经够快了，我会尽力的。”司机发动车子。
“意林在勐阿什么地方？”她还是关不住自己的嘴巴“芒果，有没有确切的消息？”
芒果也不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你们怎么都怪怪的样子？他出了什么事了吗，芒果？”她不敢再问宋平安，因为他的脸色实在是
雨密布，简直就要滴下水来。“小丁，到那儿别
话，意林他，他得了艾滋病，一直想要躲开熟悉的人，所以才去了谁也找不到勐阿。”芒果的语气也非常沉重。“什么？”小丁几乎要跳了起来“这么，他出国留学一直是个谎言？只是为了离开我姐，一个人默默承受痛苦？”
“恐怕是这样，虽然我不了解他和你姐的关系。”
“芒果，”小丁忽然哭出声来“他和我姐相爱了好几年，就在他们要开花结果时，梁意林告诉我姐他要出国留学，要和我姐分手。我姐伤心了很长时间，大病一场，半年才走出那个噩梦。不料，这依然还是一个走不出的噩梦！”
“哦，是这样？意林真是好样的！那你姐姐，她现在幸福吗？”芒果问得小心翼翼。
“啊，你不我差点忘记了，我姐姐今天要结婚！”小丁忽然站了起来！
“你坐下！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宋平安
着嗓子喝道。小丁沉默了一下，低声：“平安，事情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我做不到好整以暇。对不起，我，我…”
她不下去了。宋平安看见她的泪水缓缓滴落，这才意识到她的痛苦绝不亚于他的，是自己因为悲伤而失去了理智。于是他默默无言地伸出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肩头。
小丁轻轻地啜泣，倚在宋平安肩头的脑袋，再也无力抬起。没有消息的时候，他们盼望有消息；而有了消息的他们，却又怕极了这个消息！
好久好久，小丁抬起泪眼，小声道：“平安，我们要不要告诉姐姐？”
“唉，好歹让她把婚礼举行完吧，这对苦命人儿！”
“可是，我姐姐万一知道了，她会埋怨我的。”
“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和我哥也结不成婚的，徒增困扰而已。还不如让谎言继续吧！”
212
一个小时之后，车在勐阿镇外停了下来。
芒果开始拨打电话，方达很快接通了，告诉他在新口岸附近等待，他马上过来接。他的声音很急，音量也
得很低。三个人下了出租，司机默默收了钱，看了小丁一眼，有些困惑地调转车头返回孟连县城。
远远地走过来一个青年男子，他四处张望，很显然是在找人。芒果仔细辨认了一下，感觉这就是他见过一面的方达，身材高大，国字脸，眉毛很浓密，像两道利剑。
于是他抬起手臂招呼了一下。
方达立即向他们走了过来：“没想到这么多人，哦，这事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不知道意林他会不会埋怨我？”
“我是他的弟弟，方医生，也许他暂时不能接受，但是我们带来的亲情也许会创造奇迹，请相信我们！”宋平安紧紧握住方达的手“这么久以来，真是辛苦你了！”
“意林是我的媳妇晓雪的表哥，也就是，意林的母亲和小雪的父亲是堂兄妹，但是这位堂兄很早就去了马来西亚，意林病了之后执意不肯依靠舅舅的。所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谈不上辛苦，就是心疼。”
“惭愧，我们欠他的太多。这个故事很长，我们被上一辈人的命运牵扯到今天，一路跌跌撞撞，不过总算找到他了！”宋平安完，言简意赅地把故事了一遍。
方达总算搞明白了，他一个电话把郑晓雪叫了出来，一起商量要怎么面对意林。
“意林的身体状况虽然不容乐观，但是他的心态却异常坚强。既然已经找过来了，又是他生命里最亲近的人，那就让他面对吧，迟早都要面对的，他已经逃掉了自己的爱情，老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何况他现在也就只剩下些微亲情了！…”
方达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你们在门外等一会儿，我进去和他商量一下。”
“别商量，我们直接进去，来都来了还等什么，又不是别人。我哥他封闭的太久了，也该见见阳光了。”郑晓雪果断地。
“那至少也该让他准备一下吧，毕竟他那么爱面子？”方达。
“准备什么，都是自己人。我们不该由着他，任谁都不见那么久了，对他的恢复没好处。现在，他情况那么糟糕，确实需要大家的帮助。”
晓雪的话音还没落，宋平安就闯了进去。仿佛自己一犹豫，就会失去梁意林一般。
213
梁意林正坐在沙发上咳嗽，最近肺部不大好，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转。此刻，他正打开药瓶数好药片，准备一把
下去。门外的脚步声很急，应该不是方达和郑晓雪。表妹他们的脚步声很轻很轻，总怕是惊动了他，或者打扰了他。而且，似乎还有话的声音，似乎是一群人。
他回过头去，看见屋子里果然进来一群人——五个人在一起，对他来太多了些。怎么会有陌生人随意进来呢？他早就告诉过表妹，自己不见任何人。一个能够舍弃爱情的人，还有什么是舍弃不了的？
他的第一感觉是要逃避，看看屋内，实在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而且，也来不及了。他坐着没有动，心里却在急速翻腾——芒果来了他很意外，但那两个陌生人，是要干什么呢？
“意林！”芒果一步跨到他面前，声音有些颤抖。
意林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坐下。
宋平安这是第一次见到梦中呼唤了无数次的哥哥，此刻，他就在自己的跟前。但是，他怎么这么冷漠呢？而且，还这样消瘦？
他走了过来，在哥哥面前蹲下身子，仰脸看他。在他的脸上，他的确看到了父亲的脸盘。只是，这张脸比父亲的更为年轻，也更为瘦削，一双大眼睛也似乎失去了原有的清澈和神采。虽然悲从中来，他还是克制了一下，强装出一抹微笑，叫了一声：“哥！我来了，受爸爸的委托，找你来了！”
小丁也有些激动，但晓雪示意她平静一些，于是她在茶几上找到一个杯子，给梁意林倒了一杯水：“梁哥，你吃药吧！”
梁意林的内心立即卷起万丈狂
，他本能地要拒绝，拒绝这些迟到的亲情，陌生的亲情，但是，他已经无法拒绝。于是，他站了起来，不只是身体的原因，还是心情的原因，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宋平安下意识地要去搀扶他，但是他躲开了。他只是皱皱眉，看着面前的人，奇怪，他们为什么这么似曾相识？
“晓雪，他们是谁，把他们带走！”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甚至齿
之间还有咬碎冰渣的声响。“哥，他是你的兄弟，亲兄弟宋平安啊！这个是舒小丁，小乙姐姐的妹妹，也是你未来的弟媳妇！你可以不认他们，但你无法抹去他们的存在！你需要和他们在一起，你不能再逃避这个世界！”
无计可施的梁意林，忽然急速地
息起来。他的药片撒了一地，整个人忽然摔倒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再没有力气睁开。方达早已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挂上听诊器。
小丁伏在宋平安肩头，无声地哭了。
宋平安赶紧拉着她来到院子里，深怕再刺
了梁意林。“我哥这个人就是这样，他最近身体状况很不好，其实我也是因为害怕，才决心让你们见他，我怕你们一旦错过了我会后悔的！”晓雪在他们身后轻轻的。
“晓雪，我要给姐姐打电话，如果我不打这个电话，我姐姐会良心不安，以后会骂我一辈子的！我太了解她了！”小丁斩钉截铁地。
“小丁，你别忘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宋平安连忙阻止。
“就是因为她今天结婚，我才要告诉她。梁哥哥这种情况，我姐姐一旦知道了，她会幸福吗？她受不了良心的责备，就是结了婚也会离婚的！你忘了，他们曾经像我们一样相爱，而且正是因为爱她，他们才被迫分开的！如果再隐瞒下去，你看梁哥的身体那样糟糕，我姐见不到梁哥最后一面，岂不是一辈子的遗憾？”
“一辈子的遗憾？”宋平安重复着，怎样做才没有一辈子的遗憾？看来，小乙和梁意林之间，很多事情早已命中注定——都是一辈子的遗憾！他们早已错过，早已辜负，早已经不能够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解决遗憾，唯有来生！
宋平安叹息一声，一边是亲情，一边还是亲情。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成了两半。他找不到万全之策。
他把双手扶在
口，轻轻祈祷：“上帝，不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吗？我怎么找不到通往罗马的道路？上帝，我的罗马在哪里？”小丁看着他痛苦地表情，也情不自
地伸出双手，握住了他的。泪水在眼眶里发酵，似乎要把她噬。“平安，我们该怎么办呢？到底要不要通知我姐，终止她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