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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们的父亲对我们讲述了他追随着他的两位表哥在北虹出现后的当天夜晚和第二天早晨残杀了他的大爷爷和大的经过后,便扛起锄头下了地。我们清楚地知道,要让我们的父亲再次一气连贯地讲完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的了。父亲适才讲述时,使用了十分统一的第一人称,这是罕见的现象,罕见的现象难以重复。

 根据我们的经验,从那场大劫难中苟活下来的人,头脑总是有些混乱。突出的表现就是那混乱的人称。人称的混乱说明了他忽而站在现在的立场上,忽而又站在过去的立场上。他忽而是沉浸在对历史的回忆中自言自语,忽而又变成一个对晚辈讲述历史的长者。我们坐在通风良好的宽敞的门楼里,目送着钢铁般坚强的父亲光膊赤足走向被强烈阳光照耀着的田野,感到我们自己的灵魂像被雨水浸泡过的草纸一样苍白。轰轰烈烈的食草家族辉煌的历史已成为过去,过去的一切是那样的丰富那样的千头万绪。真正对过去的一切感到混乱的其实是我们,而不是我们的父亲。一个能够宛转自如地不断变换着视角讲述历史的人,怎么可能头脑混乱?一个把一件事情连讲十遍而仍令听众感到趣味无穷的人怎么可能头脑混乱?父亲的头脑像镜子一样清楚。

 他没有向我们说明那位最后出现在桥头上,准确地切割了我们的大老四两的中年风女人的来龙和去脉。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宛若天上的一道彩虹。我们曾想到她可能与二姑有关系,我们也曾想到她就是那道诡异而美丽的北虹的化身。在那个时代里,人指里生长着粉红的蹼膜,狐狸能把唾锻炼成熠熠发光的仙丹,黄鼠狼能指挥女人唱歌跳舞,出现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人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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