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暮秋,寒风吹打着高大的杨树,枯黄的树叶扑啦啦落下,在地面逃窜,逃避着风的驱赶。这年天气很反常,夏季异常闷热,秋天突然而至,一夜之间风雨萧条,天地冷清。
公元1851年在朝鲜王朝的纪元上是哲宗2年,农历辛亥年。秋天的早晨,天空湛蓝、高远,有两个人不顾秋日清晨的寒
,站在杂草丛生的感古堂庭院内,望着屋子顶上。
“老爷,您快看啊!那不是么!”
老仆指着堂屋顶上的一团紫
云气说:
“这就是祥云瑞气啊,老天保佑夫人一定能生贵子!”
被称为老爷的人并不说话,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他就是现今感古堂的主人闵致禄,仁显王后的曾侄孙。闵致禄也遇到了和仁显王后当年同样的问题——年过40仍无子嗣。他的续弦夫人生头胎已经三天了,房间里不断出来呻
声,而孩子却没有落地的动静。闵致禄忧心如焚,焦虑中夹杂着希望,他企盼老天赐给自己一个儿子,所托终生。
闵致禄望着屋脊上盘旋着的紫气,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是吉祥的征兆,上天啊,赐给我一个儿子吧。”
老仆知道闵致禄的担忧,劝慰道:“老爷您放心吧,这绝对是吉兆,不是说大人物在出生之前都有征兆的么?”
“唉,若真如老人家所言就好了。夫人经历了这几天的阵痛,我真是担心啊…”
“老爷,快别这么想了,大人物怎么能轻易的诞生呢?虽然现在生男生女还不知道,但是看这征兆,将来一定是有作为的人啊。”
“你这个老人家讲的不对啊,要是儿子的话还有可能成为大人物;要是女儿的话,也就不做什么指望了。可怜我40岁才得子嗣,一定要生儿子才行啊。”
“老爷,话虽如此,女儿也一样能成为大人物啊!”
“嗯?那会是哪种人物呢?”
“老爷,若是女儿能成为正宫娘娘的话,不就成为大人物了?更何况老爷祖上曾有多位被选为正宫娘娘,您的曾祖姑母仁显王后就是一位吗。”
“嗯,话虽如此说,但平凡、安宁的日子才是最好的。如果像仁显王后那样被卷入权势的争斗之中,反而悲惨。”
想起长辈对自己描述的仁显王后被废后的种种惨景,闵致禄不由得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从内堂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虽是远远传来,却声音宏亮。骤然,闵致禄的脸上挂满惊喜,他向内堂跷脚张望,转头问老仆:“应该生了吧?快去帮我问一下是男是女!”
老仆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摇手:“要不得啊老爷,像老奴这样卑
的人怎么能随意进出夫人的产房。老爷这么担心,还是您亲自进去看分明吧。”
这时,一个老妈子匆匆忙忙从门里走出来,望见闵致禄,
出了犹豫不决的神情。
老仆问道:“喂!老爷非常担心啊,快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闵致禄充满期待地走到老妈子的面前,老妈子局促不安地说:“禀告老爷,虽然生的是女儿,但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她的第一声差点把老奴的耳朵给震聋了,老奴接生过上百个婴儿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闵致禄已经回转了身,嘴里轻轻念叨着:“这样啊…不是儿子,是女儿…不是儿子。”
他一面念叨着,一面朝书房走,脚步缓慢蹒跚,浑身都负着失意。
老仆跟在后面安慰道:“老爷,不要太失望啦,已经开头儿了,也许夫人下一胎生的就是儿子了。”
闵致禄长叹一声:“唉,我不是让闵家绝后了吗?”
蹒跚到书房,闵致禄坐定,连声长叹。多年的期盼,竟在一朝之内被击碎。
“惭愧呀,想我闵氏家族也曾显赫一时,而今凄凉落魄,到处颓垣断瓦。要不是靠了朝廷供给的40石米勉强维持生计,我闵致禄一家不是要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可是如今眼看着年过半百,竟连继承香火之人都没有,莫不是上天要绝我么!”
从闵致禄紧闭的双眼之中
下两行清泪。
沉浸在失望之中许久,闵致禄只好自我安慰地想:“事到如今,只有希望如老仆的说法一般,生育之门已经打开,也许从今后可以不断生养子女,总会等来儿子的。”
几天以后,产妇清洁完毕,闵致禄进到内室看看,这是他第一次看自己的孩子。产妇躺在产垫上,对丈夫抱歉的笑一笑,初生婴儿包在襁褓中,静静的睡着。
“这么艰难,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没能为老爷生个儿子,罪过啊。”
产妇李氏好像身负罪过一般,满面羞红小声说道。
闵致禄豁达的说:“平安就好,只要是生孩子,就值得高兴。”
“老爷,我下次一定要生个儿子…您看一下孩子吧!跟您很像的。”
“女孩子应该像母亲啊,像我有什么用…”
闵致禄如此回答,却不自觉的偷眼看着初生的婴儿。孩子看起来真陌生,很难想像这么个小东西竟然是自己的骨
,但是闵致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温情。年过四十才得子嗣,其中滋味,又和别人不大相同吧。
“嗯…这孩子长得很可爱…”
闵致禄不觉关注起孩子来,发出感叹声。
产妇也笑着说:“老爷,您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哦,名字,我还没开始想呢…”
闵致禄正在思考,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你生孩子的那天早上,我们家发生了一件稀奇事。”
“是吗?是什么稀奇的事?”
闵致禄把那天在屋顶上看到紫
云气的事说给
子听,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天意啊,就给孩子取名为紫英吧,如何?”
“紫英,紫英…”
李氏叫了几遍,感觉听起来不错,就这样,这个新生婴儿取名为紫英。
紫英作为闵致禄的第一个孩子,虽不是男孩,仍就得到了父母全部的疼爱。逐渐成长的紫英显
出的性格也令人敬佩,颇有男儿气概。紫英仿佛天生就是一个领导者,即使和很多男孩子在一起玩耍,她也总扮演领头的角色,男孩子们都很服她。
转眼到六、七岁,闵致禄开始每
教紫英读书识字。女儿聪慧,文章过目不忘,又勤于思考,学业上进步很快,不需要闵致禄费心。
困扰闵致禄的心病仍然无法开解。他没有放弃希望,每天祈求老天开恩,让自己有个儿子。但是
子李氏自从生下女儿以来,一直没有身孕,他的身体又不太好,近来已在病榻上躺了半个多月,眼看着无望了。
这天,闵致禄躺在病榻上突然对
子道:“夫人啊,看来我们不会有儿子了。不如趁我还支撑得住,在村里给紫英挑一个好女婿,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愿吧。”
“老爷,真是罪过啊,我无法生儿子…”
“哎,什么话!这都是我的不好。我现在只想看着紫英能过得快快乐乐。”
李氏明白丈夫话里的涵义,分明带有安排后事的意思,不免黯然伤心,又不能表
出来,悄悄转过头去擦干泪水。
“老爷,孩子还小啊,等您身体好了再说吧。”
“话虽如此,但是…我连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老爷快别胡思
想了,要是有中意的人就一切听您的。”
夫妇俩说着话,没注意紫英何时来到门外。听到父母的话,7岁的紫英突然闯进房来,满面怒容。
“你们怎么能这样?”
闵致禄夫妇惊道:“我们怎样了?”
“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乡下的人家?”
“什么?”
女儿的责问来得太突然了,夫
两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而且,这话出自一个7岁女孩之口,让人不敢相信。
“我不要嫁给这样的人家,我不希望一辈子沦落在乡下,我要到大地方去见世面!”
闵致禄夫妇着实吓了一跳。平常只知道玩耍、看书的女儿竟然有这样坚定的想法,真是让人吃惊。夫
两睁大着双眼,呆呆地看着女儿,紫英说完话就怒气冲冲地跑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氏尴尬地笑了笑,对闵致禄说:“这孩子,真是的…”
闵致禄闭上双眼,心中寻思:“这孩子个性太强了,她的想法也真奇特。但是说来,7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见识,还真让人有点佩服啊。”
从此以后,闵致禄不再提订婚的事。
紫英渐渐长大,到了十一二岁,显
出窈窕、美丽的少女模样。闵致禄卧病在
已经多年,沈
潘鬓、行将就木,全靠李氏到大户人家做针线活支撑生计,筹集药钱。闵致禄满腔盼子之情早化为心灰意懒,此生无望矣。
是
,紫英正在书房中读经书,内室传来闵致禄虚弱的唤声:“孩子啊…”
紫英忙放下书本,走进内室。
“紫英,外面的小孩吵死人了,你去叫他们小声点。”
这时紫英才发现有一群孩子在感古堂外面玩耍,喧声振天,奇怪自己刚刚却没有听到。
紫英走到大门外,对孩子们大声说:“你们太吵了,换一个地方玩吧!”
正玩拔河的孩子们没有听到紫英的话,依旧喧闹不停。
紫英提高了嗓门,大声呵斥:“你们这样太吵了,到别的地方去玩,听见了没!”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威严,小孩子们安静了下来,彼此张望,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有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却不买紫英的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摆出一幅不屑的嘴脸,用挑衅的口吻说道:“走开,我们玩得正起劲呢,你个女孩子家罗嗦些什么!”
紫英没有让步,站得笔直,冷冷地盯着那少年,一字一顿地说:“我让你们走开,听到了没有?”
“哎呀!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样罗嗦!”
少年的话音刚落,紫英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呵斥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这是在跟谁对抗?还不走!”
还没跑开的小孩们立刻吓得四散奔逃,那个挨打的少年呆立在那里,紫英提手又是一掌。
“你这个家伙!不想挨打就快点离开!”
想要与她对抗的少年完全被紫英的气势震慑住,丧失了勇气,捂着被打痛的脸,带着哭腔叫道:“你干嘛打我呀?”
“不听话的就是这个下场!不想挨打的话就快走!”
少年像失了魂一般,眼睛里全是畏惧,低了头匆忙离开。紫英面带傲
注视着少年的背影,直到完全从视线中消失。正要踏入家门时,突然看到一路贵族行轿朝自己家的方向走来。紫英停下脚步,好气地观看,发现这行人的排场很简陋。四人轿十分破旧,轿夫的衣服打着补丁,跟在后面的仆人也只有一个婢女。
“怎么回事,这是哪家落魄的亲戚?”
紫英心中想着,这一行人已经来到眼前,行轿落在了自己家门前。轿夫掀起帘子,里面出来一位中年妇人。
紫英端详着这个妇人的脸孔,惊奇地喊道:“啊!京运
姊姊,原来是您啊!”
从轿中出来的妇人是兴宣君李昰应的夫人闵氏,紫英的远房堂姊。
“喔,紫英啊,好一阵子没看到你了,越长越漂亮了。”
紫英赶上来,拉着兴宣夫人的手,高兴地往里面请。
“听说你父亲病得不轻啊,我是来看看他的。”
“嗯,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就是吃不下饭,最近还吐血。”
“有这么严重了?有没有送到医馆去看看?”
“没有…”
兴宣夫人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哎,看病吃药是很大的花费呢。”
兴宣夫人完全了解这个叔叔家里的状况,心中充满了同情。事实上,她们家的生活也很窘迫,有时候连维持温
都困难,所以只能礼节
地探望一下,无法真正帮助他们。
兴宣夫人由紫英带领走进病人的房间。闵致禄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看到兴宣夫人时高兴的想要坐起来。
“喔,兴宣大监夫人大驾光临啊。”
论辈分兴宣夫人是闵致禄的侄女,但因为是王族的夫人,礼数还是不能
。兴宣夫人赶忙抓住病人的手臂说道:“就这样躺着吧,快别起身。听说叔叔生病了,我未能早
来探望,真是罪过。”
“别这么说,您大老远的来看我,我不知有多高兴呢。兴宣大人可好?”
闵致禄拖着瘦弱的身躯,每说一句就要大口
息一阵,兴宣夫人看了几
落泪。
“我们老爷一切安好。叔叔,多时未见,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闵致禄叹了口气道:“哎,我这次大概活不成了。”
“这是什么话,叔叔快别这么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哎,我的病自己还不清楚吗?我现在也没什么挂念的了,只是担心这个不懂事的紫英。”
两人慢慢聊着,去大户人家做针线活的李氏恰好回来,忙与兴宣夫人相见。
“婶婶又要维持生计,还要照顾叔叔,真是辛苦啊。”
李氏疲惫地叹口气回答:“真不知道老天为什么对我们家这么无情,像这样的境况,还要熬到什么时候呢?”
兴宣夫人也皱紧眉头说:“是呀,什么时候才能时来运转呀。”
紫英本来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长辈们交谈,她无法忍受长辈们怨天尤人的口吻和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忽然开口说道:
“母亲,您和姊姊很久没见面了,为什么只是抱怨命运呢?请说些充满希望的话吧,即使身陷困境,也应该用希望鼓舞自己,不是么?”
闵致禄夫妇已经习惯了紫英的率真,兴宣夫人吃惊地发现,这个贫苦的少女身上有着令人敬佩的生命力和勇气。兴宣夫人赞许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闵致禄轻轻地笑了两声说:“兴宣夫人见笑了,紫英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说话就这么直率,这也是我放心不下她的地方。我死了之后,还要请兴宣大人多多照顾这个孩子。
“叔叔,快别这么说,大家是亲戚,彼此照顾是应该的。况且,紫英是个聪明的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闵致禄苦笑着摇了摇头。
兴宣夫人接着说:“叔叔,侄女想到府上的一件大事,特来跟叔叔婶婶商量一下。”
“哦,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叔叔至今无后,府上虽有紫英这个孩子,但是祭祀宗祠还是需要儿子的。不如把我弟弟升镐过继给叔叔,不知叔叔意下如何?”
“嗯…真是一番好意。”
闵致禄闭上了双眼。正如兴宣夫人所言,要祭祀宗祠就必须要有儿子,这就是闵致禄苦盼儿子的原因,也是
在闵致禄心头的重石。而今自己性命朝夕不保,一旦过世之后,无人祭祀祖先,自己死不瞑目。闵致禄很早就考虑养子的事,但是家里一贫如洗,又怎能恬不知
的请求别人将儿子送来当养子呢。他沉思许久,睁开眼睛说道:“升镐侄儿今年几岁了?”
“庚寅年生,今年29岁。”
“嗯…”
“我是替叔叔担忧才这么说的。而且升镐非常聪明,正在为参加科举试考而用功呢。要是进入府上,一定能再度振兴家道。”
兴宣夫人虽这样说,实际上她有自己的考虑。兴宣大院君虽是王族血统,现今朝廷重事一概掌握在安东金氏手中,大院君已经被排挤到落魄街头的地步,每天在街市之上讨酒喝,或者到赌场之中讨点小费,看起来很难再有发达之
了。所以闵氏想让弟弟升镐继承仁显王后娘家骊
府院君这个有名望的家门,以期仕途能够顺遂。
“嗯…升镐侄儿的才气非凡,我自是清楚。我们家族未能照顾你,你却为我们家族如此
心,真是无比感激啊。”
“叔叔,这是哪里的话。叔叔的家族不就是侄女的家族吗?”
“话虽如此,但我离死不远了,我们家境又是如此的清寒,也不知道升镐侄儿是否愿意来当养子。”
“这一点请叔叔放心,能够继承骊
府院君府上的家门,升镐怎么会拒绝呢?”
“嗯,升镐侄儿来当养子的话,真的是完成我生平大愿,我死也可瞑目了。”
闵致禄转头看着身旁的
子李氏,询问她的意见,李氏道:“全凭老爷作主。”
闵致禄抚了抚胡须,开口说道:“这样的话,等我身体好些,就召集族中长老,把这件事定下来。”
兴宣夫人得到这样的承诺,放下心来,闲聊了一会就回府了。
闵致禄收闵升镐为养子之事,已经正式确定了,只剩形式上的仪式。但是随着时间逝去,闵致禄的病情益发严重,勉强度过那年冬天,第二年春天便离开了人世。当时紫英12岁,未亡人李氏整
无
打采,陷入悲痛之中,紫英伤心哭泣过后坚强地安慰母亲。母女俩借了高利贷,勉强为闵致禄办完了丧事,之后便陷入时有三餐不继的困顿之中。
李氏夫人每遇到这种情况,就抱着女儿哭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还让你吃不
,真是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痛啊!”
而紫英总会泰然自若的安慰母亲:“母亲,不要担心,以后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母女两个相依为命。第二年,到了闵致禄过世的周年忌
,因为没有儿子主持祭典仪式,紫英出面对兴宣夫人重提收养子之事,闵氏族中的长辈才正式举办了过继仪式。从此,紫英与闵升镐成为兄妹。
哲宗14年(1863)12月8
,朝鲜第二十五代君王哲宗驾崩,享年不过33岁。
哲宗是全溪大院君的第三个儿子,先王宪宗没有子嗣,驾崩之后,由正祖、纯祖、翼宗一脉单传下来的男
后代断绝,只能上溯到世子的其他各子中去寻找继位者。依据长幼的顺序,纯元王后金氏从江华道找来李昇,继承大统。
李昇在被推到帝位之前,生活在江华道自然、写意的世界中,有如在桃花源里一般。他对这个人人称羡的国王宝座一点也不热衷,反而感觉如坐针毡。在熬过14年之后,终因身心疲惫,疾病
身,以33岁的壮年离开人世。
帝王的猝死常招致国家动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而哲宗的情况恐怕更加复杂。哲宗生有五子,均未名而夭,无人继承王位,按照当时的规矩,应该在王室宗亲中选出一位即位。至于应在哪一支王亲国戚之中挑选,应该挑选谁,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一时间人心浮动,各各当权人物跃跃
试,掌握国家大权的安东金氏集团,更是如临大敌,惶惶终
。
按照朝鲜王朝的规定,像这种情况,只有宫中的长辈有权决定由谁来继承大统。当年的哲宗,便由当时地位最高的纯祖纯元王后所定。而今在宫中有三代王妃,翼宗妃赵氏、宪宗妃洪氏,与哲宗妃金氏。因此,其中辈分最高的赵大妃具有决定继位者的权力。令安东金氏如此胆虚的,正是翼宗妃赵氏。
翼宗虽然名义上为王,实际上没有真正的即位,只是作为王世子,在纯祖27年(1827)的时候承纯祖命代理国事,但于纯祖30年(1830)5月6
便在昌德宫熙政堂去世了,终年22岁。
其子李奂随即即位为宪宗,时年7岁,后追封父亲为王,庙号翼宗。翼宗之妃赵氏,即是宪宗的母亲。宪宗即位后尊赵妃为王大妃、大王大妃。由于宪宗即位时年纪尚小,便由母亲赵大妃垂帘听政。但是,早在19世纪初,金氏外戚就掌握了政权,政事务必一一过问,王权已然衰落,赵大妃虽地位容显如此,也得处处受金氏钳制。
以赵大妃为首的赵氏家族百般抵抗,稍有起
,在为宪宗选王妃之时再次败北,宪宗终于
娶领议政金祖
之女为
。虽然王妃婚后不久即病逝,但安东金氏集团在权力的角逐中稳稳地占据了上风,不断给赵大妃制造麻烦,并最终
其
出大权,结束了垂帘听政。赵大妃对安东金氏的仇恨由来已久。
此刻风水轮
转,哲宗驾崩之后,赵大妃成了决定国王之人,安东金氏在揣测赵大妃将以何种方式报仇雪恨的同时,也在积极准备,拉拢朝臣,谋划着与赵大妃一博。
哲宗突然驾崩之后,国事不能松懈,遵循祖制,暂由赵大妃担任摄政代理王位,赵大妃再次垂帘听政。
哲宗驾崩的第二天,赵大妃在重熙堂召集文武百官,商讨立新君之事。在座的有领议政金左
、左议政赵斗淳、元老郑元容等。大家都很清楚,不论选定谁为新君,自身权势都会有巨大的变化,所以,每个人都非常关心新君的选定。
赵大妃坐在高处,面前垂着帘子,环视国家大臣们,缓缓开口道:“诸位爱卿,先王突然驾崩,真是令人悲痛万分。然而纵使悲痛,国家不可一
无君。先王并末遗有王子,所以要先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再由哀家来选定新君。诸位爱卿认为,在王族之中,由谁来继承王位比较好?”
大臣中一片沉默,虽然各人心目中早定好了合适的人选,也都想竭尽全力推举此人,但是没有人敢贸然说出。领议政金左
心中清楚,自己推选的人一定会被拒绝,现今赵大妃是当权者,不如干脆沉默,见机行事,方为万全之计。赵大妃的亲眷左议政赵斗淳自然和赵大妃同一立场,他们在哲宗患病期间就内定了即位之人,早已成竹在
,此刻自然无需多说。至于其他的大臣,即怕说错了话得罪赵大妃,又怕无意中冒犯金左
,须知目前安东金氏仍掌握大局,稍有差池便找来灾祸,还是慎重为妙。
赵大妃见大家沉默不语,便向金左
问道:“领议政大人,你说说看,推举哪一个王族比较好呢?”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臣全凭大王大妃千岁作主。”
“嗯。”
赵大妃紧闭着嘴,过了一会儿向左议政赵斗淳开口问道:“左议政大人的意见呢?”
赵斗淳磕头答道:“回禀大王大妃千岁,这么重大的事,万万无法依臣等的意思而定。还望大王大妃千岁示下。”
赵斗淳和赵太妃的配合默契。
竹帘后的赵大妃轻轻地闭上眼睛,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此刻,在破败的云岘宫的书房内,有一个人脸上挂着同样神秘的笑容,那就是兴宣君李昰应。身为王族落魄十年的兴宣君,被人称为“宫道令”(纨绔、无为青年)的
子李昰应,终于要结束卧薪尝胆的生涯了。当初,为了躲避安东金氏的迫害,兴宣君把抱负深埋心中,装出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在街道上讨酒喝,在赌场讨小费,甚至几次专门到金氏族人府上乞讨,受尽了
待与侮辱。但是以王族身份统治国家的志向,在他心中却却越来越坚定。当他知道哲宗多病时,一个宏伟的构想在心中形成。他开始密切接触承侯官赵成夏——赵大妃最宠信的娘家侄儿,以期得到赵大妃的信任。之后,不断地和赵成夏商量对付安东金氏的计策。兴宣君的策略极其成功,赵成夏很早就对赵大妃强调兴宣君的人品,以及他的次子载晃是王族中最聪明伶俐的少年。赵大妃通过赵成夏和兴宣君达成了利益联盟,现在,兴宣君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如果赵大妃将年幼的次子扶上王位,身为国王生父的我实际上就是真正的统治者了,朝鲜王朝纵横八道大好江山,就要掌握在我一个人手中!”
兴宣君收起了笑容,默默地闭上眼睛端坐。他知道,现在自己要做的,只是等待。
重熙堂内竹帘后的赵大妃睁来了眼睛。到了该揭晓谜底的时候了,赵大妃一兴宣君的联盟体制必能击败金氏集团,一雪前
。
赵大妃透过帘子望着大臣们,缓缓开口道:“诸位爱卿将这个重大的事情委由哀家决定,真是深感责任重大。但是国事繁杂,不可一
无君。因此,封兴宣君李昰应次子载晃为翼成君,恢复已经无后的翼宗大统。”
这真是令人惊讶的宣示,除了赵斗淳之外,所有大臣都吓了一跳。
赵大妃身为翼宗的王妃,想要选择王族来继承翼宗大统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为何要选定非常落魄的兴宣君李昰应的儿子为新君,大臣们对此既惊讶又失望。
领议政金左
一听到这话,马上脸色铁青。一直以来金氏家族都非常鄙视兴宣君,对他只有侮辱和戏弄。一旦这个兴宣君以新君生父的身分登场的话,安东金氏家族的后果可想而知。现在,就连为了明哲保身而维持沉默的金左
,也不能不表示反对了:“启禀大王大妃千岁,兴宣君虽不是王族的远亲,但是家道没落,作为国王的亲家是否适当,请大王大妃千岁三思。”
赵大妃说道:“嗯,领议政的意见是这样的,那么左议政大人意下如何?”
赵斗淳磕头答道:“回禀大王大妃千岁,臣全凭大王大妃千岁作主。”
“那么,金大人的意下如何呢?”
赵大妃早就知道金炳冀的意思,只是故意问他的意见罢了。
金炳冀忙答话:“回禀大王大妃千岁,臣反对册立兴宣君次子为新君。兴宣君次子年纪尚幼,成为新君的话,兴宣君将位于新君之上。过去没有这样的前例,以后也不应该发生才对。”
对金炳冀来说,家族兴亡全系于,所以誓死反对。赵大妃听到此话,脸色略有不悦,缓缓说道:
“哀家已经明白诸位爱卿的意见了。哀家已经就继承一事做了决定,诸位不用多说了。封兴宣君李昰应次子载晃为翼成君,继承大统。载晃年纪尚幼,无法治理国事,现在仍然由哀家垂帘听政,代行国事。”
金氏重臣深知大势已去,纷纷颓然入座。赵大妃起身返回后堂,群臣退朝。
就这样,年仅12岁的兴宣君次子载晃过继给赵大妃为子,改名李熙,受封为翼成君,并且变更年号,成为朝鲜第二十六代君主。
载晃一被
入宫中,宫中立刻通过都承旨,下令策封翼成君的生父兴宣君为大院君,尊为国太公,封其生母闵氏尊为骊兴府大夫人。此时正值12月上旬的严冬,北风呼啸,大风纷飞,兴宣大院君的家中却比外面的季节早了一步,充满了
的气息。
国王生父在世期间被封为大院君,这种情况在朝鲜李朝开国的五百年间还是头一次,可见赵大妃是多么信任兴宣大院君。赵大妃虽是垂帘听政,但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对天下情势不甚明了,赵大妃实际上并不直接干预朝政,而是一切军国大事委以辅佐高宗的大院君。高宗只是名义上的国王,兴宣大院君才是实际得到天下之人。
朝鲜宫庭之中发生巨大变化之时,感古堂内的生活波澜不惊。清贫的紫英母女俩,依旧三餐不继,紫英快乐的成长。对于兴宣府上发生的变化,母女两也略知一二。
“母亲,载晃当了国王了啊,京运
姊姊成了国王的母亲了。”
“就是啊,他们府上飞黄腾达了,我们要是能托他们的福,
离贫困,就好了…”
“母亲,不要说这些空话!我们应该想日子变好后帮助别人才对,不要平白期望别人的施舍!”
“我们有什么能力期望过上好日子啊!”
“母亲不要这样说话了,人的运气谁能知道?前几年跟我们差不多的兴宣府上都出了一位国王,这又有谁能料得到呢?”
“哼!你好像知道自己以后会当王妃的嘛。别再说些没用的话了,赶快学学针线活。”
“我讨厌学这些没用的东西,我要看书,书才有用呢。”
3年以后,紫英的母亲李氏在感古堂行大礼,恭送女儿嫁入王宫之时,突然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她将头埋在
前,扑簌簌地眼泪落入土地之中,从此她心爱的女儿再也不属于她了。在喧天的鼓乐声中,无人能听到一位母亲轻声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