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苏公堤朝云集句
第六十三回苏公堤朝云集句
广南惠州府,城西有湖,曰丰湖。湖上有堤,曰苏堤。因宋绍圣中苏子瞻谪守惠州,见地方人修堤不就,出所赐金钱,助以成功,故名曰苏公堤,志不忘也。子瞻既谪惠州,以道途遥远,不带姬妾,惟朝云苦
相随,许之。朝云者,钱塘名
也。子瞻为杭州太守,纳为常侍。相依岭外,子瞻甚怜之,曾有诗曰:不学杨枝别乐天,且随通德伴伶元。
阿奴络秀方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
经卷药炉新活计,歌衫舞袖旧因缘。
丹成随我三山去,不作巫
云雨仙。
朝云随子瞻至惠州未及一载,以不服水土病卒,子瞻痛惜,以《西江月》一词悼之云:玉骨哪愁雾障,冰肌自有仙风。
海上时过探芳丛,倒挂绿
么凤。
素面翻嫌粉腻,洗妆不褪
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子瞻葬之于栖禅寺大圣塔后。因朝云临卒,以诵如梦如泡之句而死,子瞻为造一亭,以覆其墓,即名曰六如亭。此墓遂与虎邱贞娘、钱塘苏小,俱为名墓。后人每届清明,俱来墓前,滴酒浇奠,至于墓地常
,亦惠州一胜迹也。
时朝议郎韩昌,为惠州太守。昌有侄,名文通,同在任所。
攻读之暇,辄散步于湖山佳胜。一
有契友数人,招饮平湖阁。
呼卢浮白,
诗填词。或选瑶台之胜;或寄玉滩之景。一觞一咏,畅叙幽情,直饮至东山月上。远远望见合江楼,俱在目中。
文通始辞别众友,唤侍僮相随。乘醉踏月而归。行不数武,忽阁道前,有一淡妆素衣女子,偕一侍婢,持灯前导,女子冉冉而行。文通业有七分醉意,急蹑其后。素衣女子,却袅袅娜娜,其行如驶。文通追之不上,至栖禅寺大圣塔六如亭边,倏忽不见。文通深以为异,侍僮皆见之。文通心知为朝云之灵,惜未识面,惆怅不已,缓步而归。是夜,寝不成寐,伏枕暗思。此人明明在目,竟当面错过,岂不可惜?翻来复去,直待东方发白,即披衣而起,
往六如亭前,思一申祷古,信步行去。不觉仍过苏堤,忽见平湖阁在前不远,乃哑然笑曰:“误矣。”
方
转去,忽又想昨宵之事,明明遇合在此,且至阁下少坐,思一良夕佳会何如?甫过堤畔,经阁道,只见西廊墨沈淋漓,字迹遍满壁上。文通逐一览之。则壁上共成七言律集句十首,七言绝集句十二首,乃仙灵之贻芳,不朽于世也。七盲律云:家住钱塘东复东,偶来江外寄行踪。
三湘愁鬓逢秋
,半壁残灯照病容。
骨已成兰麝土,
华遍
蕊珠宫。
分明记得还家梦,一路寒山万木中。
妾本钱塘江上住,双垂别泪越江边。
鹤归华表惨新家,燕蹴飞花落舞筵。
野草怕霜霜怕
,月光如水水如天。
人间俯仰成今古,只是当时已惘然。
三生石上旧
魂,化作阳台一段云。
词客有灵应识我,碧山如画又逢君。
花边古寺翔金雀,竹里
愁冷翠裙。
莫向西河歌此曲,清明时节雨纷纷。
东望望
可怜,江篱漠漠荇田田。
绕篙野菜飞黄蝶,糁径杨花铺白毡。
云近蓬莱长五
,鹤归华表已多年。
梦回明月生南浦,泪血染成红杜鹃!
浮云漠漠草离离,泪
衫鬓脚垂。
秋水为神玉为骨,荚蓉如面柳如眉。
钟随野艇频孤棹,蝉曳残声过别技。
青冢路遥南雁尽,问君何事到天涯?
身前身后事茫茫,恼断苏州刺史肠。
侬带玉环归
后,君骑白马傍垂杨。
鹤群长绕三株树,花气浑如百合香。
惭愧情人远相访,为郎憔悴却羞郎。
孤月无情挂翠峦,金炉香烬漏声残。
云收雨散知何处,鬓
钗横特地寒。
去
渐多来
少,别时容易见时难。
明朝有约谁先到,青鸟殷勤为探看。
杏花疏雨立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短鬓
星愁有效,此身虽异
常存。
关门不锁寒溪水,环-空归月夜魂。
倚柱寻思增惆帐,夜寒雏玉倩谁温。
万紫千红总是
,登临一度渴思君。
舞低杨柳楼心月,香惹梨花梦里云。
风景苍苍多少恨,陰虫切切不堪闻。
思君今夜肠应断,书破羊欣白练裙。
零落残魂倍黯然,一身憔悴对花眠。
南园绿草飞蝴蝶,落
深山哭杜鹃。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
此声肠断非今
,风景依稀似去年。
七言绝云:舞衫歌扇旧因缘,万事伤心在目前。
云物不殊乡国异,夭桃窗下对花眠。
烟笼寒水月笼沙,谁信流年鬓有华。
燕子衔将
去,梦中犹记咏梅花。
青山隐隐水迢迢,客路都随岁月消。
惟有别时今不舍,水边杨柳赤阑桥。
杜陵寒食草青青,长诵金刚般若经。
雨冷香魂吊书客,梦魂同蹑凤凰翎。
远上寒山石径斜,宫前杨柳寺前花。
红颜未老恩先断,莫怨东风常自嗟。
与君约略说杭州,山外青山楼外楼。
屈指别来经几载,愁心一倍长离忧。
旅馆寒灯夜不眠,湘波冷浸一枚莲。
何时最是思君处,
落鸟啼霜满天。
写愁肠愧不才,依稀犹记妙高台。
问予别恨知多少,巴蜀雪消
水来。
紫烟衣长绣
云,一树繁花对古坟。
辛苦无
容不异,半缘修道半缘君。
愁冉冉带余酲,珍簟银
梦不成。
知子远来深有意,酷怜风月为多情。
光陰卒卒一飞梭,怨入东风芳草多。
旧枕未容
梦断,秦云楚岫暗相和。
身前身后事茫茫,秋菊
兰各吐芳。
惭愧情人远相访,为郎憔悴却羞郎。
文通一一读罢。始而惊;继而羡;终而浩叹者三。急取笔墨,叠稿抄去。回衙不敢隐瞒,禀之韩昌。兼以诗呈上,韩昌亦惊讶不已。乃曰:“有才如此,我见犹怜,无惑乎苏老当年依依不舍也。”即下令将苏堤墨迹封好,差人守护,不许污损;一面邀集同城僚友,备少牢一具,齐至六如亭前奠之。奠毕,即就亭前大宴,令将此诗,刻石亭左。韩昌亲为作记,以志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