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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唐之淳便殿见驾
 且说傅友德领了大兵,一路由江而上,来至湖广地方。友德对众将军商议,道:“皇上英明天纵,睿审成。前临行所谕旨极称神算,我等亦须依旨行师。我同郭元帅、王先锋率费聚、顾时、黄彬、梅思祖统兵十五万入四川、永宁路去攻乌撤;沐元帅可统大队人马,出辰沅路,入贵州、普定、普安、曲靖,共约在白石江会齐。”各将分兵前进。

 且说沐英望辰沅前至贵州,那土酋安赞领着士兵出城敌。沐英当先出阵,那蛮兵未经汗马,一鼓成擒,士兵都四散逃窜。安赞上前叩头说:“元帅若饶了蝼蚁的命,愿将贵州一路尽行投降。”沐英看他出于真情,因饶他性命,便入贵州城,抚慰了百姓,仍留安赞守城。次起兵南行,三内早至普安南五里安营。次早,沐英亲至城下搦战,守城的是梁王手下平章段世雄,甚是厉害。听了哨马的报,便着了虎皮袍,挂上犷猊铠,跨上一匹黄骠马,轮一把合扇刀,领着铁骑五万,横刀直取沐英。沐英大怒,手提钢锤,飞一般打去,战有二十余合,把世雄一锤打死于马下,蛮兵大败。沐英随杀进普安城。这些人民俱各烧香燃烛,家家归顺。沐英留部将张铨镇守,即刻起兵南至普定城池。罗鬼苗蛮子仡佬闻知天兵来到,率众投顺。明早正南行,恰见西角上一路兵马冲来,沐英疑是蛮兵来敌,令众急急敌,谁知傅元帅同郭副元帅领兵攻破了永宁,将进取乌撤,因此统兵前到白石江相会。沐英大喜。两下合兵,共取云南,不题。

 且说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闻大明兵分两路而来,心甚惊恐。遂遣大司徒达里麻为元帅,率兵十万,把住着曲靖、白石江的南岸,以拒朱军。大明军马离着白石江约有五十里地面,忽然一大雾,从天而下,蔽寨四野,对面不辨形影。傅友德要待雾消进兵,沐英沉思了一会,说:“彼方谓我师疲于深入,未必十分忧虑,趁其无备,必可败之。况如此大雾,恰是皇天助我机会,正当乘雾进兵,蛮人一鼓可破矣。”傅友德道:“极是极是!”便直抵江岸驻扎,与蛮兵对面安营。依山附水,十分停当。恰好雾气开豁,蛮兵望见,报与达里麻知道,惊得舌吐头摇,脚忙手,说:“大明兵分明从天而降,奈何,奈何!然事势既已如此,也须敌厮杀。”便分兵列阵在南岸。友德传令,兵卒登舟过江攻取,沐英说:“我看蛮兵俱用长、劲弩,排列江边,若我师渡水,未必得利。元帅不如先令郭英元帅、王弼先锋各领兵五千,从下分岸潜渡,绕出蛮兵之后,此及彼处,各把铜角吹动于山谷林木之间,高立旗帜,以为疑兵。再分兵呐喊摇旗,从后杀来,岸边蛮兵,决然奔。我们舟中更把铁铳之士,并善于泅没者,长矛相向,中间再以防牌竹撂遮护前边,我师方可安然渡江。若得上岸,就把矢石,铳炮一齐发作,复用铁骑捣彼中坚,不愁蛮兵不破。”友德大笑道:“足下神算,真出万全!”因令郭、王二将,依计领兵先行,陈桓、顾时领兵三千接应,约定次午时,彼此前进。再令沐英统率张龙、吴复、仇成、金朝兴四将,各乘大船,领兵先渡。傅友德自领大队随后,相继而行。吩咐已毕,各将整备前往。翌辰刻,达里麻在岸边,望见明兵大部,要从舟而渡,将杀过江,因令沿岸一带勇,俱各长、劲弩,与那火铳、火炮间花儿列着,拒着吾舟。真个是密密攒攒,我兵翅也飞不上岸。蛮兵恰要施放火器,忽听背后山林之中,一声炮响,铜角齐鸣,不知多多少少人马,都排列在山上。正是寒心,又见两彪勇,俱各摇旗呐喊,往后面杀将过来。达里麻待率兵转身敌,又见江舟奋迅而前。顷刻之间,舟师俱上彼岸,便把火炮、火铳一齐施放。那蛮兵背后受敌,前后相攻。我师声震林谷,水陆之师互为接应。蛮兵自相残杀,尸堆似岭,血溅成河。达里麻即逃脱,被郭英一刺死。曲靖一带地方,尽行降服。友德下令,凡在投降者,各归本业安生,前罪并不究治。夷人老老幼幼,个个顶礼拜谢,犹如时雨之至,喜其来悲其晚。友德因对沐英说:“我当率师三万,去击乌撤,足下当领前兵竞走云南。”沐英得令,即领神、火炮、精锐一万兼程而往,不题。

 且说先年翰林院有个应奉官,唤做唐肃,太祖每喜他的才华。一侍膳,自己食罢,把两手拿着筋儿甚是恭敬。太祖问:“此是何礼?”答说:“臣幼习的俗礼。”上怒,说:“俗礼可施之天子乎?”坐不敬,谪戍桂林。生子名叫之淳,文名亦重。今大兵征取贵州,傅友德闻之淳文学,因延至军中,草为布上奏。太祖看布做得好,随着使臣访于友德;友德把转延之淳的草笔事情,一一实报。太祖便令飞骑召之淳到京师。使者不将旨意明谕,之淳恐以文得罪,不能自保,悚惧特甚。到得京师,嘱托姑娘,说:“圣威不测,姑娘可为我敛尸首。”使者急催进朝,行至东华门,门已关闭,守门的传旨说:“可将之淳把布包裹,从屋上递入。”守门官依旨奉行,把之淳如法从空累累递进,直至便殿,奏说:“之淳到了。”太祖命将布解开,之淳俯伏阶下,望见殿上灯烛辉煌,龙睛阅书者久之,忽问说:“尔草布耶?”之淳奏说:“臣昧死代草。”

 太祖命中官将几一张,放在之淳面前,几上列烛二台,因说:“朕在此草封王册,你可膝坐,少为朕加润。”之淳叩头奏,说:“龙章凤篆,出自神明,臣万死不敢。”太祖笑道:“尔即不敢,须为旁注之。”之淳如命。改定讫,上令中侍续报。遥望烛影之下,龙颜微喜,因次第下凡十篇。每改奏,俱嘉悦。此时夜犹未央,上命仍如法递出,且着之淳明早朝谒。之淳到得姑娘家中,深相庆幸。

 次早朝见,命嗣父亲官职,因与说:“朕闻金华浦江有个郑家,他的扁额是‘天下第一家’。卿可星夜召渠家长来问。”之淳得旨,不一领郑家家长前到金陵朝见。太祖问道:“你何等人家,名为第一?”那人对说:“本郡太守,以臣合族已居八世,内外无有间言,因额臣家以励风俗,实非臣所敢当。”上复问:“族人有几?”对说:“一千有余。”太祖亦高其义。忽太后从屏后奏说:“陛下以一人举事有天下;彼既人众,倘有异图,不尤容易耶?”上深以为然,遂又问:“汝辈处家,亦有道乎?”那人再叩头,道:“但大小事,不听妇人言。”上大笑而遣去。

 恰好河南进有香水梨,命赐二枚,此人叩谢,双手把梨顶之趋出。太祖早着校尉尾其行事。见他至家,召合族置水二缸于堂,将梨碎投水中,合族各饮梨水一杯,仍向北叩头拜谢。校尉还报,太祖因题为遵义门,推作粮长。屡以事入观,上必细询近来风俗并年岁丰歉。谁想有人告他家与权臣通相贩易,太祖将族长治罪。恰闻郑濂郑湜兄弟二人,争先就史就鞠,太祖可怜他道:“朕知义门,必无是事,残人诬之耳。”且官郑湜为福建参议;诬告者依律惩治。

 发放才罢,有一刑官奏说:“东华安街,张校尉被卖菜王二杀死,邻居捉拿究罪,蒙旨将卖莱王二抵罪,及上法场,忽有一校尉出叫道:“张系我手杀,不得冤枉王二,甘心就刑。”待请圣裁。”太祖听了说:“此又是奇事了,快召来再审。”不移时,法官将愿死的跪在殿前。太祖一一细问,那校尉说:“臣向与张校尉,前五更,瞰渠亲夫出去,臣因而入门同寝,不意丈夫转意回来,臣惶急中伏于下。其妇问他,何以复回,他说:“天色甚寒,恐你睡,脚被外,特回与你盖被而去。”臣思其夫这般恩爱,此妇竟忍负情,一时忿怒,把佩刀杀死,即放步走出门外。不意卖菜王二,照常到彼卖菜,邻人因起而疑,捉送到官。今临刑,人命关天,自作自受,臣岂敢妄累他人,故来就死。”太祖叹息了数声,说:“杀一不义,生一无辜,尔亦义人也;张忍于背夫,罪当死。王二与你,俱各赦罪。邻右妄累平民,更无实迹,法官可各笞五十。”这也不必多说。

 且说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闻达里麻兵败亡,茫然无措。早有刀斯郎、郎斯理二将上前叩头,启道:“臣等向受厚恩,且敌人虽是凶勇,臣等当矢志图报。臣看殿前,现有虎贲之士五万,可用大象百只,尾上灌了焰硝、硫黄,头上身中都各带了利刃,驱到阵前,便把火点着,那猛兽浑身火痛难当,必然奔溃,纵是强兵,岂能对敌?后便以虎士相继而行,料来百战百胜。”军中设法得停停当当,只待大明兵到厮杀。本恰好沐英统兵径薄城边。只见:

 林翳间红西沉,林榔内震起清风。雉堞傍危峦,显得严城高;风铃应铁马,增添壮士凄凉。空蒙河汉照天衢,灭灭明明,早催动城头鼓角;隐嚁云霞澈清碧,层层密密,偏惊闻上笳茄声。

 沐英看那城边,悄然无声,便吩咐前军,且莫惊动,只将部伍严整,待至明天,相机攻取。军中得令,各各驻扎。沐英独坐帐中,忽见一阵清风,辕门上报说:“铁冠张道人要进帐相见。”沐英倒屣相,分宾而坐。沐英开口,叙了寒温,便说:“今攻取云南,师父必有指教。”道人说:“我适与张三丰、宗泐及昙云长老四人将一华渡过西海,望见云南梁王将殄灭;但明元帅出战,恐军士亦遭刀火之伤,特来相报。”沐英应声说:“昙云法师,不是先年护我圣主,后来在皇觉寺中坐化的么?”道人说:“此老正是。”沐英听有刀火之惨,便说道:“既有此厄,万望神圣周旋!”道人口中不语,把手向袖中扯出一条如纸如钢的东西来,约有三五寸阔,递与沐英手中,说:“元帅可传令军中,连夜掘成土坑,长三百六十丈,深三丈六尺,阔四十九丈,上用竹簟盖着浮土,以备蛮兵。若见畜类横行,便将此物从空丢去,必然获胜。”沐英说:“谨领教诲。”即令军中连夜行事,不题。

 却说梁王在城中,哨子将大明兵情,火速报知,梁王便令驱象出城敌。将及天明,只见郎斯理领虎贲二万,驱着猛象五十只,从南门杀出来;刀斯郎领虎贲二万驱猛象五十只,从东门杀出来。明兵擂动战鼓,正兵,且见蛮兵将象尾烧着,那象满身火起,痛疼难当,飞也似冲将过来。沐英看见势头凶猛,把那一条如纸的物件,从空撤去,早见铁冠道人在云中把剑一挥,蛮兵和象俱陷入土坑之内,象缚住一般,不能转动。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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