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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兽为邻
 
有时我有一个钓鱼的伴侣,他从城那一头,穿过了村子到我的屋里来。我们一同捕

 鱼,好比请客吃饭,同样是一种社活动。

 隐士,我不知道这世界现在怎么啦。三个小时来,我甚至没听到一声羊齿植物上的

 蝉鸣。鸽子都睡在鸽房里,——它们的翅膀都不扑动。此刻,是否哪个农夫的正午的号

 角声在林子外面吹响了?雇工们要回来吃那煮好的腌牛和玉米粉面包,喝苹果酒了。

 人们为什么要这样自寻烦恼?人若不吃不喝,可就用不到工作了。我不知道他们收获了

 多少。谁愿意住在那种地方,狗吠得使一个人不能够思想?啊,还有家务!还得活见鬼,

 把铜把手擦亮,这样好的天气里还要擦亮他的浴盆!还是没有家的好。还不如住在空心

 的树里;也就不会再有早上的拜访和夜间的宴会!只有啄木鸟的啄木声。啊,那里人

 们蜂拥着;那里太阳太热;对我来说,他们这些人世故太深了。我从泉水中汲水,架上

 有一块棕色的面包。听!我听到树叶的沙沙声。是村

 中饿慌了的狗在追猎?还是一只据说了路的小猪跑到这森林里来了?下雨后,我

 还看见过它的脚印呢。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的黄栌树和多花蔷薇在战抖了。——呃,

 诗人先生,是你吗?你觉得今天这个世界怎么样?

 诗人。看这些云,如何地悬挂在天上!这就是我今天所看见的最伟大的东西了。在

 古画中看不到这样的云,在外国也都没有这样的云,——除非我们是在西班牙海岸之夕)。

 这是一个真正的地中海的天空。我想到,既然我总得活着,而今天却没有吃东西,那我

 就该去钓鱼了。这是诗人的最好的工作。这也是我唯一懂得的营生。来吧,我们一起去。

 隐士。我不能拒绝你。我的棕色的面包快要吃完了。我很愿意马上跟你一起去,可

 是我正在结束一次严肃的沉思。我想很快就完了。那就请你让我再孤独一会儿。可是,

 为了免得大家都耽误,你可以先掘出一些钓饵来。这一带能作钓饵的蚯蚓很少,因为土

 里从没有施过肥料;这一个物种几乎绝种了。挖掘鱼饵的游戏,跟钓鱼实在是同等有味

 的,尤其肚皮不饿的话,这一个游戏今天你一个人去做吧。我要劝你带上铲子,到那边

 的落花生丛中去挖掘;你看见那边狗尾草在摇摆吗?我想我可以保证,如果你在草

 仔细地找,就跟你是在除败草一样,那每翻起三块草皮,你准可以捉到一条蚯蚓。或者,

 如果你愿意走远一些,那也不是不聪明的,因为我发现钓饵的多少,恰好跟距离的平方

 成正比。

 隐士独白。让我看,我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以为我是在这样的思维的框框中,我

 对周围世界的看法是从这样的角度看的。我是应该上天堂去呢,还是应该去钓鱼?如果

 我立刻可以把我的沉思结束,难道还会有这样一个美妙的机会吗?我刚才几乎已经和万

 物的本体化为一体,这一生中我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我恐怕我的思想是不会再回来

 的了。如果吹口哨能召唤它们回来,那我就要吹口哨。当初思想向我们涌来的时候,说

 一句:我们要想一想,是聪明的吗?现在我的思想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来,我找不到我

 的思路了。我在想的是什么呢?这是一个非常朦胧的日子。我还是来想一想孔夫子的三

 句话,也许还能恢复刚才的思路。我不知道那是一团糟呢,还是一种处于芽发枝状态

 的狂喜。备忘录。机会是只有一次的。诗人。怎么啦,隐士;是不是太快了?我已经捉

 到了十三条整的,还有几条不全的,或者是大小的;用它们捉小鱼也可以;它们不会在

 钓钩上显得太大。这村子的蚯蚓真大极了,银鱼可以餐一顿而还没碰到这个串的钩

 呢。

 隐士。好的,让我们去吧。我们要不要到康科德去?如果水位不大高,就可以玩个

 痛快了。

 为什么恰恰是我们看到的这些事物构成了这个世界?为什么人只有这样一些禽兽做

 他的邻居;好像天地之间,只有老鼠能够填充这个窟窿?我想皮尔贝公司的利用动物,

 是利用得好极了,因为那里的动物都负有重载,可以说,是负载着我们的一些思想的。

 常来我家的老鼠并不是平常的那种,平常的那种据说是从外地带到这野地里来的,

 而常来我家的却是在村子里看不到的土生的野鼠。我寄了一只给一个著名的博物学家,

 他对它发生了很大的兴趣。还在我造房子那时,就有一只这种老鼠在我的屋子下面做窝

 了,而在我还没有铺好楼板,刨花也还没有扫出去之前,每到午饭时分,它就到我的脚

 边来吃商包屑了。也许它从来没有看见过人;我们很快就亲热起来,它驰奔过我的皮鞋,

 而且从我的衣服上爬上来。它很容易就爬上屋侧,三下两窜就上去了,像松鼠,连动作

 都是相似的。到后来有一天我这样坐着,用肘子支在凳上,它爬上我的衣服,沿着我的

 袖子,绕着我盛放食物的纸不断地打转,而我把纸拉向我,躲开它,然后突然把纸推到

 它面前,跟它玩躲猫儿,最后,我用拇指与食指拿起一片干酪来,它过来了,坐在我的

 手掌中,一口一口地吃了它之后,很像苍蝇似的擦擦它的脸和前掌,然后扬长而去。

 很快就有一只美洲鹟来我屋中做窠;一只知更鸟在我屋侧的一棵松树上巢居着,受

 我保护。六月里,鹧鸪(Tetraoumbellus)这样怕羞的飞鸟,带了它的幼雏经过我的窗

 子,从我屋后的林中飞到我的屋前,像一只老母一样咯咯咯地唤她的孩子们,她的这

 些行为证明了她是森林中的老母。你一走近它们,母亲就发出一个信号,它们就一哄

 而散,像一阵旋风吹散了它们一样;鹧鸪的颜色又真像枯枝和败叶,经常有些个旅行家,

 一脚踏在这些幼雏的中间了,只听得老鸟拍翅飞走,发出那焦虑的呼号,只见它的扑扑

 拍动的翅膀,为了吸引那些旅人,不去注意他们的前后左右。母鸟在你们面前打滚,打

 旋子,弄得羽蓬松,使你一时之间不知道它是怎么一种禽鸟了。幼雏们宁静而扁平的

 蹲着,常常把它们的头缩入一张叶子底下,什么也不听,只听着它们母亲从远处发来的

 信号,你就是走近它们,它们也不会再奔走,因此它们是不会被发觉的。甚至你的脚已

 经踏上了它们,眼睛还望了它们一会儿,可是还不能发觉你踩的是什么。有一次我偶然

 把它们放在我摊开的手掌中,因为它们从来只服从它们的母亲与自己的本能,一点也不

 觉得恐惧,也不打抖,它们只是照旧蹲着。这种本能是如此之完美,有一次我又把它们

 放回到村叶上,其中有一只由于不小心而跌倒在地了,可是我发现它,十分钟之后还是

 和别的雏鸟一起,还是原来的姿势。鹧鸪的幼雏不像其余的幼雏那样不长羽,比起小

 来,它们羽更快地丰起来,而且更加早。它们睁大了宁静的眼睛,很显著地成

 了,却又很天真的样子,使人一见难忘。这种眼睛似乎反映了全部智慧。不仅仅提示

 了婴孩期的纯洁,还提示了由经验洗炼过的智慧。鸟儿的这样的眼睛不是与生俱来的,

 而是和它所反映的天空同样久远。山林之中还没有产生过像它们的眼睛那样的宝石。一

 般的旅行家也都不大望到过这样清澈的一口井。无知而鲁莽的猎者在这种时候常常

 了它们的父母,使这一群无告的幼雏成了四处觅食的猛兽或恶鸟的牺牲品,或逐渐地混

 入了那些和它们如此相似的枯叶而同归于尽。据说,这些幼雏要是由老母孵出来,那

 稍被惊扰,便到处走,很难幸兔,因为它们再听不到母鸟召唤它们的声音。这些便是

 我的母和幼雏。

 惊人的是,在森林之中,有多少动物是自由而奔放地,并且是秘密地生活着的,它

 们在乡镇的周遭觅食,只有猎者才猜到它们在那儿。水獭在这里过着何等僻隐的生活啊!

 他长到四英尺长,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大了,也许还没有被人看到过。以前我还看到过浣

 熊,就在我的屋子后面的森林中,现在我在晚上似乎依然能听到它们的嘤嘤之声。通常

 我上午耕作,中午在树荫之下休息一两个小时,吃过午饭,还在一道泉水旁边读读书,

 那泉水是离我的田地半英里远的立斯特山上下来的,附近一个沼泽地和一道小溪都

 从那儿发源。到这泉水边去,得穿过一连串草木蓊蔚的洼地,那里长满了苍松的幼树,

 最后到达沼泽附近的一座较大的森林。在那里的一个僻隐而荫翳的地方,一棵巨大的白

 松下面有片清洁而坚实的草地,可以坐坐。我挖出泉水,挖成了一口井,出清洌的银

 灰色水,可以提出一桶水,而井水不致混浊。仲夏时分,我几乎每天都在那边取水,

 湖水太热了。山鹬把幼雏也带到这里,在泥土中找蚯蚓,又在幼雏之上大约一英尺的地

 方飞,飞在泉水之侧,而幼雏们成群结队在下面奔跑,可是后来它看到我,便离了它的

 幼雏,绕着我盘旋,越来越近,只有四五英尺的距离了,装出翅膀或脚折断了的样子,

 吸引我的注意,使我放过他的孩子们,那时它们已经发出微弱、尖细的叫声,照了她的

 指示,排成单行经过了沼泽。或者,我看不见那只母鸟,但是却听到了它们的细声。斑

 鸠也在这里的泉水上坐着,或从我头顶上面的那棵柔和的白松的一丫枝上飞到另一丫

 枝;而红色的松鼠,从最近的树枝上盘旋下来,也特别和我亲热,特别对我好奇。不须

 在山林中的一些风景点坐上多久,便可以看见它的全体成员轮出来展览它们自己。

 我还是目睹比较不平和的一些事件的见证人。有一天,当我走出去,到我那一堆木

 料,或者说,到那一堆树根去的时候,我观察到两只大蚂蚁,一只是红的,另一只大得

 多,几乎有半英寸长,是黑色的,正在恶斗。一手,它们就谁也不肯放松,挣扎着,

 角斗着,在木片上不停止地打滚。再往远处看,我更惊奇地发现,木片上到处有这样的

 斗士,看来这不是决斗,而是一场战争,这两个蚁民族之间的战争,红蚂蚁总跟黑蚂蚁

 战斗,时常还是两个红的对付一个黑的。在我放置木料的庭院中,满坑满谷都是这些迈

 密登。大地上已经满布了黑的和红的死者和将死者。这是我亲眼目击的唯一的一场战争,

 我曾经亲临前线的唯一的战犹酣的战场;自相残杀的战争啊,红色的共和派在一边,

 黑色的帝国派在另一边。两方面都奋身作殊死之战,虽然我听不到一些声音,人类的战

 争还从没有打得这样坚决过。我看到在和丽阳光下,木片间的小山谷中,一双战士死死

 抱住不放开,现在是正午,它们准备酣战到落,或生命消逝为止。那小个儿的红色英

 豪,像老虎钳一样地咬住它的仇敌的脑门不放。一面在战场上翻滚,一面丝毫不放松地

 咬住了它的一触须的,已经把另一触须咬掉了;那更强壮的黑蚂蚁呢,却把红蚂

 蚁从一边到另一边地甩来甩去,我走近一看,它已经把红蚂蚁的好些部分都啃去了,它

 们打得比恶狗还凶狠。双方都一点也不愿撤退。显然它们的战争的口号是“不战胜,毋

 宁死”同时,从这山谷的顶上出现了一只孤独的红蚂蚁,它显然是非常地激动,要不

 是已经打死了一个敌人,便是还没有参加战斗;大约是后面的理由,因为它还没有损失

 一条腿;它的母亲要它拿着盾牌回去,或者躺在盾牌上回去。也许它是阿基勒斯式的英

 雄,独自在一旁光火着,现在来救它的普特洛克勒斯,或者替它复仇来了。它从远处看

 见了这不平等的战斗,——因为黑蚂蚁大于红蚂蚁将近一倍,——它急忙奔上来,直到

 它离开那一对战斗者只半英寸的距离,于是,它觑定了下手的机会,便扑向那黑色斗士,

 从它的前腿上开始了它的军事行动,根本不顾敌人反噬它自己身上的哪一部分;于是

 三个为了生命纠在一起了,好像发明了一种新的胶合力,使任何铁锁和水泥都比不上

 它们。这时,如果看到它们有各自的军乐队,排列在比较突出的木片上,吹奏着各自的

 国歌,以激励那些落在后面的战士,并鼓舞那些垂死的战士,我也会毫不惊奇了。我自

 己也相当地激动,好像它们是人一样。你越研究,越觉得它们和人类并没有不同。至少

 在康科德的历史中,暂且不说美国的历史了,自然是没有一场大战可以跟这一场战争相

 比的,无论从战斗人员的数量来说,还是从它们所表现的爱国主义与英雄主义来说。论

 人数与残杀的程度,这是一场奥斯特利茨之战,或一场德累斯顿之战。康科德之战算什

 么!爱国者死了两个,而路德·布朗夏尔受了重伤!啊,这里的每一个蚂蚁,都是一个

 波特利克,高呼着——“击,为了上帝的缘故,击!”——而成千生命都像台维斯

 和霍斯曼尔的命运一样。这里没有一个雇佣兵。我不怀疑,它们是为了原则而战争的,

 正如我的祖先一样,不是为了免去三便士的茶叶税,至于这一场大战的胜负,对于参战

 的双方,都是如此之重要,永远不能忘记,至少像我们的邦克山之战一样。

 我特别描写的三个战士在同一张木片上搏斗,我把这张木片拿进我的家里,放在我

 的窗槛上。罩在一个大杯子下面,以便考察结局。用了这显微镜,先来看那最初提起的

 红蚂蚁,我看到,虽然它猛咬敌人前腿的附近,又咬断了它剩下的触须,它自己的

 却完全给那个黑色战士撕掉了,出了内脏,而黑色战士的铠却太厚,它没法刺穿;

 这受难者的黑色眼珠发出了只有战争才能发出来的凶狠光芒。它们在杯子下面又挣扎

 了半小时,等我再去看时,那黑色战士已经使它的敌人的头颅同它们的身体分了家,但

 是那两个依然活着的头颅,就挂在它的两边,好像挂在马鞍边上的两个可怕的战利品,

 依然咬住它不放。它正企图作微弱的挣扎,因为它没有了触须,而且只存一条腿的残余

 部分,还不知受了多少其他的伤,它挣扎着要甩掉它们;这一件事,又过了半个小时之

 后,总算成功了。我拿掉了玻璃杯,它就在这残废的状态下,爬过了窗槛。经过了这场

 战斗之后,它是否还能活着,是否把它的余生消磨在荣誉军人院中,我却不知道了;可

 是我想它以后是干不了什么了不起的活儿的了。我不知道后来究竟是哪方面战胜的,也

 不知道这场大战的原因;可是后来这一整天里我的感情就仿佛因为目击了这一场战争而

 激动和痛苦,仿佛就在我的门口发生过一场人类的血淋淋的恶战一样。

 柯尔比和斯班司告诉我们,蚂蚁的战争很久以来就备受称道,大战役的期也曾经

 在史册上有过记载,虽然据他们说,近代作家中大约只有胡似乎是目击了蚂蚁大战的,

 他们说“依尼斯·薛尔维乌斯曾经描写了,在一枝梨树树干上进行的一场大蚂蚁对小

 蚂蚁的异常坚韧的战斗以后”接下来添注道——“‘这一场战斗发生于教皇攸琴尼斯

 第四治下,观察家是著名律师尼古拉斯·毕斯托利安西斯,他很忠实地把这场战争的全

 部经过转述了出来。’还有一场类似的大蚂蚁和小蚂蚁的战斗是俄拉乌斯·玛格纳斯记

 录的,结果小蚂蚁战胜了,据说战后它们埋葬了小蚂蚁士兵的尸首,可是对它们的战死

 的大敌人则暴尸不埋,听任飞鸟去享受。这一件战史发生于克利斯蒂恩第二被逐出瑞典

 之前。”至于我这次目击的战争,发生于波尔克总统任期之内,时候在韦司特制订的

 逃亡奴隶法案通过之前五年。

 许多村中的牛,行动迟缓,只配在储藏食物的地窖里追逐乌的,却以它那种笨重

 的躯体来到森林中跑跑跳跳了,它的主人是不知道的,它嗅嗅老狐狸的窟和土拨鼠的

 ,毫无结果;也许是些瘦小的恶狗给带路进来的,它们在森林中灵活地穿来穿去,林

 中鸟兽对这种恶狗自然有一种恐惧;现在老牛远落在它那导游者的后面了,向树上一些

 小松鼠狂叫,那些松鼠就是躲在上面仔细观察它的,然后它缓缓跑开,那笨重的躯体把

 树枝都弯了,它自以为在追踪一些了路的老鼠。有一次,我很奇怪地发现了一只猫,

 散步在湖边的石子岸上,它们很少会离家走这么远的,我和猫都感到惊奇了。然而,就

 是整天都躺在地毡上的最驯服的猫,一到森林里却也好像回了老家,从她的偷偷摸摸的

 狡猾的步伐上可以看出,她是比土生的森林禽兽更土生的。有一次,在森林拣浆果时我

 遇到了一只猫,带领了她的一群小猫,那些小猫全是野未驯的,像它们的母亲一样地

 弓起了背脊,向我凶恶地吐口水。在我迁入森林之前不多几年,在林肯那儿离湖最近

 的吉利安·倍克田庄内,有一只所谓“有翅膀的猫”一八四二年六月,我专程去访问

 她(我不能确定这头猫是雌的还是雄的,所以我采用了这一般称呼猫的女的代名词),

 她已经像她往常那样,去森林猎食去了,据她的女主人告诉我,她是一年多以前的四月

 里来到这附近的,后来就由她收容到家里;猫身深棕灰色,喉部有个白点,脚也是白的,

 尾巴很大,茸茸的像狐狸。到了冬天,她的越长越密,向两旁披挂,形成了两条十

 至十二英寸长,两英寸半阔的带子,在她的下巴那儿也好像有了一个暖手筒,上面的

 比较松,下面却像毡一样结着,一到春天,这些附着物就落掉了。他们给了我一对她

 的“翅膀”我至今还保存着。翅膀的外面似乎并没有一层膜。有人以为这猫的血统一

 部分是飞松鼠,或别的什么野兽,因为这并不是不可能的,据博物学家说,貂和家猫支

 配,可以产生许多这样的杂种。如果我要养猫的话,这倒正好是我愿意养的猫,因为一

 个诗人的马既然能翅飞跑,他的猫为什么不能飞呢?秋天里,潜水鸟(Colymbus gla

 clalis)像往常一样来了,在湖里并且洗澡,我还没有起身,森林里已响起了它的

 狂放的笑声。一听到它已经来到,磨坊水闸上的全部猎人都出动了,有的坐马车,有的

 步行,两两三三,带着猎和子弹,还有望远镜。他们行来,像秋天的树叶飒飒然穿过

 林中,一只潜水鸟至少有十个猎者。有的放哨在这一边湖岸,有的站岗在那一边湖岸,

 因为这可怜的鸟不能够四处同时出现;如果它从这里潜水下去,它一定会从那边上来的。

 可是,那十月的风吹起来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湖面起了皱纹,再听不到也看不

 到潜水鸟了,虽然它的敌人用望远镜搜索水面,尽管声在林中震,鸟儿的踪迹都没

 有了。水波大量地涌起,愤怒地冲到岸上,它们和水禽是同一阵线的,我们的爱好打猎

 的人们只得空手回到镇上店里,还去干他们的未完的事务。不过,他们的事务常常是很

 成功的。黎明,我到湖上汲水的时候,我常常看到这种王者风度的潜水鸟驶出我的小湾,

 相距不过数杆。如果我想坐船追上它,看它如何活动,它就潜下水去,全身消失,从此

 不再看见,有时候要到当天的下午才出来。可是,在水面上,我还是有法子对付它的。

 它常常在一阵雨中飞去。有一个静谧的十月下午,我划船在北岸,因为正是这种日子,

 潜水鸟会像草的柔似的出现在湖上。我正四顾都找不到潜水鸟,突然间却有一头,

 从湖岸上出来,向湖心游去,在我面前只几杆之远,狂笑一阵,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划

 桨追去,它便潜入水中,但是等它冒出来,我却愈加接近了。它又潜入水中,这次我把

 方向估计错误了,它再次冒出来时,距离我已经五十杆。这样的距离却是我自己造成的;

 它又大声哗笑了半天,这次当然笑得更有理由了。它这样灵活地行动,矫若游龙,我无

 法进入距离它五六杆的地方。每一次,它冒到水面上,头这边那边地旋转,冷静地考察

 了湖水和大地,显然在挑选它的路线,以便浮起来时,恰在湖面最开阔、距离船舶又最

 远的地点。惊人的是它运筹决策十分迅速,而一经决定就立即执行。它立刻把我入最

 浩淼的水域,我却不能把它驱入湖水之一角了,当它脑中正想着什么的时候,我也努力

 在脑中测度它的思想。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棋局,在一个波平如镜的水上,一人一鸟正在

 对弈。突然对方把它的棋子下在棋盘下面了,问题便是把你的棋子下在它下次出现时最

 接近它的地方。有时它出乎意料地在我对面升上水面,显然从我的船底穿过了。它的一

 口气真长,它又不知疲倦,然而,等它游到最远处时,立刻又潜到水下;任何智慧都无

 法测度,在这样平滑的水面下,它能在这样深的湖水里的什么地方急泅如鱼,因为它有

 能力以及时间去到最深处的湖底作访问。据说在纽约湖中,深八十英尺的地方,潜水鸟

 曾被捕鳅鱼的钩子钩住。然而瓦尔登是深得多了。我想水中群鱼一定惊奇不置了,从另

 一世界来的这个不速之客能在它们的中间潜来潜去!然而它似乎深识水性,水下认路和

 水上一样,并且在水下泅泳得还格外迅疾。有一两次,我看到它接近水面时起的水花,

 刚把它的脑袋探出来观察了一下,立刻又潜没了。我觉得我既可以估计它下次出现的地

 点,也不妨停下桨来等它自行出水,因为一次又一次,当我向着一个方向望穿了秋水时,

 我却突然听到它在我背后发出一声怪笑,叫我大吃一惊,可是为什么这样狡猾地作弄了

 我之后,每次钻出水面,一定放声大笑,使得它自己形迹败呢?它的自脯还不

 够使它被人发现吗?我想,它真是一只愚蠢的潜水鸟。我一般都能听到它出水时的拍水

 之声,所以也能侦察到它的所在。可是,这样玩了一个小时,它富有生气、兴致

 不减当初,游得比一开始时还要远。它钻出水面又庄严地游走了,羽一丝不,它是

 在水底下就用自己的脚蹼抚平了它上的羽的。它通常的声音是这恶魔般的笑声,有

 点像水鸟的叫声,但是有时,它成功地躲开了我,潜水到了老远的地方再钻出水面,它

 就发出一声长长的怪叫,不似鸟叫,更似狼嗥;正像一只野兽的嘴,咻咻地啃着地面而

 发出呼号。这是潜水鸟之音,这样狂野的音响在这一带似乎还从没听见过,整个森林都

 被震动了。我想它是用笑声来嘲笑我白费力气,并且相信它自己是足智多谋的。此时天

 虽然阴沉,湖面却很平静,我只看到它冒出水来,还未听到它的声音。他的雪白,

 空气肃穆,湖水平静,这一切本来都是不利于它的。最后,在离我五十杆的地方,它又

 发出了这样的一声长啸,仿佛它在召唤潜水鸟之神出来援助它,立刻从东方吹来一阵凤,

 吹皱了湖水,而天地间都是蒙蒙细雨,还夹带着雨点,我的印象是,好像潜水鸟的召唤

 得到了响应,它的神生了我的气,于是我离开它,听凭它在汹涌的波上任意远扬了。

 秋天里,我常常一连几个小时观望野鸭如何狡猾地游来游去,始终在湖中央,远离

 开那些猎人;这种阵势,它们是不必在路易斯安那的长沼练习的。在必须起飞时,它们

 飞到相当的高度,盘旋不已,像天空中的黑点。它们从这样的高度,想必可以看到别的

 湖沼和河了;可是当我以为它们早已经飞到了那里,它们却突然之间,斜飞而下,飞

 了约有四分之一英里的光景,又降落到了远处一个比较不受惊扰的区域;可是它们飞到

 瓦尔登湖中心来,除了安全起见,还有没有别的理由呢?我不知道,也许它们爱这一片

 湖水,理由跟我的是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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