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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七十四:亲迎
 七之后,赵王车马到灞上。

 在高帝惠帝父子两代的清淡经营下,大汉国力虽未强盛,却一比一富足,灞上作为进出汉都长安的重要门户,也渐渐见了一派繁华景象。

 青衣侍人驱马上前,在车外问道“可是赵王车驾?”

 “是啊。”从人应道“不知阁下是----”

 胖憨憨的侍人笑眯了一双小眼睛,仰首道“赵王殿下,奴婢奉你兄长之命,前来你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后面车上,韦昌下车走过来,不耐烦问道“赵王殿下,不是我说,这离长安城也没几步路了,你就算有什么故好友,也等进了宫,见了太后与陛下,微臣了差,再去会可好?”

 侍人的笑容微微一滞,转脸打量韦昌。

 “兄长?”如意掀开车帏,疑惑道“我的哪个兄长?”

 他放眼望过去,在灞桥一侧,静静的停着一辆玄宫车,车上并未旄,显是车主并不想让人瞧出自己身份,但车身宽敞,俱是铜制,其上夔纹精致。车下随着十数名从人,面容并不出众,但气势沉稳,皆非一般人家之人。其中一个玄衣内侍,他却是认得,名为长骝,从前一直跟在还是太子的刘盈身边。

 “皇帝哥哥。”如意失声唤出声。“赵王殿下,”侍人倒是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您可别出声,咱主子不想惊扰到百姓,可不是大驾出游。您悄悄过去也就是了。”

 如意用力的点点头,憋回了眸中微泪,跳下轩车。拔腿跑向宫车。

 宫人微微行礼,替他开车帏“哟,”刘盈微微探出头来,瞧见他这幅模样,倒先吓了一跳“瞧你这幅模样,”他笑道。“不知情的,还以为有人欺负了你呢。”

 如意只不说话,拿眼巴巴地瞧着兄长,想要靠近又有点犹豫的样子。他们兄弟自幼感情很好,少时常一同出宫游玩。但再亲密的手足之情也抵不过情势利益。wwW。l6K。cN自高帝第一次在廷议中提起易储之事,也就无奈的渐渐疏远了。

 后来,他奉父命去国离京,远赴赵地邯郸为王。邯郸虽好,却是他的异乡,周相国虽忠诚。年纪却大了,又有些哽脾气,总和他亲近不起来,于是总在一个人地时候。想起长安,想起父皇,想起母妃,想起曾经在一起友好的兄弟。

 其实,他是在想自己的亲人。

 然后,他回到长安,第一个见到的亲人,是皇帝哥哥。

 “怎么?”刘盈面色渐渐沉下。隐怒道“难不成,还真有人敢欺负你这个赵王如意微微翘,告状道“怎么不是?你派来的那个汉使,总是与我不对付。我要停。他偏要走。我要走。他偏要停。一个劲可儿似的赶路,仿佛不早到长安一天。你要罚他的命似的。”

 韦昌自赵王喊出那一声“皇帝哥哥”腿就在那边筛个不停,等侯了一会儿,皇帝那边便有数个宫人过来,板脸问道“哪个是韦昌?”带他过去,颤抖着跪下,前方宫车中传来皇帝寒怒之音“韦昌是吧?赵王是朕手足,那个给你地胆子,一路为难于他?”

 韦昌连连叩首,不敢看刘盈铁青的面色,嗫嚅道“臣揣度着太后的意思,是盼着赵王快些进京,好一叙天伦之乐。”

 他也实在是想不到,未央宫中的新帝,居然是这样的人,赵王刘如意与他曾有夺位之怨结,他不但不记恨,反而亲自来灞上接,一副手足情深的样子,完全不似作伪。

 也无需作伪,他已是新帝,而赵王为诸侯王,君臣位份已定。吕太后是女中豪杰,为他拱卫帝位,各地诸侯王蛰伏,纵然心中有不满,面上也不会表现出什么。

 “笑话。”刘盈然作,斥道“母后纵然召赵王回京,也没得让你作践赵王地步。朕岂容的你泼这脏水到太后身上。”转身命道“叉他到廷尉府,廷尉王恬处置。按不敬皇族的罪名办。。1-6-K小说网,电脑站。”

 韦昌浑身一抖,随即瘫软在地上,诏狱不同于一般牢狱,乃是帝王亲自下到廷尉的犯人,不讲究罪行,不讲究证据,一切以帝王心意为准。先帝年间,前赵王张敖谋逆案就是诏狱。自秦以来,诏狱素来惨刻,入了诏狱的人,通常有去无回,似赵王张敖那样,只被削去王爵,已是不幸中地大幸。

 最后一眼他看到陛下身后的赵王,在皇帝哥哥身边,他终见开朗了一些,瞪了自己一眼,眉飞扬,有种小孩子的得意。

 而惠帝与赵王兄弟间因时间空间远离而造成的隔阂,也在这个小曲中,渐渐消弭。

 御人吁了一声,赶车过灞桥,向宣平城门而去。车中,十八岁地少年惠帝身穿玄衣,不同于做储君时的清正温雅,已是微微见了些帝王气势。

 “三弟这些年在邯郸,一切可好?”车轮麟麟轧过青石砖路的时候,刘盈出声问,随手剖开车中瓜果,递了一半给如意。

 “还成,只是有些想长安。”如意掀开车帏,贪看长安熟悉又有些与记忆中不同的风景“咦,这儿的城墙起来了啊?”

 “嗯。”刘盈亦看着车外,宣平门两侧绵延的是宽广的东城墙,土色尚新“就是今年正月的时候,发民众修地。只修了这一段,若再过几年,你再回长安看,长安的城墙就全筑好了。”

 如意怔了一怔,放下手中轩车帏帘。

 “那个时候我还能来么?”他虚弱的笑一笑,随即问刘盈。“我母亲现在如何?”

 “这…”刘盈迟疑道。

 “皇帝哥哥,”如意直视他的目光,固执道“如意素来感念你相护之意,皇帝哥哥你一向未曾骗过如意。还请以实情告诉如意。”

 刘盈叹了一声,终道“戚夫人,她在永巷。”

 “什么?”如意失声喊道,泪水刷地一声就豆大的落下来了,他那娇美如花地母亲,那十指不沾水,连踏都嫌娇弱无力地母亲。居然被太后给下到永巷那么辱的地方?

 他一直能猜到,父皇逝去后,母亲在长安不会得到吕太后地善待,可是他也不曾想到,吕太后会做的那么绝,将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妃嫔给下到只有犯错宫女才会去的地方。

 “太后就真的不给我们母子留一条生路么?”如意愤出

 “如意。”刘盈寒声斥道“朕不许你这么说我母后。”

 母亲也许有母亲不是的地方,但为人子女的,一旦自己的母亲受到攻讦伤害,第一反应就是本能地维护。

 “难道这不是实情么?”如意寸步不让。“皇帝哥哥若非正知道是实情,又何必这么巴巴的来灞上接我?”

 因为他也知道,若没有他贴身维护,让自己这个赵王单独见了吕太后。很可能就没有命出来。

 “如意你只会指责太后,你有没有想过,戚夫人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若非她天天在永巷还不安生,指着母后的名字骂。待母后稍稍气消了点,朕自然会劝着她放戚夫人出来。辱骂当朝太后,”刘盈冷笑道“她倒是好大的胆子气魄。连朕这样的脾气听了都觉得生气,何况太后?”

 两个人如同斗一样的对立站着。过了一会儿,俱都软下声气来“如意,”刘盈眉心现一抹疲惫之道“你莫要担忧。你既然回了长安,朕自然会竭力保着你平安。但你若见了戚夫人。好歹也要劝她一劝。父皇毕竟已经去了,她还是向太后低个头的好。否则。”他森然道“朕为何要去救一个辱骂朕母后的人?”

 如意讷讷的怔了一会儿,轩车随着前行微微颠簸,带着帷帘一抖一抖,透进来地天光也在他的脸上一晃一晃,按住神色变幻,良久,他轻轻应道“诺。”

 车外的随人恭敬行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良久,听得车中安静了,才出了一口气,长骝躬身道“陛下,已经到武库了。您是去长乐宫呢?还是回未央宫。”

 “赵王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先随朕回未央宫歇一宿,明儿个再去拜见太后吧。”车中,传来刘盈淡淡的声音。

 “诺。”长骝应道。

 “皇帝哥哥,”如意拉了拉他地衣袖,悄声道“太后说了,我若回长安,须立刻去朝见她,她要在长乐宫设宴相待。”

 他说着,睫悄眨,微微出一些不安。

 到底还是个孩子,回到了如今于他已经生死之的长安城,在最接近宫城的地方,他终于开始有了些许畏惧。

 “是么?”刘盈沉了一声,对车外吩咐道“转去长乐宫。”

 参乘轻轻应了声“诺。”然后御人吁了一声,勒住车子,然后向另一侧驶去。

 “如意。”刘盈握住弟弟的手,一笑安抚道“母后既有此美意,你自不当辞,朕陪你去就是。”

 长乐宫阙依次点起烛火,夜慢慢笼罩下来。

 自高帝崩逝后,惠帝迁往未央宫,长乐宫便成了吕太后的天下。以新帝继位,椒房为皇后正殿而不适宜已非皇后的自己居住为由,迁居到宫西长信殿。

 今,长信华彩溢张,如云的宫姬捧着食盘酒菜鱼贯而入,次殿之中,臂烛火明亮,吕太后设家宴宴请风尘仆仆赶回长安朝见新帝的赵王。

 见一身天子重服地刘盈携赵王如意一同入殿的时候,上座之上,吕太后微微变了脸色,勉强做和蔼道“陛下里政务操劳,怎么有空闲来长乐看我?”

 “再操劳,也耽误不了向母后请安的时辰啊。”刘盈自然扬声笑道,携如意入座“正好,如意今回长安,我们兄弟好久没见,听闻母后设宴请他,儿子便也过来凑凑热闹。”

 他举起案上已经斟好的耳杯,道“儿子祈祝母后身体安康。”沾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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