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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叶荣秋晚上胡思想睡不好,第二天早上便起不来。天刚亮的时候黑狗就醒了,看见身边的叶荣秋皱着眉头还在睡,他没有叫醒叶荣秋,伸手碾了碾叶荣秋皱起的眉心,穿上衣服出去晨练。

 当兵的大都醒的很早,这时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

 黑狗正准备去领早饭,这时候郭武跑了过来,大声吆喝:“各人员注意,今天停止训练,接到上峰命令,明一早,进军太湖!”

 黑狗愣住了。

 在这里的几乎都是些老兵油子,说不上身经百战,但也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晦气,又要打仗了。”众人纷纷摇头,四散开来,有的回房继续补觉,有的去领早饭,有的继续坐在院子里发呆。这些人有的是顾修戈一直带的兵,有的是刚刚被送过来的。黑狗曾经听刘文说过,当初军部分兵的时候手里有两批兵任顾修戈选,一批是刚招来的还没练过的新兵,一批是屡败屡战把魂儿都给打没了的老兵渣滓,顾修戈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因此黑狗和叶荣秋是整个团里唯二的两个新兵。

 黑狗愣了一会儿,跑过去追上郭武,拉着他问道:“去太湖干什么?”

 郭武用一种不屑的眼神斜睨了他一眼:“你说去干什么?去吃喜酒?去逛花楼?”他嗤了一声,甩开黑狗的手:“当然是去打鬼子。”

 黑狗又拉住他问道:“所有人?”

 郭武蠢蠢动地摸向间佩戴的二十响:“咋啦?你要是怕,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

 黑狗没说什么,放开了郭武。

 黑狗回到房里,叶荣秋还在睡,黑狗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他醒了,半睁着眼迷糊糊地说:“刚才外面好吵,谁在嚷嚷?”

 黑狗说:“没事,你继续睡,今天不用训练。”说完以后就看着天花板发呆。他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这一天真的来的时候他还是不安了。有兴奋,但更多的是害怕。他尚且如此,叶荣秋又该如何自处?

 中午的时候,黑狗和叶荣秋出去打饭,遇到了孟元。孟元一看见黑狗就兴高采烈地对他招手:“黑狗哥!这里这里!”

 叶荣秋一看见他,醋坛子又打翻了,撇开眼哼了一声。黑狗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先去吃东西。”然后就丢下叶荣秋向孟元走去。

 孟元神秘兮兮地说:“黑狗哥,你给我讲个故事,我给你好东西。”

 黑狗一上午没见到孟元,知道他进城去了。他当然知道好东西是什么,却故意显得毫无兴趣:“天天给你讲故事,故事都讲完了,哪有那么多故事。”

 “啊。”孟元很失落:“你再想想。”

 黑狗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好笑地拍了下他的肩:“行啦,吃完饭我来找你,给你讲三十六计。三十六个故事,慢慢讲,能讲到晚上呢。”

 孟元立刻高兴起来,兴奋地拉着他的手说:“那我给你看好东西,你跟我来。”说着就把黑狗拉到了他住的宿舍。宿舍里的人都出去吃饭了,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孟元从自己的被子里摸出一个中等大小的包裹,进黑狗怀里,笑的一脸傻气:“这是我今早进城的时候买的衣服。我不知道黑狗哥的侄子多大,就按我自己能穿的大小买的。”

 黑狗揭开包裹的一角看了看,里面装着一套布制的短打。他合上包裹,对着孟元笑了笑:“谢啦,发了军饷我就还你。”

 孟元不在意地摆手:“不急,给我钱,我也没啥好买的。”他又跑回去,摸出一个纸袋子到黑狗手里。黑狗好奇地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是一些干粮点心。

 孟元挠了挠头,说:“我看到路上有人在卖,就买了点,我问了店家,说是能放很久也不会坏,听说明天我们就要去太湖了,黑狗哥可以留着路上吃。”

 黑狗愣了一下。

 孟元笑得憨厚:“黑狗哥说,别让别人看见,我都是偷偷买的!跟我一起进城的人都不晓得!”

 黑狗又愣了一下,看看孟元看似天真无的笑脸,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干粮,忽然一个灵,那种感觉真是…无法形容。军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如何才能活下去,有的人明哲保身,有的人依附强势,他何其幸运,竟能被人视为可以依靠的强势。难不成他的脸上天生就这样写了,他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孟元见黑狗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好奇地问道:“黑狗哥,你咋走神了。”

 黑狗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地摇头:“没什么。”深深看了眼孟元,又说“谢谢你。我…以后我罩着你。”

 孟元听了他这句承诺,开心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问黑狗:“黑狗哥,团座还没给你定位置?明天都要走了,说不定半路上就要跟鬼子火,他还没分你武器?”

 黑狗摇头:“没有。”

 孟元说:“最好是步手,机火力大,火力压制强,可也招人恨,我当了三年兵啦,死得最快的就是重机手,敌人一找到位置立刻就用迫击炮打他,跑都跑不了。”又不好意思地笑说:“我在上一个团的时候差点被调去当重机副手,我就装病,说我扛不动。嘿嘿。”

 黑狗点点头,把孟元给的包裹藏进衣服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先去吃东西,吃完了我回来给你讲故事。”

 黑狗给孟元讲了一下午的故事,到了晚上,孟元才依依不舍地把他放走。黑狗口干舌燥,去吃了顿晚饭,又坐在院子里发呆,却不想回屋。

 军区的守备比往常增加了一倍还多,到了战前的紧张时刻,就更加要对这些有命去却不知有没有命回来的家伙们严防死守,怕他们临阵逃。

 黑狗在院子里坐到天色都黑了,终于站起来。巡逻的士兵已经盯了他很久了,一见他起身,立刻警惕地靠了过来。黑狗大摇大摆地向顾修戈住的房间走去。

 顾修戈房间的窗帘拉着,但是里面透出橘的光,显然屋里的人还没睡,门口本该有卫兵把守,但此时也没有。黑狗走到门口,正敲门,忽听里面传来古怪的声音。

 是男人的息和声,伴有呢喃低语。

 黑狗犹豫了一会儿,忽听里面的息声变得急促了,有个男声压抑地低低地叫道:“团座…啊…”黑狗举在半空中的手垂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屋里的声音突然静止了,然后他听见顾修戈大声的嚷嚷:“谁在外面?”

 黑狗说:“我。”

 两分钟以后,门打开了,刘文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军装穿的很端正,连带都系好了,只是头发有些凌乱,且脸色红的不正常。他看见黑狗,并没有心虚和害羞,而是大大方方地说:“团座请你进去。”

 黑狗走进房间,刘文在后面关上门,站在门外守着。

 和刘文不同,顾修戈衣冠不整的,衬衫的领子只系了最底下两颗,赤着脚鞋也没穿,躺在宽椅上,神情倒是很惬意,显然是刚吃餍足的模样。他上下打量黑狗:“找我干啥?”

 黑狗说:“找团座说说话。”

 顾修戈从兜里摸出一包烟,自己先叼上一,又丢给黑狗。黑狗接过烟,弹出一叼在嘴里,顾修戈抬下巴指了指桌子,黑狗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先替顾修戈点着了火,再给自己点上。

 顾修戈深深了口烟:“找我说啥?”

 黑狗径自拖了条墙边的椅子坐下,不慌不忙地了两口烟,觉得全身都舒坦了,这才开口说道:“团座上次说的话,我回去考虑了很久。”

 “哦?”顾修戈问他:“哪一次?”

 黑狗说:“您说披着中国皮的都该有一颗当兵的心。”

 “哦。”顾修戈弹了弹烟灰:“那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黑狗笑了笑:“对,说的很对,但不全对。”

 顾修戈挑眉:“你说说看,哪里不对。”

 黑狗说:“国难当头,当兵的保卫国家,说是最伟大的一群人也没错。愿意在这战年代出来当兵的,就是伟大的人,可有些人生来就不伟大,是一群小人,他们没有那么高的觉悟。”说完顿了一顿,等着顾修戈的反应。

 顾修戈眉头微蹙,一口接一口着烟:“接着说。”

 黑狗笑了笑,说:“没觉悟不要紧,要紧的是没本事。当兵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当得成的,扛得有力气,当工兵的得有体力,指挥的得有谋略,随随便便抓个人来,上了战场吃子不要紧,坑了别个才要紧。”

 “哦。”顾修戈点点头:“还有呢?”

 黑狗说:“爱国有很多种爱法,全都当兵也不成,得有农民种粮食给当兵的人,得有工人造兵器给当兵的用,打个仗,不能什么都不干了,国家还得运作,日子也要照过,您看对不对?”

 顾修戈笑着把烟头掐了,目光锐利地看着黑狗:“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应该当兵,什么样的人不该当兵?”

 黑狗说:“跟日本打仗到现在,打出多少叛徒汉来?很多队伍仗还没开打,就先降了日本人。当兵的,最少得有胆。”

 顾修戈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叩击着椅子的扶手:“你觉得叶荣秋是汉的料?”

 黑狗的确是为了叶荣秋而来的,不过他没想到顾修戈就这么直白地把叶荣秋的名字讲了出来。他顿了一下,说:“不,但他不是当兵的料。”

 顾修戈问他:“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料呢?”

 黑狗愣了一下,一时居然答不上来。叶荣秋能做什么,他还真没想过。叶荣秋在他心里始终还是那个二少爷,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被宠坏的家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他无法想象叶荣秋能做成什么事,也许最适合他的就是继续去做他的叶家少爷,享受别人的宠爱和恭维。

 顾修戈打量着他的反应笑了。他说:“他当然不是汉的料,我这团里,没有一个会是汉,能当汉的,我早就一脚踢出去了!你是不是觉得他胆子很小,是个懦夫?”不等黑狗出声,他就说道:“我不觉得,我觉得大学生有骨气的很啊!老子拿顶着他的脑袋,他还敢跟我说他不是兵,哈,老子喜欢的就是这股傲气!今天他敢跟我犟这口气,明天也敢跟日本人犟这口气。什么人会当汉?那就是除了命可以什么都不要的人。”他指了指心口:“那种人,这里是空的。你不是那种人,他更加不是。”

 黑狗说:“他…”

 顾修戈抬手打断了他:“等等再说他。你今天是为他来的,希望我放了他?”

 黑狗也把烟掐了,两只夹烟的手指摩挲着,似乎有些不舍,于是顾修戈又丢了烟给他。

 顾修戈问他:“那你呢?你不为你自己辩驳两句?”

 黑狗点上烟,深深了一口,重重吐出,沉着地说:“我愿意留下。”

 “哎哟?”顾修戈显得有很兴趣:“说来听听,为什么?抓壮丁这种缺德活老子干了不是第一次,像你这样的还是头一回遇见。我发现你从一开始好像就不是很抗拒嘛,也不是装腔作势以求自保。为什么呢?”

 黑狗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娘死的时候跟我说,人活着,要找到活着的意义。”

 顾修戈点点头:“这话说的没错。可你为什么留在我这里呢?有意义的活法有很多种,就像你说的,种粮食,当工人,很多。”

 黑狗说:“我在找。”当年他不是苦苦守着倒掉的家,不是拿着刀去找黄三爷报仇,不是像他的母亲一样悬梁自尽,而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逃出来,凄惨无助地活下去。从那时候,他身上就背负了很沉重的枷锁。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证明他当年的选择是对的,找到那把钥匙,才能解开他的枷锁。

 顾修戈笑了:“哦,这不是我要的答案,还不够。不过你刚来,需要时间,你在找,没错,我希望你能找到。”

 顾修戈又说:“咱再说回去。你看不起叶荣秋。”

 黑狗挑眉,却没有反驳,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顾修戈身体前倾,问道:“你喜欢他吗?”

 黑狗微微皱了下眉头,没回答。

 顾修戈指了指关上的门,刘文应该正在外面守着。他说:“我喜欢刘文。他到今天已经跟了我七年,他跟着我,最难打的仗我让他去打,最艰险的路我让他去走,待遇最差的队伍我让他带,因为我看得起他。他配跟在我身边,他就得做得成这些事。”

 然后他指了指黑狗:“你看不起叶荣秋,我手下这里几百号人,你最看不起他。我让他看,你说他不是这块料。我让他当兵打仗,你还说他不是这块料。我问你他是什么料,你说不出来,你觉得他什么都干不成。别的我不知道,但你护着他不让他干,他肯定干不成。”

 黑狗垂着眼没说话。他对叶荣秋是什么感情?他一开始会救叶荣秋,正是因为他在叶荣秋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他救叶荣秋,就好像救他自己,弥补那一段埋在心底的痛楚,所以叶荣秋不好的时候,他盼着叶荣秋好;可叶荣秋好的时候,他心里却又有一丝不忿,同人不同命,他已被泥潭染得万般黑,叶荣秋却还是那一朵圣洁的白莲花,让他忍不住想采撷破坏。所以他吻了叶荣秋,除了意之外,还有一种把他拖下水一起沉沦的快

 过了一会儿,黑狗爽快地承认:“我是看不起他,也许他有些厉害的地方,但我没看到。他念书好,能念到大学,我没看过他的文章。但他不适合参军。团座那番话说的太漂亮,你是心中有大义的人,可非要把叶荣扣下,却不是为了大义。”他对着顾修戈笑笑:“洋文我可以学,修我也可以学。叶荣秋连张椅子都不会修,你太看得起他。”

 顾修戈笑了:“对,你说的没错,你是个聪明人,我第一眼看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实话告诉你,谁我都能放,你也能,就是叶荣秋不能。我有的时候是看不上读书人的,书生误国啊。我更瞧不起西洋人,都没褪干净的猴子,也敢来我大中华的地盘上撒野。可现在他们就是比我们厉害,我就得服气。洋文谁都能学,学个十年八年,不是傻子谁都学得会。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啊,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黑狗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顾修戈站了起来,对他摆了摆手:“小子,我比你多吃几年饭,看人比你准。叶荣秋身上有股倔劲,他能成个人物,就是少了个契机。”

 黑狗无法想象叶荣秋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比如当初那样,带把刀去行刺黄三却可笑地被人在桌子上?

 “当兵打仗是会死的,你觉得他的命比你高贵吗?”顾修戈问黑狗。

 黑狗摇头。

 顾修戈说:“不怕别人觉得他高贵,怕他觉得他自己比别人高贵。”说完以后他笑了,黑狗从他的笑容里面看出了一种诈。他说:“我一向欣赏骄傲自大的人,因为他要维持他的骄傲,他就一定得付出代价。他越自以为是,他就要付出越大的代价!”

 然后顾修戈指了指墙边的两把三八大盖:“拿回去吧,这是你们的。明天拿着它们去太湖打鬼子。”

 黑狗说:“你真的打算让我们上战场?可是我们只练了几天。”

 顾修戈说:“我见过很多到了战场上才第一次摸的兵,后来他们有的人也成了军官。你去跟日本人商量,请他们赏脸,再给你们十年八年练成神手再打,我没意见。”然后他又问:“这句话你是替叶荣秋问的还是替你自己问的?现在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觉得你能上战场吗?”

 黑狗看了他一会儿,什么都没说,拿起出去了。他在门口遇见了刘文,刘文对他笑了笑,待他走后又闪身进了屋。

 坐在宽椅上的顾修戈放下二郎腿,对刘文招了招手,刘文走过去,被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刘文和气地笑道:“团座,刚才让他听见了。”

 顾修戈不在意地说:“听见怎么了?他又不是钧座,他还管我?”说完咧开嘴笑了,暧昧地用牙齿磨了磨刘文的锁骨:“别让郭武那小子听见了就好。”

 刘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低低叹了口气:“团座…”

 顾修戈拍拍他的股,示意他从腿上下去:“行了,你去睡吧,我再研究一下地图。”

 但是刘文并没有走。他犹犹豫豫地问道:“团座,你真的让他们两个上战场?”

 “啊。”顾修戈浑不在意地展开地图:“怎么,你也觉得他们的命比别的兵蛋子宝贵,上不得战场?”

 “不是。”刘文说:“可是那样团座的苦心不就…”

 顾修戈笑了笑,说:“钟无霾倒不错,他就是该上战场厮杀的料子。那个大学生,啧啧,欠练,该让他吃点苦头。”

 刘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我先走了,团座早点休息。”

 顾修戈摆摆手:“去吧。”

 黑狗回到他和叶荣秋住的房间,房里的灯还亮着。他推开门进去,叶荣秋正在屋里看书。

 见黑狗进来,叶荣秋将书放下,不悦地问道:“你和孟元聊到现在?”然后他看见黑狗手里拿的步,愣了一下:“这…”黑狗说:“团长分给我们的。以后我们是步手。”他递了一把给叶荣秋,叶荣秋很是嫌弃地挥开:“拿走拿走,谁要这种东西。”

 黑狗把靠到墙边。

 叶荣秋还不知道明天要去太湖的事。他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坚定地保持着自己的格格不入,黑狗是他唯一与外界联系的桥梁。

 黑狗看了眼地上卷成一团的被褥。这几天被子都是他铺的,叶荣秋从小到大没有自己动手铺过被子,如今和黑狗睡一,他也理所当然地继续保持着这个习惯。

 黑狗走过去把藏在被子下面的包裹拿出来丢给叶荣秋,叶荣秋接住了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衣服和干粮。黑狗边铺被子边说:“你藏好。明天团座会带我们离开这个基地去太湖,如果路上有机会就跑。”

 叶荣秋万分欣喜:“能跑吗?”

 黑狗说:“走着看吧。”他铺好了被子,然后说:“早点睡吧。”

 叶荣秋把东西收好,关上灯,钻进被子里,缩在黑狗身边。

 黑狗全无睡意,睁着眼盯着天花板走神。

 叶荣秋也没睡着,他在纠结黑狗没有搂他,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晚安吻。

 黑狗突然低声问叶荣秋:“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来?”

 叶荣秋吃了一惊,忙撑起上半身看着黑狗:“留下来?你疯了!”

 黑狗问叶荣秋:“你有没有想过试试看呢?”

 叶荣秋拼命摇头:“开什么玩笑!我爹我哥还在重庆等我消息!我都不知道宏宇哥怎么样了!如果他没事,我回去要跟他一起做买办生意,我都计划好了!”

 黑狗愣了一下,喃喃道:“计划好了?…那就好。”

 叶荣秋又躺了下来,趴在黑狗怀里:“我不管那个姓顾的有多少理由,抓壮丁本来就是有违伦理道德的事情!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

 黑狗突然翻了个身,在叶荣秋身上。叶荣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下就将方才的义愤填膺忘了。

 黑狗在黑暗中注视着叶荣秋的双眼。他已经打定了注意要将叶荣秋送走。说他看不起叶荣秋也好,是善意也好,归结底,还是从前的那句老话,他和叶荣秋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在寻找他的意义,叶荣秋也有了自己的目标,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他就再帮叶荣秋一次,对得起叶荣秋对他的依赖,也对得起他的意

 然而他心中依然有不平。他维护了叶荣秋这么几个月,就这样和叶荣秋分别,他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或者说——舍不得。

 就在叶荣秋怯怯地开口想问黑狗想干什么的时候,黑狗突然抓起他两只手架到他的头顶上用一只手摁住,然后狂风骤雨般吻了下来。

 “唔!”叶荣秋惊呆了。这个吻和从前的吻不同,带着显而易见的攻击,叶荣秋甚至有一种黑狗想要把他撕碎了进肚子里的错觉。然让他更震惊的事情就在下一秒发生——黑狗的另一只手伸进了他的子里,一把抓住了他的要害。

 叶荣秋像惊弓之鸟一样弹了起来,但是他的身体被黑狗死死着动弹不得。黑狗摸了摸他的那东西,还是软趴趴的,于是他没什么耐心地放弃了,抓住叶荣秋的子向下一扯,便将他的子退到了膝弯处。

 叶荣秋吓懵了。黑狗的发作全无预兆,昨天他还在纠结黑狗对他似乎没有任何**,今天黑狗就显现出了他的**。但是叶荣秋没有感觉到多少温柔,他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男人的侵略

 黑狗把叶荣秋翻了个身,迫他趴着,一只手草草的将自己子褪下去些许,然后分开了叶荣秋的‮腿双‬了上去。他|间早已竖立的那物就顶在了叶荣秋翘的部上。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叶荣秋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一个局面了。他说不出现在是个什么感受,害怕是理所当然的,兴奋也有,但比起不安来算不得什么了。他颤声道:“不…阿黑,不要…”

 黑狗没有立刻强上,他趴到了叶荣秋身上,那物在叶荣秋股间来回磨蹭着,咬着他的耳垂喃喃道:“我想要你。”

 叶荣秋慌张地绷紧了股,黑狗那物每一下磨蹭就让他颤栗。他带着哭腔委屈地控诉说:“你答应过我不做的!”

 黑狗果然还是喜欢看他这种被欺负的无所适从的样子。他低笑道:“我反悔了。”

 叶荣秋试图挣扎,可是黑狗的力气远远大过他,他的挣扎只让黑狗那物一下一下在他股间来回摩擦,变得越来越硬烫,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效果了。

 叶荣秋有种死定了的感觉。然而比现在的局面更糟糕的是,他那一丝丝的兴奋开始增加,处酥麻了。黑狗说被人摸股是他的死,其实并不是。他之所以受不了别人这样对待他,因为那种对待里很明显地包含了一种蔑视。黄三爷如此,之前的黑狗也是如此,他们都看不起他,把他当个女人,甚至连女人都不如。黄三爷对他没有爱情,只有一种想要证明自己能力的折辱玩,假若当初黄三爷客客气气地对他,他也未必会如此痛恨。而现在,他感觉到的不是羞辱,而是一种无法克制的爱,因此他逐渐有些把持不住了。

 黑狗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那我了啊,阿白。”他温热的手掌先是按到叶荣秋细窄的上,然后慢慢下滑,滑到了叶荣秋翘紧实的部。

 叶荣秋的心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他努力扭过头,恶狠狠地对黑狗说:“方脑壳,你啥时候对我起这种念想的!”

 黑狗咬了咬他的耳垂,继续抚摸他的部:“啥子念想?”

 “你莫装傻!”叶荣秋的脸憋的通红:“就这种龌龊卑鄙的念头!”

 黑狗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满腔的燥热冷却了。他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不知道是对叶荣秋还是对他自己。为啥非要对叶荣秋做这种事?他又不是黄三爷,他对叶荣秋没有执念,难道仅仅是讨个报酬?因为这点事,要让叶荣秋记他一辈子?

 他抓着叶荣秋的手松了一点,轻笑一声:“啥龌龊念头。就咱两个人,天天光股睡一个被窝,那还有不睡出事的?这鬼地方连个姑娘都没有,太寂寞喽,你让我弄弄,我也让你巴适,互相安慰嘛。”

 叶荣秋全身都僵住了。他用一种自己都无法想象的语气问道:“你再说一遍。”

 黑狗缄默。

 下一秒,叶荣秋以不可思议爆发的力量将黑狗从他身上掀下去了。他扑到黑狗身上,抓住黑狗的衣领,才发现自己颤抖得不像话。他颤声说:“你再说一遍。”

 黑狗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手摸叶荣秋的头,疲惫地说:“算了,睡吧。”

 叶荣秋愤怒地甩开了他的手,大声吼道:“我让你再说一遍!”

 黑狗轻轻叹了口气,不耐烦地低声道:“你想让我说啥嘛!”

 叶荣秋深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抖得不那么厉害:“你为啥要亲我?”

 黑狗又叹了口气:“我不晓得,我那天心里很,你又没反抗…”

 话音未落,叶荣秋愤怒的拳头落了下来,将他的脸打偏过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谁都没有再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荣秋颓然地从黑狗身上倒了下去,咬牙切齿地说:“人渣。”

 黑狗反而低声笑了:“是吗。”他坐了起来,穿上衣服,摸了摸自己刚才被叶荣秋揍的脸。叶荣秋出手不轻,自己的颧骨现在还火辣辣的疼着,恐怕明天要肿得很厉害。

 他再一次伸出手,想摸摸叶荣秋的头发,却又一次被叶荣秋狠狠甩开了。他似乎想证明什么,平静地说:“我没欠你什么,你自愿的。”想了想,又说:“算了,你也不欠我什么。”

 叶荣秋再一次颤抖起来,他死死揪着被子,却说不出话来。

 黑狗站了起来:“你早点睡吧,明早要赶路。我出去走走。”说完之后便推门出去了。

 黑暗中,叶荣秋闭上眼,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圣洁的爱情破灭了,只剩下肮脏丑陋的**。他被委屈灭顶,抱着被子无法控制地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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