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多少事,恍如一梦中!
素问听得呼唤,赶忙回过头来,叫了声:“寒汐师姊!”红衣女子点了点头,向那少年一指,问道:“素问师妹,这位小兄弟是谁?”素问脸上一红,低声道:“师姊,这是小妹的夫婿,你看还过得去么?”红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使得,当然使得!妹子的眼光,做姊姊的还有不信的么?”素问登时大喜。
过得片刻,素问对那少年说道:“大哥,这是我们昆仑派的柳寒汐师姊,为人是极好的。”那少年赶忙上前行礼。柳寒汐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说着挽了素问,当先前行,那少年随后跟上。
三人一路上山,素问不住叽叽呱呱,将二人如何相识,如何成亲等事说了一遍。柳寒汐听她说完,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你有了归宿,做姊姊的也替你高兴。对了,你们用过晚饭没有,要不要我叫人送一份来?”素问伸了伸舌头,笑道:“姊姊你快别说了,刚才我可出了好大的丑呢!”柳寒汐奇道:“什么出丑?”素问嘻嘻一笑,将烤
之事说了。柳寒汐一听,登时莞尔。
二人又聊许久,素问这才打住话头,正
道:“寒汐师姊,不知咱们昆仑山上,可有蜀山派的哪位前辈么?”柳寒汐随口答道:“有的!蜀山派的轻云师叔,还有万剑一兄弟等人,如今都在昆仑。怎么,你有什么事么?”素问一听,忙问:“轻云师叔?他又是谁?我们昆仑派何时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柳寒汐道:“素问师妹,你出去了这么久,难怪你不知道。不错,那位轻云师叔,的确不是本派众人,而是蜀山掌教云居尊者的五师弟,蜀山昆仑向来
好,按辈分的确该叫他一声师叔。至于万剑一师弟,你一早见过了的,我也就不多说了。”素问“哦”了一声,点头道:“原来如此。”过得片刻,又道:“寒汐师姊,你听说过蜀山派的玉剑令符么?”
柳寒汐眉头一蹙,沉
道:“是,我听说过的。据说这玉剑令符,乃是以蜀山独门秘法祭炼,不但材质极佳,足以当成法宝应敌,其中更设下了无数古怪
制,只有本门长辈方能开启。外人就算强夺了去,也无半分用处。我虽然修道多年,却也始终无缘得见对了,难道你见过么?”
“见过的。”
素问应了一声,从衣囊中摸出玉剑令符,双手递了过去,问道:“寒汐师姊,你看是这个么?”柳寒汐缓缓摇头,答道:“到底是与不是,我也说不明白,不过,只要把这块玉符交给轻云师叔,自然真假立判。”顿了一顿,又道:“对了,此物既归蜀山所有,如何又落到了你的手中?莫非”
“不,师姊误会了。”
素问见她语气中似有责怪之意,连忙摆手,将自己夫妇二人如何逃到大漠,如何遇到萧玉真一行人,如何又接受了萧玉真的托付等等,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柳寒汐一边凝神倾听,一边不住皱眉,过了许久,方才收了玉符,沉声道:“好,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素问起身道:“是,师姊请便!”
话语声中,柳寒汐早已去得远了。
约摸过了盏茶时分,柳寒汐方才回转。她一入房中,便道:“素问妹子,掌教师尊有请!”素问一听,不由得唬了一跳,忙道:“师姊,你可不是吓我吧,掌教师尊
理万机,如何有空见我?”柳寒汐摇了摇头,肃然道:“这等大事,我怎会与你说笑?这样罢,你们切跟我来,等见过了掌教真人,再作道理。”素问闻言,心中越发了然,当下也不耽搁,挽了少年便行。柳寒汐轻轻摇头,一伸手,便将二人一并提了起来,袍袖一拂,早已驾起遁光,如风般向玉虚宫飞去。
眼看到了玉虚宫上空,柳寒汐早已按落遁光,在宫门前落了下来。两名守卫弟子见了她来,慌忙行礼:“弟子拜见师叔!”
柳寒汐点了点头,算是还礼,拉了素问夫妇便行。那二人走上前来,拦在了三人身前,恭恭敬敬的道:“柳师叔,这位小兄弟面生的紧,他难道也是本派弟子么?”
柳寒汐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然道:“怎么,我要带谁来,还需要向你们两个请示么?”那二人一听,不
唬了一跳,异口同声的道:“师侄不敢!”柳寒汐道:“既然不敢,就给我滚开!我奉了掌教真人谕令,带他们两个前往拜见,若是稍有延误,你看徐师兄怎么罚你们?”那二人脸色一变,仍是杵在当地。柳寒汐秀眉一挑,冷冷的道:“怎么,你们想
我动手?”那二人仍是不答。
“好了,好了,都退下吧!”
就在此时,殿内忽然闪过一袭白影,一个身长玉立,二十来岁年纪的俊秀少年走了出来。那两名弟子一见到他,纷纷跪了下来,口称:“弟子拜见师尊!”
白衣少年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起身,扭头对柳寒汐说道:“师妹,常言道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若是当真与他们动手,岂不是不给我这做师兄的面子?再说了,你好歹也是长辈,以大欺小,只怕不大合适罢?”柳寒汐哼了一声,缓缓收了法力,哼了一声,道:“徐师兄,你道我想和他们动手么?可如今我的确身有要事,非要求见掌教真人不可。误了他老人家的大事,你可担当得起?”
“师妹说笑了。”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既是掌教真人相召,愚兄又岂敢阻拦?不过道衍、道宗所言亦是不错,这位小哥儿来历不明,他们职责所在,实在不便放人入内。”柳寒汐道:“好,依师兄之见,又该怎的?”
“这样罢。”
白衣少年沉
片刻,答道:“掌教真人相召,你们二人不可不去,愚兄自然不敢阻拦。可这位小哥儿未得准许,也不得擅入玉虚宫一步,这是门规所限,也非是愚兄立下的规矩。依我之见,不如将这位小哥儿暂且
付于我,只能你们二人事了,再来领他如何?”
素问还待再说,柳寒汐早已一拉她的手臂,抢先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一步了。徐师兄,这是我们素问师妹的夫婿,你可莫要亏待了他。”白衣少年道:“这是自然!”
柳寒汐、素问二人告辞起身,不一时便没入了云雾之中。白衣少年目送二人身影远去,忽然间回头问道:“小兄弟,不知你上下如何称呼?”那少年忙道:“不敢,在下无名无姓,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敢问老兄高姓大名?”
白衣少年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浑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来。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拱了拱手道:“在下徐庆。”那少年道:“原来是徐道兄,失敬,失敬!”徐庆作势还礼,心中却道:“原来是个无名无姓的散修,想来本事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哼,就凭你这小子,也配称我道兄么?”
当下二人寒暄一阵,徐庆便把他让进了自家的“琴韵小筑”之中。那琴韵小筑依山而建,只是一排三五间小小竹楼,门前一条迤逦向前,四周种满青竹,倒也颇有几分雅致。东西两边照壁之上,各悬了一架古琴,一杆玉箫,映着屋内景象,越发显得清幽淡雅,宁静异常。那少年缓步上前,但见风动林木,竹影婆娑,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去处!”徐庆闻言一笑,面有得
。
入了主屋,早有童子奉上香茗,二人便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侃了起来。徐庆本领既高,眼界又宽,向来不把世上散修放在眼里,哪知一经交谈,却只觉那少年儒雅蕴藉,谈吐不俗,小觑之心渐去,知己之意暗生。
二人话头一起,谈论的便不只是奇闻奇事,渐渐将话题带入了修行一途上来。饶是徐庆见多识广,比起大师兄刘培生还要渊博数分,可一旦遇到了这名少年,仍有几分相形见绌之感。谈到兴奋之处,徐庆忽然一声长啸,一道“分水诀”向那少年打了过去,那少年便已“离火术”化开。
如此谈谈说说,再加上手上比试,一眨眼便是几个时辰过去。眼看斗到酣处,徐庆忽然一声大喝,双掌齐出,无数雪花夹着寒风,
面向那少年扑来。他这一下出手,足足使了七八成法力,眼看这一下即将把那少年冻僵,忽听那少年一声长啸,整个身子冲霄而起,身体表面,霎时间布满了一层淡淡的火光!
“轰!”两大高手法力一撞,平地上登时起了一阵旋风,漫天雪花和着火光,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冰火风卷,四面八方的扩散而来。耳听得“轰隆”、“轰隆”一叠声巨响,整座琴韵小筑顿时化为飞灰!
“哈哈,痛快,痛快!”
徐庆收了法术,伸手在那少年肩头一拍,笑道:“好小子,居然能接得住我的法术,你至少也是元婴期的修为了罢?”那少年点了点头,道:“哪里,哪里!道兄法力深厚,在下自叹不如!”徐庆哈哈一笑,神色间显得颇为欢喜。
笑声未落,早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三师兄,原来你在这里!怎么,你和这位小兄弟动手了么?”徐庆闻言,脸上微微一红,道:“闲来无事,便切磋了几招。怎么,掌教师尊怎么说?”
说话之人,正是柳寒汐。
只见她摇了摇头,正
道:“这一次,掌教师尊只单独见了她一个人,当时轻云师叔和万兄弟也在,似乎在说玉符密语之事。”徐庆“哦”了一声,问道:“对了,掌教师尊怎么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
柳寒汐眉头微蹙,缓缓说道:“三师兄,此事关系到蜀山机密,若非掌教师尊首肯,我怎敢胡乱偷听?不过,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与魔门有关。”
“魔门!”
徐庆轻轻哼了一声,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过了许久,才道:“好得很!魔门蛰伏了这么久,这次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嘿,好得很!”柳寒汐听他语气有异,不由得吃了一惊,忙道:“三师兄,你做什么?”
一言未毕,只见徐庆身子一晃,早已出现在百余丈外,复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少年见他离去,不
大感讶异,忙道:“柳道友,他他怎么突然走了?”
柳寒汐叹了口气,低声道:“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放不下。”那少年道:“放不下什么?”
柳寒汐摇了摇头,道:“妹夫,这位徐庆师兄,少年时遭逢剧变,一夜之间,全家尽遭魔门弟子屠戮,若非天溟师伯刚好经过,只怕连他也难逃一劫。他自从入了昆仑,
夜勤修道法,一门心思,只想将魔门弟子赶尽杀绝。我与他做了一千多年同门,原以为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心中的仇恨也该放了下来,谁知唉!”说到此处,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那少年听罢,点头道:“怪不得呢,我先前一直觉得他这人冷冰冰的,就连说话,也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原来他遭逢剧变,这才养成了这样一副
子。”柳寒汐道:“谁说不是呢?”顿了一顿,又道:“对了妹夫,这话我只和你说,你和不要到处宣扬,不然落入外人耳中,只怕他面上须不好看。”那少年赶忙应了。
柳寒汐又向他望了一眼,道:“对了,我先前见你出手,似乎颇有几分炎
真法的气息,难道你以前学过么?”那少年挠了挠头,道:“炎
真法?我不知道啊!”柳寒汐凝视他半晌,见他神色之间一片坦然,心知并非作为,点头道:“原来你不知道。这门炎
真法,乃是本派九大真传法门之一,普天之下,也只有家师,我,以及我的一位师弟学过而已。”那少年一听,心中登时一震,忙道:“你师弟?”
“是啊!”柳寒汐抬起头来,仰望着天边一弯残月,苦笑道:“他这人
子,倒与你有几分相似,不过早在数年之前,他便已外出游历,至今还不曾回来呢!说起来,我也不知他如今是死是活”她对着这位少年,诉说着她对另一位的少年的思念,就像一位寻常闺中女子,等候着出征未归的丈夫一般。
那少年静静的听着,只觉脑海中有一丝灵光划过,暗道:“怎么她说的故事,我竟然如此熟悉?难道我正如她所说,原本就是昆仑弟子不成?若非如此,又该如何解释,我明明不曾来过昆仑,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此熟悉?不,不,不止是环境,就连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似曾相识!”
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望着那清冷淡漠的女子,脑海之中,似乎有无数残破的画面在这一瞬间悄然浮现。这些残破的记忆里,有素问,有柳寒汐,有徐庆却惟独没有自己!
他闭上了眼,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头一次,他觉得如此难受,如此迫切的想到知道自己是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这么做的理由,只是拼命的,本能的陷入了沉思!
久久,久久!
一只温软的小手,缓缓的落在了他的肩头。他茫然抬头,只见那人明眸善睐,笑靥如花,除了素问还能有谁?
“妹子!”他张开了口,艰难的唤了一声。
“傻瓜,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素问俯下身来,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了他的双手,柔声道:“大哥,无论你是谁都好,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
子,这就够了!”
“是,是!”那少年连声答应,望着身前女子,忽然之间,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电光急掠而过,无数往事,走马灯在眼前飞掠而过
他沉默了。
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数百年前,那座偏僻,遥远的小山村!
“东灵村、通天镇、上清宫”
他抱住了头,低声呢喃着,念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这些名字之中,有沈天河、孟非烟、沈青璃
记忆,一片一片,宛如一颗颗零碎的珍珠,被一条无形的细线穿透,牵引,继而串联起来,形成了一副完整的画卷!
“是,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他欢呼着,大叫着,望着身前的两名弟子,缓缓
下泪来!
“柳师姐,素问,我记起来了,我什么都记起来了!”
那少年微微一笑,也不管脸上泪水横
,嘶哑着嗓子叫道:“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是,我是平凡,柳师姐,我是你的师弟,平凡!素问,我的好妹子,你可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