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二章 沧海桑田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看到传来的白棋最后一手棋,王仲明忽然脸上
出淡淡的一丝笑意。
“怎么?曹雄下错了吗?”
王仲明的判断就是棋局走向的晴雨表,感觉到他的语气中带有几分调侃,陈淞生,黄德志,还有一众围观的观众心中本已熄灭的火苗重又燃了起来。
“曹雄有一个弱点,形势大优时容易忘形,简单的说,就是一旦占到上风,他的注意力就会放松,喜欢走一些看似漂亮利落的招法,希望一锤定音,一击将对手斩于马下,但也因为如此,在做出最后关键一击时心态难免失衡,招法有失细腻,就象马拉松的选手,在千辛万苦,一路领先跑向终点,再有几步就能触线夺冠的时候,选手眼中看到的只有那一条红色的缎带,却没看到中间路面上还有几块碎石,碎石很小,看到了只要把步子稍稍调整一下儿便可以跨过,顺利抵达终点,但正因为眼中只见其利,未见其害,看到了终点红线,却忽略了在通往终点路上还存在的危机,一脚踩在碎石上摔个筋头把脚崴到,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落后于已的对手超过自已,反败为胜。”
“…,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不错,白棋的这招点是双方攻防的要点,被白棋抢到此点,黑棋眼位不足,处境艰难,所以,就整体攻防的角度而言,曹雄的判断正确,攻击的选点也没有错,但在这之前,他却少走了一个
换,犯了
糙大意的毛病。
”…。,在点刺之前,白棋应该先在中间冲一下,这时候黑棋必须接住三子。否则被白棋提通的话,中央黑棋大龙不攻自死,黑棋没有右上角立下的机会。有了冲与接的
换后,白棋再点,这时黑棋只能接在右边,之后白棋七路接住后再中间拐头,黑棋大龙无法出头,只能与右上白棋大龙对杀,这样最好的结果也是双活,黑棋大势已去。”
“…但是。白棋没做冲与接的
换而是直接跳点,表面看起来似乎没有太大的分别,但需要注意的是,少了这个
换,黑棋便松了一口气,以后白棋再来冲的时候,由于右上角白棋还差一手棋,黑棋未必一定要接,换言之。白棋在得到中腹先手行棋的权力后却又给了对方反抢先手的机会,如此一来,形势再次变得复杂起来。我想,在下出这步棋之前曹雄应该没有意识到这中间的差别。一旦钰莹展开反击,必定会使其阵脚大
。”
王仲明将随后的攻防变化摆出,围观众人恍然大悟,不由得感叹棋道的深奥。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仅仅是当做一个冲与接的
换,居然会对棋局的胜负造成如此严重的影响。
常常讲。活棋容易吃棋难,攻击者和防守者不仅是立场不同的问题,在思考死活问题的思路上也不同——对于攻击者来说,必须考虑到每一种变化的可能,必须做到滴水不漏,不能算错一个变化,但对防守者而言,思考的范围就小多了,要么做眼活棋,要么破网而出,十个变化,只要一个变化是成立的就可以,也正因为如此,高手对弈,非万一得已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愿意把自已
到必须以吃掉对方大龙才能取胜的境地。
所以,曹雄在中腹跳点时一厢情愿的以为对方一定会在右边接住,但对金钰莹而言,接住就意味着大龙被封在里边,封在里边就意味着输棋,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接住坐以待毙?既然不打算坐以待毙,那么反击便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黑棋中腹天元从头再来 左一路冲,当然,对金钰莹而言,这是唯一的选择,而且因为是唯一,所以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研究室里一片欢呼之声,压抑很久的人们重又兴奋起来。
“啊!”还在得意洋洋等着对方再撑几步就可以鸣金收兵,高奏凯歌的曹雄看到这步棋先是一愣,稍一细算,不由得惊呼出声,冒出一身冷汗——职业棋手在局部攻防的计算方面差距其实不大,你能算到的基本我也能够算到,分别只在于有没有去想,有没有去算。方才过于乐观,以为跳点杀招一出,对手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所以根本没有去想黑棋还会反击,现在金钰莹的反击已经展开,他要是再算不清楚,那还算是什么职业棋手!
为什么点之前没有先冲一手呢?!
很快,曹雄便知道自已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对这样的错误,他是追悔莫及,只是,这时后悔有用吗?
白棋挡,黑棋断,白棋冲打黑棋三子——这个时候没有先冲的失误便显现了出来,如果先有冲和接的
换,白棋此时中间一个反冲锋就可以将黑棋九子全部吃掉,但现在少了这个
换,黑棋不接这三颗子便等于先手吃掉白棋一子,有了一个铁眼,黑棋中腹大龙得到加强,反过来,白棋上边的薄味便显
了出来。
黑棋左下七路接——金钰莹进一步扩大纷争牵涉的范围,下边被吃住的黑棋虽死不僵,由于关系到上边双方大龙的死活,这团黑子大有死灰复燃的味道。
白棋左边星位右三路拐——棋形委屈却是不得不然,由于自身的气太紧,曹雄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黑棋左边六路顶——手筋,金钰莹越战越勇,一招比一招紧凑,一招比一招凶狠。
白棋向上拐,黑棋冲,白棋向左弯,黑棋贴,白棋五路长——手筋的威力,利用白棋自身气紧的弱点,黑棋将上方白棋大龙割开,现在再转回头去看右边双方的攻防,白棋其实只是看到价值六目的三颗黑子,与方才白棋大幅领先的局面可谓是沧海桑田,宛如隔世。
怎么会成了这样?!曹雄再也无法保持双臂抱肩,悠然自在的样子,身体前倾,将头深深地扎在棋盘之中,陷于苦苦的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