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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魂逝,佳人泪
 汐瑶在睡梦中仿似听到有人在对话,像是下人给谁送来的吃的,那人便吩咐先搁在桌上,接着是门被合上的声音…

 奇了,她怎觉得那沉沉的话语声听着极其耳,可又想不起是谁?

 南巡这一路发生太多事,又是伴在圣驾身边,又要提防袁洛星和慕容嫣使绊子,每天都紧绷着自个儿的皮,一到烟雨城,回了沈家,那满身防备便都松懈下来。

 昨夜与二哥哥一道饮了许多酒,这会儿她整个人不但闷热不已,头更是涨痛,根本睁不开眼瞧个究竟,只半梦半醒间,有少许意识清醒了过来。

 房内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汐瑶却嗅到一阵饭菜香味儿…嬖…

 她费解。

 再来,耳朵里传入一阵靠近的缓步声,似乎谁止步在她的榻前,继而又不吱声了。

 聚会神的听了半响,汐瑶实在疑惑得紧,便勉为其难睁开眼侧头看去,就得一眼,她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啥头疼啊,烦热啊,全都被眼前的惊惧驱散开勒!

 祁云澈!

 “你——”

 汐瑶被吓得撑坐而起,本下意识想质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寝房,可话才出口,又立刻让她发现问题所在。

 眼前花梨木的榻,淡紫金的纱帐,还有周遭的摆设…

 这根本不是母亲的闺房!

 那么…

 “可还记得昨夜?”

 心里正翻涌着,再得祁云澈目无表情的一问,汐瑶登时瞠目,惊心动魄的望住他。

 昨夜,昨夜怎的了?

 顾不上别的,她连忙低头去看自己周身,昨个儿穿的那身衣裳还完好无损,只这天太闷,她又了许多汗,外面那半透明的纱衣被浸粘在皮肤上,里面无袖衫上的绣纹都清晰可见!

 她又得一惊,忙扯了丝被去挡,却因这动作大了,她感觉头上好似掉了什么下来,眸光追随着看去,竟然是左边那只蝴蝶发钗落在了枕边,她再伸手去抹右边的,早就不见了。

 拽着那只钗,汐瑶心里呜呼哀哉,即便不照镜子,也能想象出此刻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头顶上,祁云澈冷飕飕的嘲讽声响了起来“还知道遮羞,那看来是清醒了。”

 听了他不咸不淡的奚落,汐瑶连反驳都不敢。

 这明摆着就是她昨夜饮多了酒,走错了地儿。

 想起身下去,偏祁云澈又堵在跟前,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着,焦躁不安。

 见他没有要移开的意思,她实在没有办法,勉强硬着头皮抬眼讪讪朝他看去。

 相比昨天,祁云澈已经换了身清的衣裳,这是江南公子常做的装扮,样式简单,却不失飘渺风,更有股子文人sa客的儒雅气息。

 不过祁云澈的眉眼气质天生太强,那淡眸只望过来,无需说话都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迫感。

 上次成王造反,他在密林里的嗜杀模样让汐瑶映像太深刻,加上此时这尴尬的境遇,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欣赏云亲王那一身难得的温文尔雅。

 别的都不消说了,有一件事是要问清楚的。

 小嘴刚张开一丝隙,就见他扬起俊眉,道“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

 还好还好!

 汐瑶暂且松懈了少许,没人知道就好!

 见她小脸一松,祁云澈遂即不悦的蹙起眉头。

 自在藏秀山庄与她长谈过后,虽没解开他所有的疑惑,但她不愿与他有诸多牵连,他也总算知道少许缘由。

 要避他的是她,屡屡出现在他面前的也是她,祁云澈不知自己的脾气何时好到这般程度,能容个谁任来任去了。

 这早晨十二和平宁先后来寻过他,虽无意,他却还是替占了他榻睡得懵然不自知的人掩饰了下。

 此时见慕汐瑶那庆幸的模样,若是让人看见了呢?若她嫁定了他呢?

 她可会宁死不从?

 听祁云澈肯定的说罢,汐瑶虽放心了几分,而又想眼下自己这不得体的模样,还有…他的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了。

 正是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见他阴郁的深眸轻轻一,再听他极其不耐驱赶道“还不走?”

 他话语里不乏听出个厌烦的意思,汐瑶一怔,忙是溜下地去,快步往外面行。

 还没走出内室,又听祁云澈沉冷道“站住。”

 她僵僵的定在原地,没有回头,脑海里已经浮出他冷峻淡漠的脸容。

 此事错在她,她无话可说,然而被他厌恶,却是她从不会去想的…

 “若你实在不想和本王多有瓜葛,以后最好谨言慎行。”

 告诫的话响在身后,带着分明的疏离和凉意,比他平与人说话时更多了几分威肃。

 汐瑶无从辩驳,但心头不知为何,又是一震,连那无力的身子都发了麻!

 强下这丝不适,她轻声应道“是汐瑶冒犯了王爷,今后…不会了!”

 说罢,她迈开步子跑出了出去!

 …

 外面早就大亮,烈照在头顶,强烈的光线晃得人眼前一阵发白。

 空气里有阵阵热的风涌了来,汐瑶置身其中,压抑得呼吸困难,不得不止步下来,适应那阵无法控制的晕眩感。

 就在此时,一人从院外踱步而来,她闻声想躲,却为时已晚。

 抬头,便与刚转入院中的冷绯玉四目相接,两个人均是一僵,汐瑶更是吓得小手一松,手里的蝴蝶钗便掉在了地上。

 “慕汐瑶,你——”

 这是云王的所住的小院,她怎会在此?

 如此也罢了,可她衣冠不整的模样实在是…

 得他那复杂的眼色投来,汐瑶更加羞愧,眉间一紧,低下头一言不发的快步与他错身,狼逃得狈。

 冷绯玉被弄得满头雾水,追也不是,再进也不是。

 神思闪烁间,忽而瞥见地上有什么被耀照得发亮,走进一看,竟是支做工精美的蝴蝶发簪,他弯身拾了起来,捏在手中望得出神。

 慕汐瑶穿的还是昨天的衣裳,她和云王…

 …

 正午刚过,又是头最毒的时候,故而汐瑶一路跑回自己住的那院,一路上再没遇到任何人。

 回了房,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隔绝了外面窒息的闷热,靠在门上,个不停,心跳更难平!昨儿个她实在是太掉以轻心,虽皇上与淑妃娘娘在太守府,但沈家住的皇亲国戚也不少。

 且不说进错了屋子,就是先三更半夜的与二哥哥饮酒,若让外人见了,那闲话是少不了的,待回了京城,还不知道会被编排得多难听!

 还有祁云澈。

 即便他给了她冷脸色看,但实在是她无礼在先,还平白占了他的,也不知他昨夜是在哪里歇的,外厅的长榻?

 汐瑶胡思想着,越发的气恼自己!

 明着她就要与他疏远的,却趁着酒意糊里糊涂的钻进他的屋子里去,这不是自打嘴巴么?

 正是在心里对自己暗骂不止,又得人往里推了推她身后的门,唬得本就不安的她差点没叫出声来!

 “表小姐可是醒了?”

 一门之隔,崔氏专门从身边拨来伺候她的静儿站在外面温声问道。

 听得来人是她,汐瑶忙整理了心绪,应了一声,问“有什么事吗?”

 静儿再回“早先二少爷吩咐说表小姐昨夜歇得晚,不让奴婢们来扰,夫人见这天太闷热,就命奴婢送些冰砖来,给小姐震震暑气。”

 闻她言,汐瑶猜想应该无人知道她不在房里睡觉,思绪一转,接着问道“其他院子送过了吗?”

 “表小姐放心,都送了的。”

 静儿是沈府的大丫鬟,办事稳妥得很,听汐瑶问了,料想她记挂着住在府上的王爷公子,公主小姐们,便细细答来“一早夫人就细致打点过,因奴婢怕扰了表小姐,所以这院是最后来的。”

 “那璟王爷他们现下可出去了?”

 “没有,今儿早上二少爷本提议去游湖,先是平宁公主觉着太热,说要在屋中休息,待凉些了再出去走动,经她一说,其他爷和小姐也这般应和,故而此时诸位贵客都在各自的院里,只冷世子半个时辰前去了太守府,不知回来了没有。”

 听她回了话,汐瑶总算安心了些。

 昨夜大哥哥受了罚,祁羽筠应是担心着他才不愿出去的。

 不过也多得烟雨城这闷的天气替她打了掩护,其他人应当不知她闯下的祸事…

 祁云澈定不会说,那么冷绯玉呢?

 静儿说他先前去了太守府,却不知他已经回来了,之前他去寻祁云澈,许是有公事要谈,反倒撞上落荒而逃的她。

 在洛瑜节时,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嫁他呢,也不知他会怎么想她了,唉…

 叹了口气,汐瑶朝外吩咐道“我起了,你替我准备下,我想沐浴。”

 …

 一番梳洗,换上干净清的衣裳,站在镜子前,又是焕然一新的慕汐瑶。

 崔氏嫌她带来的衣裳都太素,昨天酒宴还没开始前就差人专为她忙活了一番,因此她这一身,是时下南方最受小姐们喜欢的款式。

 高曳地裙,大带束,外面罩一件双面绣牡丹花的半透纱衣,脚上穿方口云头履,鞋面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珍珠,而头上佩戴的首饰,也以珍珠为主,两相呼应。

 这样瞧着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又别有一种婉约贵气的美感。

 望着镜中的自己,容几个侍婢前后忙活整理,但见静儿从一个雕工精美的红木盒子取出支漂亮的钗来与她戴上,再听她笑说道“这支琉璃钗是夫人的爱物,上面的东珠粒粒连城,夫人说这次表小姐伴驾南下,连咱们府上都沾了荣耀,所以特地命奴婢将这支钗送来与表小姐。”

 对崔氏的好意,汐瑶并不推辞,抬手调整了下钗的位置,她却是心不在焉的想着自己那对鎏金蝴蝶簪子。

 那自己刚入金钗之年时,爹爹特意请宫里的司珍为她打造的。

 方才沐浴前她才有所察觉,她记得一支掉在祁云澈那院子里,还有一支只怕在他房中…

 这对蝴蝶簪对汐瑶来说意义重大,无论她去哪里都会带着,现如今却被她糊涂得丢在哪儿了都不知道,加之昨夜犯的糊涂事,她真是…

 “表小姐,不好了啊…表小姐!”

 随着那阵由远及近的声音响起,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打断汐瑶懊恼不已的思绪。

 “方才京城来了消息,说长公主的送嫁队伍在路上遇到狂匪,人已经没了,这会儿璟王爷正闹着要去找皇上理论,二少爷劝不住,命奴婢来请表小姐过去…”

 那丫鬟还在不停的说着,汐瑶人已惊呆,那心忽的落空——

 长公主…没了?

 …

 盯着烈,快步走在去祁璟轩所住的那苑。

 汐瑶心翻涌不止,更忐忑得整个人近乎无措。

 长公主在出嫁的路上遇到狂匪,不但送嫁队伍遭残杀,她人也从高崖坠下,连副尸骨都找不到!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比叫人亲眼见到成王造反还要措手不及。

 汐瑶听了都觉得荒唐,那抹翩翩倩影还存留在她脑海中,不失风雅的举手投足,女扮男装的俊朗脱俗,还有她最不离手的折扇,只在手中一挥,比那些男子要俊俏千百倍!

 祁若翾怎可能死?!

 刚走近水云阁,就听到祁璟轩失控又悲彻的咆哮——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相信!我要去问个清楚!让我去见父皇!我要问问他为何忍心将皇姐远嫁给垂垂老矣的南疆王?!难道皇姐不是他的女儿么?难道我们生在帝王家就只能做任他摆布的棋子?他还有没有心!还有没有心!”

 闻声,汐瑶那迈得飞快的‮腿双‬如何都不听使唤了,呆呆的僵在外面,寸步难行。

 他竟难过成这样…

 “十二弟,莫要再闹了,父皇他也是难过的呀…”祁羽筠连劝声中都带着哭腔。

 她何尝不痛,何尝不怕?

 身为皇家的公主,即便昨夜才得父皇赐婚,可如果沈家并非江南首富,她又怎可能求得所愿?

 随之,众人的劝慰声此起彼伏。

 那些话语不单是在说与祁璟轩听,更是字句敲打在汐瑶心上。

 明明那在鸳墨阁把酒言的画面还记忆犹新,可此时那女子已不在世上,这是真的么?“我闹?”祁璟轩冷笑了两声,伤心绝,由是众人都不及反映时,蓦地爆喝“今儿个我还就要大闹一回,看他能将我如何!”

 说罢,他便冲出水云苑!

 见得汐瑶呆立在门口,他身形一顿,二人相视了一瞬,分明,两对眸子里都泛着相同的伤。

 汐瑶从未见过近乎疯癫的祁璟轩,那张往昔纯澈的脸容,此刻只有盛怒,清冽的瞳眸已然被灼得通红,尖锐的光在当中转,更有山雨来的爆发之势!

 刹那间,汐瑶好似明白了什么。

 宫廷之争的险恶,皇权之斗的残酷,祁璟轩并非不懂,只他想来喜欢简单,故而将那一切都抛诸脑后。

 一母同胞的亲姐远嫁南疆王,他笑着站在城楼上相送,不忿藏在心里。

 其实他都明白,皇族身份的风光背后有多少身不由己。

 这疆土河山是他们祁家的,可他们也是父皇的儿女!

 这天下间的父母,难道不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过得安乐幸福么?

 如今亲姐芳魂已逝,他再也忍不住了!

 定定的望了汐瑶一眼,才将与她错身,就得一只手紧紧拉拽住自己的袖袍。

 祁璟轩回身一望,却是汐瑶!

 “你也要拦我?”他愤然质问道。

 “王爷,逝者已矣…”

 汐瑶并未看他,轻轻垂着眼帘说道,这话语声并不高,却能让他听个明白。

 “逝者已矣?”祁璟轩提高话音重复了一遍,再嚯地大笑,清秀的脸容全无从前的洒

 “好一个‘逝者已矣’!慕汐瑶,你可还记得在凌翠楼你被歹人所掳,险之后,醒来见到谁守在身边?才子宴上你被罚抄经,是谁不顾礼数规矩,跑到佛堂来伴你?更陪你演一场好戏?!你不知所谓刁难自家二叔的妾室,惹了二哥三哥将你当棋子明争暗斗,又是谁专诚为你设宴摆局,解了这无妄之祸?!”

 自初见,祁璟轩就总是觉得汐瑶与他有种说不出的缘分,加之皇姐也喜欢她,将她当作妹妹般看待,他与她之间便更加亲近。

 他以为就算所有人都不懂,她一定会明白!

 饶是谁都可以说他,拦他,但偏她慕汐瑶不行!

 连番的质问,汐瑶无话可说。

 她知道此时祁璟轩正怒火当头,他心里的怨和屈不比她少,故而连视线都刻意避开,只紧抓他的手不放,希望着他能平复下来。

 谁知道自己的不言,反而更加惹怒他。

 “不放手么?”他眯了眯眼,脸色更加冷冽,厉声对汐瑶讽刺道“你觉得这样就是为我好了?正如你打张氏,自以为那是为你二叔母好,暗中迫丨害她小产,实为此举却让慕家绝后!”

 “十二弟!”

 “璟轩!”

 祁云澈和冷绯玉制止的呵斥声响起,同时,更有一耳光落在祁璟轩的侧脸上,那清脆的一声,登时惊了众人!

 不止存了看好戏心情的慕容嫣和袁洛星等人瞠目,就连祁璟轩都一脸讶然。

 而挥出手去的汐瑶,已是泪满面。

 “长公主玉殒,你以为我不痛?她对我的恩情,我与她的至,你懂?而今人已不在,你闹有何用?你只顾及自己的心情,可有想过淑妃娘娘?这世上谁还没个身不由己?纵然我慕汐瑶歹毒,那也是我的家事,与你祁璟轩何干?!你以为只有你失了皇姐心中难受,别人的心都是石头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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