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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假戏真做
 天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有人故意在墙上挖了暗眼主动要让这堵墙透一点风出去。

 楚天涯遇刺的消息,终究是不胫而走在仕民军队中相传递。整个洛一片哗然,陷入了无边的惶恐与不安之中。

 虽然朝廷没有正式宣布这一消息,但从洛宫近几的表现来看,极有可能这是事实。因为眼下正在举行洛王的大婚之典,皇宫与洛王府里应该是极为热闹宾客往来不绝才对。但是这几天来,皇宫与洛王府一同紧闭,虽然晚上依旧有烟花放起,但是那些往来巡逻的军士比平常多了数倍,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紧张肃杀的气息,无疑都在给楚天涯遇刺一事增加佐证。

 人都有这样的心理,越是神秘的东西,却喜欢去猜测,想要弄个究竟。对于楚天涯遇刺一事,朝廷越是遮遮掩掩秘而不宣,洛的谣言越是传得凶猛。开始还只是街头巷尾的臆测与猜想,传到后来就有鼻子有眼了,就差把洛王遇刺的细节全都搬到瓦肆里演两台戏、说两段书了。

 无边的谣言与恐慌情绪开始在洛城中漫延。很快就传到周边,人心一片惶惶。

 谎言被一百个人说一百遍,就容易变成事实,甚至是真理。

 现在看来,除了一直隐而不发的大宋朝廷,所有人都知道——大宋的洛王已经死了!

 民众恐慌了。

 军心浮动了。

 洛宫,却依旧四门紧闭,除了大队的兵马凶巴巴的往来逡巡,不见其他的半个人出入。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洛宫在关闭了七之后,终于打开。朝廷放旨出来僻谣,说洛王在婚宴之上因为饮酒过度突然病倒,现由御医夜医治与救护已无无恙,不即可康复如初——洛军民不要以讹传讹的听信谣言、更不必惶恐慌张!

 朝廷是出来辟谣了,但却显得那么无力——要想辟谣何需圣旨?直接让洛王现身一见不就行了吗?

 于是,这则圣旨非但没有起到辟谣的效果,反而让洛的民众更加相信,洛王楚天涯是真的已经死了;朝廷只是为了稳定人心,才做出此等掩耳盗铃之举!

 圣旨一出,洛果然是真的了。

 很多达官显贵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出洛另觅生路——傻子都想得到,洛王一倒朝廷必,离此不远的女真大军随时有可能趁杀来。而且,就算没有外敌,洛内部也会发生极大的争端,难保什么时候就要酿出内战。总之,用不了多久,洛就会了套、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达官显贵要出逃,普通的民众自然也就坐不住了。女真人还没有打过来,洛郡上下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时,洛宫里再次传出消息——官家将要结束西幸,回归东京。

 这一举动,再一次触动了洛郡军民的心:连官家也要逃,看来洛郡是真的不安全了!

 于是,洛了…

 这一幕幕,全都落在了黄河北岸完颜宗翰的眼里。如果说当初他刚刚接到信报时半点也不相信信报的内容;那么现在洛的情景,让他不得不信了。

 “难道楚天涯,真的死了?”完颜宗翰不下一千次的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千军万马都杀不死的那个山贼,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死于一名妇人之手!

 无数的智囊与将军一起来劝完颜宗翰,说眼下南国大梁方倾没了楚天涯这个主心骨,洛内部作一团,军队无人调度指挥,权力分配争论不休。何不趁南国洛杀将过去报仇血恨,是为良机。

 一但错过,再无第二次!

 完颜宗翰这样的统帅,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良机”但是对于楚天涯之死,他十分的怀疑——除非亲眼见到楚天涯的尸首,否则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件事情。再联想到以往楚天涯对他的种种使诈,越发让他心中狐疑不休。总感觉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惊天的阴谋。谁踩进去,都将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洛把完颜宗望放回来了。与之一同回来的,还有女真使臣完颜谷神。他们不仅带回了宋金两国签订的和盟约书,也带回了楚天涯真正的死讯!

 “二殿下,南国在这时候放你回来,他们就不怕了消息,让我趁机杀将过去?”完颜宗翰十分的怀疑,问宗望道。

 “那是因为,他们不能不放了。”宗望气定神闲的道“以往有楚天涯在,他能住一切;现在楚天涯不在了,南朝一直密不发丧,以为这样就可以稳住局面。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这样的事情能一直瞒下去么?——楚天涯一死,南国必。他们现在十分担心我们大金国趁此发兵,报仇血恨。因此局势逆转,以往是我们想要求和;现在,是南国想要求和,他们还敢不放人么?——谷神只需对大宋的官家三言两语,他们就不得不放人了。否则我们就敢当众撕了和盟约书,与之兵戎相见!”

 完颜宗翰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终于烟消云散。

 他拿起了那纸和盟约书,突然放声哈哈大笑,然后当众将它撕成了碎片。

 “让它见鬼去吧!”

 次,九月初三,,大风。

 无数的艨冲舰船出现在了黄河北岸。杀牛宰马祭神之后,完颜宗翰一声令下,三十余万女真大军如蝗如蚁一般,往南岸涌来。

 这是完颜宗翰抵达黄河以来,发动的最大规模的一次渡河之战。在此之前,他几乎砍光了附近所有的山林用来造船,没有一刻停歇过。到现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船支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他的军队运过黄河而去。

 宋金两国之间的第三次大战,终于爆发了!

 …

 此时此刻,洛宫,玄武门。

 孟德正全副披挂的骑马从门口走过,一阵寒风猛然吹至,他突然感觉一阵头昏眼花,摔下马来。

 左右护卫慌忙上前将他扶起,卸衣甲、掐人中、叫军医,费尽解数总算将他救醒。

 “孟将军,你太累了,赶紧去歇息!”军医苦口婆心劝道“你都有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如此下去,身体必然累垮。今无论如何,你要卸甲歇息一晚。”

 “孟某不能歇啊!”孟德长叹一声“时局纷有如累卵之危,孟某一但倒下,洛就真的完了。”

 “不是还有白|军师与萧郡主在么?”

 孟德摇了摇头“军师另有要务在身,郡主身怀六甲…不用说了,扶我起身,披衣上甲!”

 众将都一同来劝,无果,孟德执意要继续上马去洛宫里亲自主持大局。

 正在这时,白诩来了。众将便都退下,肯求军师劝服孟德休息一晚。

 “七哥,你何必如此作自己?”四下已无旁人,白诩小声的说道“你明知道主公这是使的一出计策,他并没有真的亡故,迟早便要水落石出云开雾散的。”

 “越是这样,孟某越不敢调以轻心。万一在哪处了破绽或是疏忽大意了,就会坏了他的大事啊!”孟德也小声的道“黄河那边可有动静?”

 “暂时没有。”白诩拧了拧眉头“但我相信,完颜宗翰就快坐不住了。九月初三,是主公与我们约定的日子。小生算来,完颜宗翰也是差不多要动手了。只要他敢动手,等着他的就是一张恢恢天网。三十余万大军,瞬间灰飞烟灭!”

 “但愿如此…”孟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我最近几天,颇感有心无力。或许我真是老了,干不来这些事情了。等这件事情完了以后,我就准备向主公辞请卸甲归田,带着小艾去太原老家过清平的日子。”

 白诩蓦然一惊“七哥何出此言?”

 孟德笑了一笑“其实我一向无大志,争霸天下冲锋陷阵,皆非是我所爱所长。当初我在青云堡聚啸,也只是因为众人抬举信任,孟某盛情难却只得勉力为之。后来青云堡覆没了,我的新婚爱与众多乡邻一同**,与青云堡一同灰飞烟灭…从那时候起,孟德就已经生无所恋,生无所想。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可能的帮我兄弟做一些事情。现在他已经登峰造极身边更是人才辈出,我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帮不上他什么忙了。当然,让我坚定这个念头的,是小艾。她…她对我真的是一往情深。我想用我这一生余下的所有时间来陪伴她,好好待她。”

 “七哥…”白诩叹息了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一切,都等眼下的大事结束后再说吧!…不如小弟陪七哥小酌两杯稍作歇息。待晚膳时间过后,我们再一同去洛宫里。”

 “也好。”孟德没理由拒绝。

 二人叫军士取来了一些酒菜且聊且饮。酒过三巡,孟德不肯喝了,怕喝酒误事。于是二人一同上马去往洛宫。

 走在半道上,孟德只感觉浑身发冷头昏眼花,眼看着又要摔下马来。白诩在他旁边看得真切,大声叫道:“七哥,你怎么了?”

 这一声还未落音,孟德突然大叫一声翻身落马,口中出一股浓血!

 “七哥!”

 “孟将军!”

 众人急忙将孟德从地上扶起来,当场都吓坏了——孟德,七孔血,一脸死气!

 “怎、怎么会这样?!”所有人都吓呆了。

 白诩抱着孟德大叫“七哥,你醒醒——快,快叫军医!”

 这时原本昏的孟德突然大叫一声又醒了过来,双眼突出暴起还有鲜血迸,一双手死死拽住白诩的袖子与衣襟,表情极度恐怖与愤怒,仿佛是要吃了白诩一般。

 但是,他浑身都在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七、七哥,你想说什么?”白诩显然是被吓坏了,声音也在哆嗦。

 孟德张了张嘴,仍是一个字也说不出。突然脖子一吐出一口浓血在白诩脸上,整个人,就像是了气的皮球,一下就蔫了。

 “孟将军!”众军士凄惨的大叫。

 “七哥啊!…”白诩声泪俱下的厉号,托着孟德后的一只手却迅速的往泥土里抹,将一枚极细的银针藏在了泥土之内。

 待军医来时,孟德已经没有半分生气了。白诩叫众人严守机密不得,以免惑了军心。在众将士的推举之下,白诩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孟德从楚天涯那里暂领的虎符令牌,接管了洛的兵权。

 深夜,洛宫蓬莱殿。

 这个时间正值卫士换岗,两拨人马在割防务。这时,白诩与官家一同来了。

 众军士有些愕然,官家怎么这时候来了?

 “今官家,想要祭拜洛王。尔等在外守护,不许任何人打扰。”白诩下令了。

 “是。”这样的命令,卫士们自然不会怀疑。虽然洛王的死讯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但是守卫蓬莱殿的这批晋军军士都是知道的。

 于是,白诩领着官家带着五六名心腹卫士,走进了蓬莱殿里。

 这是楚天涯出事之后,官家赵桓第一次进蓬莱殿。他不由得有点紧张发抖,在白诩耳边小声道“白爱卿,你不是说楚天涯没事么?我们就这样闯进来,万一怒了他如何是好?再说了,他身边还有青卫,个个非凡了得。我们区区几个人,能奈他何?”

 “官家放心。楚天涯是在诈死;可是现在,他真死可以死了。”白诩淡淡的道。

 “你、你何来把握,说这样的话?”赵桓站住不走了,胆战心惊的问。

 白诩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微臣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官家请看,这是何物?”

 说罢,白诩拿出了一面紫金令牌。

 “这是兵符啊!楚天涯的兵符,怎么到了你手里?”赵桓惊讶的道。

 白诩凑到赵桓的耳边“当然是从孟德那里拿的。”

 “他怎么会愿意把兵符给你?”赵桓抵死不信,一脸迷茫。

 “那是因为,他不愿意,也得愿意了。”白诩神秘的微微一笑,伸手在赵桓的后背上轻轻的推了一推“走吧,官家!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割下楚天涯的头胪,以祭我赵氏祖先在天之灵!”

 赵桓深深的了一口气“想不到太祖的子孙中,还有你这样出类拔萃、赤心报国的英杰!白爱卿…哦不,好兄弟,只待朕拿回大权重新亲政,你就是当朝第一首辅、大宋的太师!”

 “多谢官家,快请吧!”白诩面带微笑,信步上前,在前引路。

 赵桓死命的气不停的给自己壮胆,把心一横,迈开步子跟上了白诩。

 终于到了蓬莱殿的寝宫之外。赵桓一眼看到这外面站着十几名铁甲卫士,当场就吓到腿软,差点掉头就跑。

 “官家不必慌张。这里所有的卫士,都是微臣的心腹。”白诩微笑的拉住赵桓,将门推开。

 “吱哑”声中,这扇金漆红木的大门被推开,入眼映出一停若大的棺材。

 里面,是一个灵堂!

 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赵桓小腿肚都开始筋了“楚、楚天涯就躺在棺材里?”

 “当然不是。”白诩笑道“他那么喜欢享受的人,怎么会躺在棺材里受罪?这里只是虚扎了一个灵堂,用来惑各路入宫刺探消息的探子的。和那一份圣旨一样,都是在盖弥障的让人相信楚天涯真的已经死了。说到这里,微臣不得不佩服,楚天涯的确是一个使诈的高手。如果不是深知内情,连我也会极有可能被他骗了。”

 “是啊,是啊,如果不是你告诉朕内情,朕到现在都猜不到楚天涯是在诈死——他在哪里?”赵桓的声音在哆嗦。

 “就在里间。官家请随我来。”白诩说完就上前走。

 赵桓却站住了,不敢上前。

 “官家,你怕什么?”

 “朕…朕不怕,只是担心。”赵桓强作镇定的道“楚天涯如此jiān诈之人,他身边还有那么厉害的青卫。好兄弟,你就真的能够确信…你已经治住他了么?”

 “十分确定。”白诩信心满满的微然一笑,一把抓住赵桓的手往里走“和孟德一样,楚天涯等人这些天来的饮食全是由我安排的。我在他们吃的东西里面加了一点东西,算不上是毒。但是只要他们吃得多了再加上饮酒,就必然会导致乏力头晕昏昏睡。连医师点查脉象,也查不出一个所以然,只会以为他们是劳累过度。这时候,如果再加上微臣的一记针灸…”

 “怎么样?”赵桓突然很害怕眼前的这个白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满面惶恐。

 白诩的左侧嘴角朝上轻轻一出一抹阴冷之极的笑容。

 “七孔血,当场暴毙而亡!”

 “嗞——”赵桓深了一口凉气“好兄弟,你这是要做假真做啊!让楚天涯变成真正的…中毒身亡!”

 “胆敢欺君父、觊觎我赵宋江山,便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白诩轻哼了一声“楚天涯的确是个奇才。他定下的这出计谋,足以消灭黄河以北的完颜宗翰,并让西夏人卷入战与金人杀作一团,还有刘子羽所率兵马半渡而击之,岳飞和焦文通率领的一旅奇兵从后包抄,大宋必将笑到最后。相信现在,正在渡河的完颜宗翰已经知道中计,想要拔刀抹脖子了。此一役后用不了多久金国就要灭亡,西夏与西辽这样的跳梁小丑,迟早沦为我大宋的阶下之臣。普天之下,只剩我赵宋的泱泱大势!——是的,这些功劳本该是全部属于楚天涯。可是现在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已经中毒身亡了。我们只好…坐享其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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