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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挑拨离间


 她,就是害死姨母冷瑶的凶手吗?

 云的一汪翦水秋瞳浮现了几许惑,阳光下,这名少年丰神俊朗,徐徐散发着云卷云舒的恬淡气质,单论容貌,他不逊于桑玥见过的任何男子,即便慕容拓俊美得令人窒息,与他相比,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不同的是,慕容拓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璀璨夺目的,人海茫茫,他即便甩你一个背影,你依旧能一眼认出他来。

 可云,容貌和身份皆不逊于慕容拓,却不知为何,他若敛藏锋芒,便鲜有人察觉到他的存在,譬如,明明是他救了姚馨予和冷芷若,众人却全部在听大皇子云澈的教诲,好像方才英雄救美的一幕凭空就从脑海里消失了,当事人连感谢都忘了说。

 唯独桑玥,在脑海里思付了一条计策之后,感觉到了两道意味难辨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瓣一勾,不予理会。

 云心中暗惊,他注视人时,人无法忽视;他隐匿气息时,人很难察觉,桑玥一定感觉到了,却选择不闻不问,甚至并不好奇这目光究竟出自何处。她果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大皇子云澈的脸色有些晴不定了,从他的角度望去的确是姚馨予动的手,没想到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难道其间另有隐情?

 桑玥笑了笑,红齿白,灿烂而不显轻浮,宛若一朵莲,绽放水中央:“大皇子还认为是我表姐随随便便挑起事端吗?”

 “这…”云澈迟疑。

 “大皇子,就是她们姚府的人欺负我,在陆祖母的寿宴上,她们也敢动手,分明是在打陆祖母的脸和德妃娘娘的脸啊!”冷芷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浑然没了千金小姐的仪态,云眉头一皱,悠悠错开视线。

 没错,姚馨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华夫人的寿宴上动手,这的确有点挑衅的嫌疑。华夫人是陆德妃的姑姑,按理,他该管她叫声姑,怎么也带了点血亲关系。

 思及此处,云澈双手负于身后,一本正经道:“姚小姐是客人,即便犯了错,冷小姐也该谦让才是,这件事就此作罢,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各自回去梳洗吧。”

 说来说去,就是认为姚馨予是滋事者,冷芷若是受害者,不过本来就是芝麻豆大点儿的事,他也批评了冷芷若,所以,他的话尽管有失偏颇,却很难挑出错儿来。

 姚馨予还想争辩,桑玥扶起她,软语道:“表姐,我陪你去换套衣衫。”

 “我身上都是淤泥和水,别把你的裙衫弄脏了!”冷哼着说完,推了桑玥一把,桑玥的美眸一紧,划过一丝愕然,随即抬手摸上她的额头,惊呼道:“天啊!馨予,你的头好烫!昨儿就有些不适,现在又泡了水,冷风一吹受不了了吧?”

 姚馨予配合着打了个嚏:“好冷好难受,浑身发软。”

 冷芷若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姚馨予的鼻子:“装!你就装吧!”

 桑玥冷冷一笑:“冷小姐生龙活虎,这想象力也活跃得很,大皇子已对此事做出了公平的裁决,我表姐装又有什么用?难道装了冷小姐就会给我表姐道歉么?”

 “大表姐,我陪你去换衫吧。”李萱着泪,挽住姚馨予的胳膊,这种场合,呆着也尴尬。

 桑玥对姚馨予眨了眨眼,姚馨予会心一笑,和李萱一同离开了荷塘。

 长平公主看向桑玥,长睫轻舞,凌驾在波光潋滟的眸子上,像两排月牙形的密梳,煞是人,她的声也如她的容貌这般优美:“桑小姐,误会一场,你别放在心上。”

 桑玥角微扬,气质若兰,丝毫不逊于这位皇家公主,甚至,她的笑容、她的站姿比长平的更完美高贵:“公主说的是。”

 长平微微愣神,似乎没料到桑玥会如此妥协、不趁机讥讽一番,她眉眼含笑道:“朝阁有戏看呢,一起去吗?”

 “公主先去,我陪表姐换了衣衫再前往朝阁。”

 长平和颜悦道:“也好,今天请的可是大周最有名的戏班子,你千万不能错过。”

 姚馨予和长平公主走后,大家便都散了,谁料,冷芷若也不知哪儿来的火气,与桑玥擦肩而过时,不着痕迹地出脚绊了桑玥一下。

 桑玥一个踉跄,朝地面直直扑去,眼看就要摔个嘴啃泥,手臂一紧,已被人拉入怀中。

 冷芷若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曲,又羞又恼,虽说她并不想嫁给云,但从小她就知道长大后是要做二皇子妃的,所以,看见云搂着桑玥的画面,她很是吃味儿!

 拉住就好,非得趁机占点便宜,这个二皇子,原来是个爱使招的人。她推开云的怀抱,屈膝行了一礼,语气不甚恭敬:“多谢二皇子出手相救,告辞。”

 望着那如蓝天白玉缓缓飘动的身影,云角慢慢扬起…

 却说云澈一个人漫步在紫竹林,返回朝阁,突然面走来一名神色匆匆的白衣女子,她蒙着面纱,瞧不真切容貌。

 她一边疾步一边抹泪,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横冲直撞,基本不看路,冷不丁地就撞上了云澈。

 “啊!”整个儿扑入云澈的怀中,额头吃痛,她低低地叫了一声,适才回神,急忙后退两步,但她仿佛不认识眼前之人,只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甩袖离去。

 云澈的怀抱一满一空,心也跟着起伏了一番,那种软玉香怀的感觉…很不错。

 拍拍自己的脑袋,自嘲一笑,努力摒弃了不该有的旎之思,阔步朝大厅走去。

 厅堂内,早已宾客云集,里面搭了戏台,用红色布幕做背景,喜庆又恢弘,台上的戏子身姿曼妙,婀娜娉婷,一双纤手如美玉打造,白皙得近乎通透。那双纤手柔韧地挽出各式风韵,轻翘兰花指,含羞带怯,赛过晓之花;遥指天上月,诉尽衷肠,海纳人间百象;徐徐浮动,缓缓飘移,犹如一片白色的花,一直滚进了众人的心底。

 台上唱的是《紫钗记》。讲述的是才子李益元宵夜赏灯,遇才貌俱佳的霍小玉,两人一见倾心,随后以小玉误挂梅树梢上的紫钗为信物,喜结良缘。不久李益高中状元,但因得罪招其为婿的卢太尉,被派往玉门关外任参军。李益与小玉灞桥伤别。后卢太尉又改李益任孟门参军,更在还朝后将李益软在卢府。小玉不明就里,痛恨李益负心。黄衫客慷慨相助,使两人重逢。于是真相大白,连理重谐。

 这出戏,曾经是陆氏的最爱,冷秋葵特地为嘱咐戏班子唱《紫钗记》,一来,是照顾她的喜好,二来,是在告诉她,他们之间的误会也该和李益、小玉一样解除了。

 可惜,陆氏并不领情,《紫钗记》刚刚演到小玉误挂紫钗时,陆氏就按着额头,好似头风发作,在丫鬟的搀扶下便要离开。

 桑玥摇头,冷香凝遇害的消息一传回大周,冷秋葵为巩固家族地位,立即把冷芸送入了皇宫,陆氏曾经质疑过这是一场阴谋,让冷秋葵严厉查探此事,并狠狠地惩治罪魁祸首。可惜,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冷秋葵怎么会为了给一个死去的女儿伸冤而放弃维系家族兴旺的机会呢?

 冷秋葵是疼爱冷香凝的,但他更爱冷家,如是而已。

 陆氏走过桑玥的身旁时,桑玥的手突然伸了出去,握住她的,陆氏一愣,低下头,撞入了一双和女儿何其相似的眼眸,霎时,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你…你是?”

 陆氏虽已年过花甲,脸上皱纹横生,但气质优雅,从棱角的轮廓依稀可辨其年轻时国天香的容颜,和冷香凝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桑玥微微一笑:“我叫桑玥,是姚凤兰的女儿。”

 姚凤兰的女儿?陆氏眉心一跳,面色和暖了几分,眼底徐徐跳动着许久不见的水光:“凤兰的孩子,凤兰的孩子…”

 她的香凝也有一个孩子,可惜素未蒙面便消失在了南越,香凝更是被囚了十五年最后惨死于一场大火,当她从云傲的口中听闻这个消息时,简直比第一次听闻香凝的噩耗更痛心。

 她喃喃自语了几句,突感手心一凉,正要打开瞧个究竟,桑玥握紧她的手,道:“我要是陆夫人,就振作起来,别看什么《紫钗记》,当看《牡丹亭》。”

 《牡丹亭》?陆氏不明所以,桑玥真挚地笑了:“陆夫人既然困乏了,就先去歇着吧。”

 但愿,陆氏能想明白她的暗示。

 贵妇名媛们看得兴高采烈,眼睛都不眨一下,尤其是武国公府的惜华郡主,惜华郡主年方十八,因才德兼备,颇受陆德妃的青睐,早早地求着云傲赐了旨意,让惜华郡主和云澈定了亲事。

 武国公府虽不如冷家这般风光,却也是大周排列前十的名门望族,陆德妃不是没打过冷家女儿的主意,但和云澈同辈的冷家女儿只有冷芷珺和冷芷若二人,冷芷若是云内定的皇子妃,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只差一道圣旨了,谁敢跟冷贵妃抢儿媳?

 她陆德妃活得不耐烦了?

 陆德妃也考虑过身份更加尊贵的冷芷珺,奈何冷芷珺的父亲是冷香凝同母所出的哥哥,云傲对他很是宽厚,他不同意这么早给女儿议亲,云傲便也由着他了。

 云澈和惜华郡主比肩而坐,惜华郡主的旁边是长平公主。若非为了陪伴惜华郡主,云澈儿不会出现在这满是女客的朝阁。

 桑玥仿佛困乏了,太阳,起身,朝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长平公主的贴身女官田女官大呼:“啊?公主,您的钗怎么不见了?那可是皇上御赐给您的生辰礼物,弄丢了可如何是好?”

 这么一叫,李益和小玉哪里还恩爱得下去?戏曲戛然而止,大厅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长平仿佛很抱歉打扰了众人的雅兴,眸含几分歉疚,语气哀怜地扯了扯云澈的袖子:“大皇兄,我的钗不见了,父皇…父皇会生气的。”

 云澈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既然如此,就派人好生找找吧。”

 田女官领着几名宫女和冷府的侍卫在长平公主出现过的地方仔细搜查了一番,回来禀报时脸色阴郁:“公主,奴婢们没有找到。”

 吏部侍郎的夫人探出头嘀咕了一句:“不会是谁看到起了歹心,据为己有了吧?”

 长平替所有人正言:“应该…不会吧!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不合情理的事。”

 吏部侍郎的夫人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巴结公主的机会,她上前一步,恬笑道:“公主,您是太善良了,御赐的钗肯定是美得不得了,保不准谁见了就喜欢上了。”

 冷芷若附和道:“可不是么?表姐,依我看,还是搜身吧,搜身是为了证明大家的清白,也好给皇上一个代。”

 “可是…”长平公主颇为为难“可是府里今来参加宴会的客人那么多,挨个搜身,怕是要惊扰到几位老前辈了,那样,我会于心不安,算了,就是一支钗,我回宫后向父皇请罪吧。”

 此话一出,众人顿觉这个公主识大体、懂孝义。

 吏部侍郎夫人的脑海中闪过荷塘边发生的争执,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看向长平公主,恰好此时,长平公主也在看她,那眼神,温柔而含了一丝莫名的意味,她的头皮一阵发麻,咽下口水,垂眸不语。

 桑玥角含笑,吏部侍郎夫人倒也不笨,讨好归讨好,但绝不会肝脑涂地。

 长平公主抬手,用帕子擦了擦汗,看样子,担忧得不行。

 冷芷若面:“若真的丢了钗倒还好,我相信皇上顶多认为你粗心大意,责备几句就完事了,可万一有人存了心思害你,让你钗落民间,被登徒子拾到,你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田女官建议道:“冷小姐说的很有道理,公主,奴婢相信御用的钗大家都认得,不敢私自据为己有,毕竟,这是杀头的大罪,除非那人有什么特别的目的非要冒这个险。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惊扰老前辈们,如果大家是无心的,拾到了肯定会归还,可公主您坐这儿听戏已经半个时辰了,那人无所动静,证明那人铁了心的要与公主作对,如此,搜索的范围可以缩小,只有近过公主身的人才有机会下手。公主今儿与哪几个人接触过,就搜谁的好了。”

 桑玥理了理宽袖,眼底的笑意,意味难辨。

 长平被冷芷若的话狠狠地震到了,眼底闪动着惊魂未定:“我今天就见过了大皇兄、二皇兄、芷若、桑小姐、姚小姐和李小姐。”

 田女官对着云澈行了一礼:“既然如此,还请大皇子做主,让丫鬟们搜查一下几位小姐的身。”

 冷芷若摊开手:“我没意见。”

 李萱和姚馨予忽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也没意见。”

 “等等,我有意见。”桑玥不疾不徐地开口,阳光从窗棂子透而入,照着她秀美的脸,如同敷了层淡雅的金辉,鬓角的青丝随风而舞,拂过她轻巧的鼻尖,凭添了一分飘渺之姿“为什么只搜我们的,而不搜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呢?依我看,应该把二皇子叫来,一并接受搜查。”

 冷芷若不屑地冷笑一声:“桑小姐,大皇子和二皇子是什么人?会贪恋长平公主的钗、亦或是存了心思害她?”

 “你干脆说,你是长平公主的表妹,绝不会做出对不起长平公主的事,盗贼就是我和馨予、萱儿其中的任意一个,想不到央央冷府,一次又一次地冤枉我姚府之人的清白,这样的宴会,不参加也罢,馨予,萱儿,我们走。”说着,一手拉过一个,迈步朝外走去。

 冷芷若呵斥道:“站住!你心虚了是不是?大家看,她们分明就是心虚了,所以想趁机开溜!”

 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冷芷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从前你不曾对我下手时,我虽看你不顺眼,但不想把你怎么着,现在么,等着瞧吧!

 语气十分坚决:“我还是那句话,不把二皇子叫过来一并搜身,我就不答应。”

 长平公主的瞳仁动了动,对田女官吩咐道:“去请二哥过来吧。”

 “慢着!”桑玥叫住了正要远去的田女官“为了公平起见,不应该由公主的贴身女官去请,万一她提前给二皇子通风报信怎么办?那样,即便他身上有,最后也没有了。”

 好狂妄的口气!这摆明了是在污蔑二皇子,什么叫“即便他身上有,最后也没有了”?

 长平公主的第一个反应是:桑玥对云做了手脚,那钗…跑到了云的身上?她陡然忆起,在荷塘边,桑玥被冷芷若绊倒,云出手搭救,二人不可避免地搂在了一起…

 长平公主想得到的,云澈也猜了大半,若果真如此的话,倒不失为一个压制云的机会。他神色一肃:“一视同仁吧,不止云,我也一并接受搜查,就在右侧的偏厅吧。”

 尔后,给侍卫打了个手势“把二皇子请来。”

 云闲庭信步地来了,当被告知要搜身寻找长平公主的金钗时,他平淡无波地应下,并未表一丝一毫的犹豫。

 冷府的侍女和田女官仔细检查了冷芷若、桑玥、姚馨予和李萱,侍卫们也查探了云澈和云的。

 当众人再度出现在大厅时,气氛变得诡异了。

 他们并未搜查到长平公主口中的金钗,却搜到了冷芷若的绣花丝帕!

 春天的风吹在众人脸上,冷暖各不同。

 云澈、冷芷若、长平公主,三人的脸色难看得像涂了层杂烩的油彩,唯独被戴了准绿帽子的云一脸闲适,半分愤怒都无。

 冷芷若实在想不通,好好的一方帕子怎么会跑到大皇子的身上去了?

 姚馨予用帕子擦了擦角,和桑玥相视而笑,拽她落水,是要付出代价的!

 有一句话叫做“百口莫辩”,讲的大抵就是如今这种状况。只是偶尔,峰回路转亦能存在。

 惜华郡主起身,走到云澈的身边,拿过帕子,浅笑含嗔道:“长平公主,你也真是的,我拜托你借一方冷家特有的冰蓝丝帕给我观赏,你倒是犯懒,直接给了大皇子,他跟我是一个人么?我们…可还未成亲呢,传出去,可不叫人笑话我们两个?”

 这样明目张胆地承认同云澈的亲昵关系,于女儿家的清誉或多或少是有影响的,可比起云澈多年来树立的良好形象被毁就无足轻重了。

 桑玥笑容浅浅,陆德妃倒是给云澈寻了个好未婚

 长平公主眉眼弯弯,道:“是的呢,我就想制造一个你跟大皇兄见面的机会。”

 惜华郡主羞涩一笑,众人释怀了。

 当事人云澈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

 到底是谁在害他?

 思绪翩飞,忆起了竹林里那名跌跌撞撞的白衣女子,只有她,接近了自己!

 她到底是谁?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惜华郡主已转身朝外走去,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他把心一横,快步追上。

 高照,天空澄碧得没有一丝杂质。

 惜华郡主的心却到了极点,云澈在假山旁拦住了她的去路:“惜华,你听我说,我是被冤枉的。”

 惜华郡主撇过脸:“大皇子,你今天见了冷芷若没?”

 “见了,但我们根本没有独处,你不要吃飞醋。”云澈本能地了口凉气,回答迟缓了片刻,可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缓落在惜华的眼中成了心虚的表现,她后退一步,语气疏离了几分:“大皇子,惜华并非那蛮不讲理之人,要独占你,我们成亲之后,皇上和德妃娘娘肯定会着手为你纳几个身世显赫的侧妃,我个个都吃醋,吃得完吗?我只是想说,大皇子苦心造诣那么多年,决不能在关键时刻行事踏错,冷芷若是谁?她是冷贵妃相中的儿媳,你要跟她撕破脸吗?”

 “我说了是误会,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帕子是如何出现在我身上的。你我本该是世上最相互信任的人…或许这只是一条挑拨你我关系的拙计,你上当了,可就不妥了。”

 惜华郡主到底是吃醋了,她行了个礼,在丫鬟的搀扶下去往厢房歇息。

 云澈倒是想追,一名侍卫快步行至他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他然变!赶紧朝着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

 他赶到花园时,那里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身旁的侍卫高声禀报:“大皇子驾到——”

 众人这才纷纷转过身,散开让出一条路,行礼问安:“参见大皇子!”

 人群中央,是那名蒙面的白衣女子,她瘫坐在地上,因哭泣的缘故,削弱的肩膀瑟瑟发抖,几乎要把自己淹死在泪缸里。尽管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但仅凭那曼妙的身姿和绝美的眉宇,就不难判断出面纱下的容颜有多么倾国倾城。

 荀义朗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一出皇子和青楼女子互生情愫的戏码,意态闲闲地依靠在一棵桃树下,看着冷昭如何处理这一档子混事。

 冷昭对云澈拱了拱手,道:“大皇子,这名女子鬼鬼祟祟的随着戏班子混入了冷府,方才企图冲入大厅,被侍卫拦下,谁料,她竟满口胡言,说…说她是来找大皇子的!”

 冷昭讲的与侍卫通报的一般无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全都是争对他,云澈不有些缺乏耐心了,目光一扫:“我不认识…”

 “她”字未出口,视线已落在了她的脸上,这不就是紫竹林中撞入他怀抱的女子?他的浓眉遽然一蹙:“是你?”

 众人瞠目结舌,大皇子果真认得她?

 那名女子欣喜若狂地望着云澈,哽咽道:“大皇子终于肯见如娇了么?”

 如娇?玉如娇?鄱城的名玉如娇?花园里响起一片倒凉气的声音:难怪传闻说玉如娇子古怪,爱见谁便见谁,即便皇子来了也照样拒之门外,她卖艺不卖身,权贵富商无一人能强迫于她,早传闻她有个厉害的靠山,而今得见,原是大皇子?!

 天啊!洁身自好的大皇子…居然是玉如娇的入幕之宾?!

 云澈甩袖,负于身后:“如娇?本皇子根本不认识你!你究竟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陷害本皇子?方才在紫竹林…”

 玉如娇打断他的话,梨花带雨道:“在紫竹林是如娇情不自了,可是如娇实在太过思念大皇子,所以…”

 唔!紫竹林…情不自…各种臆测如冬季飞雪漫天飘。

 云澈恼羞成怒:“玉如娇!本皇子行事光明磊落,何曾见过青楼子?来人,给本皇子将这满口胡言的女子拖出去仗毙!”

 这大概是云澈有生以来头一回失控,他不得不下狠手,寿宴变成了鸿门宴,他不怕刀山火海,唯惧流言蜚语,若此事传回父皇的耳朵里,父皇会怎么看他?很失望吧!

 “大皇子!你…你居然要杀我?一恩,你居然要杀我?”

 “谁跟你一?信口雌黄!还不把她拖下去?要等本皇子亲自动手吗?”

 两名侍卫上前,玉如娇的美眸陡然迸发出视死如归的厉芒,她拼尽全力甩开侍卫的锢,愤恨道:“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从宽袖里摸出一枚羊脂美玉的环形玉佩,中央镂空地雕刻着一个“澈”字,如此繁复的工艺,在民间是绝对做不出的“大皇子,你宠幸如娇时,是如何信誓旦旦地保证的?‘如娇,我替你赎身、在京都给你都买一座大宅子、相见、夜夜温存,我虽无法娶你过门,但在我心里,你才是唯一的挚爱’!大皇子,你都忘了吗?”

 “啊?那是大皇子的玉佩吧?”

 “居然在玉如娇的手中…”

 “相见,夜夜温存…想不到啊…”窃窃私语,此起彼伏,对于云澈这个会武功的人而言,即便细若蚊蝇的声响,他想听也一定能听到。

 可恶的女人!不仅了冷芷若的帕子给他,还顺手牵羊地盗走了他的玉佩!最后倒打一耙,不知廉地毁灭他的清誉!

 云澈怒了,像头被拂了逆鳞的雄狮,多年严苛训练下养成的涵养顷刻间然无存,亦或是,他骨子里原就是个火炮,一点就着!只不过,从前那些人,都不曾真的敢点而已!

 云澈低喝一声,拔出了侍卫的宝剑,双目泛着嗜血的凶光,青紫,双颊颤动,早已怒到了极点。他挥手,毫不留情地朝着玉如娇的头颅砍去。

 铿!

 不知名的石块击落了云澈手中的剑,他猛然侧目:“谁?”

 荀义朗优哉游哉地伸了个懒:“大皇子,这可是华夫人的寿宴,你确定要见血光?”

 云澈被荀义朗这么一提点,立即回神,后背惊吓出了涔涔冷汗,方才他若一怒之下杀了玉如娇,才真正坐实了和她的关系,轻则落个“负心汉”的骂名,重则会被扣上一顶“滥杀无辜”的帽子。

 对方真是厉害,掐准了他的软肋,一个劲儿地戳,戳得他理智全无,先是帕子,后是玉佩和子,差点儿酿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他朝荀义朗微微颔首,表示感激。

 远处的桑玥好整以暇地观赏着花园里的精彩戏码,止不住地赞叹,这可比《紫钗记》好看多了。

 冷昭的惊愕绝不亚于现场的任何一人,他的眸子里浮现出极其复杂的波光,似暗涌、似辉,叫人捉摸不透。

 玉如娇和裴浩然的关系鲜有人知,他正好是其中一位。他还不知道玉如娇是桑玥的细作,昨晚事发过后,裴浩然即刻回了院子歇息,一大早又忙着接待宾客,二人连个照面都没打。至于玉如娇为何又跟大皇子扯到了一块儿,大抵是个阴谋,只是这阴谋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他不敢妄下定论。

 那么,他面临着两个选择:一,帮助云澈识破玉如娇的诡计,可那样或许会暴裴浩然和玉如娇的关系;二,由着玉如娇对云澈胡搅蛮,但这样又会令云澈对冷府心生怀疑,毕竟,冷府守卫森严,怎就让一个子混了进来?

 无论选择哪种,似乎都对冷府不利啊,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把玉佩还给我!”云澈的咆哮声如平地惊雷在百花吐蕊、春风和煦的花园内慕然炸响,众人如雷贯耳,齐齐打了个哆嗦。

 玉如娇吓得花容失,乖乖地抱玉佩递给了云澈,颤声道:“你…你当真…要杀人灭口?”

 “你私自擅闯民宅,本就是一桩罪,来人,把她交给京兆尹,严刑拷问,势必查出陷害本皇子的幕后元凶!”

 “是!”侍卫押着玉如娇离开了花园。

 众人散去,只剩云澈和冷昭,云澈双目如炬地扫过冷昭低垂的眉眼,张嘴,言又止,最终甩袖离去。

 冷昭捶了捶手,梁子怕是结下了。

 云澈走到一处避暑凉亭,命侍卫放下帘幕,隔绝了外人的干扰,兀自阖上眸子,开始平息漫无边际的怒火。

 突然,一阵悠扬的琴声自东南方徐徐飘来,像惬意的凉风,吹散了他满腹郁结的肝火,他挑开一侧的帘幕,循声望去,只见微波粼粼的湖面上,一抹蓝色的倩影坐于船头,随意拨弄着琴弦,可即便是随意的拨弄,那琴声已宛若天籁。

 阳光下,湖面上,双重光辉映处,她风华绝代,万人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亦不例外:“去,把桑小姐请来。”

 不多时,桑玥便依言步入凉亭:“参见大皇子,不知大皇子找我何事?”

 云澈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本皇子方才听你的琴音,气回肠中似含了一分惋惜,你在惋惜什么?”

 桑玥微微一笑:“看来,大皇子不仅懂音律,还善于揣度人心。”

 一定高帽子戴上,云澈心底的霾又散去了不少,角微勾:“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桑玥躬下身,自白色鞋底的暗格中取出一枚金钗,放到了石桌上。

 云澈定睛一看,不由地大骇:“长平的金钗?”

 “不错。”

 “你为何偷了长平的金钗?”

 桑玥摸了摸琉璃夜光杯:“若真是我偷的,我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哪里还会让大皇子知晓呢?我是个受害者,长平公主挽着我的手去往荷塘边时,就已往我的袖子里了这支几乎没什么重量的钗,我也往云的身上了东西,可惜,最后没能搜到,想必他在我动手脚时有所察觉,转身便处理掉了。”

 如此,便能解释,为何桑玥不当场戳穿长平的阴谋,而是点名要搜云的身了。云澈吁了口气,桑玥淡淡一笑:“怎么?大皇子以为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故意你同意搜身,让你颜面扫地?”

 不可置否,他当真这么怀疑过,桑玥的笑弧扩大,眼底的光芒渐渐晦暗难辨:“冷浩然是玉如娇的入幕之宾。”

 “什么?”云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玉如娇是冷浩然的人。”

 “你怎么知道?”

 她若有所思道:“机缘巧合,昨家兄去逛了乾坤悦雲轩,无意中发现冷浩然进入了玉如娇的房间,玉如娇是清倌,从不接客,大皇子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我没必要拿我家兄的名节开玩笑,因为大皇子相信与否,和我真的半点关系都无。”

 云澈语气缓了缓:“如果你撒谎,我一定能找出破绽的。”

 破绽?从哪里找?裴浩然?长平?桑玥端起一杯茶,垂眸,掩住光溢彩的讽刺。她可不怕长平会跑去揭发玉如娇的真实身份,因为那样势必会扯出昨晚营救桑妍的举动,裴浩然拐骗南越定国公府千金,并雪藏两年,若被云傲知晓,不砍了他的脑袋才怪?

 况且,即便她要说,云也是不让的吧。

 谁都有野心,冷贵妃的儿子更不例外。

 “大皇子为人谨慎,这是好事,尽管去查,看看这一年玉如娇到底都在和谁暗中联系。”

 云澈的心摇摆不定了:“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如果玉如娇是冷浩然的人,她给我帕子,不应该冷芷若的,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桑玥喝了一口茶,娓娓道来:“对呢,他们正是猜中了殿下的心理,所以兵行险招,帕子一事只是个曲,重头戏是殿下的玉佩。他们利用冷芷若险些毁掉却没有毁掉的名节换取了殿下的信任,又有什么不值得?若我猜的没错,即便惜华郡主不替大皇子解围,长平公主也会的。说他们不入虎焉得虎子有些牵强了,但事实不外乎如此。他们联手,打算一箭双雕,除去我和殿下这两个最痛的眼中钉,哦,冷浩然从南越就开始追求我,这个应该可以解释长平公主对我的恨意了。”

 云澈陷入了沉思,正是因为冷芷若是受害者之一,他才勉强没有把玉如娇和冷府联系在一起,但,桑玥真的可以信任吗?

 “你为什么帮我?”

 桑玥直言不讳:“因为我也差点儿成了受害者,我比你幸运的是,我察觉并抢先做了应对策略,现如今,大皇子有所察觉了,是继续坐以待毙,还是抢占先机?”

 夕阳西下,不知不觉间,一时光又自指间悄然溜走。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她算准了云澈会信她想让他信的。

 一切,总算是拉开了序幕…

 离开凉亭,往用膳的归林轩走去,刚走了一半,在一处山石环抱的鱼池旁,一道健硕的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双手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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