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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愤怒
 李湛平里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虽然这几年愈发不爱说笑,但对下人很是宽厚平和,罗妈妈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忙指挥着下面人去办事。心里头却在嘀咕:四姑娘在院子里头不知道对老爷说了什么,老爷那火本来是冲着夫人的,夫人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怎地两三下又冲着姨娘了,别看这夫人年纪轻轻,却着实不简单。摇摇头,出了屋子,对那些冲着屋里探头探脑的人骂道:“在这戳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此刻李湛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沉的吓人。涵因叫丫鬟婆子们都出去,自己安安静静的陪在一边。过了许久,太阳已经西沉了,李湛的脸色方渐渐缓了下来。

 他对涵因是有些内疚的,毕竟开始他根本没问清缘由,就冲她发了火,拉住她的手说道:“这次多亏夫人仔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闯下多大的祸事来。”那时的男人没有向女子道歉的,李湛这么说便是主动退一步,缓和两人之间紧张关系。

 涵因在此事上占了优势,知道没必要得理不饶人,只笑道:“内宅的事,夫君一个大男人家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既然我做了这里的女主人,自然要替夫君管好院子里头的事。”

 这话虽体贴,却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李湛也听得出涵因的话里面隐隐有责怪他手内宅的意思。

 这话似是一句平常的抱怨,涵因却存着试探之意,按照常理,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此时大约会说几声安慰的话。再保证一遍内宅的事情全权交给夫人,这事就此过去。如果李湛顾念贺兰氏的情谊,那么他会再哄哄子,之后趁机为贺兰氏说几句情。如果他以仕途为重,一定会狠心处置掉贺兰氏。

 贺兰氏根本不是重点,一个妾室,再能折腾,也翻不了天。关键是李湛,她要根据李湛的性格和态度决定如何掌控这个家。涵因此次闹出这样的动静来,为的就是看看李湛的底线在哪里,处事态度又是怎样的,好调整与李湛的相处模式,对李湛这种人,她必须要多加小心。

 然而出乎涵因的预料。李湛的反应却并非上述任何一种,他思索良久,忽然起身,拉住涵因的手,说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涵因一愣。坐着没有动:“夫君,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把这件事处理好吧,何况…”

 “要先把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处理好,才能去应对外人,你说对吗。”李湛对她一笑,目光闪着灼灼的光彩,似乎要照透她的眼底。

 涵因下意识回避他的目光,却不妨被他一拉而起。李湛牵着这她的手,避开丫鬟婆子,两个人从正屋的后门离开,沿着回廊一拐,沿着后花园的池塘走了一段。又穿过一片竹林间的小径,来到了府中东北角的一幢小楼。

 这是是李湛儿时的学习之所。如今做了李湛的内书房,平时是不让人进的。她嫁过来之后只跟着管家四处看看的时候,从这里路过,并没有进去。

 这是一个二层的小楼,掩映在竹海之中,楼上并无雕饰彩画,窗子也是最简单的直棱窗,门上吊着一块匾,与其说是匾,不如说是一块普通的木板,上面飞龙走凤的三个大字“三余阁”,字写得颇有气象。

 涵因问道:“这阁的名字是否出自董遇?”

 李湛一笑:“夫人博学,《魏略》里面说,三国大儒董遇不肯教来向他求学的人,对那些人说:想要学会一本书‘必当先读百遍’,又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求学的人问:可是没有时间啊。董遇说:‘当以三余。’这些人就问‘三余’的意思,董遇说:‘冬者岁之余,夜者之余,雨者时之余也。’这就是“三余”的意思。这匾是父亲大人亲提,意思便是督促我抓紧时间学习。”

 都说老唐国公生谨小慎微,如今看到他的字,才知道这人必是心中有大沟壑之人。

 李湛打开门,里面却没有生火,一股冷飕飕的气息夹着书籍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父亲不让生火,为的是让我们时时警醒,不能贪图安逸。”

 他关上门,把外面的冷风关在外面,涵因却并没有觉得好多少。

 楼有三层,最上面是阁楼,李湛带着涵因径自走上了阁楼,阁楼西面的小窗,越过竹林,可以一直看到池塘。时值黄昏,西斜的头将绯的余晖洒落在水面,和漫天的霞光辉映,深深浅浅的黄与红织成一幅绚丽的画卷,周围静静的,只有风捎过竹林的沙沙声,为这里平添了几分萧索。

 “我小时候最是淘气不过的,每次闯了祸,怕挨打,就会躲到这里。等哥哥给我说了情再出来。”李湛笑着,似乎想起许多往事。

 “人都说唐国公李湛最是沉稳,难道夫君也有淘气的时候吗?”涵因瞧着李湛,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淘气小孩的痕迹。

 李湛笑道:“家里的孩子,数我最淘气,今天赶,明斗狗,在学里捉弄老师,哪样都是我带头。恐怕你想不到吧。”

 “怎么看,夫君也不像那样的人。”

 “我十四岁那年,忽然有一天,他们跟我说,往后我就是最长的嫡子,往后要像大哥那样成为兄弟们的表率,我才意识到,哥哥再也不会保护我了,那天,我在这里坐了整天,第二天,我就悄悄带了东西,投了西北大军。”他的声音中带着感伤。

 涵因一愣,一直以来都以为是老唐国公为了培养李湛,把他送到薛进那里的,却不知道有这样的缘故。

 李湛没有注意涵因的表情,而是陷入回忆中,接着说:“我去从军。是因为我一直接受不了自己将要承担家族的责任,之前,我一直认为那是大哥的事情,我这辈子只要吃好喝好便行了。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也在这里坐了一整天,才接受了这个现实。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来这里,也不让别人动这里。今天,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上来。”从那以后,他才真正的肩负起这个担子。

 涵因想到,李湛走到如今这步,有大半是自己所害,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湛握着涵因的手笑道:“我今天带你来这里。告诉你我的事,是希望我们夫间能相互坦诚。之前的时候,在家事上对夫人有所隐瞒,这是我先有错,我想夫人往后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而不必像今这样,费如此多的思量。”

 李湛毫不客气的戳穿了她的意图,虽然是私下跟她说,也难免觉得气闷,她尽量保持着笑容,不让脸沉下来:“那么夫君想要告诉妾身什么呢。”

 “我要告诉你的,你不都已经派人查到了么,我给了贺兰氏一个庄子。为的是让她安心管家,之前我没有告诉你,我怕你多心,解释起来太麻烦,就没有说。这件事是我不对。”李湛的声音转冷:“其实,这件事你大可直接来问我。不必悄悄遣人去查。往后这些事,我也不会避着你。”

 涵因的目光沉了沉。这算是警告么,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明白老爷的意思了,以后会按您说的办。”

 她那深潭般的眸子出些嘲讽,马上变消失了,心底却在不住的冷笑:“原来跟他说这么多,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警告,莫要在他的眼皮子下面做小动作,看似相互坦诚,实际上他不过把从前的过往兜出来,没有多代一句他现在的秘密,贺兰氏的庄子是她自己查出来的,李湛不过是抵赖不掉承认了而已,现在却要求自己无所隐瞒。好一招偷梁换柱、又拉又打,李湛,你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真的把我当做十几岁的小女孩来糊弄。”但她终究要跟他过日子的,她还不想跟他决裂,撕破脸对她绝对没有好处。

 她把心头升起的恼火略,还是要怪自己,李湛那种真诚的语气,触动了她的心事,她竟然在那一瞬间真的以为他待自己与众不同,让他之后的话显得格外刺耳。

 李湛是十八岁就能想出毒计来退长公主的人,自己竟会对这样的人产生错觉,以为他会有什么真心,看来自己这些日子真是过得太安逸了,竟然这么轻易的就动摇了对他的看法。想到这里,涵因将笑容调整的更加亲切和煦:“天晚了,老爷,想必再不回去,下人们要到处找了。若是惊动了母亲,就更不该了。我们这就走吧。”

 说罢,便要下楼。

 李湛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捏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抬到眼前,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愈发低沉:“够了,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涵因听他如此说,刚刚下去的恼怒又蹿了上来,干脆也不再掩藏目光中的冷意,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明白老爷的意思。”

 “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李湛眉头微微皱起,在他成而俊朗的颜面上,勾勒出动人心魄的线条:“你从嫁给我到现在一直带着这副贤的面具,你不嫌累,我也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如明说。”

 涵因被他捏得生疼,早就失去了耐,现在被他的言语一,心中那股火再不住,她也索不再装什么平静淡然,冷笑道:“没错,我就是戴着面具过日子的人,夫君现在才知道,不觉得太晚了些么,现在我又被诰封了,这个戏不想演也要演,其实夫君又何必如此呢,之前我们在正屋那场夫明贤的戏码不是很好么,现在你跟我回去,好歹把这出戏演完。你放心,作为一个‘贤’我不会把你的小妾怎么样的。”

 李湛抓着涵因的手渐渐松开,后退了一步,依在阁楼的窗子上,勾起一道玩味的笑容,仿佛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看着涵因:“这回终于是真生气了吧,不枉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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