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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闻突变金声桓举棋不定,
 隆武四年二月二十八,江西南昌

 从正式起兵反清到现在已过去了一个月,本来金声桓对战局的总体发展还是较为满意的。仅仅一个月内,整个江西除赣州和吉安两府之外已全部落入了南昌的掌控之中,尤其是九江总兵冷允登未做丝毫抵抗便率本部五千绿营兵归降,更是大大地增强了金王二人的实力。现如今,王得仁所率的北伐前锋已推进到了鄂东南的黄梅、广济一带,控制住了九江东西航道。大军所过之处,心怀大明的士绅百姓群起响应着甚众,纷纷举起义旗,捕杀满清的地方官以为接应。

 形势可谓一片大好,战略抉择的关键时刻也已到来,是向西进攻武昌、与湖南明军会师,还是顺东下直取南京?王得仁不敢擅做主张,一面原地休整兵马,一面派人回到南昌向金声桓请示。

 然而恰在此时,南边传来了坏消息。之前被金声桓断定不敢轻举妄动的刘武元竟出乎意料地动了,并且动作还相当大。先是派一支奇兵昼伏夜出抵达吉安府城,突袭得手,击溃了金声桓派来驻防的两千兵马,夺下了该城。随后率主力离开万安县城北上,并在途中巧妙设伏,打了尾随而来的明军郝永忠部一个措手不及,斩首近千,使得郝永忠彻底缩回了赣州。等主力安全抵达吉安府城之后,刘武元正式打出了拥清的旗号,称金声桓与王得仁为叛贼,号召各地“忠臣义士”起来“共剿叛贼”并派出干人马前往周边各县擒杀金声桓委任的官员。

 刚得知这一消息,金声桓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但被他骂得最狠的反倒不是刘武元,而是“牵制不力”的郝永忠。“以两万之兵尚不能牵制七千之敌。老子养两万条狗都胜过其百倍!”“贼寇余孽,果然上不得台面!”等等之语。

 等稍微冷静了些,金声桓深知事已至此、也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了,于是强住心中的不快,召集了众位部将、幕僚前来共同商议。

 南边的变故对金部的武将幕僚等众人显然也产生了重大影响,会议上“乘胜直取南京”的呼声低落了不少。而之前便持“先南后北”观点的黄人龙等人却是底气更足。

 “大帅难道忘了正德年间的宁王之了吗?逆藩朱宸濠正是由于忽视了赣州的威胁、一味妄图北上,才导致最后败于赣州王守仁之手。此等前车之鉴,还望大帅三思!”黄人龙仍是以宁王故事为例。劝说金声桓先南后北。

 若是在吉安之变以前,黄人龙的这番观点绝对会遭至的反驳。可吉安之变发生后,郝永忠牵制的无力以及刘武元表现出来的强势,让身在南昌的众人也切实感受到了威胁。“先南后北”的战略自然也就由另类变成了主

 不过,反对者自然也有人在,金声桓的另一得力部将郭天才便是代表。

 “胡说八道!”此时听到黄人龙老调重弹,郭天才的语气甚是不善“宁王朱宸濠叛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千夫所指。民心尽失。而如今我军反正,打出的是复明旗号,自有各地心怀故国的忠臣义士以为响应。这二者岂能相提并论?刘武元似强势,实则已成孤军。我军加强戒备便是,又何必要大动干戈以主力对之?你终以宁王比作大帅,究竟是何居心?”

 “笑话!你一再劝大帅顾首不顾尾。又是何居心?”黄人龙也反相讥。

 郭天才正待发作,金声桓皱着眉头喝止了二人。随后又看向幕僚严明高:“不知先生眼下是何看法?”

 严明高沉片刻,道:“学生以为。吉安既已生变,那我军再一味地北上便是不可取。至于乘胜直取南京,更是不切实际。”

 “那先生的意思也是先南下攻打吉安?”

 “吉安自然要攻取,但不必以全军南下。”严明高道“正如适才郭军门所言,吉安刘武元看似声势滔天,实则已成一支孤军。若是为攻打吉安而将王军门所部也调回,北面的新得之地该如何守卫?万一虏廷反扑,赣省北部岂不门户大开?因此,以学生之见,大帅可一面令王军门转攻为守,巩固北边新得之地,一面与赣州郝永忠约定共断吉安粮道,如此一来,只需稍加时刘武元便将不战自败。到了那时,我军再全力北上也为时不晚。”

 听完严明高的话,金声桓在最初的那一瞬间也感觉极有道理,可随即一想又感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举棋不定的感觉依旧萦绕于,着实令人苦恼。

 …

 就在金声桓艰难抉择之时,庞岳一行已经抵达了广州。

 从越秀山下的大北门进城,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庞岳心有所感。自光复以来,不过半年多的时间,这座南部沿海首屈一指的重镇便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人心所向可见一斑。

 举目四望,百姓们各安其业,芸芸众生都在为生计而奔波忙碌,市侩气息不时面扑来。战,似乎已经是很远的事情,唯有街面上男人们头巾下的短发在无声地表明着不久前的那一段国

 尽管庞岳刻意地保持了低调,但随行人员毕竟不在少数,即便在官衙林立的北城也是较为引人注目。广州城中的各主要官员们,如两广总督杨霆麟、广东巡抚陈子壮、广州知府张家玉等人很快便得到了消息,都亲自率随员们出来接。

 如果说大明文官与武将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甚融洽的话,那庞岳与杨霆麟等人则绝对是个例外。承蒙了救命之恩的陈子壮和张家玉自不必多言,杨霆麟对庞岳也有着极佳的好感,因为当初若不是庞岳,他恐怕也难以坐稳这封疆大吏的位子。

 至于庞岳本人,脑海里也曾经冒出过这样的念头:倘若湖广总督不是何腾蛟而是杨霆麟或是陈子壮,湖广的局面说不定就会更加稳定。但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随后仔细想想,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理想化。双方没有利益冲突之时,自然一切都好说。一旦有了利益冲突,那就不一定了。

 不过,至少在目前看来,这种在战火中结下的友谊还是相当牢靠的,这对内斗成风的大明而言倒也称得上是一大幸事。

 盛情难却,庞岳欣然接受了杨霆麟等人的热情相邀,在接风宴上与之好生地叙了叙旧,直到下午才进入了新南城。

 早在两天前,庞岳便得知自己的那个便宜舅丈周云轩离开广州去了外地。下午前去周府登门拜访的时候,听周夫人说,周云轩是去了广西,估计还要过上几天才能回来。

 与周云轩不同,其柳氏一直很中意这个外甥女婿,见庞岳到来,显得很是热情,一边安排招待一边派人前去给周云轩传信,随后又颇有些急切地询问起了刘冰儿的情况。因为刘冰儿自幼在她身边长大,而她自己又无亲生女儿,所以与之情同母女,此次分别了这么久,怎能不心生思念。

 之后当庞岳拿出了刘冰儿的亲笔信时,柳氏更是难以克制思念之情,眼眶都发红了。言语间谈及有关刘冰儿的桩桩往事,甚至几度哽咽。不过当听到庞岳说刘冰儿已经身怀有孕时,她那因思念带来的愁绪很快又被满脸的欣慰、喜悦所代替,连道“菩萨保佑”

 对这样一位慈祥善良的长辈,庞岳也是打心底尊敬的。特别是在这人情淡薄的世,这种真挚的亲情更是显得弥足珍贵。

 此次随行的人员较多,庞岳自知不便太过打扰周府。好在他也有去处,去年他与刘冰儿成婚时,周云轩曾送了一座位于城东永安门附近的大宅院给他,住下随行的上百人完全不在话下。

 刚刚安顿下来,卫远便前来禀报,大门外有一员千总军官求见。

 庞岳略一沉,让卫远将人带进来。

 不多时,那员求见的军官便来到了后院大厅内,见到庞岳后当即行礼道:“下官林士宏见过庞大帅!奉我家大帅之命,来邀庞帅前往赴宴。”

 “你家大帅是?”

 “广东镇总兵官王大帅。”

 …

 直到踏上了前往广东都司衙门的路,庞岳心中依旧带着疑惑,心道:自从去年韶州之战以后,王东因看不惯我的“不择手段”,就此不再与我来往。现在却又为何主动来邀我赴宴?是真心想与我修复关系还是遇到了难处需要我出手援助?否则,以他那耿直的子,却是万万不会如此“服软”的。

 疑惑归疑惑,庞岳还是早早地打定了主意决定应邀。不管怎么说,王东与他都曾有着过命的情,那是一种没有掺杂多少利益因素、由鲜血铸就的友谊。弥足珍贵,千金难买,在这尔虞我诈的时代下更是一股强大的助力。后来的那个误会是令人遗憾的,庞岳也一直想好好找个机会进行补救。

 一行人披着落前的余晖,打马穿过行人渐少的街道向北而行。

 都司衙门前的石狮子已经遥遥在望,庞岳隔着老远便看见一群人正站在石阶上朝这边张望,当即催动坐骑加快了速度。

 尚有二十步之远的时候,庞岳勒停坐骑,翻身下马,一边笑着一边大踏步地走上前去。石阶上的一群人也已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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