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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遇
 陈蓦很清楚郭汜是西凉军数一数二的猛将,也知道半月没有休息的自己不会是他对手,但是不管怎么说,在短短数回合内就落于下风、就连手臂却被对方划伤,这是陈蓦预料不及的。

 或许,是孙坚的死让陈蓦多少放松了警惕吧。

 自长社之战以来,孙坚如同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一般死死在陈蓦心中,而他之所以每勤学苦练,无疑也是暗中将孙坚当成了追逐的目标,如今孙坚死了,他多少放松了对自我的约束,也放松对其他武人的警惕。

 而郭汜的出现,正好狠狠教训了自我感觉良好的陈蓦,让陈蓦再次真正意识到,这个世间武人并不是只有孙坚。

 以疲弱之躯去与强敌手,这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手臂上的伤让陈蓦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说到底,陈蓦当时一点都没有想和郭汜手的意思,只是郭汜单方面的紧罢了,这个莽夫会想到陈蓦本来就想刻意放水,放他过去追赶天子刘协。

 让郭汜过去追赶天子刘协、将刘协再次抢回,随后自己再混入郭汜军中,于夜深人静时将刘协暗杀于郭汜营中,让郭汜背负害死当朝天子的罪名,这是陈蓦之前想好的计划,但是郭汜的嚣张气焰,却让陈蓦有些难以忍受。

 夜里,陈蓦并没有接受徐晃的好意,到弘农城内一所民居安歇,因为他想避免和别人过多的接触,为此,陈蓦在城中找了一块比较偏僻的地方。

 那是在城北的角落,由于连年的战,弘农城中好些百姓都迁徙他地,使得城内空出了不少民居,又兼朝廷财政紧张,弘农城池年久失修,以至于就连这边的城墙也坍塌了一大片。

 望着那郁郁葱葱的杂草,望着那些废弃的民居,你根本不会意识到这就是弘农,当年处在雒京师腹地的弘农。

 对于陈蓦而言,他对于安歇的地点并不在乎,无论是金碧辉煌的殿堂、还是摇摇坠的草屋,只要无人打扰,就是一个安歇的好去处,至少城北的荒地在陈蓦看来就符合要求。

 依在一片断墙边上,陈蓦就着星光默默望着自己的手臂发呆。

 不得不说,陈蓦的恢复能力实在惊人,仅仅一个时辰不到,被郭汜长划伤的伤口已经结上了疤,而在此期间,他根本就没有动用任何的治疗措施,因为唐馨儿替陈蓦打点的行囊此刻仍然安安稳稳地躺在战马黑风腹部两旁的皮囊中,包括其中的绷带、伤药等物。

 入夜前,徐晃曾过来一次,带给陈蓦一个水囊、几个干馍馍,当他注意到陈蓦手臂带伤时,似乎很是吃惊,惊声追问究竟被何人伤到。

 当时,陈蓦真的很尴尬,而尴尬之余,他未免也感觉到了几分无名的恼火,甚至于他不在思考是否要改变计划,向郭汜报这一之仇。

 [雒剑师王越],对于陈蓦而言这并不单单只是一个临时的身份,应该说他代表着陈蓦原本的处事理念。

 如果没有张素素,陈蓦势必能够毫无留恋地离黄巾,投名师、访高友,在学习武艺的同时,也不搀和世间任何一股势力,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然而,由于张素素的关系,[陈蓦]注定无法置身事外,他只有将这份希望、这份理念灌输在另外一个身份上,而这个身份,就是[王越]。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遇到张素素,[王越]才是陈蓦的生活方式,虽不至于成为一名侠客,恶扬善、嫉恶如仇,但至少是无害的,至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又哪里会想如今这样双手沾满鲜血。

 深深了口气,陈蓦慢慢将心头的无名怒火了下去,静静思考接下来的步骤。

 究竟是让[王越]堂堂正正一战郭汜、一雪前,还是延续之前的计划,待郭汜将天子抢夺回去后,让[陈蓦]混入其军营中暗杀天子,让郭汜背负弑君的罪名?

 陈蓦犹豫了,说实话,郭汜那放肆的言语实在是叫他心中火起,但是最终,他很理智地选择了后者。

 这种暗杀的事,交给[陈蓦]就行了…

 陈蓦自嘲一笑。

 至于[王越],那是他心中最后的一寸净土…

 陈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大局为重,但是潜意识中,他依然很想以王越的身份与郭汜再手一次,不为杀戮,单纯只是为了找回失去的颜面。

 就在此时,陈蓦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唔?

 这个时候,究竟是谁?

 就在陈蓦暗暗诧异时,不远处的断墙走出来一个身影,待走近时,却叫他大吃一惊。

 只见那人虽年幼却身穿龙袍,竟然是大汉天子刘协!

 这个时候,他孤身一人来这里做什么?陈蓦皱了皱眉,感觉有些奇怪。

 而刘协似乎并没察觉到附近有人,只见他茫无目的地在城北荒郊走了一圈,最终来到一口古井旁。

 这家伙难不成要投井自尽?望着刘协怪异的举动,陈蓦感觉莫名其妙。

 忽然,陈蓦心中萌生一个想法。

 他望了望左右,见四周寂静异常,他望向刘协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几分杀意。

 天赐良机啊!

 如果这个时候杀了他,百官们势必会将罪名推给郭汜,随后再以[王越]的身份去找郭汜一雪前,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陈蓦的右手不自觉地摸向了一旁的宝剑…

 然而就在这时,那位大汉天子竟然将头深入枯井嘶声裂肺地大喊了一声,甚至于,当他再抬起头来时,陈蓦很清楚地能够看到他泪满面。

 “…”堂堂大汉天子,在夜深人静时竟然要找口枯井宣心中的苦涩,甚至于,就连哭泣也不敢发出丝毫响声,以免引来他人,望着刘协无声欷歔的模样,陈蓦微微摇了摇头,枕着双手躺在一堆碎瓦上,冷眼旁观。

 按理说,此刻四下无人,陈蓦很轻易地能够将那位大汉天子暗杀于此,甚至能够让他在看到自己的容貌前死去,但是不知为何,陈蓦此刻完全没有了杀他的心思。

 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等郭汜将此人劫回军中再说吧…

 陈蓦暗暗为自己的举止辩解。

 由于陈蓦刻意地掩藏气息,刘协终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全神贯注于将心中的苦闷向那口枯井发,而在此期间,陈蓦默默地望着这一切。

 刘协,当年的陈留王、如今的大汉天子,虽说聪慧过人,但终究也只有十三岁,他那般稚的双肩,如何能够肩负起国破家亡的痛苦。

 但是,心中的这份痛苦,他从未告诉别人,哪怕是近侍心腹,因为他是大汉天子!

 大汉天子,乃肩负天下之人,如何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要知道那不只是关乎刘协的颜面,更是关乎刘姓皇室的颜面!

 为此,刘协在百官们面前从未有丝毫失态,哪怕是被郭汜、李傕二人凌辱,他依然保持着身为皇族、成为天子的尊严,想来想去,也只有在四下无人之地,他才敢如此放肆地呐喊,以宣心中的委屈与苦闷,但即便如此,他亦要顾及是否会引来旁人。

 “父皇…皇兄…母后…孩儿,孩儿…”

 望着堂堂大汉天子对着一口枯井无声欷歔,陈蓦暗暗摇了摇头。

 俗话说,一千个人便有一千种无奈,张素素如此、张白骑如此、孙坚如此、吕布如此、如今眼前的刘协如此,他陈蓦亦是如此,在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自己的苦闷,而这一点,陈蓦最是深有体会。

 “…孩儿侥幸逃离长安,那郭、李二贼却迫如斯,孩儿恐怕不得复生,倘若再被郭、李二贼擒获,孩儿倒不如…”

 听着刘协梗咽地喃喃自语,陈蓦的脸上出几分古怪。

 难不成这小子大半夜竟然是出来寻死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是一件好事么?自己不必亲自动手就成完成袁术所付的任务,并且后追究起来,也很自己毫无关系,是那小子自己要去找死的…

 就在陈蓦暗暗思忖的时候,刘协仿佛是下了决心,竟然已经将脑袋升入了枯井中,只要撑着井沿的双手一松,他势必会坠入井中身亡。

 “父皇、母后、皇兄,协来陪你们了…”

 说着,刘协欷歔几下,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即,撑着井沿的双手。

 刹那间,他体会了到下坠的感觉,然而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伸来一只手,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提了上来。

 由于惯性,刘协重重摔在地上,他睁开眼睛,愕然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只见那人身穿布、头系枯草,一双眼睛如鹰如虎,整个人看上去极具气势,唬地刘协不敢出声。

 不过,一想到自己连投井自尽都不如意,年仅十三的刘协心中又气又委屈,眼眶一红,指着那人梗咽说道“你…你…朕…”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见那人虎目一瞪,刘协心中顿生惧意,以至于下半截话戛然而止。

 而这时,就见面前那人轻哼一声,冷冷说道“喂,小子,你太吵了!”

 截止眼下,唐馨儿十九岁、陈蓦十八岁、张素素十八岁、刘协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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