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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冬寒(中)
 什刹海,李家别院,内堂。

 李鼐面容有些憔悴,眼睛已经洼陷进去。他比李鼎年长十岁,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虽说对那位自幼聪慧过人的弟弟,他心中有时候也会有些醋意,但却不没有因此影响了彼此间手足之情。

 今天十月二十六,苏州那边是十九收到京城的消息。李煦与李鼐父子,都是惴惴难安。

 李鼎不是不晓得规矩之人,就算真有事出京,也不会不在侍卫处那边请假。

 到底哪儿里去了?可是受了别人的算计?他们李家在江南还有几分脸面,到京城这权贵云集之地实算不了什么。就算是曹家,早些年就有平郡王府做姻亲,曹不是也险些被活活打死。

 李煦想到儿子的子,毕竟年岁在这儿搁着,懂事是懂事,心也忒好强了些,谁会晓得平素往来会得罪了哪一个?

 不过担心归担心,在未请得圣旨前,李煦也不敢冒大不违私自进京,便打长子李鼐北上探查李鼎的下落。

 李鼐是十月十九当就从苏州出的,带着几个长随侍卫,一路上走驿站,换马不换人,今早赶上京城。

 京城李府的大管家钱仲是李煦心腹之人,但是同李鼎这位小主子平却并不算太亲近。钱仲在京城十多年,能代表主子出面在各府人情往来,是个极通透之人。

 李鼎初进京时,钱仲本是要真心辅佐这位小主子,对李鼎行事中的不妥当之处也温言指出。偏生李鼎聪明惯了,眼睛里没旁人,认为这位大管家倚老卖老,有欺负自己面的嫌疑。

 待万寿节完了,李煦回苏州之后,李鼎便不再给钱仲留颜面。使了身边跟着的几个管事,用了半个月功夫,将老管家给架空了。

 钱仲好心没好报,心里也是郁闷,有心跟老主子去信述述委屈,又怕背挑拨主子父子关系的嫌疑。便只有咬牙忍了。没想到,不过半年,竟出了这样的纰漏。

 虽然郭茂前些日子多嘴,说起主子的私,使得钱仲这位大管家很恼怒。但是仔细想想他们家二爷平往来的人物,众人都晓得。独独在外宅这边招待的,行事隐蔽些,只有李鼎地心腹晓得。

 在查了一圈李鼎仍是无影无踪后。不止是儿子跟着李鼎同时失踪的郭茂怀疑,就是钱仲也疑到白杨氏头上。

 这边的院子虽说没有封,但是也使了李宅那边过来的人,将这边院子的人都足在院子里,就是等着南面来人后处置。

 李鼐就这一个弟弟,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已经满嘴是泡。听钱仲说了大致情形后,也是两眼一抓瞎,只好来这边宅子审人。

 杨瑞雪不算是聪明人,但是看着这半个月地情形,也琢磨出些原由来。若是李鼎人还活着,怎么能不见了?这李鼎,怕是已经跟她那个死鬼丈夫一般,送了性命。

 这算不算“善恶到头终有报”?杨瑞雪有些想开了。她有什么可难受的?她没害过人,自己个儿只是个无助的小女子,随波逐又有什么天大的罪过?。

 不过人活一世罢了。难道为了什么劳什子清白,非要她抹脖子上吊不成?

 不过她也晓得,李鼎若真是这般不明不白地死了,自己少不得要受池鱼之祸。李家的人为了撒气,要了她的性命也是寻常。

 她想过要逃,但是这边院子已经叫李宅大管家钱仲使人给看死了。她心下虽然焦急,却也只能隐忍,静待时机。

 前几,管事申六也是怕受牵连,收拾包裹。想着要逃的,被李家护院逮个正着,打折了腿扔到柴房里。

 有前车之鉴在这边摆着,杨瑞雪不得不另想法子。李家没有其他主子在京城,就是大管家钱仲也没权处置众人。这般拘着。不过是等南边来人罢了。若是来的是李煦。杨瑞雪不生出些许期待来。李煦春日时却是真爱她,就是后来回苏州了。也使人每月送东西到京城。凭着他地宠爱,杨瑞雪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就怕李煦来不了,换了其他子侄来…

 杨瑞雪做了两手准备,一是收拾得素淡俏丽,既不显得张扬,又显得姿态楚楚,惹人恋爱;二是将李煦送给她的镯子珠钗都戴在身上,实在不行的话,她这李煦外妾的一身份摆出来,那些人也不好随意放肆。

 现下,听说来的是李鼎之兄、李煦的长子李家大爷,杨瑞雪想起李家父子异于常人地癖好来,身上不由有些热。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妆容,她的心里小鹿似的,就有些迈不动步。

 在内宅看着杨瑞雪的都是李宅那边过来的嬷嬷,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见她磨磨蹭蹭地不起身,这两个嬷嬷有些不耐烦,其中一个嘟囔道:“杨,大爷在立等,您别叫老奴们为难!”

 虽是带着尊称,但是这嬷嬷脸上哪里有半点尊敬之意,这话也说得硬邦邦的。

 杨瑞雪心中火起,斜了那嬷嬷一眼,想要呵斥两句,又觉得实不是时候。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实没必要同个下人计较,她强忍了怒意,起身跟着两个嬷嬷出了屋子,到了内堂。李鼐正等着不耐烦,要打人去瞧,就见一个少年妇人随着两个嬷嬷进来。雪青色的衫子,藕荷的裙子,面上素素淡淡的,头上带着两支珠花。

 李鼐颇有些意外,因听郭茂说弟弟养在这边地女子不正经,才特意过来讯问的,想要看看是不是真同弟弟失踪有干系。

 如今看来,这女子并不像是风尘妇人,倒像是良家。

 说来也怪,这杨瑞雪早先在江宁做少时。就喜欢的衣服,精致的妆容;如今被迫跟在李鼎身边,却越来越不爱摆弄那些,有些返璞归真起来。

 杨瑞雪跟着两个嬷嬷走到堂上,见主位上坐着位华服男子。三十来岁的年纪,国字脸。留着短须,容貌与李煦有几分相似。

 想来,这就是李家大爷李鼐了,杨瑞雪心中暗道。

 见李鼐看她,杨瑞雪心里虽然小鹿碰,面上却很是肃容。她垂下眼,身子福了福,正道:“妾身杨氏见过大爷!”

 她这番做派。却是将李鼐看糊涂了。他晓得自己弟弟是个风的,早年在苏州时身边地女人也不少,不过这个杨氏看着却是不与众人同。

 而且,这杨氏虽是客气,但是言语中并没有卑微之意。她是南方口音,她是江宁口音…李鼐稍感意外,问道:“杨氏?你是江宁人士?”

 杨瑞雪收敛庄容。轻轻点了点头,道:“妾身正是江宁人士!”

 李鼐隐约记起,弟弟去年曾得意地说起在江宁弄到个珠场之事。因李鼐听父亲提过曹家弄这个,怕弟弟这般行事,曹家多心,还劝过几句。

 李鼎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他提过自己收用了个小寡妇,才了这笔横财,没什么好遮掩的。还说过这寡妇娘家兄弟小,婆家又得紧。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若落到他手里。

 杨瑞雪身上穿了带颜色的衣服,显然是出了孝期。

 李鼐想到她的良家身份,对管事先前地话就有些不尽信了。因此,他面上也温和许多,指了指堂上的椅子,对杨瑞雪道:“杨夫人请坐下说话!”

 杨瑞雪口中谢过,而后板着身,目不斜视地在椅子上坐了。

 李鼐问起初八晚上之事,杨瑞雪红着脸。将李鼎是何时来、何时归地都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她突然想起一事来,思量了一回道:“妾身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将三更天,府里派来的小厮被领到窗下回话。恍恍惚惚的。好像提到什么彤姑娘…”

 她话音未落,就听有人恨恨道:“你这妇。休要含血人!”俗话说地好“打人不打脸”这句话却是活活地踩到杨瑞雪地痛脚。

 她立时站起身来,涨红了脸,冲说话声望去。就见在大管家钱仲身后,侧身闪出一个又娇又俏的年轻女子来,正横眉竖目地死瞪着她。

 杨瑞雪在丈夫面前虽摆足了贤惠,在李鼎面前也是一副“小白羊”模样,在其他男人面前也是娇滴滴地,但是毕竟是商家女,不似寻常人家闺秀那般腼腆。

 在京中这半年,对李宅那边李鼎之宠婢香彤执掌内宅之事,她也晓得些。

 她嘴角带了冷笑,看着那丫鬟道:“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你这婢子这般心虚,莫非就是黑心卖主之人?”

 香彤因是李鼎内宅倚重之人,对李鼎之事晓得的多些,因此李鼐与大管家才带了她同往。

 在香彤心中,嫌疑最大地,自然就是这面的妇。自打随扈回来后,因前面有叶仙、枝仙姊妹在前,后有妙云,又要筹备亲事,李鼎到外宅这边留夜的次数比过去少。会不会是这个妇耐不住寂寞,勾引了外人,谋杀了二爷?

 没想到事到如今,在大爷面前,这妇却疯狗似的咬了她一口。香彤咬牙瞪着杨瑞雪,撕巴了她的心都有。

 这满屋子都是李家的人,杨瑞雪心里虽是忐忑,但是面上却强撑了,又在椅子上坐了。

 李鼐因先前听大管家说过一遭,倒是小厮冒香彤之名去请的李鼎。不过已经查过,当晚香彤早早就歇了,并没有到前院来,也没有打人去请李鼎。

 香彤父母兄弟都是李家家生子,她自己个儿又在李煦身边多年地,因此李鼐也不疑她。

 这事情本不复杂,是有人买通了李宅那边的小厮,打着香彤的旗号,将李鼎诓走了。这般行事鬼祟,怎么会是善意之人?

 李鼐直觉得手足冰冷,虽然先前心中也隐隐有这般猜测,但是却仍是抱着一份希望,想着或许弟弟会有其他隐情也备不住。

 他只觉得心如麻,实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就听有小厮来报:“大爷,曹家表少爷还有两位宫里的差爷来了!”

 曹家表少爷,表弟曹!李鼐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立时从椅子上起来,亲自了出去。

 进京前,父亲就吩咐过,需要助力就要寻曹。曹李两家是至亲,他这位表弟也是个有出息的。

 杨瑞雪坐在椅子上,却是有些茫然。就算她在李鼐面前能摆出正经妇人地架势来,却是没有脸面在曹面前做戏。

 反正也没人想着叫她,她乐不得在留在内堂这边。

 却不是谁都想不起她的,待李鼐带着众人出去,香彤放慢了脚步,跟在最后。

 走到杨瑞雪跟前时,她止了脚步,伸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口中骂道:“你这烂舌头的娼妇…养老婆汉的娼妇…”

 杨瑞雪没防备,被掌了个正着,身子一列巴,带倒椅子。她想要起身,香彤伸出腿来,使劲地在她的小脚上踹了两脚,一口吐沫已经吐到她脸上,而后才冷哼着走了。

 杨瑞雪坐在地上,捂着脸,望着香彤的背影,也不哭闹,只是脸色阴郁得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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