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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春光媚
 她是藤,一躯干里着棕红色血的麒麟血藤。

 据她记事开始,师父就已经是一棵大树,拔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还浑浑噩噩地,不知道是否要扎在他身边的泥土中。她有些木讷地转动着脖子,上下打量着他。她看见他素簪乌发,光洁的额头被黑密的头发遮去大半,眉飞入鬓,目若点漆,摄人心魄,立在那里,就是玉树临风。

 他看着她微微地笑了,从不知悲为何物的她,那一瞬间看见那个笑容,突然心湖里像开了一圈圈的涟漪,温柔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微凉的手指,触在她细长的枝干上,她听见他的叹息在风中划过的声音,他轻轻地说,做一株植物,是多么幸福的事,所以,就当一藤吧,我让你住我。

 当植物很幸福么?她有些懵懂地垂下头来,却看见自己的腿已经自愿紧贴着他扎在泥土里,很深。

 风从他的发间和她的叶间掠过,尽管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幸福,但她听到他说的那句“我让你着我”时,她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竟好像要从心底里开出花来。

 他温柔地凝望着她。于是她在他的目光下绽开,他的眼神好象融化了她,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不疼,可心中有个地方化开了,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动,想挣扎出这桎祰,想把她的从黑泥土中拔出她棕红的身躯,与他血相连。

 于是,她棕红色的身体与羽的叶子,卷曲或是舒展,青翠还是枯萎,从此以后,与他紧紧相联系。

 在外人看来,有一株身上满藤蔓的树,这么的藤蔓在身上,想来那棵树是活的非常的痛苦,但那树却依旧长的郁郁葱葱、生机

 藤树,其实,是天经地义的事,她中有他,他中有她。她这么想。

 却不知道他怎么想。

 她住他已经快要三百年了。一恍神一转眼,无数的时光就从风和叶的隙间滑过去,再也难觅踪影,而她紧紧攀着他,不管月光,任由时光蹉跎。

 师父说,她这样不求上进是不对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见到她为修行努力过。

 师父说,作为一没有主心骨的藤,注定是不直杆的。唯一的出路就是修行得道,位列仙班,从此可以摆藤的软弱命运。

 师父说,生命本是天上仙,所有的妖、、怪的目地和全部意义就是返本归真、得道成仙,那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园。

 师父说…师父的话不多,但这些话她听了三百年,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师父说得那么多,无非是想要让她早成仙,不要再着他吧。也许,他是厌烦她了么?

 她直截了当地问他:“师父,假若我得道成仙,我还能像现在这般着你么?”

 她看见他微微愣怔了一下,然后说:“不能。”

 她也干脆回答他:“即是不能,为何还要成仙?”

 “生命本是天上仙…”他又开始了,她连忙掩住耳朵,蜷成一团,假装睡着了,却得他更紧。她听见他的树叶哗哗作响,好像在叹息。

 她闭着眼,就那样紧紧地靠在他的前,他的膛宽广而厚实,她真想就那样一生一世地靠在他的前。

 求仙做什么,修炼做什么?!其实他不知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愿意生生世世,天荒地老,永远都是他的藤。

 …

 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了,又是一年来时。

 褪粉梅梢,桃花淡妆,蝶舞翩跹,满山黛。

 龙腾谷昨夜下过雨,天刚蒙蒙亮,整个山谷好象还在沉睡中。冬日里有无数个这样的清晨让她倍觉孤独,连鸟鸣声音都听不到。

 但是春天来了,她又成了那无法无天的藤。

 山谷中的一切都是嘟嘟的,清新的空气得一掐就能出水来。

 她在晨光中长长地舒展着身子,汲取着光的华,而身体上那些片片羽状的叶子也在微风里舒展开来,焕发出生命的绿意,摇曳着婀娜的身姿,满而丰润的光泽。

 一天之计在于晨,在于哈欠连天间。她翻转了个身,意识还在混沌之中,却听到远处的山凹中传来了樵夫的歌唱声:“山中只见藤树,世上哪见树藤;…我俩结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她最喜欢听这首歌了,每次有胆大的樵夫到深山里砍柴,她都屏息静气地听着这首歌“山中只见藤树,世上哪见树藤…”是啊,向来只有她着师父,若是哪天师父反过来着她,那该成什么样子?

 不仅是她,估计连整个龙腾谷都会沸腾起来吧?她微微发笑,甩了甩长长的尾巴,将身下的大树绕得更紧。

 大树没有反应,她继续,甚至将自己的头都钻入到了树的腋下,模拟出被大树拥抱的姿势,突然她听到有吃吃发笑的声音,她连忙回过头来,棕红色的脸有些发红,但庆幸的是被她天然的肤所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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