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爱已成灾
　赵宏云英俊威武的脸此刻忽然苍老了许多，道：“龙门前辈，晚辈想回家看看孩子！你要是真的知道小蝶在哪儿，还烦请您给她带个口讯，说我和我们的女儿屏儿很想她！”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龙门老人一晃神，看着赵宏云的背影竟是觉得内心有一丝莫名的震撼，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儿女了吧，良久，挥手解了震天帮弟子的道，纵起身形，很快就消失在炎炎的夏日。

　太阳已经西移，牡丹山庄在落的余晖下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落雁门的落成典礼就在这样的气氛曲终人散，南边的最大的凉棚处的无派人士江湖侠客已是全部散去，青城、少林和武当三派也相继默然离去，点苍的柳镇南和峨眉的空痕师太似乎还没有离去的意思，这时围了上来，欧紫此时心烦意，南宫玉虽是自杀，但却是因为自己苦苦相迫，可是南宫玉毕竟是参与了当年的惨案，只是未曾想到这两年来一直待自己如亲人的南宫开却和南宫玉是亲兄弟，是以此刻冷冷道：“两位掌门，莫非还有事？”说话的同时已是和燕无双一起把南宫开的尸体平放在棺材里。柳镇南犹豫片刻道：“欧门主…”又望向众人一眼，言又止。

　欧紫看了一眼柳镇南，燕无双道：“我的意思是把南宫叔叔的遗体交给南宫家吧！”这话显然是在问欧紫，欧紫迟疑片刻，‘嗯’了一声，道：“左护法，你去安排人！”左护法应声是，又说了一句：“适才看见那独眼人临走前在南宫开的背上轻拍了一下！”转身已去。任飘萍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庞，却是耳闻左护法的声音颇为熟悉，嘴角一丝淡淡笑容，脑海掠过他与欧小蝶以‘灵犀剑法’的那一招‘蝶舞飘灵’共同击杀‘千里莺啼’李冰玉的场景。欧紫双目仇恨迸现，银牙蹦出的是：“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常小雨和紫云，唐灵、唐飞、还有抱着‘欧小蝶’的筱矝此时也是走了过来，紫云双手悄无声息扶着燕无双的双肩，唐灵刚一有开口的机会，立时跳到燕无双的跟前，道：“燕姐姐，不要伤心了，还记得我不？”燕无双当然记得唐灵，那个曾经让她拈酸吃醋的小姑娘，道：“嗯！”唐灵仰头一笑，道：“冀伯伯认我做他的干女儿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你是姐姐，我是妹妹！”燕无双一愣，见任飘萍和常小雨俱是点头，不把唐灵拉到怀里，道：“好啊，好妹妹，以后谁要欺负你就告诉我了！”唐灵连连点头‘嗯’。

　这时那柳镇南忽道：“我不管了！丢人就丢人吧！今个就豁出去了！”说着冲欧紫猛地一跪，‘蹦蹦蹦’磕了三个响头。

　柳镇南自是把众人吓了一跳，心道这柳镇南身为一派之主竟是如此没有架子，欧紫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你父亲‘正义剑’柳江峰还好吗？！”

　丐帮田不平看了一眼柳镇南，摇头道：“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时任飘萍已是大致明白了，只怕江湖号称‘正义剑’的点苍派老掌门柳江峰也是当年参与欧连城一家惨案的凶手，果不其然只听那柳镇南低头道：“欧门主，父亲这十七年来没有一刻不在自责，五年前见在下已是可以独当一面，便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在下，自此以后父亲便独自一人在‘玉局峰’‘降霄’悔过，直至十前接到贵派的英雄帖，父亲死活要亲自前来负荆请罪，在下见父亲年事已高，只怕经不起长途颠簸，是以这才替父前来领罪，欧门主，你说句话！就是要在下立刻死，在下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众人现下总算是明白了，俱是没有想到那‘正义剑’也是欧连城惨案的凶手之一，要知那柳江峰二十岁出道，为人正直，但凡遇见不平之事总是会身而出主持正义，一套点苍派的‘分光剑法’也是鲜有敌手，江湖上人人俱是景仰，赠与其正义剑的称号。此刻见柳镇南言辞之间颇为诚恳，光明磊落，也不失为正派侠义之士。不料欧紫转过身，冰言冷语，道：“好吧！既是如此，你就替你父亲自了了吧！”

　田不平和空痕师太同时惊道：“欧门主？！”

　与此同时众人眼但见那柳镇南竟是毫不犹豫，‘仓啷’一声自右手拔出长剑直向自己的脖颈抹去，任飘萍眼疾手快，右手弹指剑气击出，柳镇南但觉右手腕脉一麻，长剑已是落地，柳镇南望着任飘萍，道：“任少侠？”任飘萍点头道：“柳兄可有室儿女？”柳镇南点头，任飘萍又问道：“柳兄可有父母高堂？”柳镇南又点头，任飘萍道：“既是如此，怎能轻言生死，难道你只是为你的父亲的仇恨而活着？”柳镇南低头不语，任飘萍又道：“人，既已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应当好好地努力地活下去，为你爱的人也为爱你的人！”

　耳闻任飘萍的一番话，田不平和空痕师太不住的暗自点头，唐灵静静地看着任飘萍眼睛瞬也不瞬，筱矝忽然想起那句‘骸送鬼门前’，听着任飘萍的话俏媚时卷时舒。

　柳镇南似是终于明白了，忽地起身，拾起长剑，道：“谢任少侠！”又面向欧紫的背影，道：“欧门主，请赐教！”手长剑已是横在前。

　欧紫的背影依旧美丽妖娆，粉的衣衫衬托下的白皙的脖颈优美的曲线似是忽然跳动了一下，任飘萍侧看欧紫一张已是有些动容的脸，道：“欧姑娘？！”

　欧紫忽然自右手袖抖出鱼肠剑，剑尖下垂，右臂和鱼肠剑成一条笔直的线，与地面成七十五度斜角，冷冷道：“柳镇南，你若是接下本姑娘十七剑的话，这笔十七年的仇恨从此便一笔勾销！”

　欧紫话落，剑气森然，暖的夕阳下，欧紫的身上已是起一股冷冷的寒气。

　可是任飘萍却在笑。

　柳镇南取箭步而立，前长剑剑尖已是斜向指向虚空，道：“请！”

　欧紫鱼肠剑反向向后挑起，竟是长了眼睛似的直取柳镇南的咽喉，柳镇南心虽惊，却是不慌，长剑横档，身形同时后撤，欧紫转身又是三剑，招出‘清风两仪剑’，剑势似缓实急，柳镇南的‘分光剑法’已是出了七剑才挡住了欧紫的攻势。

　那点苍派的‘分光剑法’是以快字诀为要旨，欧紫每出一剑，柳镇南至少出三剑，但是武当的‘清风两仪剑’是对方的剑招慢，它的剑招便更慢，对方的剑招快，它的剑招更快，取义以静制动。是以两人斗至十一招时，柳镇南已是退了七步。

　要知欧紫的武功造诣本就很高，要不怎能取胜于少林寺达摩院席长老舍得和尚，幸好柳镇南的功底颇为扎实，但是能挡得住欧紫的这十一剑，已是颇感吃力。

　任飘萍眼的欧紫此刻的剑法竟是和他在龙门石窟时见到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剑招一模一样，只是如今看来更见犀利。

　欧紫忽然轻叱一声，剑招突变，出剑角度极其诡异，力道用的是妙到毫巅，柳镇南当下剑招大，连退带挡避过欧紫的十二剑和十三剑后，欧紫的第十四剑已是抵在柳镇南的口，柳镇南长叹，双目已经紧紧地闭上。

　任飘萍却是在笑，也许他也在赌，赌的是人，赌的也是点苍派掌门柳镇南的性命！

　任飘萍终于可以真正的笑了，因为欧紫已是收起手的鱼肠剑，转身道：“柳镇南！你可以走了！”

　…

　柳镇南真的走了，无论怎样，他是活着的走了，他又可以去见自己的子儿女，见自己的父母高堂，见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

　此时任飘萍看着筱矝怀里的‘欧小蝶’，脸上的笑意顿失，一种难言的悲伤似是要破而出，眼睛同时落在了‘欧小蝶’手上的那本小册子，走上前轻轻地从‘欧小蝶’手上取下，欧紫身形突动又停，道：“给我！”

　任飘萍道：“这是她拿生命换来的，我有权知道这是什么！”

　欧紫失声笑道：“任公子，你说什么？！你有权？那么欧小蝶的丈夫赵宏云算是什么？！你以为全江湖的人的眼全瞎了吗？！…”众人大惊，瞠目结舌俱是没有想到欧紫此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常小雨已是怒，截口道：“欧紫！”

　欧紫侧目看了一眼常小雨，意犹未尽道：“怎么？我说错了吗？我只不过是在说真话，是的，欧姐姐是不喜欢赵宏云，可是呢？可是你就真的喜欢欧姐姐吗？”

　所有的人都被欧紫的话惊呆了，任飘萍周身止不住的颤抖，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害怕过，一双眼神充满着被雷劈了一般的恐惧。唐灵已是忍不住生气，叱道：“欧门主！你说够了吗！”

　欧紫冷笑道：“小姑娘，你就是唐灵吧，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他要是真的喜欢欧姐姐八年前他就应当和欧姐姐一起私奔，现在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田不平、柳镇南和空痕师太俱是无语，燕无双默认伤感，筱矝此刻看着任飘萍手的小册子无风自动，不开口道：“欧姑娘，很多事我也许真的不清楚，但是任大哥爱欧小蝶也是错吗？”

　任飘萍忽然而动，抱过筱矝怀里的‘欧小蝶’，身如电闪，消失在牡丹山庄的门外，众人急道：“任少侠！”“任大哥！“老狐狸！”“任大哥！”牡丹山庄外一声马鸣，又传来任飘萍的无比沧桑落寞的声音：“东风恶，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常小雨几人追出，只见祥云马已是不见，远处任飘萍西行的身影已是变成一个白点。

　可是众人哪里知道欧紫对任飘萍的爱随着恨与俱增，这些天来无时不刻的在想念着他，可是李奔雷却是仇恨却是使他爱不能，爱又使她恨不能，今日本是打算为父报仇，不料先是‘欧小蝶’的死，后来又是张伯的死，此刻又见燕无双、筱矝，唐灵三女对任飘萍的含情脉脉百般爱恋，心怨恨不已，是以才说出这番话来。

　常小雨等人返身回来，只见此刻的欧紫仰天，两行清泪已是潸然而下，道：“他本来就是一阵风，来的时候就注定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