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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过年了
 临近年末,金陵进入了一个表面上安硼,却深藏着躁动的氛围。

 家在外地的京官们开始置办礼物,趁着过年封印休衙的时候,他们是要告假还乡的。因为路途不便,道远的官员住年的时候一般两年才回一次家,可是哪怕去年回去过,今年他们也打算还乡了。今年辞旧新,王朝更迭,经过了一场大动,幸免于难的官员们深有感触,更加珍惜亲情的存在,孝子们更是想早早出现在父母高堂面前,免得让老人们挂念。

 六部各衙都在忙着年终的盘点、总结一年的事务,虽然忙碌,可是因为年关将近,进进出出的人们却都带着些祥和的喜气,平时不苟谈笑的人这时第472章过年了的脸色也柔和下来。

 如果说忙,那就是吏部和礼部比较忙一些。吏部考功司忙着对朝中、地方上的官员们进行考课评功,以便皇上论功行赏,尤其是转过年就是永乐元年,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皇帝肯定要对六部九卿、各衙各司的官员重新进行一次调整,考功是个极为重要的参考,以致吏部哪怕一个小吏,现在家里都是门庭若市,不断有各官员进进出出,礼物笑纳的多了,吏部官员们的笑模样也多了。

 礼部也很忙,新年伊始,皇家庆贺新、祭拜祖宗,宗室团聚,自有皇家的一套礼仪。改元永乐,庆祝礼仪就更加繁琐,各地的藩王、封疆大吏们已陆陆续续派人回朝见驾了,一些外国使节接到明廷通知新帝登基后,也已派出使节,使节正紧赶慢赶的往京城而来,希望能赶上永乐元年的大庆典,朝觐上国天子。

 夏浔这几天也比较忙碌,白天他大多数时候要出现在大报恩寺的建筑工地上,这里现在有六七万的服役民工,在那个时代,召集这么多民工共同参与的工程是称得上第472章过年了极为浩大的,尤其是在天子脚下,皇帝对骤然集中这么多人的地方也是非常关注的,如果有人趁机作、或者管理不善弄出一场大火,夏浔这个主管官员就得银镭入狱。

 每天,他要督促工部官员结算钱粮,陆续停止施工项目,分批遣返服役劳民返乡过年,还要在五城兵马司和应天府的陪同下,巡视劳工们的住宅区,确保用火安全。晚上还要听双屿岛赶来的部下向他汇报隶属于他的走私网向日本、朝鲜乃至整个东南亚辐状走私所获得的各种收益,核阅收支帐目。

 匡算收支、利润之后,就要论功行赏。潜龙成员也是人,哪怕平时是做地老鼠的,过年也是要与家人团聚的,该发的饷钱要一一计算清楚,提前发出去。这些事以前有谢雨霏帮他,夏浔几乎不用手,可谢谢如今有了身孕,用脑过度对孕妇可不好,所以基本上这事就只能由他来独力完成了。

 飞龙秘谍是隶属于皇帝的私兵,这是一支不公开存在但是皇帝很清楚它的存在的力量,这方面昏是好办,夏浔只消吩咐相关人员计算出过年的各种用庋,去找皇帝批阅,由内库拨付即可。如今想起来,罗克敌那种散养秘谍的方式虽然工作效率不是很高,不过却没有这些麻烦,让夏浔很是羡慕。

 朝中人人在忙,民间也是如此。

 金陵是大明的帝都,行商坐贾,各地旅人很多,如今都在陆续返乡,水路旱路上络绎不绝都是行匆匆返乡的人。

 老百姓要过年,似乎倭寇也要过年。老百姓过年要置办年货,而倭寇过年则是趁着进行更大规模的劫掠。

 五军都督府拟定剿灭倭寇的计划后,已经会同兵部,把将令传达给了沿海诸卫,水陆配合进行围剿,不过夏浔从双屿赶来报账的人。中听说的情况,似乎成效不太理想。

 大明的海疆太漫长了,它就仿佛一个睡在那里的巨人,而倭寇团伙就像一群蚊子,无处不予扰,根本防不胜防。沿海诸卫一旦集结重兵后,空有威慑力,却无法对倭寇形成有效的杀伤。

 倭人不是想攻占军事要,而是抢钱抢粮抢女人,甚至抢孩子,官兵一旦集结,就无法保卫这么大片的土地,常常是他们闻警出兵后,倭人已烧杀抢掠一番扬长而去。如果分散驻兵,以倭人的悍勇,小股的明军在对抗中又要落了下风。

 拥有海船的观海卫、太仓卫、双屿卫更是疲于奔命,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大海,甚至连大一点的湖泊都未见过的将领,任由他发挥最大的想象力,也想不出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一支根本不想与你正面为敌的倭寇队伍是何等的艰难,即便以数百年后的舰船行驶速度,雷达扫瞄范围、飞机侦察半径,这都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况是依靠那些木帆船。

 夏浔了解的不是很仔细,可就他听说的这些情况,已经觉得很头痛了,不过对此他也无可奈何,甚至不能妄加议论。由于平民百姓,要是听说仗打得不好,都可以灌几杯黄汤之后,趁着酒兴高谈阔论一番,但是由于他的身份特殊,他不可以。

 到了他这个位置,方方面面、上上下下需要维护的关系太多了,尤其要注意不能干涉自己领域以外的事情。除非他去都察院做御使,否则就没办法无所不问。你能想象国土资源部部长跑到国防部,就边境上发生的一起两国冲突事件对军界大佬们指手划脚,评过论非的么?

 想做一个包揽一切的超人,最后一定连渣都剩不下,不过,各方面的事情,不管是京里还是京外,包括发生在东海的这一切,他都在尽力关注着,因为他在寻找离争嫡漩涡的一个契机。树静而风不止,只要他留在京里,以他所拥有的能量,必煞成为双方争夺的目标,他是无法超然事外的。

 当然,手其中,支持某一位皇子,以他这等爵禄地位,也未必就有杀身之祸,但是失去的风险远比可能得到的更多,那么还有什么理由手其中呢?

 “重耳在外反得活!”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走出去。可是要走出去,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名目。在此之前,他只能小心地游走于两位皇子之间,既不能表现的过于热罂,陷得太深,想身也不能,又不能诅袱们产生一种“敌人”的感觉。

 这些天,夏浔使尽浑身解数,小心地周旋在两位皇子之间,万幸还没出什么纰漏不过两位皇子的耐心正在渐渐损耗殆尽他表态的步伐越来越快夏浔也快招架不住了。

 如此种种,令夏浔近来情绪有些消沉,真有点身心俱疲的感觉。

 谢谢和梓祺察觉到丈夫近来心事重重,对他格外地温柔体贴起来。梓祺虽然眼热谢谢怀了身孕,却也没有穷形恶相地整天纠丈夫,虽然人前她还是那个蛮横霸道的五虎断门刀女传人,可是几年的婚姻生活,业已让她变成一个知冷知热、温柔体贴的‮妇少‬了。

 今天夏浔在大报恩寺忙碌了一天,回到府上时,左丹已经等在那里了。

 夏浔叫了左丹一起坐下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然后一同来到书房,左丹按照夏浔的吩咐,每都会搜集方方面面的情报,逐一向他汇报,已经形成定例。夏浔一边喝着茶,一边认真倾听着,感兴趣的东西,就在纸上记下要点。

 说到最后,左丹说到:“对了,还有一件事情,皇后放出风来,要为中山王府小郡主招郡马呢。”

 “哦?”夏浔笔尖一顿,在纸上捺下了一个大大的黑点,霍地抬起头来,问道:“招郡马?”

 左丹笑道:“是,今天是诰命夫人们进宫向娘娘请安的日子,娘娘透了这个消息,现在消息已经在金陵城里传开了,家里有适婚男子的文武大臣人家,都在张罗这件事呢。定国公与国公走得一向比较近,卑职想,这件事国公也该关注一下,如果郡主嫁了与国公不大会得来的官员人家去,多多少少与国公总会有些影响的。”

 “嗯!”夏浔又低下头,在纸上涂涂抹抹的,可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迟疑片刻,问道:“想攀这门亲的人家…很多么?”

 左丹道:“是,这郡马与驸马不同,没那许多约束,郡主的姐姐又是当朝皇后,这门亲事热的很,就算是不愿与公主结亲的公侯勋戚、一品大员人家,对此事都热衷的很呢。有些听到消息的官宦人家,自己没资格给皇后娘娘递上话儿,现在正到处托关系,想托人说和呢。”

 “知道了!”

 夏浔淡淡地应了一声,一时心如麻,连左丹起身告辞,自己怎么回答的都不知道。

 直到房门传来“嚓”地一声轻响,他才定下神来,仔细一看,一张纸已经被他涂成了黑扇面儿,可以拿丢写金字了。

 夏浔搁下笔,把纸一团,狠狠丢进纸篓,仰在椅上长吁了一口气。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着茗儿的音容笑貌,从那个穿得茸茸的好象一只小白兔的刁、丫头,活泼地蹒跚在燕山雪峰之上;再到那个猫一般魅惑地蹑到他的身边,用一双小手掬起他的脸颊,柔柔的梦幻般的嗓音对他甜甜地倾诉“大叔,我好喜欢你!”的纯萌少女…

 不是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么?目的不是达到了么?怎么心里空落落的,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呢。

 夏浔无聊地徘徊在庭院里,耳畔忽煞传来一阵凄凉的笛声,侧耳倾听一阵,循着那笛声举步走去。

 笛是羌笛,乐曲充满了一种异域的风情,带着种凄凉哀婉的感觉。

 夏浔信步走去,才发觉声音传自两个兹女孩的住处,她们的住处在苏颖的院落以西,府邸最偏僻的一角,夜晚的时候,那里人迹罕无,又无灯光,显得比较渗人。夏浔这才想趄自打把她们接回府来,就丢在这儿任其自生自灭了,这些天来竟然没有过问。

 他走到两人所住的小院里,见堂屋中透出一线灯光,便举步走了过去。到了门口,恰好听见里边笛声停了,两个女孩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对答了几句什么,沉默了一阵儿幽幽的笛声又复响起。

 夏浔一推门,房门吱呀一响,里边两个女孩儿听到有人“啊”地一声惊呼其中一个便转过身去,手忙脚地往脸上系面纱,另一个丢了笛子,面纱丙丙掩住一半,看见进来的是夏浔,又惊又喜,赶紧放下面纱,急步走到他面前双膝跪昏恭谨地道:“主人!”

 “起来吧。”

 夏浔瞧了瞧她他这也是头一回看见这个兹女孩的相貌,深深的眼窝,直的鼻梁,肤白哲,五官线条明朗,带着一种欧洲年轻女独有的魅力。

 “你如…”

 “我是您的**,主人!”

 “不不不,我是说…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叫西琳主人。”

 “哦,西琳,我这儿不兴那么多规矩用不着口口声声主人主人的,起来说话。”

 “是,主人。”

 夏浔无奈,又看看另一个丙丙跪好的女孩,她的面纱已经系好了,见夏浔向她抬了抬下巴,忙也盈盈立起,恭谨地垂手站好。夏浔从她们身边穿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两个兹女孩儿立即跟过来,一左一右跪下,给他轻轻捶着腿。

 她们从小就被当成**培养,这些侍候主人的规矩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做起来非常自然,一点也没有矫造作的刻意感。夏浔本来想唤她们起来,手抬了抬,却懒得去纠正了,只是看看她们,说道:“在家里,你们还蒙着面纱干什么,这大晚上的,要是到庭院里走一圈,小心被护院把你们当成打劫的。”

 两个女孩儿显然是听懂了这句开玩笑,两人对视一眼,蛑中都出了笑意,那个还蒙着面纱的女孩儿便把面纱摘了下来,这个女孩更加漂亮,嘴角儿微徽地向上翘着,似乎天生带着一抹甜甜的笑意,那靓丽的模样看着有点眼,夏浔想了想,忽然记起了《神奇四侠》的那个杰西卡,阿尔芭,真的非常像。

 夏浔问道:“你叫什么来弄?”

 “奴婢叫让娜。”

 “让娜,你们总是蒙着面干什么?”懈让娜温刃地答道:“主人,女人除了手脚,都是羞体,只有亲生父母和她的男人才可以看见,是不可以叫其他人瞧见的。”

 “哦…”夏浔鼻子,尴尬地道:“那…你们还是蒙起来吧。”

 西琳认真地道:“主人,我们方才误以为是别人,这才匆忙系趄面纱,我们的一切都是属于主人的,在主人面前,不需要掩饰。”

 夏浔有点吃不消了,岔开话题道:“你们方才吹奏的是家乡的乐曲吗?”

 让娜答道:“是的主人,这是我们家乡的乐曲。我们…远离故乡,夜晚的时候冷冷清清,很寂寞,心情很不好,所以吹奏起了故乡的乐曲,没有想到会惊扰主人。”

 “故乡…”

 夏浔悠悠地出了一会神,看看她们,忽然问道:“如果…我能送你们回去,你们愿意回故乡去吗?”

 两个女孩儿互相看了一眼,轻轻垂下头去。

 夏浔问道:“怎么?”

 西琳轻轻答道:“奴婢看得出,主人的仁慈是发自内心的,但是,我们虽然思念故乡,只是因为那里是我们生长的地方,我们并不是想要回去,我们不想回去。”

 夏浔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让娜幽幽地道:“睿智的主人,您觉得,如果我们两个女孩儿回去,将以何维生、以何自保呢?”

 夏浔默然片刻,想起取不能、弃不舍的茗儿,不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这句诗两个兹女孩就不大明白了,不过她们她们看得出,主人似乎并不快乐。她们这几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个院子里,可是对自己的主人也约摸了解了一些,知道他是这个东方大帝国里很有权势的一个贵族老爷。她们为了远离故乡而忧愁,为了饥无着、归宿不定而烦恼,像主人这样有权有势的人物又有什么烦恼呢?

 她们很好奇,不过很乖巧地没有问。

 夏浔吩咐道:“方才那首曲子,再吹奏一遍吧,我也想听听。”

 长得很像杰西卡的让娜比西琳活泼一些,大胆地问道:“主人喜欢这首曲子么?”

 夏浔叹道:“我只儿…心情也不好…”凄凉的,叫人听了便会油然生起思乡之情的羌笛声仍在悠悠飘着,夏浔已离开兹姑娘的住处,漫步走向后宅。

 经过跨池虹桥的时候,夏浔靠着栏杆,仰头望月,怔立良久,或许…在回味茗儿那香香的一吻吧。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后宅,花厅的一扇窗虚掩着,远远就看见有一抹光从窗里透出来。

 金陵的冬天并不太冷,屋里置了火盆,虽然暖和了,可是空气就不太好,虽说是用的上好的兽炭,但是夏浔对谢谢说过,门窗别关太严,尽量透透空气,想不到谢谢嘴上说他甚么都不懂,倒是真记在心里了。

 夏浔看着,嘴角出一丝笑意,悄悄走过去,走到窗下。

 室冉有三个人,谢谢、梓祺和小荻。

 谢谢正在着一件衣裳,那是一件给小孩子穿的百袖衣,以前从不碰针线活的谢谢一针一线做得很认真,梢眼角都是足幸福的笑意。

 小荻正在吃东西,面前摆着几个果盘,里边盛的都是各干果,小荻吃得不亦乐乎,一边自己吃,一边扒些瓜子仁儿、核桃仁儿,录好了皮,放到谢谢面前,谢谢就见针地吃上一粒。

 梓祺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嘟着嘴儿看谢谢衣裳。

 谢谢晚她一眼,轻笑道:“用不用这样啊,看你那勇幽怨的样子。呵呵,我的宝贝儿生下来,也要管你叫娘的嘛,不用自己辛苦地生,就有孩子抱,你还不开心呐?”

 “真的?”梓祺的眼晴亮了:“你说的啊,等孩子生了,也要叫我娘,不不不,得先叫我娘。嗯!等他一生下来,我就教他说话,头一声娘,一定是我的,哈哈哈哈…”小荻皱皱鼻子,很认真地道:“两位夫人,生孩子有那么好玩吗?我听我娘说,生孩子可痛了!我以后嫁了人,才不要生孩子!”

 谢谢瞄了她一眼,嗤之以鼻道:“鬼丫头,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了,你还以后嫁什么人呐,你不是你家少爷内定了的人么?”

 小荻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吃吃地道:“夫人,你…你说什么呐!”

 梓祺一下子来了精神,霍地坐起来道:“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小荻吃吃地道:“没有啦,雨夫人开…开玩笑的。”

 谢谢撇撇嘴道:“哼哼,本夫人慧眼如炬,一切魑魅魉魉,在本夫人面前,都无所遁形的!”

 小荻的脸蛋像块大红布,急急辩解道“真的没有*…”

 三个女子在房中笑闹作一团,夏浔站在窗外,也不轻轻地笑了。

 “逐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盖下高楼并大厦,前却少美貌。娇美妾都娶下,又虑门前无马耶…攀攀到阁老位,每思想到登基。一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梯还嫌低!”

 心里着这首《十不足》,夏浔的心情畅快了许多:“住者已矣,该放下的,都放下吧!”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推门笑道:“在说甚么,这般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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