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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南无我佛
 树下的旃檀功德佛散去手中泥土,呵呵笑着走上前来,问道:“童子可用过斋饭?”

 易天行遁入天界,杀生无数,与净土那方大打出手,斩天将,炸菩萨,跋千山,涉万水,便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师公大人。他万万料不到,如此辛苦才遇着师公,他老人家头一句话,便是问自己可曾吃过饭没。

 不知旃檀功德佛平谈话语之中,有何深意,易天行不敢怠慢,诚恳应道:“与真武分别之后,数月不曾进得粒米滴水。”话甫出口,才想起在须弥山顶,倒是和二师叔打过一次牙祭,于是又赶紧道:“倒是二师叔为小侄做过一次斋饭。”

 这斋饭便是诳语了,明明吃的是油乎乎的山猪,何斋之有?

 “噢,原来如此。”旃檀功德佛欢喜赞叹道:“不知童子身上可还有斋饭?贫僧…这个贫僧…”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位贫僧师公想说什么,但看着他老人家的表情,易天行一个零,醒过神来,敢情这位佛爷在佛祖的空间里呆了五百年,馋的慌了?

 …

 从小书包里取出在人间超市里扫购的副食品,递给了师公。易天行将一个锡箔纸包着的蛋塔托在手上,神念一动,蒸气顿生,香的香气顿时散发了出来。

 师公接过蛋塔,犹疑不定道:“怎么有股子蛋味?”

 易天行睁圆了双眼。嘿嘿干笑道:“人类进步不少,素菜做的不错。”没办法,这次天界游,书包里就没准备斋菜。

 旃檀功德佛不疑有诈。但仍然还是念了几句经,嘟噜嘟噜不知道念地是什么,然后才缓缓将蛋塔送入里,细嚼慢咽入腹。

 易天行讨好地又递了一火腿肠过去,用手掌上的天火烤的香、油飞飞。

 旃檀功德佛微笑着摆摆手。

 易天行有些不自在,知该从何说起,半晌之后,才小意问道:“二师叔见我之后,便称我童子,师公见我。又称童子,莫非我这般好认?”

 旃檀功德佛笑道:“似你这般全身是火的人物。全天下也找出第二个来。”

 易天行耸耸肩,说道:“师公和二师叔又有一椿不一样,至少不会见着我了,还要问我是谁。”

 旃檀功德佛看着他手指上地金戒指,呵呵笑道:“我那大徒儿,一生任而行,若是他将这儿传给你。你又如何能戴在手上?再说,若是你与他有何关联,你又何必千辛万苦来这幽闭的空间里,寻找我这样一个早被天界诸人忘记了的人物。”

 易天行笑了,趴在地下磕了个头,这便是把关系抢先定了下来,然后说道:“既然师公什么都清楚,那我们便走吧。”

 “走?去哪里?”旃檀功德佛幽幽道:“这林子快要没水了,刚好童子菩提心已成。倒行逆施,烦请在外面接些水来。”

 “哎。”易天行对于这个回答,倒并不怎么吃惊。他本来就没有想过,可以很轻易地把自囚的师公带回人间。

 他不怕猴子师傅,但不知怎的,有点怕这位师公,说来也奇怪,他们这一门好象都是“隔代怕”…老猴有些怕佛祖,自己有些怕师公,易朱有些怕老猴…所以他老老实实地飞到结界外面,倒转火轮金莲,辛苦万分地凝着“火星’大气里的极少水分,终于用那小书包接了许多,才折还树林,往果树根部倒去。

 旃檀功德佛止住了他的举动,道:“这水里有毒。”

 “噢,那怎么做?”易天行愈发觉着自己越来越像个傻子。

 “这么做。”旃檀功德佛从他手中接过小书包,然后往嘴里倒去。

 …

 倒了半天,一滴水也没倒下来。

 旃檀功德佛愣在树旁,把那个小书包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面上渐渐浮出一丝微笑,转过头来时,再看易天行的神情就完全不同了。

 “原来是你。”

 “缘来是我?”师公的柔柔神情,总容易让易天行联想起某人的言情小说,情自地打了个冷颤,知如何言语。

 旃檀功德佛请他将小书包打开,然后将那些掺着毒素地水全数喝了下去,紧接着,去果树后面悉悉嗦嗦好一阵。

 易天行猜到他去做什么,忍不住偷笑了起来,旋即想到一个问题,自己那小书包,居然连堂堂佛位的师公也打不开…这个问题让他怔在了原地。

 旃檀功德佛从果树后转了出来,一面系着带一面说道:“你那袋子,约莫只有你能开吧?”似乎知道易天行在想些什么。

 易天行摇摇头道:“传我这编织袋地陈三星用得,我媳妇儿好象也能用。”

 旃檀功德佛异道:“这是如何说法?此袋便应只有你能开,那陈三星又是何人?你媳妇儿又是何人?”

 易天行恭敬应道:“陈三星乃是南海门下一农民修士,我媳妇儿却是个凡人。”

 “南海门下?”旃檀功德佛先是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呵呵笑了起来,一拂身上黄僧衣,虽然身上肮脏,但依然好不潇洒“只怕你那媳妇儿也不是什么凡人。”

 易天行笑着说道:“以往还在意这些,现如今却也想明白了。凡人不凡,只要她便是她就好。”他状作无意问道:“师公,这袋儿又是什么来历?”

 “弥勒佛的后天袋儿啊。”旃檀功德佛满是慈悲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年幼地出侄。易天行挑挑眉毛。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听见这三个字,旃檀功德佛也不再多话。

 “走吧,师公。”这是易天行第二次做这个提议。

 “走?去哪里?”这是旃檀功德佛第二次如此回答。

 “去人间,救师傅。”易天行回答的异常坚定。

 旃檀功德佛摇摇头,叹息道:“救他出来,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易天行面色平静:“他若出来,我杀死的人也不比他少。”

 “你威胁我?”旃檀功德佛看着自己的这位徒孙,微笑浮上角,忽然觉得这孩子很有意思。

 “是啊。”易天行笑地十分无赖。

 旃檀功德佛叹息道:“你不知道为何我自囚于此。若真能出去,我早出去了。”

 “为什么?你说我怎么知道?”易天行针锋相对。将先前对于师公天生地一股子恐惧了下去。

 “便是说不得,所以出去。”旃檀功德佛笑道:“这是佛祖离开须弥山前开辟的最后一个空间,我想你能进来,一定是佛祖当年便料到你的到来,那你自然看见他留下的信息。估计你也能猜到,为什么我不肯出去。”

 “猜不到。”

 “当年佛祖将他镇在下界,我便了身上袈裟盖着。为他遮风蔽雨,为他祛妖除,盼他能早修得大道,成就真正佛位,不料五百年过去,我依然没有感应到他有何进益。”旃檀功德佛戚容微作。

 “为师之人,却让徒儿囚于人间五百年,为的如何?一是怕佛祖离去之后,大徒在须弥山胡闹。无人制他。二怕净土阿弥陀佛立意稍殊,与须弥山争执,双方死伤太重。三怕此事愈闹愈大,最终让万千佛子,知晓了佛祖的去向,动摇了整个佛门的根本。你说,肩上这多担子,我怎么能出去?”

 “知道佛祖去向的,究竟有几个人?”易天行淡淡问道。

 “贫僧其一,阿弥陀佛其二,若…他这些年敛去当年的火辣子,只怕也早应该猜到才是。”

 易天行无由冷笑,说道:“我就不明白,佛祖地去向,又怎么可能动摇整个佛门的根本。”

 “所以,我不能说。”旃檀功德佛面色坚毅道。

 “你不说,我说。”易天行静静望着这个眼角忽然憔悴不堪,身体污浊地师公,缓缓道:“佛祖死了。”

 果树林里很安静,林梢结界外猩红地大气层里狂风大作,一动一静,相映生动。

 旃檀功德佛苦笑了起来:“童子又在顽笑,一入菩萨位便不死不灭,何况宇宙间最尊最贵最自在的佛祖,又如何谈得上生死二字。”

 易天行挑挑眉头,道:“我不知道佛祖是怎么死,但我知道他死了。”

 旃檀功德佛面上出一丝畏惧,盯着他的双眼,低沉问道:“佛祖可能死,至不过归于寂灭,涅盘再生。”

 易天行很坚定地摇摇头:“师公您知道,我也知道,大家其实都知道:佛祖已经死了。”

 旃檀功德佛忽然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瞎说什么,佛祖为什么死?佛祖如何死?”

 易天行把眼光投向四周素青的果树林,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我怎么知道,我只是知道,佛祖活厌了,所以死了,这是很简单的问题。或许他是悟出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旃檀功德佛微笑着说:“生就度世宏愿地佛祖忽然厌倦了这个世界?”

 易天行耸耸肩:“师公,你不要再装了,你的演技比二师叔还差。”

 又是一阵沉默。

 “南无我佛。”旃檀功德佛合什于前,望着他静静说道:“你何时知道的?”

 易天行微微侧着脑袋:“很多事情,多想想也就自然明白,果圆之辩,先前看见的东西。”他缓缓接道:“佛观世间六尘变坏,唯以空寂修于灭尽,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犹如弹指。”

 旃檀功德佛道:“此乃涅盘之义,与凡世所称生死何干?以空寂修于灭尽,总有重生之时。”

 易天行道:“既要空寂,何必重生?”

 “如不重生,何谈度百千劫犹如弹指?”

 “劫后尤有劫,那何必度劫?”

 …

 祖孙二人同时住嘴,相对合什一礼,赞道:“南无我佛。”

 然后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佛祖乃大修行之师,他所悟,弟子能悟,是以佛祖去而弟子留。”

 易天行微笑问道:“师公一直自囚于此,便是要遮掩佛祖自杀的事实?”

 “自杀…?”旃檀功德佛微笑摇头“这词为何听着如此别扭?”

 “寂灭可重生。”易天行恭敬应道:“佛祖此生乃最后劫,他不愿重生,便会重生,所以徒孙说他是自杀。”

 旃檀功德佛叹道:“或许须弥山脉下弟子,也只有你与你师傅可以轻描淡写说这些事情。”

 易天行又合什道:“弟子对佛祖持敬畏心,只是佛祖所思所悟,与弟子如今层次太远,所以不知是对是错,所以可以轻描淡写。”

 …

 佛祖死了,死于自杀。

 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一个被佛界众生最顶尖的两尊佛刻意遮掩了五百年的真相,就这样被易天行轻描淡写地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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