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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一、一声震得人心恐(下)
 二五一、一声震得人心恐

 黎元洪的恐惧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最大的罪行就是谋反,而最大的谋反便是称王开国、建元改号。一旦如此,便表明你与旧王朝势不两立,意取而代之;旧王朝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集中全力对你展开致命攻击。这就是朱升给朱元璋的九字战略为什么有“缓称王”的原因。

 这群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贸然打出“中华民国”“黄帝纪元”的名号,岂不是自寻死路?自己寻死也就罢了,关键还把自己扯上。想来别人看到这张告示,肯定会说:“想不到黎统领也是革命啊!”如此一来,自己还有活命吗?

 但不管黎元洪在武昌城里如何恐惧,告示已经随着“十八夜,革匪创”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入了北京。

 宣统以来,满清贵族的最大收获就是收缴了汉族官僚的军权。成立责任内阁时,自然不会把夹到碗里的肥再拿出来,所以清廷颁布的《内阁官制》第十四条明文规定:

 “关系军机军令事件,除特旨阁议外,有陆军大臣、海军大臣自行具奏,承旨办理后,报告于内阁总理大臣。”

 当时内阁中,陆军大臣是荫昌,海军大臣是载洵,总理大臣是奕劻,也就是说,军方事务可以由这三个满人全权处理,包括全部四名汉族内阁大臣在内的所有其他人都不能过问。

 满清贵族觉得这样还不保险,在成立责任内阁当天,又成立了分管全务的军谘府,由郡王衔贝勒载涛、贝勒毓朗担任军谘大臣,彻底摆了汉人的手。“革匪创”之类的军机大事,便首先要经过由皇族把持的军谘府。

 巧了。这个时候,载涛作为秋阅兵大臣,正在数百里之外的直隶永平,监督新军和卫军举行军事演习,只有毓朗一个人留在京城。在武昌起义第二天上午,军谘府接到湖北发来的电报,毓朗一筹莫展,迟疑良久才说道:“这应该是内阁的事,我们不用管,还是让内阁去办吧!”就这样,事情被他一句话甩到了内阁。

 奕劻不敢怠慢,随即找来荫昌、载洵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如何戡。奕劻是内阁总理大臣,自然不可能领军出征;载洵是海军大臣,偏偏湖北是内陆省份,只靠江不靠海;如此一来,只能由陆军大臣荫昌督师南下。

 荫昌作为统帅,也在情理之中,并非问题关键,关键是从哪里调兵。荫昌不是孙悟空,光靠一金箍就能横扫天下,拔便能变出万千猴子猴孙来。所以他需要大量军队。

 荫昌得了这个苦差事,那是一肚皮牢,冲奕劻抱怨道:“庆王爷,内阁让我去平,可我手中却无一兵一卒可调,为之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奕劻只是捋着胡子不说话。

 倒是载洵搭腔道:“新建陆军和卫军均已奉命开赴直隶永平,参加滦州秋。滦平距离湖北太远,而且他们已经舟车劳顿,恐怕不易转圜。依我看,倒不如从河南、江苏、京畿附近抽调军队前往湖北应变。以后依据事态发展,再决定是否调新建陆军南下。庆王以为如何?”

 奕劻虽然和载沣、载涛、载洵兄弟同为皇族,但却和袁世凯好,偏偏载沣等人对袁世凯恨之入骨,如此一来,两下难免有些不对付。时间久了,罅隙越来越深,奕劻对他们便久存戒心,见载洵这么说,生怕他们兄弟趁机调动军队对付自己,当下便冷哼一声:“洵贝勒,河南属中原腹地,江苏系财赋根本,京畿为首善之区,这三个地方的军队岂能随意调动?万一这三处再发生革匪闹事,只怕天下糜烂不可收拾了。”

 载洵反问道:“那庆王的意思是?”

 奕劻却望向荫昌:“午楼,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编调军队应该是军谘府的职责吧?既然如此,内阁何必越俎代庖?”

 就这样,事情被奕劻甩回了军谘府。

 荫昌身穿长袍马褂,脚上蹬着长筒军用皮靴,很快来到军谘府。一见毓朗,荫昌就摆出京剧中三花脸的造型,用念白的腔调说道:“朗贝勒,某家来也!”

 毓朗连忙抱拳:“午楼兄,今儿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荫昌立马蔫了:“哪阵风?南边那阵风呗!朝廷有旨,命我去湖北督师。”

 毓朗笑道:“那真是恭喜了!”

 荫昌往太师椅上一躺:“恭喜个啊!一个人马都没有,让我去湖北督师,我倒是用拳打呀,还是用脚踢呀?所以只好腆着老脸,前来麻烦朗贝勒您了。”

 毓朗摊开双手:“午楼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军谘府上上下下都听我那个叔父的,我说话不顶用啊!”“那就麻烦朗贝勒用你们军谘府的电报房,给涛贝勒拍电报,让他给我们拿个主意。”

 载涛本意是想调姜桂题的武卫军南下,结果电报打过来一问,奕劻几个时辰前刚把武卫军调进城里,驻扎在九门要冲和庆王府周围。说是防止城内革命闹事,其实瞎子也明白,他是提防自己呢!电报来回折腾了大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从滦州秋的队伍里抽调部队:

 第四镇,统领吴凤岭(现由王遇甲代理),下辖第七协(协统陈光远)、第八协(协统王遇甲)及马队第四标、炮队第四标;

 第三混成协,协统王占元;

 第十一混成协,协统李纯。

 都是清一的北洋老六镇部队,也是北洋陆军中的精锐。这批军队被临时编为第一军,由荫昌指挥,火速南下平。并命令海军提督萨镇冰率领舰队溯江而上,由水路夹攻。

 此外,原先开赴永平准备参加秋的部队在接到命令后,也立即停止前进,准备向南开拔。命军谘使冯国璋迅速编成第二军,听候调遣。第二军下辖:

 第五镇,统领靳云鹏,下辖步队第九协、第十协(协统贾宾卿)及马队第五标、炮队第五标;

 第三镇第五协,协统卢永祥;

 第三十九混成协(现驻陕西西安),协统刘鸿恩;

 等这些命令正式发布,时间已经是10月12。虽然荫昌在德国留学学过陆军,回国后也一直在军界担任高级职务,但他却从来没有直接带过兵,更没有经过战阵,严重缺乏指挥军队的经验和能力。突然把一镇又两混成协共计2万多人的队伍到他手里,荫昌顿时慌乱起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况且,这两万多人都是袁世凯的北洋旧部,陈光远、王遇甲、王占元、李纯等更是袁世凯的心腹。从统领到士兵,心目中从来只知有“袁宫保”不知有大清朝,荫昌又如何能指挥的动?所以,尽管朝廷不断高喊“火速”“火速”第一军的行动依然非常缓慢。

 在这种情况下,袁世凯复出已经是势在必然了。

 辛亥革命像一声雷,震得天下芸芸众生都开始萌动起来。那么这个时候,孙元起在干什么呢?

 孙元起没有袁世凯密布天下的暗探,可他却是远东广播集团第二大股东…如果把莉莉丝也算上的话,那就是最大的股东了…远东广播集团的记者遍布中国、日本、东南亚,触角广泛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各个角落。在孙元起出任学部尚书后,托尼便发挥了犹太民族以经济控制政治的本,开始向孙元起及其幕僚提供各种新闻资讯,整个远东广播集团成为孙元起的私人情报局。这个情报局拥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传递速度甚至不比清政府密电慢多少。

 辛亥革命爆发之后没几个小时,孙元起就得到了密报,之后各种消息便水价地涌过来。晨光熹微中,后海孙宅的会议室里灯火灿烂,孙元起披衣坐在沙发上阅读一份份情报,杨度则坐在一片的太师椅上,不时和其他幕僚讨论商议。

 在孙元起看来,做尚书、入阁的最大坏处是每各种事务不断,耽误了自己不少正事。杨度也是叫苦连天:“百熙,我在你这儿实在干不下去了!”

 孙元起一惊:如今手头的杂事,倒有一大半是杨度处理的。他要是辞职,自己估计就得忙得脚不着地。当下连忙询问::“皙子,为何这么说?难道薪酬不满意?还是什么原因?”

 杨度没好气地说道:“我大清一个穷知县还有七八个幕僚帮忙呢,你个堂堂内阁大臣,居然只有我、行严、申叔和畏庐四个出力干活!你说说,你这儿还能干得下去么?”

 “呃…”孙元起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理亏,着手陪笑道:“那我这就去给你们找几个帮手。”

 “去哪儿找?”杨度问道。

 “学校啊,院、国学院很多学生都很有学问的!”孙元起对学校的学生很有信心。

 杨度以手扶额:“你这是添乱的吧?”

 孙元起只好试探着问:“那麻烦皙子您亲自出马?薪金什么的,都是你说了算。”

 杨度无奈地点点头:“好吧!”

 过了段日子,杨度真帮孙元起找来好几个幕僚,一个名叫杨永泰,字畅卿,三十出头,广东人;一个名叫沈翔云,字虬斋,才二十来岁,浙江人;还有一个叫陈训恩,字彦及,也是浙江人,更年轻,才二十岁。尽管孙元起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不过他们的到来,确实让众人肩上胆子轻了不少。

 但在杨度看来,这些还远远不够,依照他的设想,内阁大臣总也该有十多二十位幕僚吧?孙元起除了无语之外,只能任由他去折腾:反正咱有银行,不差钱!难道十多二十个人的薪水还付不起?

 此刻,孙元起一边看情报,一边眉头深锁。作为众人心中的幕僚长,杨度问道:“百熙,有什么问题?”

 孙元起忧心忡忡,抖了抖手中的电报纸:“根据消息,湖北高等工业学堂、两湖师范学堂很多学生参与了这次起义。鏖战一夜,也不知有没有多少学生伤亡!”

 杨度摇着折扇:“沙场无情,炮无眼,打仗本来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即便有了伤亡,又能怪谁?”

 孙元起道:“那我们总该做些什么吧?”

 杨度摆摆手:“如今武昌局势已经暂时平静,下一步要看朝廷怎么走。至少未来十天内湖北不会发生大规模战斗。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孙元起有些疑惑。

 杨永泰在边上搭话道:“不错,就是等!等着看看朝廷会派哪些军队南下平,又会派谁出京督师。如果是抽调江苏的第九镇、第十三混成协、第二十三混成协以及河南的第二十九混成协、安徽的第三十一混成协,编调成军至少也要十多天时间。如果是抽调北洋新军,只怕涛贝勒、朗贝勒、荫午楼指挥不动,那时候便是袁项城出山的良机,少不了又是一番争权夺利。总之,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既然大家的意思都是等,孙元起也只有等下去,反正他也没有什么锦囊妙计。

 刚过了一天,便获悉朝廷要抽调北洋新军南下的消息,按照杨永泰的说法,袁世凯快跳出来了。如此一来,历史似乎没有任何偏差。

 就在这天傍晚时分,孙宅里来了一位稀客:美国驻华代办,卫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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