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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纸船明烛照天烧(五)
 “啪…”

 孙元起感觉腹部被人狠狠捣了一拳,不由得向后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想要扶住什么东西努力站稳,可手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_《《》》)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虽然在参与防疫时预想会发生很多事,但绝对不包括有人刺杀钦差大臣。躺在上的丁大成却不给他们迟疑的机会,为了报仇,他不惜刚热水盆中蹦出来就跳到冷水缸里,就是要设个局让仇人钻进来。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怎么能错过良机呢?

 丁大成手里拿的是朗宁m1900式,俗称“子”有“天下第一”的美誉,弹夹可以装7发子弹。他唯恐仇人不死,勉强在炕上支起身体,对着孙元起又是两。孙元起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声惊醒了程子寅,他见孙元起血溅当场,顿时状若疯虎,抡起钢就扑了过去,托正好砸在丁大成手臂上“喀嚓”一声,丁大成胳膊弯曲成奇怪的形状,子随之掉到地上。

 其他几个志愿者这时也醒过神,起刺刀围过来就要捅。程子寅厉声喝道:“别弄死,留活的,老子要生剐了他!”说罢丢,急忙跑到孙元起身边。只见孙元起气息奄奄,部、腹部、大腿三个眼正在汩汩冒血,将棉袍洇一大片,扭头骂道:“医生,死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帮忙!”

 傅家甸就巴掌大小的地方,几乎在孙元起送进医院抢救的同时。刘镜人也收到了消息。自从全城戒严以来,作为滨江厅最高民政长官的刘镜人便被架空,只需要帮衬着做些后勤保障的事。今天正在家里宴客,听闻消息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上,差点没昏死过去:

 先是自己所辖的滨江厅爆发瘟疫,估计未来三两年内都什么油水可捞了。没油水也无所谓,大不了花钱打点一下,换个地方还可以继续发财。

 谁知道,钦差又在自己地面上遇刺。瘟疫属于天灾,上官要是追问起来,还可以搪。钦差遇刺呢?这可是完完全全的!这事儿处理好了。自己回家改行种田。处理不好,估计要发配新疆吃沙子。

 流年不利啊!

 稍微清醒之后,刘镜人急忙问道:“钦差大人有无大碍?”

 “回禀老爷,听说中了三。《《》》情况非常危急,如今正在医院抢救。”报信的人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凶徒擒获没有?”刘镜人又问。

 “凶徒被当场成擒,如今已被关押起来。”

 刘镜人赶紧吩咐道:“快叫人去看护好凶徒,别让他畏罪自杀,一定要留他狗命明正典刑!”

 凶徒活着。招出口供又对自己有利的话,或许能逃过一劫。如果凶徒死了,那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只能跟着一起玩完!

 说完命人备轿。准备去医院探视病情。起身时,才发现‮腿双‬就像刚出锅的面条。软成一团,根本迈不开步子。

 周围仆人没料到一向自诩处不惊、年富力强的老爷会被吓软腿。见他站在桌边不肯迈步,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吩咐:“老爷,轿子已经备好了,您看?”

 刘镜人不然大怒:“看?看个!狗杀才,还不赶紧过来扶老爷一把!”

 等刘镜人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发现吴存德已经守在那里,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样子,边上站着的几个巡警浑身摞满脚印,脸肿的像猪头一样。

 吴存德看见刘镜人过来,赶紧了上去,声音干哑地说道:“大人,你也过来了。”

 “发生这么大事,我能不过来么?”刘镜人终于找到出气筒,顿时就是一番臭骂,骂完才问道“钦差大人的伤情如何?送进去多长时间了?”

 吴存德脸上豆大的虚汗直往下,颤声答道:“凶徒使用口径为7。65mm的朗宁m1900式,在近距离击三次,分别命中钦差大人的、腹、腿。不幸中的万幸,当场有医生进行了急救,随后迅速送至医院手术,如今距事发已经过去快一个钟头。”

 “有没有封锁消息?”刘镜人忽然想起一件事。

 吴存德紧张地望着刘镜人:“当时在现场的都是钦差大人的手下,我们没法封锁消息。怎么啦,大人?”

 刘镜人不由懊恼地跺跺脚:“你不要守在这里了,我在就行。你现在回去做两件事:第一,马上以我们俩的名义给于道台写份折子,把事情大致说清,尽快送去;第二,准备接手傅家甸的防务,不能因为钦差大臣伤重在,就把防疫的事儿耽搁了,否则我们难辞其咎。”

 果然,随着孙元起遇刺的消息越传越广,很多医护人员、志愿者放下手头工作,围聚到医院旁边,等候着最新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孙元起在手术室里依然没有被推出来,医院外面已经聚集了四五百人。看看天色昏黑,志愿者也失去了冷静,开始大声斥骂刘镜人,甚至动手围攻巡警。

 刘镜人也没有法子,本身就理亏,再者志愿者手里又有,万一惹了这些愣头青,他们真敢冲自己开黑!只有摆低姿态,哀求加劝说:“诸位学子,诸位兄弟,请你们一定要冷静,稍安勿躁,如今孙大人正在里面手术。如果因为惊扰,导致医生分神出现闪失,大家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刘某如今也是心急如焚,但却无计可施。恳请大家和我一起安心等待,并为孙大人祈福!”

 学生顿时怒斥道:“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治理无方,支管制不严,孙先生怎么会身陷险境?”

 刘镜人看着学生手持的如林钢,心里苦笑:跟你们相比,究竟谁才是支管制不严?嘴里还得装孙子:“是∏∏,刘某昏聩无能,导致孙大人为凶徒所袭,罪该万死。此间事一了,刘某就主动请辞,以谢天下。”

 “切!就凭你的失职,即便不请辞,又能在这位子上呆多久?何必假惺惺!”学生们反相讥。

 …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镜人只觉得自己被学生们骂得体无完肤,自己还要奴颜婢膝地安抚他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手术室的房门终于打开,走出几个浑身血渍、疲惫死的医生。他再也顾不上和学生扯皮,快步上前,拱手问道:“各位医士,请问孙大人伤势如何?”

 学生们也安静下来,想听听医生的答案。

 中间一位明显是主刀医师,摘下口罩答道:“孙大人被子弹近距离命中,对身体造成巨大伤害。除了腿部外,左肺部、小肠都受创严重,并引发严重的内出血。虽然抢救及时,子弹被取出,伤口也处理亡,但因伤势过重,现在仍然处于深度昏,还没有离生命危险。”

 刘镜人又追问道:“那孙大人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呢?”

 医生沉重地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或许三五天就能醒过来,或许…”

 刘镜人只觉得浑身发冷,好比掉进了现在的送花家里,急忙打断医生的话:“还请诸位尽力施救,需要什么‮物药‬尽管开口。老山参?虎骨?还是熊胆?”

 医生叹了口气:“这不关药的事儿,实在是伤势太重,我们也素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希望孙大人吉人天相,能熬过这一关。”顿了一顿,又低声说道:“不过,大人您最好做两手准备!”说罢戴上口罩,随着几名助手回屋休息去了。

 刘镜人好像一瞬间被空了力气,扶着墙慢慢坐倒“呼呼”直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完蛋了!我要完蛋了!大清立国近三百年,有钦差遇刺身亡的么?我这回真完蛋了!

 赵景惠跟在刘镜人身后,最后医生嘱咐的“最好做两手准备”听得一清二楚,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捅了几刀,顿时痛彻全身,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就像盛夏的雷雨倾泻而下。眼前却晃过十多年开所亲历的场景:

 十多年前第一次见面,先生不顾老佟的阻拦,温和地笑着,递过了一块大洋;

 第一次到先生家,先生嘱咐道:北京太冷,去我那儿抱两被褥过来,再拿个火盆;

 第一次一起吃饭,先生把白面馒头分递给自己兄妹四人,自己却拿起了杂面馒头;

 …

 一直到前几天,先生到实验室看望大家,温和地鼓励,一再提醒自己要注意安全。

 想到这里,赵景惠只觉得悲从中来,不放声大哭起来。

 后面的学生不知道情况,眼看刘镜人瘫倒在地、赵老师痛哭出声,都知道孙先生是凶多吉少,也按捺不住,低声哭泣起来。四五百人一齐哭泣,哀声直冲九霄。

 把孙元起送进医院之后,作为警卫队长的程子寅就蹲在墙角一声不吭,只是一接一地抽烟。听到哀声四起,他眉头一紧,双手紧攥,指甲刺破掌心,血一滴一滴地下,他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半晌,把烟股狠狠拧熄,腾地站起身:

 “哥几个,走,活剐了那个王八蛋,给老爷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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